“全部?”
“全部。”
朗姆轻轻掸了一下衣袖,
“说到底,科涅克也就是一个半成品而已,琴酒,比他有价值的东西多了。而且他过来之前,日本这边的行动不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还觉得他只是在分我的权?你真想让白兰地一直压在你头上?”
“你怎么保证科涅克一定会上去,你没有可以威胁他的东西。”
“有人会确保。”
“那如果事情没成,你打算怎么处理?”
琴酒浮于表面的轻微怒意悄无声息的消失,只剩下剥离伪装后留下的冷静。
“事情都推到炸弹犯身上,你和我一起扫尾的话,处理了科涅克,白兰地远在国外,不可能亲自过来,就算明知道不对劲也没有证据。”
“而且科涅克一死,就算白兰地再派人过来,也没办法短时间掌控科涅克手底下的东西,到时候可做手脚的地方就多了。”
琴酒那边长久的沉默后,才出声,
“就算事情没成,之前的条件你也要全部答应,如果成了,武器研究所和东京和横滨新开的几条走私线也全部归我。”
朗姆的表情顿时僵硬了几分,半晌,他阴沉沉地回答:“成交。”
他重新拿起望远镜,正好看见带着墨镜的青年逆着人群,走向摩天轮。
“别过去,只要有人靠近,炸弹犯就会引爆周围的炸弹。”
警视厅和□□处理班的警察还没能赶到,阻拦松田阵平和佐藤美和子的是附近交番的巡警。
“是吗?”戴墨镜的青年意味不明地反问。
“先等等……”佐藤美和子注意到他平静的神情,忽然生出不安的预兆。
“神奈荒介。”她第一次完整地喊出这个名字。
但卷发青年却懒散地笑了一声,
“啊,刚刚是骗你的,其实是松田阵平。”
组织据点的休息室, 无人出声,只有电视上不断地传出新闻实况直播的动静。
组织据点的休息室里的这个电视,一年有三百五十天只是摆设。毕竟大家来休息室,大部分时候是为了在表面维系下塑料感情, 以及交换点半真半假的情报。
但是当科恩从直播的实时新闻中发现科涅克的身影后, 这个电视就忽然变得炙手可热了。
“是科涅克。”科恩确认道。
那个带着黑墨镜的青年即使是在摄像的背景中露出一个侧影, 都极其显眼,完全不懂低调为何物。
“他去那边干什么?那个炸弹狂不是限定了那个萩原研二上去吗?”
在现场记者专业又激动的解说下,即使是刚过来的基安蒂都迅速知道了来龙去脉。
“死了的松田阵平,科涅克, 一模一样,分不出来。”科恩道。
基安蒂刚想再说什么,就看见对面沙发上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盯着屏幕看了几眼, 站起身似乎打算离开。
“迫不及待去联系自己的主子了?科涅克把你从琴酒那边要过去, 还真是划算的买卖。”
基安蒂一直看莱伊不太顺眼,但大部分时候, 她也只能嘴上针对。
因为科涅克虽然危险,但手底下负责的武器研发和走私确实关键,加上他还涉及了一些不能提但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研究, 所以背靠科涅克的莱伊在组织内自由度相当高。
至于看不顺眼的原因,大概是莱伊和科涅克关系暧昧。
科涅克一向独来独往,身边从来不留人,唯独莱伊是个例外。甚至上次琴酒不过是把莱伊在审讯室关了半天, 科涅克就亲自来领人了, 再加上科涅克的特殊风评, 让人不多想不行。
基安蒂一想到同为狙击手的莱伊,明明实力不弱, 却故意讨好科涅克那个家伙,甚至可能爬上他的床,她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苏格兰却不会给她那种感觉。
难道是因为苏格兰加入组织的早,而且明显是被科涅克主动找上的?
基安蒂没有继续深想,也没有听到莱伊的回怼,因为琴酒推开门进来了。
电视里的现场记者远远地站着,还在声情并茂地痛斥炸弹犯的恶劣和警视厅的治安不力,和一个穿着西装外套的女性以及巡警站在一起的科涅克,大概被他一并当作警察了。
琴酒目光晦暗地扫了一眼电视屏幕,视线转向苏格兰:
“联系科涅克,让他离开。”
被注视的诸伏景光心生异样,琴酒为什么不自己联系?
实际上他早就发现了现场的情况,也联系了zero。
现在留在这里,一是确认普拉米亚的后续——刚刚审讯后,琴酒没有把普拉米亚留在据点,却让人押送走了。
二是觉得琴酒这两天的行为有些奇怪。不管是昨晚忽然离开去取药,还是刚刚得知科涅克出现在爆炸现场后,忽然消失一段时间,都让人觉得他似乎计划着什么。
毕竟别人不知道科涅克是松田阵平,琴酒必然知道。
这样的话,炸弹犯挑衅警局,到底是个人行为,还是组织在后面推动?
他脑中飞速转过许多念头,但表面上只是无奈笑笑:“我试试,不保证他会接。”
结果被秒接了。
“科涅克。”开着免提的诸伏景光抢在松田阵平之前先开口,提醒他注意打电话的身份。
直播画面背景里的卷发青年延迟了一秒,也拿出手机。
“嗯,我在忙,没空。”散漫的声音同时传出,并直接杀死了对话。
休息室里愈发寂静,苏格兰却仿佛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满,只是对着琴酒轻轻耸了耸肩。
电话里科涅克似乎也觉得自己冷硬的过分,又纡尊降贵地补了一句:“等会打给你。”
本来要离开的莱伊站在了门口,基安蒂等人忍不住看向电视屏幕,被静音的电视中,卷发青年已经把电话从耳边拿开,似乎真要毫不解释地挂电话。
这下,基安蒂眼中都忍不住露出对苏格兰的同情。她就知道,指望科涅克会体贴别人的心情,不如指望琴酒放假一年不做任务。
“先别挂。”苏格兰的脾气是真的很好,这种情况下也只是温和地说,“你是不是在杯户购物广场,小心点,摄像头拍到你了。”
“啊,知道。”画面里的卷发青年微微侧了下头,精准地捕捉到摄像头,墨镜遮住了他的目光,但那一瞬间,休息室里的基安蒂等人却感觉自己正被被科涅克逼视。
苏格兰依然不紧不慢,没有进入正题,却问出了大家好奇的问题:“你怎么跑去那边了?”
“我也收到了一份谜语。”科涅克冷淡地说,“他要么是把我当成松田阵平了,要么在故意挑衅。”
基安蒂捂住嘴,让自己不至于发出惊呼,和旁边科恩对视了一眼。
半年前第一次狙击萩原研二的事情,让他们两个知道了科涅克曾经不爽有个拆弹警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以至于找机会把人炸死。
现在那个炸弹狂居然敢把科涅克当做松田阵平来挑衅,以科涅克的脾气,会无视才奇怪。
果然,对面的科涅克说,“我也很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勇气点名让人来拆弹。”
“你打算上去?科涅克,那明显是个陷阱。”苏格兰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一点。
而且是针对萩原研二的陷阱。
赤井秀一在心中补完这句话。炸弹犯点名要当初的两人来拆弹,但现在在警视厅眼中,活着的只有萩原研二。现在记者仿佛早有准备般提前就位,萩原研二已经被警察的职责架起来了,除非他打算放弃警察的身份,彻底到组织这边,不然摩天轮非上不可。
科涅克留在那里,难道是为了阻止即将到达杯户购物广场的萩原研二?
“科涅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琴酒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恰好印证了赤井秀一的推测。
“啧。你让苏格兰打电话给我?你自己不会打?我……”
科涅克的不满被忽然出现的恐惧哀求声打断。
“救救我,炸弹!有炸弹!”
赤井秀一立刻看向电视屏幕,画面中,一个瘦高的男人踉跄着扑倒在科涅克脚边。科涅克本来反应迅速地后退一步,但是目光停在他脖颈上后,忽然顿住。
“这个,谁给你戴上的。”
松田阵平挂断电话,盯着那个两侧装着不同色液体的的颈环炸弹,觉得有些荒谬。
不远处的佐藤美和子跑过来,“怎么回事?”
“后退,是炸弹。”
年轻的女人站在几步以外的位置,怔住了。
松田阵平没有回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这个炸弹,谁给你戴上的。”
“普、普拉米亚。”男人哆哆嗦嗦地说。
松田阵平差点被气笑了。撒谎也要讲逻辑,现在这个时间点,普拉米亚根本没有用过这种颈环炸弹。
这个东西是上辈子他在墓前听说了降谷零曾经被普拉米亚戴上过类似的颈环炸弹,所以重生后尝试着做出来的。
成品只有一个,除了他根本没几个人见过,在日本的更是只有琴酒。
琴酒把这东西翻出来,又故意摆到他面前是什么意思?
不对,琴酒没必要兜这个圈子。这是……朗姆做的。
松田阵平的手指颤了颤,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假如这个炸弹颈环不是他、不是科涅克制作的。那科涅克忽然看见已经被抓的普拉米亚的制造的炸弹,还是从来没见过的新炸弹类型,会干什么?
松田阵平垂眸,蹲在男人面前,伸手做出要检查炸弹的姿势。
“救、救我。”男人哀求的语调陡然阴冷,细针借着衣袖的遮掩弹射进他的手臂。
冰冷的液体泵入血管,几个呼吸间,周围回荡着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变成奇怪的嘶吼,他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絮絮低吟,但却没办法听清。
眼前的一切扭曲变化,地面化作深潭,躺着的男人融化为瘤块般的聚合物。
松田阵平神色平静地缩回手,分辨出注射进去的是前段时间用他的血样研发出来的那个新品。
琴酒可真行,这种东西都拿给朗姆了,什么理由?审讯用吗?
不过方法倒是很好,这么近的距离距,就算琴酒也很难躲开,不过琴酒也不会因为对炸弹的好奇把自己放在这种危险的境地。
松田阵平甚至有闲心想了一下这个这个可能性,因为从一开始,他压根就没有想过闪避。
不是不想,而是忽然意识到,这个炸弹颈环是他好几年以前做的。那时候他还在美国,琴酒不可能、也没办法特意找人去美国把这个东西找出来。
是boss。
源于希拉影响的药剂成果,用在他身上也药效惊人的好。
幻觉越发诡异离奇,松田阵平和狰狞的世界对视,电光石火间,却想起自己来到日本之前,boss仿佛闲谈般对他说过的话。
“就用科涅克这个代号吧。”boss低笑着说,“琴酒那边一时半会恐怕很难有进展,你正好换个身份,去吸引朗姆的注意力。”
“有什么必要吗?”他问,“朗姆早就怀疑白兰地换人了。”
“这是两码事。”boss失笑,“白兰地,好好经营这个身份,到时还有别的用处。朗姆可不是那么好撬开的。”
原来这就是撬开的方法。
松田阵平偏了下头。
于嘈杂聒噪中,听见一道清晰而焦急的呼唤:
“小阵平!”
第107章
萩原研二听到消息之后, 就一路飙车直接过来了,比警车速度快得多,但是到的却不算太早。拖慢他速度的并不是距离,而是车内被黑的车载收音机。
就在他穿过杯户大桥前, 里面播放出一段音频。
“你刚刚去干了什么?”最先出现的是琴酒质问的声音。
萩原研二立刻放缓车速, 迅速按下录音, 连手机也一起拿出来。
但随后出现的熟悉声音,又让他差点直接将录音关了。
“杀了个人而已。”
说话的人语调漫不经心,仿佛人是一张可以随手丢下的纸。
他听得出来,那就是小阵平本人……那是, 萩原研二从未见过的松田阵平。
重逢的半年里,松田阵平从来不肯在他面前主动提任务的内容,而他有可能的接触也全被松田阵平截断。萩原研二不是没推测过松田阵平的经历, 但血腥味扑鼻而来时, 愤怒还是难以抑制地灼烧他的肺腑。
那个组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逼迫小阵平做了多少残酷的事情?萩原研二攥紧拳,却在松田阵平说出下一句的时候几乎忘了呼吸。
“什么人?”
“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警察。”
“手脚处理干净,别被警察怀疑到你身上。”
“我已经安排了。”
简短但信息量极大的音频结束。萩原研二一动不动。
背景中的风声, 车流声都是连贯的,内容上很可能没有被剪切拼接。
所以这就是小降谷之前说的,琴酒和伏特加说科涅克杀了松田阵平的真相。
琴酒真的不知道科涅克是松田,这个消息也不是boss故意放出来的, 而是小阵平在某种情况下不得已向琴酒承认……然后制造了自己的假死。
萩原研二强迫自己从沉重的情绪中挣脱, 却思考眼前的问题。
给他放这段录音的人是谁?萩原研二和科涅克决裂可以让谁获益。
朗姆。萩原研二迅速地得出答案。
收音机适时地播放出另一段早就录好的电子音。
“萩原研二, 被骗的感觉怎么样?”
“不过可惜,你现在似乎陷入了新的危机, 自顾不暇了。”
萩原研二眼神颤了颤,是,他在组织那边的风评,绝不是一个代表正义的警察。因此朗姆故意让炸弹犯的要求被记者播报出去,相当于将萩原研二高高架起,不管是警察的职责还是公众的舆论,都迫使他必须上去。
“但你很幸运,因为一个活下来并且可以报仇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
“上去的不一定是萩原研二,还可以是死而复生的松田阵平。”
让科涅克以松田阵平的身份上摩天轮,萩原研二就可以活下来。
这就是朗姆想让他做的?
萩原研二盯着收音机,目光沉冷。
但朗姆哪里来的把握,认为萩原研二能将科涅克在众目睽睽下送上去。
到了杯户购物广场,萩原研二却明白了。
他听见脖子上挂着炸弹的男人在不断忏悔恳求:
“是他逼我的这么做的,不然我就会死,救救我,我是无辜的。”
他做了……什么?
萩原研二看见掉在地上的注射针,心脏沉入恐惧的深渊。
“小阵平?”
“后退。”
卷发青年因为他的声音转过头,却神情漠然。
他的声音有轻微含混和不稳。
萩原研二顿住脚步,却不合时宜地意识到,那是因为松田阵平听不清自己发出的声音,却尽力使说出的每个音节停在准确的发音点上而造成的。
这是,小阵平发病时的样子。
注射的药剂能加剧他的精神问题。
听不清,看不清。
需要服用精神类药物。
一条条信息在萩原研二脑中轰然炸开。
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
朗姆绝不会轻率地认为,只是视力听力问题,会让科涅克失去抵抗。
所以他们的推测是错的。
小阵平到底怎么了?他出了什么问题。
萩原研二心中生出可怕的猜测。
但松田阵平已经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迈步。
萩原研二不敢动,因为他不确定自己一旦离开原位,小阵平还能不能找到他。
直到松田阵平的手掌抓在他的右肩,力气大得几乎能将他肩膀捏碎的时候,萩原研二才重新有了动作和声音。
“小阵平……”
萩原研二的呼吸因疼痛而急促了几分,自己却毫无所觉。反倒是松田阵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松开了一些。
小阵平,是不小心……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萩原研二嘴唇翕动了一下,却问不出口。
“有点麻烦。”卷发青年先说话了。
萩原研二怔了怔。
“那家伙应该就是炸弹犯。”萩原研二猛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往那边看,就被卷发青年推着往后退了几步。
松田阵平摘下自己墨镜递到他手上,“要么闭眼,要么戴上。”
萩原研二茫然地接过来,却因为对上了那双涣散失焦的暗青色眸子而忘记了动作。
结果下一秒,炫目的紫红色火焰猝不及防地冲天而起,脚下坚实的水泥地面疯狂颤动,男人的惨叫声尖锐凄厉,但立刻被爆裂产生的巨大声响遮住。
而萩原研二在火光刚起的瞬间,就震惊地下意识将松田阵平往后拽。
结果居然没拽动。
松田阵平站得简直比旁边的灯柱还牢固。
但那恐怖的冲击波到两人这边,也只剩下一股劲风。等萩原研二的视线恢复,就看见以原来男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只剩下一片焦黑,周遭也被肆虐成一片狼藉。
“别慌,我有经验。”
踩着死线上起舞的人毫不体谅他心脏都还在胸膛里疯狂跳动,态度平淡随意,仿佛刚刚只是看着信号灯过了十字路口。
“……”
萩原研二那点沉重突兀地被炸没了,茫然地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吓得说不出来话。
而这时,站的更远一点的佐藤美和子匆匆跑到爆炸现场,搜查一课和机动队□□处理班的警察也都来了。
“萩原队长,松、松田队长?!”
甚至还有爆处班的人记得松田阵平,满脸震撼地喊出松田阵平的名字,但立刻被被高桥警部拽到一边。
“喊什么喊!去干活。”
爆炸引起了摩天轮上上无法下来的人惊恐的尖叫,萩原研二同样能听见。
他缓了缓,知道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干脆隐瞒下听到了那个音频的事情,“我……”先去拆弹。
松田阵平抓住他的手指,却轻轻动了动,萩原研二的声音顿时凝固住了。
“我可以去。”松田阵平道。
萩原研二一言不发,松田阵平便抽回手,确认了一下方向,“哪边?”
“……”
“左边?”
“左边。”
萩原研二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他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只能看着卷发青年转身,一步步走向摩天轮,最后,黑色的身影被鲜红的圆形座舱吞没。
摩天轮终于能够重新移动。
一个个游客哭泣着仓皇逃下。
伊达航走过来,声音沙哑:“他……会没事吧?”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萩原研二低下头,发现是一封邮件。
【我想起来那块手表里的零件是从哪里买的了。——松田阵平】
而就在这刹那,高空燃起绚烂的火光。
“砰——”
苏格兰的手机重重地砸在地上,又被弹起,撞到基安蒂的小腿上。
如果是往常,苏格兰一定已经道歉,但此刻,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往基安蒂的方向多看一眼。
而从来不知道收敛为何物的基安蒂本人,却也没有暴躁起来。她盯着电视上绚烂的火光,眼角的凤尾蝶颤动了几次,终于不可置信的尖锐声音:
“怎么可能?那可是科涅克!”
“他为什么会上去?!他怎么可能被炸弹炸死?!”
基安蒂茫然地四处看了看,苏格兰如雕像般坐在原地,科恩和她一样茫然,而莱伊……莱伊垂眸擦燃了一根火柴,点上了指缝间的烟。
他将烟含入唇间吸了一口,吐出烟气,“我去现场看看。”
说完这句,戴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就走出了休息室。
琴酒面沉如水,目光扫过苏格兰,开口道:“你和莱伊一起过去,检查科涅克有没有留下暴露身份的痕迹。”
“……好。”过了几秒,苏格兰才缓慢地回答。
“等下……你们就这么确定科涅克已经死了?”基安蒂迷茫地开口。
“不然呢?”琴酒平淡地反问,“你不是看见了吗?”
“是他自己上去的,没有人逼他。”
这就是朗姆想要的结果,也是boss想要的结果。
松田阵平在踏上摩天轮之前,就已经猜到了boss的想法。
朗姆要用科涅克的死,将琴酒和他绑在同一条船上,一起站在白兰地的对立面。
而有了共同的把柄,琴酒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转变态度,和朗姆深入合作,绝不会不被朗姆怀疑,因为这是朗姆自己筹谋的计划。
至于他。
[很不爽,我也要给朗姆挖个坑,让他睡都睡不踏实才行。]
松田阵平按住疼得快炸开的头,艰难地喘了口气。
[你等下再生气!]希拉担心地说,[你现在怎么样?我感觉从刚刚运完全回归后,你就乱糟糟的。]
[……]
松田阵平眼前一片缭乱的色彩,心里还在努力地解释,[我们人类管这个叫做恢复记忆。]
“可小阵平,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才十二岁的萩原研二担忧地盯着病床上的松田阵平。
少年的卷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我说了没事!”
松田阵平双手撑着床, 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头顶上细碎的卷发也跟着一跳一跳。
萩原研二看得手痒,就听见松田阵平嘟哝:
“你也没必要提前跑回来吧,不是早就期待的毕业旅游吗?还让叔叔阿姨他们陪你一起。”
“一开始我是要自己回来的, 但是爸妈和姐姐也很担心你。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小阵平你生病却没有人照顾。”萩原研二说着就有些忿忿不平, “明明是小阵平的问题,发烧了好几天都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掀开盖在腿上的薄被, 就要跳下床。
萩原研二飞扑过去:“不行,要等医生检查后才能出院,你不许悄悄跑掉。”
“干什么, 松开, 我去上洗手间!”松田阵平气恼地把萩原研二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扒拉下来。
“啊,噢。”萩原研二乖乖松手, 站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卷发的少年和他对视了两秒,脸上的气恼莫名消失,猛地别开头,
“怎么忽然觉得你……”
“我怎么了?”半长发的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脸,没发现什么异样,迷惑地眨了眨眼。
“没事。”松田阵平看了他一眼, 又快速移开目光, 一言不发地走进旁边的洗手间。
萩原研二觉得松田阵平有点怪怪的, 但思考了两秒没有得出答案,就爽快地作罢。
他撑着床跳坐上去, 小腿在半空中荡了荡,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注意到床头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手账本。
“该不会是用来画电视机之类的分解图的吧。”
松田阵平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两个人的各种书本也全都是毫不在意地互相乱翻一气。因此萩原研二趴在床上伸手够过来后,就直接打开了。
“唔……这是什么?”
手账本上只有日期,和一些直线、圆圈和叉号。
第一行是3月12日。3月12日。
其中第二个3月12日被迟疑地用“×”划掉,第一个12日却被圈起来。
第二行是3月12日,3月13日。
这一行是12日被打叉,这个“×”更大一点,比上一行的要潦草,而13日又被圈起来。
接着是14日、 13日……还有一道歪歪扭扭的竖线,将几个画圈的日期连接到一起,一直连到倒数第二行。
而最后一行,写着今天的日期3月17日。
这一行又变成了两个同样的3月17日,上面没有画叉或打圈,却有几个圆珠笔留下的墨点,像是思考时无意识留下的。
“是什么电视剧里的暗语吗?”
萩原研二生出了好奇心,翻过身仰躺在床上。午后三点多的阳光有点刺眼,于是他高高举着本子挡住光线,继续盯着上面的内容沉思。
思考三秒后,没找到半点头绪萩原研二忽然发现松田阵平居然还没出来。
他生出几分担忧,猛地坐起来,大声喊:“小阵平,你好慢呀!”
“hagi,你好烦啊!”
松田阵平站在狭小又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洗手间里,刚要打开水龙头,就听见萩原研二的催促,立刻不爽地大声回应。
但喊完之后,他无意中的一抬头,看见镜中的那个年幼的卷发少年,忍不住又愣了一愣。
“想什么呢?怎么跟没见过自己似的。”
松田阵平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打开水龙头。
透明的水流如线垂落,轻轻击打在他的手掌上。
湿润的、带着凉意的。
真实的、可以触碰到的。
松田阵平脑子里又一次莫名奇妙地闪过这种形容。
他忍不住稍微蜷曲手指,让带着洗手液泡沫的水盈满掌心的凹陷,又顺着指缝和虎口流出。
乐此不疲地试了好几次之后,松田阵平才蓦然惊醒,停下这种浪费水资源的行为。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最近有点奇怪。
他发现自己变得特别在意各种感知,尤其是味觉、嗅觉和触觉这些,就好像是平时已经习惯的世界,忽然因为太久没接触而陌生了起来,需要重新熟悉。
这种奇怪的陌生感,是从3月12日早上醒来开始的。
但比起他其他的困扰来说,这种感觉上的错位可以说微不足道了。
起码在今天hagi回来之前,松田阵平始终是这么想的。
但是刚刚在病房里,他盯着hagi,居然觉得hagi好小只,脸上的肉嘟嘟还没完全褪下去的圆润也有点可爱。
松田阵平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萩原研二现在将近一米六了,比他还高两厘米!他怎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