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阵平,要小心啊。”
萩原研二嘟哝埋怨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疑惑地抬眼,发现对面的小阵平有点奇怪。尽管同样捂着红了一片的额头,却眼神呆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阵平~”
萩原研二伸手去捏他的脸。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脸被拽了一下。
他想阻止拍开萩原研二不老实的爪子,却在抬手时感觉到了紧紧勒在手腕上的束缚带。
啊,搞错了,好像不是这只手。
松田阵平迟钝地感觉到身下冷硬的实验台。
“小阵平……?”萩原研二声音从一开始的疑惑变得有些不安。
松田阵平大部分意识又一次如丝雾般被扯了过去,手腕的束缚感变得朦胧模糊,连带着属于成年人的理智和记忆一同淡去。
“hagi,你干什么!”卷发的少年回过神,撇撇嘴,推开萩原研二快凑到他眼前的脸,“我们快去上课!”
“可是你刚刚……”
松田阵平转过头看向萩原研二。
“你刚刚想要说什么?”
白兰地仿佛随意地向前倾了一些,距离的拉近让松田阵平瞬间肌肉绷紧。
于是萩原研二的声音又变得飘渺起来。
但即使是这样,松田阵平依然可以同时理解两边听见、看见,以及感知到的一切。
这不像是一心两用,像是左手能同时接受左右手两边的触感……右手只能感觉到右手的触感,但却不是完全封闭的。
思维像是被割裂成……不断交互的两部分。
不对劲。很奇怪。
第一次同时操控两边的身体的松田阵平的感觉并不是艰难或者痛苦,而是怪异和混乱。
满脑子都是怎么可能?为什么?
结果眼前猛地眩晕,接着就是强烈的窒息感。
实验室里,卷发的男孩的呼吸毫无征兆地急促起来。
年轻男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他涨红的脸和挣扎的动作,抬手按下解锁束缚带的按钮。
松田阵平刚一得到自由,就费力地抓住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提醒过你,如果不能理解,就不要去分析。那是规则的领域,是人类的禁区。]希拉迷惑地问,[你为什么总是去想?]
[因为如果不合常理,就会好奇和想要探究,这是人类的本能……起码是我的本能。我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松田阵平勉强缓过劲,撑着床坐起来,但是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
他从来没有在监控下面表现过自己身体有任何异常,但刚刚看见他几乎窒息,白兰地却似乎毫不惊讶。
早在白兰地只出现了一次就一个半月再没有过来时,松田阵平就已经意识到,对方一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家伙。但亲眼见到人之后,这种感觉不可避免地更强烈了一些。
他心中沉了又沉,却不动声色地回答白兰地的问题,
“你说要给我带酒。为什么?”
白兰地失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还会过来,多带一瓶酒又不是一件麻烦事。”
“那我不需要。”松田阵平直接拒绝了。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寂静,直到白兰地先仿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在等你说点什么,比如提些要求?”
“毕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今天过来,就一定是需要你为我做事。”
他说完,坐在旁边的办公椅上,双手交叠,“但也不急,我会给你时间,你可以慢慢地想。”
松田阵平盯着面前仿佛用轴承钢板链条等等组合而成的机械人形。随着声音的发出,白兰地头部下方、也就是嘴巴位置的齿轮也在有节律地随着转动。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有些滑稽的场面,但奇怪的是,松田阵平居然从这个机械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心头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自从进入研究所之后,松田阵平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烦躁感,尤其是在和这里的研究员面对面的时候。
因为在巴伦弗朗斯以及所有的研究员眼里,他是放养的实验品,而非同类。
但白兰地的态度却并非如此。
并不是说他比巴伦弗朗斯更加亲切,事实上刚好相反,在因为希拉导致的幻觉没有被发现之前,巴伦弗朗斯为了确保他好好的活着,对他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纵容。
白兰地的语气充其量算是平和,甚至不是平等的平和。
从重生前到重生后,活了二十六年死了三年的松田阵平,从来不懂得尊重权威。哪怕在阶级等级严重的日本,他都我行我素地视整个社会的潜规则于无物。
因此,在和白兰地对话之前,松田阵平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给他那么强的等级感。他的存在就像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
松田阵平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白兰地此刻放在他身上的关注只有两三分。
白兰地并不真的在乎K3098,甚至白兰地并不介意K3098感觉到这一点。因为他给人感觉中,比起那种关注和在意更加强烈的,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迁就感。
即使上位者只投来轻轻的一瞥,也是莫大的肯定,更不必说对方愿意为你妥协。
一种极为自然的傲慢。
松田阵平垂眸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
机械人形露出微笑:
"说说看,只有说出来的要求,才有被评估的价值。"
第114章
空旷的实验室中, 白瓷般地面反射着天花板的冷光,医疗仪器的阴影高低交错地投射。以实验台为中心编织成捕猎的罗网中,坐着身穿深绿色病号服的卷发男孩。
年轻的男人闲适地靠着办公椅的椅背,打算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但还不到半秒钟, 几乎是白兰地的话音刚刚落下, 男孩就有了动作。
他坐直身体, 手掌按在实验台上,衣袖顺着小臂随重力滑落,遮住了深深浅浅的注射痕迹和淤青。他动作干脆利落地跳下来,径直往门外走去。
白兰地的目光微凝, 身体前倾,“你要去哪?”
他的语气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松田阵平并非对情绪敏感的人,即使敏锐地发现了, 也不能准确地从这种语调的轻微变化中推测出白兰地的想法。
但此刻, 他却忽然心中一动,意识到这是白兰地进来之后, 第一次向他提出问题。
白兰地似乎失态了,虽然看不清,但松田阵平却朦胧地有了这个意识。
希拉在他心里敲出一个问号,
[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他太傲慢了,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被人拒绝的可能。]松田阵平毫不迟疑地往前到,[这种觉得别人都应该按照他的设想来行动的语气,让我很不爽。]
[可他说答应你一个要求, 你不是想要救那群孩子?万一他答应了呢?]
[没有意义, 他只是想要试探我想要什么。]
松田阵平并非情绪冲动上头, 相反,他此刻相当冷静,
[如果我说了,就相当于直接告诉他我身上有一颗定时炸弹,而遥控器就在他手里。我疯了才会这么干。]
[那别的条件呢?可以侧面提供便利的?]
松田阵平短暂地沉默了下,才继续,
[……我没把握能骗过他。如果被他发现了我的真正的目的,后果是一样的。那么多孩子的性,我不能赌。]
如果只有他,他能毫无顾忌地踩下油门。但现在还有一群最大15岁、最小的甚至才8岁的孩子们,敌人却是体量不明但明显极度危险的跨国犯罪组织。
哪怕已经两个多月了,哪怕上周又有一个孩子没有回来……
他已经摸清了看守的人数换班时间和藏在暗处的守备人数,甚至找到了总控室的位置,但过大的差距让一切情报都没有施展的空间。
[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松田阵平像是说服自己一样,低声在心中念了一遍。
他走到门口,依旧没理会白兰地,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直接伸手去拧实验室的把手上,却没能拧动。
“把门打开,我要回去了。”松田阵平转头道。
“回?”机械人形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咀嚼般地重念一下这个词。
[你要和他彻底谈崩了。]希拉推测。
[嗯。我觉得也是。]松田阵平已经收拾好心情,[但没关系。他们已经发现了我的问题,却依然不断地在进行实验,也没有遭到惩罚的迹象,说明他们对上隐瞒了情况。]
[白兰地亲自找过来,说明他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必须亲眼确认我的情况,并让我配合。所以就算今天谈崩了,他到时候还会来第二次的。]
虽然到时候的行动可能就没那么柔和了。
松田阵平没有和希拉说这些。
坐在一片游动的灰白上的机械人形又开口:“你急着回去,还是不喜欢待在这里?”
“有什么区别吗?”松田阵平没想到这时候对方居然还能耐着性子发问,更没想到问出来的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有区别。”白兰地轻笑,说出来的话让松田阵平瞬间毛骨悚然,“看样子是两者都有。”
松田阵平绷紧了肌肉,意识到自己被轻易看穿,急着回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狭窄房间,太可疑了。他抓着把手,脑子里乱糟糟的,转过无数可能打消白兰地的怀疑的话。
结果白兰地却从一个方向发问:
“你不喜欢被实验,对吗?”
“谁会喜欢?”
松田阵平稍稍松一口气,但又觉得白兰地的问题实在离谱,他反问,
“难道你喜欢被抽血,注射各种奇怪的药,然后被赶到一个个仪器上检查?”
要不是想摸清楚这个组织,早在从福利院被送到这边来的时候就逃跑了。
被他一句话堵回去的白兰地却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问:
“那你不想离开研究所吗?其他的实验体,没准梦里都盼着逃出去。”
松田阵平因为这第二次危险的问题绷紧下颌。
是发现了什么在故意试探?还是单纯地随口一说?
白兰地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穿着深绿色病号服的卷发男孩。
男孩手指僵硬地动了动,似乎在克制着不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但那种抗拒感还是鲜明地流露出来。
他看似镇定实则不安地问,
“离开?去哪?”
“去吃午饭——”萩原研二从书包里拿出两个便当盒,塞给松田阵平一个,“我们去操场上怎么样?”
“都行。”卷发少年反应有点迟钝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饭盒,才站起来。
萩原研二看他恹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忧心。
但他没有再提检查身体的事情,两人吃着饭,萩原研二随口道:“小阵平,等下放学去我家的修车厂玩吧。”
卷发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我们逃了社团活动,早点过去。”
萩原研二立刻心动了,陷入沉思,“可是我听说后墙那边装上了新的监控器。”
“那很麻烦。”松田阵平听见监控器三个字,莫名地有些不舒服,“我们找个监控死角过去,把它拆了?”
萩原研二瞪大眼睛,“你会拆?你偷偷拆了哪里的监控器?”
松田阵平怔了怔,目光有些迷茫:“我好像没拆过。”
“那也太自信了一点吧。”萩原研二吐槽,“万一装不回去或者又多出来什么零件,我们就要赔学校一个了。”
松田阵平快被说服了,结果萩原研二说完之后,又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嘀咕:“你真的能拆?”
两人对视一眼。
“下午放学还是现在。”松田阵平放下饭盒。
“放学反而更明显吧?一查人数我们就被怀疑了。”萩原研二目光飘忽了一下。
半长发的俊秀少年和卷发少年悄悄观察了一下左右,鬼鬼祟祟地从操场溜走了。
二十分钟后。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坐在角落里,盯着一地的监控器尸体碎片,如临大敌。
“我应该能重新组装上。”松田阵平谨慎地说。
“好!小阵平和监控器的第三次决战开始!”
萩原研二果断放下手里的螺丝刀,“我去放风!”
十五分钟后,卷发少年拉着萩原研二狼狈地蹿进草丛里,躲开不远处骂骂咧咧的门卫,
“……你刚刚到底去哪儿放风了?”
松田阵平气急败坏地质问。
“这个嘛,正好有个可爱的学姐叫我帮搬书欸。”
萩原研二心虚地笑笑,他双手合十晃了晃,眨眼道,
“别生气,学姐答应我,如果有人问的话,就说我们两个人中午都一直在帮她,所以……”
“绝对不会被发现。”
松田阵平耳边回荡着萩原研二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擦掉盥洗室的隔间墙壁夹缝中传递的信息后,没有立刻出来,而是斟酌着写上了一个新的好消息。
【3号监控损坏一周,昨天更换。】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其实这块区域的监控有些老旧了,偶尔会有接触不良或损坏的情况。松田阵平又想办法在线路上做了一点手脚,让它们坏得更加频繁了一些。
一开始的时候,刚损坏第二天立刻有人来更换。但是当发现这群孩子“看不出来”,又极为乖顺,不敢有小动作后,更换的速度越来越慢,到现在已经隔了整整一周才更换。
而中间空白的时间和监控出现的死角,就是他们联络和互通情报的机会。
不过松田阵平大部分都不会参与,只是帮他们确认监控的情况和守卫情况,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说起这个,松田阵平就又想起刚刚在实验室的事情。
他本来以为在自己接二连三的不给面子后,白兰地就算是没有恼羞成怒,也应该与他之间气氛僵硬。
没想到白兰地虽然没有继续说那些有关逃跑的危险话题,却问起了他之前在福利院那边实验室的经历。
但问题来了,松田阵平其实是被希拉直接投放到那边,假装是资料被毁的幸存试验体,实际上根本没有过实验。
他觉得大概骗不过白兰地,所以干脆全部推在幻觉上,摆烂地说自己看不清又哪里都不能去,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这边的研究所更好一点。
但没想到白兰地居然颇有兴致地叫他举例哪里好。
松田阵平不能离开,只好硬着头皮连研究所可以让他四处走动、三餐比福利院的准时还好吃这种理由都敷衍了出来。
要不是吉敷康介根本不知道白兰地在里面,忽然从外面开门进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面无表情但内心沉重地叹了口气,回到监控下的房间里。
[你们没谈崩,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他到最后都没有说出自己要干什么?]
松田阵平其实有所猜测,但不能得到最后的确认,依然有些不放心。
[等他下次过来就行了。]希拉道。
[嗯。]
松田阵平随意地应了一声,却没有想到这个下次这么快。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的时候,他腕上的手环就震动了起来。
第115章
松田阵平坐在特制的椅子上, 大半视野和整个头部被厚重仪器遮挡住。他知道手腕和脚腕上的被扣上了金属环锁,但是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空气是颗粒状,如炸弹的烟尘一样扎进鼻腔和嗓子,在他呼吸道里冲泡滚烫的岩浆。
[假的, 都是幻觉。]希拉提醒他。
[我知道, 所以我还在呼吸。]松田阵平的意识沉入深处, [但是这样不行,这种混乱程度,我担心我那天忘了,就会把自己憋到窒息。]
[人窒息是会死的。]他补充道。
希拉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让他帮你多注射几支上次那种药剂, 这次肯定没有问题了。]
[为什么是上次那种。]
[因为我是以它为基础尝试的,如果你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只要是精神类药物都可以。]
松田阵平沉思着说, [……你知道哪怕都是精神方面的药物有时候效果是完全相反的吧?]
希拉意识到松田阵平在质疑他, 语气中出现了生动的不满,[我只是提取概念而已, 规则上的概念和在人类身体上的药效是两回事。]
[这样……]
松田阵平随意地和希拉交流着,但在他几步以外的显示屏上,脑电波的波形图却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实验室里留着大胡子的研究员, 讶异地看了几眼,
“又出现了?”
他快步打开实验室的门走出去。
“小心点!”
巴伦弗朗斯带着吉敷康介穿过走廊,差点被实验室突然打开的门拍在脸上,他开口就呵斥了一句, 却在看清是哪个实验室的时候卡了一下嗓子。
他站住脚, 目光瞟向实验室未关紧的门缝间, “K3098怎么样?”
结果大胡子的研究员将门关上,隔绝他窥探的目光, 谨慎地不肯露半点口风,“还在研究中。”
巴伦弗朗斯目光晦暗,这个脑部研究的专家是白兰地带过来的人,而自从白兰地来之后,这个是研究所就再也不是他的一言堂。
可他现在有求于对方,不中途过问实验进度也是当初谈好的条件,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就沉着脸离开了。
再往前走,一直到了巴伦弗朗斯要去的实验室。他还没打开门,就听见里面一阵惊呼,“成了,真的可行!”
巴伦弗朗斯急匆匆打开门,推开围在一起的几个实验员,就看见了被注射了药剂的小白鼠在金属笼上用远超出正常实验鼠的力气抓出一道道极深深的白痕,另外一个笼子里的小白鼠腿上有一道伤口,但是血液已经凝固。
“‘复苏’成功了?”
他的脸激动地抽搐了两下,但那两只白鼠很快疯狂起来,一先一后地发出极为凄厉的惨叫声,接着疯狂地在笼子里胡乱撕咬,甚至不知疼痛的一下一下撞在金属栏上。
整个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巴伦弗朗斯还没完全浮现的兴奋表情,滑稽地僵住了。
发现K3098不受“复苏”的副作用影响后,他们不断地进行研究,意识到他的血液里似乎存在某种物质,可以中和“复苏”的毒性。
当时甚至有不少研究员,悄悄地默认将利用k3098血样制作的新药称为“之血”。结果,之血倒不假,只是被诅咒的、疯狂的血液。
巴伦弗朗斯虽然早在白兰地的提醒下知道了这个可能性,但是事情真的被证实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两眼一黑,几乎站立不住。
现在全部的希望就在白兰地身上,如果白兰地那边不能成功,那他就死定了。
……但如果白兰地能研究出来,他也要受白兰地的钳制。
白兰地不会无缘无故地帮他。没有提前说出的代价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不知道要付出多少。
“弗拉斯先生……”有个年轻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开口,“那这个实验就先暂停吗?”
巴伦弗朗斯目光阴沉沉地看向他,“暂停?拿你的暂停?”
“调整剂量继续。直接做人体实验,提两个实验体过来,一个成年一个未成年。”
顿了顿,他补充道,“未成年找个k3098年龄差不多的。”
巴伦弗朗斯这边的实验室再一次紧锣密鼓地忙起来,另外一边却已经结束。
松田阵平正有一些心烦意乱,物理上的。
他的心脏在鼓噪,混乱的感知在和常识对抗。
[……我觉得我们应该减少接触。]
得知松田阵平没办法随意拿到药剂后,希拉闷闷地发出声音。
坐在实验室里的松田阵平眼睛动了动,[你不是现在只和我共享视觉和听觉了,还要怎么减少?]
[我是说交流。你和我交流太频繁了,尤其是听我说到规则方面,对你影响很严重。]
[还好,你不是说这个影响是可逆的。]这个提议确实对松田阵平有利,但他却没有答应下来。
[但是我们交流的频率远远大于你的恢复速度。]
[那又怎么样。]卷发的男孩打了个哈欠,在心底懒洋洋地说,[我答应你了共享感知。已经不得已撤掉了一半,现在连交流都要省去的话,那你可就亏大了。]
希拉稍稍沉寂,声音有点低落,[……我可以亏一次。反正你说人类第一次做交易也经常会亏本的。]
[确实……]松田阵平认可地应了一声,希拉以为他是答应了,结果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不想。]
松田阵平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想,他坐在房间里又等了几分钟,那个进进出出好几次的研究员还是没回来。
他怀疑对方去记录或者计算什么数据已经忘了他,毕竟这种事情之前不是没发生过。
就在松田阵平考虑自己离开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半融化的高大蜡像,五官面貌甚至身体轮廓细节都已经完全模糊,只剩下斑驳的色块和大致的人形。
“白兰地大人要见你。”
大胡子研究员了解k3098的情况,所以他把每一个单词都拖得很长,甚至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说第三遍的时候,站在实验室中的卷发男孩冷淡又烦躁地扫了他一眼。
“你很吵。”
大胡子研究员:“……”
他很想反驳,到底是我吵,还是你自己耳边的声音吵?
但一想到k3098未必能分清这些,大胡子研究员就觉得自己的话毫无意义。
他耸耸肩,“走吧。”
卷发男孩又皱了下眉,才走到他面前。
大胡子研究员忍不住轻咂了下嘴,亚裔的男孩在他眼里看起来实在太纤细了,有时候他都怀疑k3098还不到10岁。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退开了一步,和k3098拉开距离。
因为之前有次实验的时候,他亲眼看见k3098挣扎间把束缚椅上金属扣和皮带的连接处硬生生扯断。
那种东西就算是他想要拽断都不太可能,但对方不仅成功了,纤细的手腕上还只留下了一道淤痕,连破皮都没有,所以后来才换成了纯合金制的环锁。
而这一切,还都是k3098在无意中完成的,他甚至没有自己做了什么的认知。
如果不是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绝对没办法把k3098治好,大胡子研究员都要眼馋那个给他用的,被名为“复苏”的药了。
可惜了。
“复苏”的副作用无法解决,就只会是昙花一现,和宫野夫妇未完成药一样,被当做致的毒药。
而k3098,就算是能够活下来,也注定只能是个强悍的小疯子。
大胡子研究员在心里默默可惜了一下。
松田阵平跟着他一路往前,在走到某个岔口的时候,忽然迎面遇上了三个模糊的人形。
一个像是穿着白大褂的,一个体型壮硕,中间一个似乎稍稍佝偻着背,但也能看出是个成年人。
松田阵平脚步顿了顿,熟悉的组合让他立刻意识到对面三人的身份。
这个研究所里关着的“实验体”不仅仅是那群孩子们,还有一些其他的不知道从哪里拐骗或绑架过来的成年人。
对面的人也注意到他们两个。
“啧,是你。”
那个白大褂不爽地稍微往边上让了让,从他和大胡子研究员身边过去。
自从发白兰地点破了他的幻觉问题后。那群之前狂热的研究员,和巴伦弗朗斯一样,大概都是这个态度。
松田阵平懒得理,听着让人烦乱的脚步声从身后消失,正要继续迈步,前面又走来三个人。
同样的组合,只是中间那个变成了稍矮一些的……像个孩子。
……是谁?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中间,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了泥地里,或者被什么拽住了似的,在地上生了根。
对面那个白大褂就是刚刚在实验室里提出实验暂停反而被巴伦弗朗斯吓到的那个。
此刻看见k3098,立刻想起了这段时间的辛苦和从天堂落到地狱的糟糕心情,他直接呵斥:“滚开!”
卷发的男孩被无缘无故地骂了,却没有像是别的实验体一样,要么强忍着愤怒让到一边,要么怯懦地低头躲开。
他不生气,也不害怕,继续站在走廊的中间,沉静地看着白大褂。
“k3098,让一让。”大胡子研究员忽然有些不安。
但卷发的男孩只轻轻侧过头瞥他一眼。
就让他毛骨悚然地噤声。
走廊的光线充足而明亮,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却显得极为幽暗,像是万里之下的海底,湮灭了光线,无声地翻涌着。
像是长眠于深海的巨兽被惊醒,漫不经心地对人类伸出毁灭的触须。
第116章
极致的危险预兆让大胡子研究员没能在第一时间阻止K3098。所以当那个白大褂直接伸手推搡K3098的时候, 一声惨叫直接唤醒了研究所的报警系统。
整条走廊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警备状态,肉眼可见的红色光线迅速将所有人扫过一遍,弹出的自动机枪枪口牢牢地锁定了几乎快要捏碎年轻研究员手腕的卷发男孩。
死亡并没能威慑他。
被瞄准的卷发男孩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往前一步扼住了研究员的脖子。
研究员尖锐的怒骂被卡死在了喉咙中, 变成咯咯的响声, 他挣扎着试图掰开卷发男孩, 可那双比他的手还小一圈的手似乎比钢钳还坚硬有力,大胡子研究员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力掰了几次都没有掰动。
周围密布又没有立刻攻击的武器这时候反拖了后腿,让本该上前去保护研究员的守卫不敢踏入不详的红光中。
那个被守卫和年轻研究员带出来的那个实验体吓得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后退两步撞在墙上。
大胡子研究员的冷汗也唰地下来了。
K3098绝对不能在这里出事, 那白兰地大人会杀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