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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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他们很可能是想去玉泉湖或者玉泉森林公园!】
交警大队的一名副队长的声音透过耳麦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声调沉稳,语气笃定。
确实,D市作为距离鑫海市中心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邻市,玉泉湖和玉泉森林公园是不少都市人双休日短休度假的选择,所以现场众人,特别是拖家带口有遛娃需求的老刑警老特警都很同意交警队那边的判断。
玉泉湖和玉泉森林公园占地足有万亩,地形复杂,加上这里是植被终年常绿的南方地区,就算是深冬时节植物也长得茂盛,较便于躲藏,对走投无路的几个嫌疑人来说,可谓是目前最好也是仅有的选择了。
——不能让他们逃进玉泉湖一带!
沈遵很快给出了指示。
于是如何在这条省道上截住他们,就成了警方目前最迫切的任务了。
为此,交警迅速在通往玉泉湖的必经之路上布置了带减速和破胎功能的阻车钉,同时将路障布置的位置通过耳麦告知了紧随在后的兄弟单位,以免造成误伤事故。
就如警察们所判断的那样,匪徒们乘搭的货车被追兵们一路驱赶着,仿佛一头暴怒的公牛,朝着玉泉湖的方向一路狂奔。
“砰”一声巨响,货车刚刚碾过交警们布下的路障,两个前轮立刻就被阻车钉刺破了。
因为两声爆胎声彼此重叠,听着就像是只有一个声音。
紧接着,货车的两只后轮也被钉子扎破。
失去轮胎缓冲的车子被减速带颠得几乎腾空了起来,又在巨大的惯性下仅靠着四个钢圈继续向前冲去……
货车在碾过破胎钉的瞬间,随着“砰”一声巨响,巨大的车身狠狠地一抖,车头在冲击力下骤然浮空,车里的所有人都在惯性的作用下先是往下一沉,又被腾空抛了起来。
拴着安全带的司机的头顶在车顶上撞了一下,撞得他眼冒金光。
下一秒,又是巨大的爆裂声,后轮也以半秒不到的差距先后爆裂,两次冲击叠加之下,这辆庞然巨物再次出现了剧烈的颠簸,把还没在撞头的懵逼中恢复过来的司机又往前狠狠地一甩。
司机的上半身被安全带固定住了,但肩膀以上却是没有更多的保护措施的。
全速飙车的情况下遇到破胎和减速两个DEBUFF,又四轮全毁失去减震功能,司机的脑袋就仿佛是挂在绳子上的一颗球,被甩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撞得头昏眼花之余,脆弱的颈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再用点劲儿说不准就要被甩出个寰椎脱位了。
然而过了减速带和破胎钉之后才是对司机最大的挑战。
轮胎全破只剩四个钢圈的货车落到水泥地上,与地面发出了巨大的摩擦,一路火星带闪电,嘎吱嘎吱连冲带滑,间歇性的还因为碾到体积比较大的碎石而出现剧烈的颠簸。
但饶是如此,司机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被甩晕了头,居然这样子都不踩刹车,反而右脚仍然落在油门上,试图用他这辆没了轮胎的四个钢圈车继续逃逸。
但那分明是不可能的。
仅有钢圈的车轮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加上货车本身就底盘高重量大,省道的路面情况又不如高速路的好,于是它以仿佛受惊了的兔子一般连蹦带跳的诡异行驶姿态大约又冲出了百余米,终于忽然在路上划了个大S字型,彻底失控,狠狠朝着左侧的路基撞了过去。
而此时,刑警和特警的车子在交警迅速收回路障后也纷纷追上了这辆在路上发癫跳舞的货车。
七八辆车里的几十号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目标货车的车头砰一下斜斜地撞破了水泥路基,然后在不平衡的冲击力下朝左侧翻倒。
黑夜里传来了沉闷而响亮的重物落地声,似闷雷炸响。
货车侧翻了。
“快快快!”
警车陆续靠边停下,全副武装的手持防爆盾的警察在前,刑警们在后,纷纷跳下车来,朝着侧翻的货车赶去。
车子就这么斜斜地倒在路基上,没有一点儿声息。
他们首先查看了驾驶室的情况。
由于车子是朝驾驶室所在的左侧翻倒的,因此驾驶室此时是贴在靠近地面的那侧。
透过已然完全破裂的挡风玻璃,众人能看到司机仍被安全带固定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只是脑袋低垂,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想办法将人弄出来!”
今天负责现场指挥的刑警姓张,朝几个同僚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就有人从破了的挡风玻璃处爬进去,割断安全带,将昏迷不醒的司机连拉带拽给拖了出来。
而比起丧失意识不知死活的司机,后车厢里的匪徒才是他们现在最关心的要点。
被刑警和特警包围的冷冻仓安安静静,没有一丝丝声息。
车厢从内侧被锁上了,密封性能很好的防冻舱门紧紧闭合,不留一丝缝隙,使得警察没有任何方法窥视柜里的情况。
“里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开门投降!!”
张警官朝着冷冻柜大声喊道。
然而门内已经安静无声,众人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任何一点儿回应。
张警官又重复了两次同样的话,只得到了安静的结果。
——该不会是都摔晕甚至已经摔死了吧?
现场众人的脑中都浮现出来同样的想法。
毕竟这可是翻车事故。
坐在前座的系了安全带的司机都尚且没了意识,躲在后车厢里的其他人只会像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混在乱七八糟的用以掩人耳目的杂物里一起上下翻滚,断手断脚是小事,运气差一点的,撞到脑袋摔断脖子啥的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破门!”
张警官随即下令。
很快有装备精良的特警上前,电锯锤子撬棍齐齐上阵,一轮火星四溅之后,里面的拉杆锁就被撬开了。
而在警察撬门的过程中,车厢里依然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吱声,仿佛里面放的真是一车冻肉一般。
“我打开了啊!”
破门的特警回头朝众人交代了一声,然后一把拉开了车厢们,自己也训练有素地退到了安全的距离外。
冷库门大敞以后,众人在大功率的射灯照明中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就如同众人猜想的那样,后车厢里乱成一团。
原本垒得尚算整齐的转运箱那叫一个七零八落,彼此毫无逻辑地互相堆叠在一起,几乎填满了车厢一半的空间,不少还因为盖子没盖严实而直接散落开来,里面的杂物散得到处都是,看着简直跟垃圾堆似的。
因为障碍物实在太多了,警察们根本不可能直接看到里面藏的人的情况——嫌疑犯有几人,携带了什么武器,现在又受了什么伤,他们全都无法得悉。
他们能做的就只是先清理掉阻碍视线的这些箱子和杂物——就算不用全搬空,至少也要清理到他们能进去搜查的程度。
“听着,里面的人,主动投案,从轻发落!”
张警官仍然试图让藏在车厢里的嫌疑人主动现身。
然而他喊了三遍,杂物堆依然安安静静,没有人主动出声。
张警官十分无奈。
“动手吧,把箱子搬开。”
他转头对身旁的警官们吩咐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地答应。
后车厢里堆放的这些转运箱是走私经验丰富的司机安排的,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即便遇到警察检查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原本他在下面放的是体积大、能装又挡视野的大箱子,妥妥儿能藏进个四五岁的小朋友的尺寸,偏偏这些垫底的大箱子都是空的,只是用来占阻视野的样子货。
而后上层则是尺寸较扁的小了整整两个号的转运箱,里面还当真塞了些冻鸡冻肉,是用来应付万不得已的开箱检查的。
只不过现在这些肉在车厢里闷了几个小时早就完全解冻了。
顶层的箱子在翻落时盖子开了不少,解冻的整鸡和大块的五花肉混着血水夹在横七竖八的箱子缝里,真是要多狼藉有多狼藉。

第266章 8.After Life-52
这个冷冻货柜车的后车厢容积只有八立方米左右,在里面堆满了杂物,又经历了车祸的冲击之后,剩余的空间过于狭窄,刑警和特警们既要保证自身安全,又要尽可能确保车内人的生命安全,清理起来麻烦又缓慢。
二十分钟之后,全身武装的特警腾空了车厢左侧的一个角落,清理出了第一个匪徒。
领队的张警官低头,从对方鼻翼上那颗明显的黑痦子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陆平钧。”
他喊过旁边的戚山雨,“小戚,你来看一看,是陆平钧没错吧?”
戚山雨此时正守在敞开的车厢前警戒着,听到张警官叫自己,转身几步走到他身旁,辨认过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陆平钧。”
或许是黑痦子男的运气比较差,在翻车时,他的脑袋在车厢旁安装的用来捆扎和固定货物的固定杆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眉骨自侧颞处撞破了一个足有一指长的破口,血水糊了他满脸,以至于五官长相实在不太好辨认,若不是鼻翼上那颗显眼的黑痦子,还真不太容易认出他的身份。
不过戚山雨在先前追捕区云泽时跟陆平钧打过照面,因为当时就对他好像是故意忽然发动车子撞向区云泽的举动心存疑虑,曾经很认真地观察过对方的言行举止,因此就算是现在他脸上血呼啦擦形容狼狈,也能认出他就是被称为“清道夫”的陆平钧无疑。
根据假证人焦龙和贺利群的交代,“清道夫”陆平钧从十多年前就一直跟着夏日夏天两兄弟的爹做事,完全就是夏家的“亲信”,深得夏家父子三人信赖,自然知道很多事情,属于警方无论如何都必须重点审讯的对象。
确认了他就是陆平钧后,张警官弯下腰,用右手食指和无名指试了试他的脉搏,摸到颈动脉还在突突地规律跳动,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就凭陆平钧“清道夫”的身份,八成也是要挨一颗枪子儿的主,但如此重要的人证,若是在受审前就死了,那么对于辛苦了多日的专案组来说无异于是重大打击。
好在陆平钧头上这伤虽然看着很严重,人也昏迷不醒,但至少生命体征平稳,及时送医大概率能保住性命。
于是张警官安排专人将陆平钧送去医院,转身交代了几句话的功夫,第二个匪徒也被弄下车了。
第二个匪徒是绰号“土蛋”的兔唇男。
他的真实身份尚待调查,不过因为他的人中旁有一道很明显的手术疤痕,特征与焦龙和贺利群描述的完全相同,十分容易辨认。
实际上,土蛋在刚才的翻车事故里也遭受了接连不断的连续碰撞,左臂脱臼,人也一度撞晕了过去。
后来在手臂的剧疼中缓缓醒来,发觉自己被不知道多少个转运箱压在下面,头昏眼花耳鸣,几乎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没等他那刚刚被撞出脑震荡的大脑迟钝地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身上的杂物就被一件接一件地挪开了,而他也被特警们用枪口怼着,拷住双手架了起来。
“嗷,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土蛋脱臼的手臂被手铐一拉拽,疼得他只剩嗷嗷惨叫的劲儿了。
到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心气,除了喊疼之外,已经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先送去医院把手臂处理一下,再看看脑袋有没有撞出问题来。”
张警官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了,看土蛋灰头土脸蔫了吧唧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破了,以后多半会是那种为求减刑而积极表现、主动配合调查的类型,心中十分满意,于是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比较好的待遇。
立刻就有人准备将土蛋带上警车。
“等等!”
张警官喊住他们,朝敞开的冷库门一指:“车厢里有几个人?”
就如张警官判断的那样,土蛋果然很配合,丝毫不带犹豫地就把同伴给卖了:“三、三个!一共就三个!”
张警官又问:“夏天在吗?”
听到警察直接就叫出了他们老大的名字,土蛋知道他们这次栽得实在太彻底了。
熄了侥幸之心后,土蛋的态度愈发驯服,低眉顺眼地哼唧道:“在、在的……”
听说匪首在里面,张警官知道他们今晚的折腾实在太值了。
于是他又问道:“你们手里有几把枪?都在谁手上?”
“就、就一把!”
土蛋生怕自己沾上开枪打交警的黑锅,顾不得手疼,立刻就将给他开工资的夏老板卖了个底儿掉:
“就夏天哥手里有枪!真的!就一把!”
“好。”
张警官点了点头,朝警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警官们会意,将土蛋押进了车里。
看警车远去,张警官将目光重新转到仍在侧翻状态的冷冻车厢上,目光凝重:
“就剩夏天了。”
他顿了顿,对众人再次强调道:
“小心点,他身上有枪!”
特警们是在五分钟后找到摔在了距离车门最远的一个角落里的夏天的。
也不知是不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他的运气很不好,翻车时被卷进了倒塌的货物堆里,左臂严重骨折变形,尖锐的断骨从肘部刺破皮肤露出体外,又在碰撞中不知怎么的就扎进了他的侧肋。
这会儿他的左臂和左腋被自己的骨头串在一起,歪到在地一动不动,从创口处流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半边衣服染成了污浊的暗红色。
“喂!”
一个特警上前,用脚尖扫了扫一动不动的夏天,没有丝毫反应,像是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
于是特警弯下腰,熟练地拉开他那件染血的外套,抽走了一把手枪。
卸了他威胁性最大的枪之后,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先把人搬下去,小心他的伤口!”
要知道左侧肋下可是脾区,看这断骨刺入体内的架势,警察们无法判断到底扎得有多深,又有没有伤及脾脏,万一直接扎了个脾破裂,那保不准来不及送医,这主犯就得嘎在路上了。
“张警官,人伤得很重,我们自己转运不安全,怕是得叫救护车来接才行!”
特警们一边将人抬上担架,一边用对讲机和外头的现场指挥联系。
“好的,救护车已经等在路口了,我们这就叫他们过来。”
张警官回应道。
在夏天被人抬出冷冻舱的一分钟里,救护车就赶到了。
医生简单检查了担架上的青年的伤情,认为断骨大概率可能伤及内脏,需要立刻马上现在就送医手术。
说着,他一边指挥护士给夏天开放液体通道,一边让人将救护车的配套车床推下来,以便将人转移到救护车上。
然而就在毫无戒心的急诊科护士去抓伤员没有受伤的右手,试图给他扎针以便输液时,原本奄奄一息的夏天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侧的右手寒光一闪,锐器便朝着小护士近在咫尺的上半身刺了过去。
护士小姐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遭遇了什么,只觉得有一条胳膊从后忽然勒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拽,力道大得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已双脚浮空在地上划了个半弧,被甩飞到一米开外。
见一击落空,担架上的夏天转动完好的右臂,将手里握着的短匕首尖端朝着自己的脖子刺了过去。
——原本他是想多拉一个垫背算赚的,但既然没能杀了那婆娘,那至少不能让警察抓到自己!
自特警们将人抬下车之后,戚山雨一直都在盯着夏天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看似重伤到只剩一口气的程度而放松警惕。
在看到对方忽然抬起手,指尖一抹寒光掠过时,他便知情况有变。
为了保护当时离犯人最近的护士,戚山雨只能从后面勒住姑娘的肩膀将人抛到一边去。
接下来,他来不及查看情急之下摔倒的护士小姐的情况,一步抢上前去,伸手用力抓住夏天的手腕,不让他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脖子里。
夏天瞪圆了双眼,额头青筋暴凸,脸颊鼓起,用恨不得生啖了戚山雨的狠厉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年轻警官。
他认得戚山雨的脸。
在他命令黑痦子男“清道夫”逼于弘业上吊之后,他就曾经在煜琇阁附近盯梢过一段时间,为的就是确保于弘业的死会被警方定性为“自杀”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从望远镜里看到的就是这个警察,是这人首先发现的现场!
——可恶!
——可恶!
——可恶!
夏天狠狠地盯着戚山雨,试图用最后的力气移动手臂,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要害。
与其让他落到这些警察手里,他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干净!
过度用力的拉扯让夏天的伤口崩得更开,血汩汩地往外冒,他双目赤红,后槽牙咯吱作响。
然而饶是夏天用尽力气,手臂依然无法移动分毫。
戚山雨右手死死钳制住他拿刀的胳膊,左手掰开他的五指,将匕首卸了下来。
——咣当。
匕首落地。
车床被推了过来,众人将夏天转移到了车床上,并用手铐将他唯一还能动的右手跟结实的金属床沿扣在了一起。

等在家里的柳弈收到戚山雨【人抓到了】的短消息,只觉心头大石落了地。
只不过抓到了人只是漫长的审讯与后续调查的开始,他家小戚警官怕是还要忙上好几天。
因为过年时刚好摊着个大案子,这个新年柳弈和戚山雨过得极其草率,甚至连日历都没空注意,一眨眼居然就已经到大年初二了。
“唉,谁让我们选了这一行呢!”
柳弈一边感叹,一边起身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他现在要赶去鑫海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因为戚山雨他们刚刚抓到的四个嫌疑人都被送到那儿了,而医生护士救助病人不可避免地会对嫌疑人们身上的证据造成污染和损坏,他要先去把那些证据带回法研所。
作为南漂打工人聚集的大城市,过年时间是市区最空旷的时候,而大年初二的凌晨街上更是空荡得厉害,一点都没有平日里“不夜城”的气派,八条车道几乎被柳弈的昂途一辆车包了场。
——结果今年一家到底还是没法好好聚一聚。
柳弈心中暗觉遗憾。
他二哥二嫂因为新年长假期间还有值班任务,三天前已经飞回了首都。
而他爸妈人虽然还在华国,也如同计划一样,和大哥一家到了隔壁某座据说最有过年气氛活动也最多的小城的别墅小住一周,现在已经不在鑫海市内了。
不过柳家人几乎全是医务工作者,做这一行的但凡对职业规划有一点野心的,谁不是这么往死里忙活过来的。
对小两口突逢大案,连过年都没个安生的事实,柳爸柳妈除了痛骂犯罪分子猖狂如斯天理难容之外,并没有丝毫的抱怨,反而安慰他们好好查案不用着急,更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自个儿会吃好玩好的。
“……唉。”
柳弈在空无一人的路口停车,等待红灯转绿。
想到家人,他就想起比他大六岁的二哥曾经跟他说过的一桩旧事。
当年的二哥读研究生,第一年值班就被排到了大年三十的大夜班。
医院新年会给值班的医务人员加菜,柳二哥打开饭盒发现里面除了平日里见惯的寻常菜色之外,还有一只巴掌大的热腾腾的卤鸡腿。
然而就在他刚刚打开饭盒打算吃年夜饭的时候,值班的护士姐姐冲进来大喊“16床抢救!”
而以这一嗓子为开端,柳二哥一晚上都没消停过,抢救的新收的急诊手术的接二连三,等他从手术台下来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年了。
当年柳弈听他哥说到这里也未免有些心疼,问了一句“你那鸡腿饭呢?”
“等我再打开那饭盒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你想啊年三十的首都得有多冷,就算办公室有暖气那饭盒也冷透了。”
柳二哥回答:
“我还有一大堆的病历和手术记录没写,没空去热饭了,也只能就这么啃着冷冰冰的鸡腿当年夜饭了呗!啃着啃着还很丢脸的红了眼眶呢,哈哈!”
虽然柳二哥只是当笑话那样说得轻松,但仔细琢磨,其中那辛酸劲儿真只有996、007过的打工人才能体会。
当时柳弈还是个刚刚进入大学的菜鸟新生,还没切实体验过这一行的压力与辛苦,还暗暗庆幸自己学的是法医,以后怎么着总不至于像他当医生的老哥们那样苦逼吧!
结果事实却是,虽然他只是个理应朝八晚五的法医,然而犯罪分子可不会跟你讲武德,平常倒也罢了,一旦碰到了大案要案,忙起来那可比当医生还要没个日夜。
柳弈赶到鑫海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时,急诊区外头的那片空地已经至少停了十辆车子,都是柳弈一看就很眼熟的各型号外勤车。
也亏得是大过年的凌晨,警察们深夜抓捕匪徒闹出的动静才不至于过分惊动附近的居民从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他将车泊进边角一个空车位里,将工作证别在胸口,一边在民警的指点下穿过急诊科给送医的嫌疑犯们临时辟出的绿色通道,一边给他家小戚警官打电话,“小戚,你们现在在哪里?”
【住院部的十九楼,手术室外面。】
电话那头的戚山雨似乎处在一个十分闹腾的环境里,背后都是杂音,【夏天伤得很重,刚刚拍完CT,现在马上要送进手术室了。】
“好的,我立刻上来。”
柳弈一边回答一边抬头看指示,在急诊走廊尽头一个急转弯,小跑着奔住院部去了。
大过年的急诊外科一口气来了四个车祸伤员,其中三人还伤得颇重,一时间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总值的电话唰唰的打,到处都在喊支援。
柳弈赶到住院部时刚好碰上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用胸卡刷开了手术专用梯,他连忙一步蹿了进去,在两位医生开口制止前亮出了胸前的证件。
“哎呦,居然连法医也来了!”
看到柳弈的证件,年纪较大的那位医生有些吃惊:“那四个嫌疑犯好像都还活着吧?这就要法医上场了?”
柳弈笑了笑,没花时间解释他要搜集的证据可不仅仅只有死人的。
手术专用梯需要手术科室的医务人员的胸卡才能控制按键,因此不容易被无关人士干扰,仅在脑外科住院部所在的楼层又停了一次,上来两个据说是准备给其中某个撞出脑出血的嫌疑人进行清创的医生,就直接一路畅行,上到了十九层。
手术室外的走廊挤满了人——医生、护士,以及穿着制服的警察们,那叫一个熙熙攘攘。
好在戚山雨的身高在人堆里也很显眼,柳弈一眼就看到了他家小戚警官。
“小戚!”
柳弈排开人堆几步小跑到戚山雨身边,拉着人便问道:“人呢!?”
他问的当然是匪首夏天的下落。
“小林子跟着他们呢,应该立刻就要上来了。”
戚山雨朝电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事实上,被捕时还企图拿匕首刺杀护士外加自我了断的夏天,当时完全就是拼着一口气的强弩之末了。
他刚上救护车没五分钟人就昏迷不醒,血压下降,进入了失血性休克的状态。
医生和护士在车上好一番折腾,又是补液又是升压药的,好不容易才稳定住他的生命体征,好歹把人活着送到了医院。
到了医院后一检查,夏天左上臂的肱骨骨折,断骨刺进了左侧肋,一个骨刺扎入了脾脏里,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内出血,伤情已重到再不能耽搁了。
因为太多的警察围着医生护士团团转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戚山雨等人先在手术室外等着,只留下林郁清和另外一位特警在旁陪护,这会儿估摸着也该到了。
果然,两分钟后,手术专用梯再度打开,里面呼啦啦涌出几个医生护士,后面跟着林郁清和一名还穿着防弹衣的特警,中间夹着一张连了心电监护仪的车床,床上躺着一个只盖了一床被单的男人,正是已经昏迷不醒的夏天。
“在四号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直接送进去,快快快!”
一个拿着病历夹的护士催促道。
柳弈挤过去拦了一下,“这人身上脱下来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呢?”
“在这儿呢!”
护士小姐很急,但对柳弈的态度还不错,一弯腰便从车床下面的架子上抽出来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黄色污染物垃圾袋,不由分说就怼进了柳弈怀里。
“好了我交给你们了啊!”
说完姑娘转身,便要指挥车床进手术室。
“等等!”
柳弈顶着要遭人白眼的压力再度拦住了夏天的车床。
因为不能穿着衣服做手术,且夏天又伤势过重完全处于昏迷状态,无法配合任何术前准备,所以护士们只能很简单粗暴的将他的衣服剪烂了以后脱了个干净,现在他全身一丝不挂,只盖着一床厚棉被,于是铐在床栏上的右手自肘部以下就这么露在了被子外面,让柳弈一眼就看到了上面一处痂皮未褪的伤口。
夏天在车祸里受了很重的伤,全身血呼啦擦的,现在都还在不停的出血,皮肤上也难免有许多大小不等、或长或短且深浅不一的擦伤、挫伤或是划伤。
可柳弈愣是从两处破皮的擦伤中看到了一个对法医们来说十分有辨识度的陈旧伤口——四横一竖,正是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用指甲使劲儿抓挠出来的抓伤痕迹!
他立刻就想到了在简一端简老前辈的指甲缝里检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DNA。
当时柳弈就猜想,这极可能是经验丰富的老法医的“死前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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