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来我得坐下或者蹲下……不对!”
柳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良民了,于是转头对站在他身后的戚山雨说道:“我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看《古惑仔》的时候,剧里那群人是怎么做的来着?”
戚山雨:“让人跪着。”
“没错。”
柳弈脑补了一下自己是受制于人的包珏,双膝弯曲,慢慢地跪在了地毯上,接着回头看了看自己和戚山雨之间的高度差。
很可惜,这次的高度差又似乎太大了一点,戚山雨的玉牌悬在半空,离柳弈的肩膀太远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
戚山雨说着,轻轻推了推柳弈的肩膀,让他把头转回去,并保持着跪姿比出右手高抬似抓握手枪的姿势。
然后戚山雨从他的背后弯下腰,右手往前一伸,握住了柳弈比出打枪姿势的右手,而他特地拿到衣物外的无事牌也随着他前倾的上半身垂落下来,底部堪堪触到了柳弈的左肩。
柳弈和戚山雨:“!!!”
“如果我再往旁边一点……”
戚山雨一边调整自己前倾的角度,一边仔细观察玉牌的位置,很快的,就找到了一个两人都觉得十分“合适”的角度。
现在柳弈只恨这个家里没有第三个人,不能立刻帮他们拍个照来给他们的实验留个影像记录。
“看来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戚山雨松开握住柳弈的右手,将跪地的恋人扶了起来。
两人顺势坐到了旁边的布艺沙发上。
警察和法医勘察现场时,在车荣华的书房墙壁上找到了一个弹孔,为了确定这一枪是谁开的,他们对进入过现场的每一个人——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进行了硝烟痕迹的相关检查。
包珏的遗体是在书房里被发现的,自然成为了最早检查的对象。
果然,法医们在他的右手和衣服上都发现了明显的硝烟痕迹,证明他就是使用了十八年前杀警抢枪案里丢失的警枪的那个人。
当时包珏身上穿了一件有些厚度的男士冬季款加绒厚外套。
法医们在他的衣服上喷了联苯胺,溶液显色后在他的胸前形成了一个整体向下的半圆形,与六四式手枪的硝烟残留物的特征完全相符,更是进一步证明了他便是那开枪之人的事实。
然而与此同时,柳弈又发现了两个疑点:
其一是包珏右手手背、拇指大鱼际外侧的硝烟反应很弱,残留物颗粒的数量也不多;其二是死者左肩上一块约莫相当于一元硬币大小的空白区域,几乎没有沾上一点儿硝烟残留物。
当时有人猜测包珏可能在挣扎时蹭掉了右手部分区域的硝烟残留,而他左侧肩膀上那块形状古怪的空白区域,则是他开枪时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前者尚且还算有道理,毕竟两人搏斗时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实中很多案例里,不管是凶徒还是被害者,伤情都不会如同教科书般典型。
但“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这么一个推测,就有些令人困惑了。
毕竟一般人就算是在外套上戴个胸针也不会往肩膀上别的,大家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那所谓的“遮挡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而现在,柳弈和戚山雨用实验给出了答案。
当时包珏是被什么人限制着,被迫双脚跪地,右手握枪。且至少还有另外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弯下腰,抓住他的右手,迫使他朝着墙壁开了那一枪的。
因为那人是抓住包珏的手开的枪,所以包珏的右手手背、拇指大鱼际肌外侧的硝烟反应弱得不合常理。
而那人当时应该戴着一个形状有些非常规的链坠,那链坠正好耷拉到了包珏的左肩上,挡住了开枪时飞溅过来的硝烟颗粒,才会在包珏的肩膀上留下那么一个难以解释的空白。
“我记得,包珏肩膀上那个空白区域差不多应该是这个形状……”
柳弈探身从角落的茶几里取过自己平常构思论文选材时随手做笔记用的笔记本和签字笔,在空白页面上迅速勾勒出了一个古怪的图案。
因为柳弈曾经很仔细地研究过包珏的外套,对那不合常理的空白印象自然非常深刻,把轮廓画得很是精准。
“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柳弈点了点自己画下的图,转头看戚山雨:“两端略粗一点,中间比较细,像个长歪了的花生米,又像个C字形……”
他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个头绪,只能抬头去看戚山雨:
“小戚,你说,什么吊坠会长得这么奇怪啊?”
柳主任自问是个时髦人,平常也经常会留意一些男装饰品的潮流,常见的小众的,不管喜不喜欢,看一看总归有个大致的印象。
然而像这么个葫芦不葫芦、C字不C字的玩意儿,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吊坠的设计。
“……”
戚山雨没有回答柳弈的问题。
他正死死地盯着柳弈在笔记本上勾勒出的图案,眼神异常专注,表情也分外严肃。
他弯起双眼,笑眯眯地问。
戚山雨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说道:“我在想,包珏肩膀上那个图案,未必就一定是吊坠的形状……”
柳弈:“哦?”
“因为链坠八成不是完全贴在包珏的肩膀上的。”
他拿起柳弈的手搁在胸前,然后用自己那块无事牌做例子,将温润的玉石整块放在柳弈掌心里。
“你看,如果是这样,整块牌子完全放平了,那硝烟残留物当然会在他肩膀上留下整块牌子的形状……”
柳弈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还不明白。
“但如果没有贴平,比如像这样……”
柳弈用另一只手提溜起无事牌的挂绳,让它在自己的手心里翘了起来,“那么硝烟颗粒喷溅到包珏的肩膀上时,留下的就是牌子的‘影子’,对吧?”
戚山雨点了点头。
虽然戚山雨这个推测很靠谱,但却不能解决他们目前的问题——这吊坠原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嗯,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柳弈笑道:
“我想电子影像那边的技术帝应该能通过扫描投影后用3D还原各种原始形状的可能性……不过因为很难判断准确的喷射角度,所以估摸着也只是多给你们提供几个甚至几十个参考意见而已。”
“嗯,这样也很好,或许就真能提供给我们一些有用的参考意见呢。”
戚山雨笑着轻轻颔首:
“毕竟现在戴项链的男人不算多,如果是凶手的常用物的话,或许循着形状就能……”
说到这里,小戚警官忽然住了嘴。
是的,戴项链的男性不多,至少会把坠子亮在外边的并不常见。
就算是小戚警官,平常也是好好的把无事牌贴身藏在衣服里面,连搭档林郁清都还没机会瞧见他家柳哥送给他的“护身符”。
但现在,戚山雨脑中竟然就当真闪过最近他见过的一个人戴着链坠,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戴着一枚玉璜的样子。
他在柳弈震惊的注视中起身回了主卧,拿了他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折返回客厅,然后给搭档林郁清拨了个电话。
可怜小林警官被“午夜凶铃”吵醒,拿起手机一看是戚山雨打来的,真是分外崩溃。
【喂,小戚?】
凌晨两点,他昨天跟搭档在外忙活了一整天,刚睡下两个小时,虽然电话是接通了,但整个人的脑子还处在懵逼的游魂状态,大着舌头话都说不清楚,脾气自然也有点大:【又怎么了!?】
林郁清甚至在“又”字上咬了个愤怒的重音。
他原本以为案子又有了重要的进展或是又出了什么岔子,才会让戚山雨在距离天亮不到四个小时的凌晨都不肯放过他。
结果万万没想到,戚山雨问了他一个非常诡异的问题:“小林,我们在‘琳琅小斋’里碰到的那个店员,你应该还记得吧?”
林郁清:【……当然记得啊。】
他好歹又清醒了一点:【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戚山雨却不答反问:“那你还记得他戴着的那枚玉璜是什么样子的吗?”
林郁清:【????】
因为过度震惊,这次他是当真彻底醒了:【你大晚上的就想问这个?】
“嗯。”
没想到戚山雨竟然还得寸进尺:“你能现在就用笔把那枚玉璜画出来,然后拍个照发给我吗?”
他顿了顿,到底还记得要客气一下:“拜托了,我有急用。”
林郁清:【……】
他真心觉得自己当年好傻好天真,是多么有眼无珠才觉得戚山雨是个温柔体贴知冷知热的二十四孝好男人!
【……行行行,好好好,算我怕了你!】
林郁清咬牙切齿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拱出来,趿拉着拖鞋来到书桌旁,抽了张纸,按照记忆里的画面,用铅笔慢慢地描出了一个图案来。
小林警官的记忆力确实很好,某种意义上来说虽没到“人脑照相机”的程度,但也能模仿个八九分了。
只可惜他的画技比起他的记忆力来说差得有些远,擦擦改改了足有十分钟,才总算画出了感觉与脑中的画面所差无几的形状。
【行了……差不多就这样了。】
林郁清举起自己的作品,对着台灯光好好欣赏了几秒,才拍了张照,打开微信发给了戚山雨。
【现在太晚了,我就不问你让我画这个干啥了,明天……不对,等上班以后,你可一定要跟我好好解释啊!】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继续补眠去了。
接到照片后,戚山雨进了书房,五分钟后,他左手拿着一张相片,右手拿着一把剪刀出来了。
他用书房的打印机打出了林郁清的手描吊坠图,将它递给了柳弈:“柳哥,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柳弈接过图,朝戚山雨挑了挑眉:“你怀疑琳琅小斋的那个店员?”
刚才戚山雨当着他的面给小林子打电话,柳弈自然听到了嫌疑人的身份。
只是柳弈去了琳琅小斋两次,两次接待他的都是那金牙胖子店长。
他虽见过那看着很I的店员小哥,但两回对方都只是拿了东西出来就又转回了后堂,全程低头垂目一言不发,柳弈还当真没机会仔细观察对方的长相和衣着,就更遑论看清他佩没佩戴饰品了。
“嗯,那店员戴了个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玉璜。”
戚山雨点了点头,“毕竟在这个案子里,我接触过的不管是嫌疑人还是‘证人’,到目前为止,好像也就他一个人胸前挂着饰品的了。”
说着,他拿起剪刀,刷刷地将图案给剪了下来。
柳弈和戚山雨家的打印机可以打印普通的A4纸,也可以打印光面照片纸。戚山雨选择用质地更硬更厚实的照片纸,为的就是能够让剪出来的图案“立”起来。
随后他起身关掉了客厅的顶灯,只留角落看书时用的落地灯作为室内唯一的光源。
“好了,我们现在来试试。”
他自己拿剪出来的“玉璜”图案,将手电交给了柳弈。
柳弈秒懂他的意思。
虽然一个是细到肉眼难辨的微小的硝烟颗粒,一个是手电筒的光源,但“投影”的原理基本相同,粗糙地用来实验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柳弈单手持着手电筒,开始缓缓地移动。
他的手极稳,光柱在他的控制下从不同的角度照在小林警官的手绘图案上,在茶几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正面照时,那玉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大“C”字形,看比例就完全不可能是包珏肩膀上的空白形状。
而在相同的高度,不管是向左移还是向右移,都只会将这个投影拉长拉窄,让偏差变得更大。
于是柳弈让光柱往高处走——果然,影子随之逐渐缩短,到二者夹角接近八十度的时候,投影横径与竖径的比例约莫为一比二,看着跟包珏肩膀上的空白图案竟然有了五分相似。
柳弈和戚山雨一同抬头,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神情中看到难以掩饰的激动。
——有门儿!!
柳弈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手电微微往旁边偏转了一些。
影子随即偏移,在中间段几乎没有变化的情况下,玉璜两端的“钩子”的投影向反方向拉伸,变成了一个花生不花生,C字不C字的形状。
“……嗯,起码有八分相似了。”
柳弈抬起自己的手机,对着纸片玉璜和桌上的投影拍了张照片。
戚山雨同意:“而且实物有厚度,表面还有很精美也很繁复的雕刻,加上凹凸的花纹,我想一定会更加像。”
柳弈朝他挑起眉:“他那玉上的花纹很精致吗?”
戚山雨郑重点头。
他记得很清楚,虽然那玉璜的质地看起来十分浑浊,黄中带灰,与他贫瘠而刻板的印象里的“美玉”相距甚远,但因为上面的纹路实在太漂亮了,让他忍不住就盯着多看了几眼,才会在这大晚上的,一提到“吊坠”就忽然想起来了。
“如果是这样……”
柳弈摸了摸下巴:
“如果当时在案发现场,还从背后制住包珏逼他开枪的人果然就是那店员小哥的话……那么我认为,他那个雕刻繁复精美的玉璜上,很可能还沾着硝烟残留物也说不定!”
柳弈对他们法研所的微量物证检测技术很有信心。
去年嬴川用匕首杀了人,便将死者的遗体背上烂尾楼的十六楼,从接近五十米的高度丢下去,让尸体砸在脚手架上摔了个稀巴烂之后,在用一根木棍从刀伤处戳进去,想以此掩盖死者真正的死因。
当时他们找到遗体时已经过了有好几天了,尸体开始腐败,再加上那几日还天天下雨,摔烂了的腐尸风吹日晒雨淋还整日在泥水里泡着,按常理来说,早就什么证据都毁掉了。
然而法医们愣是从死者的肋骨骨小梁里找到了属于嬴川的匕首的碳钢微粒,凭此锁定了凶手的身份。
所以柳弈也有信心,就算已经过了一周,只要那枚玉璜确实就是在包珏肩膀上留下空白投影的玩意儿,那么他们一定能从缝隙里找到肉眼无法分辨的火药或是金属的微粒。
清晨六点十五分。
几辆警车没有鸣笛,悄悄地穿过假日里清晨空荡荡的街道,没有直接开到目的地,而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距离园德路还有几百米的另一条小巷子处。
戚山雨、林郁清,还有一众身穿便衣的警官跳下车,朝目的地靠近。
他们要在琳琅小斋附近蹲守,等待那个看起来毫不显眼的店员来上班。
为了不打草惊蛇,警官们的行迹很隐蔽也很安静,三两人一组分开行动,穿梭在冬日灰白色的晨曦里,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个点儿,路上除了早起晨练的老人,或是贩卖早点的商家之外,几乎再也看不到任何行人了。
“就在前面,直走三十米就到了。”
林郁清来过两次琳琅小斋,对附近的地形已经记熟了,回头对另一个第一次来的中年刑警说道:“它门面挺小的,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到。”
他在说这话儿的时候,刚好路过一个放着三种颜色的垃圾桶的小型垃圾站。
这垃圾站是垃圾分类在全国各大城市推广以后新建成的,拆掉了原本巷子旁的一间过分狭窄的店面,安置了三个九十厘米的大垃圾桶之后,就只够再安装一个简易的洗手台了。
这时一个穿着旧夹克的拾荒者模样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三只垃圾桶前,侧对着戚山雨等人,埋头在开了盖的垃圾桶里翻找着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三个警官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径直从拾荒者身边过去了。
拾荒者抬起头,目送着三人走远了之后,丢下手里那个装了十几个易拉罐、矿泉水瓶和几个快递箱子的牛皮袋,匆匆几步走入巷子深处,从口袋里掏出了款式很新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夏天哥,警察好像来了!从刚才开始就过去五拨人了,都是高高壮壮的男的,还穿着便衣呢!”
电话接通,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汇报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我觉得他们是冲着你那儿去的!”
【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听着明明比这中年人要年轻,但似乎对他的那声“哥”领受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那……”
中年男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发涩:“……那您……您打算怎么办?”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电话彼端的青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反正答应给你的钱,我一分不会少的。】
“是、是是……夏天哥您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中年人在这儿冒充拾荒者冒充了得有好几天,每天起早不说,还要弄得浑身又脏又臭,若不是为了对方说好的五万块,他还真不乐意当这么个孙子。
只是现在这笔“辛苦钱”还没“袋袋平安”,他不得不继续装这个孙子,对青年维持着低声下气的态度。
当然,说真的,就算真拿到了钱他也不敢作妖。
毕竟有于弘业车荣华等人的前车之鉴在前,他最多就是跑得远远的,从此当个良民,与他们这群人划清界限罢了。
【还有,你自己也当心点,快点离开园德路。】
挂电话前,电话那头的青年又叮嘱道:
【小心别露出马脚,让警察把你给逮进去了!】
“是是是,知道的、知道的!请您放心!”
中年男人连声承诺。
他心道他本来就想跑路了,只要钱到账他立刻卷包袱离开鑫海市,哪怕是回老家那个穷山沟养牛种菜也比在这儿担惊受怕来得强!
如此想着,他挂断电话,快步回到垃圾站前,随便打开一个垃圾桶,将他当道具用的废品袋连袋子带废品一股脑儿塞了进去,然后擦了擦脏兮兮的两只手,躬腰缩背,躲着赶往琳琅小斋的警察们,将自己藏进了一条阴暗又无人的小巷子里……
围绕着琳琅小斋蹲点的警察们从六点半等到早上将近十一点,仍然没等到有人来开门营业。
有警官找附近的商店店员问了问,得到的结果是明明昨天还看到琳琅小斋那个表情很木讷很不讨喜的小哥了,不知道今天怎么忽然就没来上班了。
“大概是看老板不在偷懒吧!”
对面一家古着店的老板对此似乎很有经验,“所以说嘛,就算你请了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地自己来盯着!要不然鬼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然而问话的那位警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以前大案小案经历得不少,对抓捕犯人时不起眼的风吹草动十分敏感,听古着店老板这么一说,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他快步走出店门,给坐镇专案组的沈遵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他们这边的情况。
【知道了,八成是那姓夏的察觉到自己暴露了,赶紧风紧扯呼了!】
沈遵听了警官的报告后,没有表现出生气或是沮丧的样子,很平静地吩咐道:
【你们留一半的人继续在园德路蹲点,其他人先撤回来。】
挂断电话后,沈遵继而转向专案组里留守的其余几个警官。
“好了,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嫌疑人的名字了……应该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了。”
事实证明,沈遵沈大队长能混到现在这个级别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虽然疑犯还没逮到,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利用夏天的名字做点儿什么。
他让警官们将开车撞死简一端的货车司机和两个“人证”分开带到审讯室里,再分别告诉这三个人,“夏天已经落网了”,同时观察他们的反应。
货车司机听到这个消息时,表现得十分茫然,第一个反应就是脱口而出,反问了一句“夏天是谁?”
负责审讯的警官们都是见惯了世面的老江湖了,看司机的神态就知道他确实没有说谎——他并不认识夏天,或者说哪怕知道这个人,也不晓得他的名字,所以对这两个字毫无触动。
但两名证人的反应就有趣得多了。
两人一听到“夏天”的名字,脸上霎时流露出惊恐、不安和惶然的表情,焦龙甚至还下意识地整个人往后一厥,背部牢牢地贴在了椅背上。
这反应,还有什么好说的?
审讯的警官们顿时双眼一亮,深知那个看着毫不起眼的木讷店员小哥在这个案子里八成非常重要,才会让二人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不受控制地露出了这么一副如遭雷亟的表情。
“坦白吧,夏天跟你做了什么交易?”
警官继续诈他们:
“不然等会儿他要是抵死不认说都是你‘自愿’的,那量刑可就跟你自己交代的差得远了。”
“量刑”二字,怕是所有心里有鬼之人最害怕听到的必杀技了。
果然,在以为夏天已经落网,而自己继续嘴硬的话,唯一的结果就是替他背锅的时候,焦龙和贺利群的心理防线双双崩溃。
两人在不同的审讯室里先后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情的详细经过。
焦龙告诉警察,他以前做过一段时间开坟掘墓的生意。
只不过跟的“师傅”没什么水平,做不来“大买卖”,多半也就是在古墓密集的那几个省份转悠,瞅着哪个小城小县开发时挖出了古坟就赶紧凑上去,怂恿人家不要“报官”,并且塞给对方一笔钱,私下里替他们把墓地给“料理”了。
“哦?”
听他交代到这里,审讯的警官追问:“怎么个‘料理’法?”
“就……还能怎样,连夜铲平了呗……”
焦龙垂着脑袋交代道:“值钱的陪葬品带走,尸骨收起来烧了……干干净净,不留一点麻烦……”
根据焦龙所言,他们怂恿的事主也是有选择有技巧的,专门挑那些文化程度不高、道德意识不强的乡间农户,或是抠抠搜搜就怕停工耽误工期多花钱的小开发商下手,成功率还挺高的。
“不过我们也是怕死的啦……不敢打那些‘老东西’的主意的……”
焦龙嗫嚅着,声如蚊讷:“一般倒腾得比较多的也就民国和清朝的玩意儿……连明朝我们都不太……呃……那啥的……”
后来有段时间,好几个古代墓葬密集的省份下大力气联合打击了一番与盗墓和走私文物相关的各类犯罪活动,把他们这些挖坟的铲地皮的土耗子狠狠整治得不敢吱声儿,焦龙怕被扫进局子里,于是跑来了鑫海市,去找他们的“买主”。
而夏天,正是以前经常从他们手里“进货”的买家。
在焦龙口中,夏天是个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狠角色。
他父辈好像就是干这行的,不止人脉很广,而且多少识得点“大人物”,于是行事横行无忌,什么货都敢收进来,同时什么货都敢卖出去。
焦龙本来想在夏天那儿找个送送货跑跑腿的杂活儿,钱少不要紧,主要指着多认识点儿人脉就行,等混过这几年的“不景气”,或许还能东山再起。
先前的一年多,果然就如他料想的那样,自己只是帮夏天做点儿不疼不痒的类似古代镖师一样的活计。
他隔三差五会跟车押点儿值钱货色,或是陪着鉴定专家去收土夫子手里的新鲜货,过程并不像□□片里演的“交易”那样剑拔弩张、惊险刺激,反而一直都挺轻松也挺无趣的。
第262章 8.After Life-48
焦龙后来有一段时间经常给于弘业于老板当保镖,甚至就混在他店里当起了店员,更是如鱼得水,逍遥得很。
只是他天生就是个惹祸生非的糟糕脾气,因为跟进店的客人一言不合动手把别人门牙打断了一只,不止赔了人家医药费,还就此留下了案底,于弘业也为此不肯再留他在店里干活儿,把他又还给了夏天。
于是焦龙一招打回原形,从此又变成了帮夏天夏老板跑腿儿的小跟班。
不过为了养一群关键时刻得用的亡命之徒,夏天对他们这些人还是挺好的,吃穿用度从来不短了他们的,平常的“零花钱”也给得大方。
只是焦龙自问挺有事业心的,不甘心一直就做个不起眼的小跟班。
他知道夏天手里一定有赚钱的大门路,也想很赚一笔下半辈子找个南方海岛躺平,于是当夏天忽然说要给他安排个重要任务时,焦龙答应得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然而夏天交代给他去干的事,竟然是看着一个老人在他们面前被一辆货车撞死,然后向警方作伪证,说是他自己冲出马路来的。
“所以那天的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是专案组里所有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是……是夏天哥……还有大钧和土蛋……”
焦龙结结巴巴地交代出了三个人的名字。
他怯怯地瞅了面前审讯桌对面的神情严肃的刑警们,又心虚地移开目光,嘴唇嗫嚅,“我……我其实也没看到开头的部分,只看到他们……他们压着那老头子到了、到了马路旁……”
根据焦龙所言,那日清晨,他和大群,也就是另一个证人贺利群按照夏天的吩咐等在那条僻静的马路边,顺便充当望风的哨探,若有闲杂人等经过,就立刻用手机给“做事”的三人通风报信。
西苑镇里人本就少,简一端本身也住得偏僻,加之时间确实又早,焦龙和贺利群守在路口放哨的时间里,果然没见一辆车或是一个路人打他们前面经过。
大约十分钟之后,焦龙便看到夏天等人戴着口罩和手套,压着不知为何竟然不挣扎了的瘦弱老人来到了马路牙子旁。
“我、我当时听夏天哥对大钧说……‘可以了,叫司机开车过来’……”
对于匪首的这句话,焦龙不知为何记得格外的牢,复述时脑中甚至能浮现说话的青年当时那个冷若寒霜的恐怖眼神。
“然、然后大钧就打了个电话……车……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