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警官最喜欢听他崇拜的柳哥分析案情了,双眼立刻就亮了起来,“你说、你说!”
“我猜,应该是‘它’的关系。”
柳弈抬了抬手,朝某个方向一指,以此作为自己陈述案情的开场白。
众人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某处看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栋白墙黑顶,很有国风气息的独栋别墅。
花园街小区15号。
“啊呦!”
江晓原同学想了想,“这是不是就是那个……被前男友偷家了的那女户主?”
“对。”
柳弈笑着点头,“我想,她那通报警应该是这次这桩命案的诱因。”
“等等,我有点迷糊……”
小江同学皱起了脸,“可偷她东西的不是她前男友吗?那男的都投案自首了,失物也追回来了……而且她那小男朋友不是学校监控拍到的那俩中的任何一个吧?怎么会跟命案扯上关系?”
唯一明白柳弈想说什么的是戚山雨。
“关键在于,15号别墅的女事主报警了,而警察也出警了。”
小戚警官接过了话头,向林郁清和江晓原解释道:
“当时民警是开着警车拉响警笛赶来的,动静很大,连住在山坡下面的5号别墅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那么19号别墅里的‘人’,当然不可能听不到了。”
林郁清和江晓原互相对视,然后一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时那俩人正在19号别墅里行窃,对吧!”
林郁清猛地一拍大腿,仿若醍醐灌顶,“谁知道对面15号的女事主深夜回家报了警,警笛声大作的时候,那俩贼八成以为是冲着他们来的,才会着急忙慌的跑出别墅区,蹿到隔壁大学里去了!”
“没错。”
柳弈笑着点了点头,“我想这才是他们为什么会慌不择路躲进旧校舍的原因。”
从目前已知的线索不难推测出,窃贼是趁着19号别墅的屋主车荣华不在家时偷偷潜入他家的。
而苦主本人狗子被杀,却既没有报警,且在警察上门调查时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就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家是不是藏了什么猫腻了。
但目前的证据还没充分到能把车荣华抓起来当犯人严加审问的程度,柳弈只能寄望于有哪个邻居在案发当日看到了那俩窃贼的相貌,又或是哪一家装在门口、院墙上的监控能拍到他们的正脸了。
众人首先敲了15号别墅的门。
应门的正是传闻中那位被前男友偷了家的当事人。
那是一位一看就给人以“女强人”感觉的漂亮姐姐,就算开门时穿着拖鞋,身高也超过一米七,几乎跟江晓原同学齐平了。
戚山雨等人向她亮明了身份。
“啊呦,你们是冲我EX那破事来的吧!”
没等警官们开口说明情况,姐姐已经自顾自说开了:
“算了,既然东西都找回来了,就当我被疯狗咬了一口吧,不计较了!毕竟打官司也挺麻烦的,想着还要跟那糟心玩意儿碰面我就更烦了!还是拉倒吧!”
“抱歉,我们想问的不是你丢东西的事。”
趁着姐姐换气的功夫,戚山雨打断了她,“我们想了解的是对面19号别墅的情况。”
姐姐原本还想继续说,孰料人家想问的居然是她的邻居,只得保持张口结舌的表情愣在当场,两秒后才艰难地转了个音,“什、什么情况?”
“最近一段时间19号别墅那边有没有异常?比如什么陌生人出入过那间别墅,或者在附近徘徊之类的。”
戚山雨提示道:
“还有你报警的那天晚上,19号别墅有什么异动没有?”
女事主用困惑的眼神盯着戚山雨等人看了又看,随后抬起头,将目光移到与她隔着一条双车道斜斜相对的19号别墅,凝眉思考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
她回答道:
“说实话吧,我平常工作挺忙的,早出晚归,周六日也经常要加班……其实我连19号那家住了什么人都不是很清楚,只有一次我早上去上班,倒车出库的时候碰巧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院子里……估计应该就是业主了吧?”
姐姐说到这里,垂下视线,努力回忆了一番才接着说道:
“至于说我报警的那天晚上,说真的,那时我心烦意乱的,一心只想着找回我的包和首饰,根本没心情注意周遭的情况……”
她顿了顿,“非要说的话,我只记得当时我闹出的动静挺大的,周围几栋别墅都亮了灯,还有人开窗开门来瞧热闹的。”
姐姐朝着斜对面的建筑物一指,“不过当时19号别墅的灯一直是黑着的……我猜他们家应该没人吧,不然怎么着都会开一开灯的。”
林郁清追问:“你确定19号那晚没亮过灯吗?”
“这怎么能确定呢,那时多乱啊,我也没空一直盯着看邻居的反应不是?”
姐姐露出了一个苦笑。
说完这句,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啊,不过19号的院子里应该养了一条很凶的黄狗,有人经过它就汪汪大叫的,吵得要命!但那天晚上都闹成那样了,那只狗却一直没叫过呢!”
根据山坡下的5号别墅住的两位老人的证词,24日深夜的十点五十五分,他们养在院子里的小京巴阿宝因为听到远处传来狗叫声而跟着汪汪大叫,被主人开窗呵斥。
虽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表明引起小狗吠叫的那阵狗叫声必定就是19号别墅那只失踪的拉布拉多犬发出的,但根据两栋别墅的距离、附近其他几户养狗人家的证言,以及犬吠的时间来推测,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
那么,第一次狗叫时,也就是24日深夜的十点五十五分,就可以假定为是两名窃贼入侵19号别墅的时间了。
当晚十一点多时,住在19号别墅对面的15号别墅的女业主深夜归家,发现她的名牌手袋和贵价首饰被前男友偷走了,于是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25日的午夜十二点十五分,花园街小区的值班民警开着警车赶到现场,警笛声和因此弄出来的动静惊动了附近许多住户,大家纷纷开灯开窗开门出来看热闹。
而这时,15号的女事主已经没有听到19号别墅的狗叫了。
“虽然不知道那俩小偷是什么时候溜走的,不过他们入室行窃的时间段应该就是在24日十点五十五分到25日深夜十二点左右没错了。”
捋清了时间线后,小林警官整一个精神抖擞。
现在他们知道了特定时间段内两名嫌疑人的行踪,要调查起来总会容易许多。
于是几人敲响了16号别墅的房门。
来应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穿着一件宽松的秋季T恤和长到脚踝的裙子——但一看就不是居家服。
得知来访者是警察之后,女孩表现得十分惊诧。
随后她告诉几位警官,这间16号别墅是出租的工作室,七八个年轻人在这里经营网红手工店,主要是帮客户订制娃衣、头饰和各种小配件。
在被问到本月24号晚上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的时候,女孩儿茫然摇头。
随后她告诉柳弈和戚山雨等人,他们其实都不住在这栋别墅里,而是在附近另有住处。
若是订单太忙需要连夜赶工时他们确实有可能在别墅里凑合着过夜,但最近业务比较清闲,他们一般六七点钟就收工了,也不开车或是搭车,而是结伴走上四十分钟左右回家。
当然24号那天,他们也是在天黑前就下班了,别墅也是关门落锁,无人留守的。所以半夜附近发生了什么热闹,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戚山雨又问询了他们这栋别墅有没有装监控。
小姑娘很想帮这几位警官的忙,但却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他们,监控是有的,却装在了作为工作室的一楼客厅和二楼的两个大房间里。门口原本有个可视门铃,但由于wifi信号不好在里头经常听不到门铃响,后来让他们给拆了,换成了普通的电铃。
众人在16号别墅这儿没有得到一丝半点儿有用的信息。
这一组别墅群一共五套,门牌编号从15到19,依照山顶平地的形状,延呈“L”字型公路两侧错落分布。
因为18号别墅目前空置的关系,现在柳弈和戚山雨等人就剩17号别墅还没去过了。
11月29日,星期二。
傍晚六点四十五分。
17号别墅与车荣华住的19号别墅位于马路的同一侧,两间别墅中间只隔了一片十平米左右的绿地。
应门的是这家的男主人。
当得知几人是警察,是来调查附近发生的案子的时候,男主人非但没有吃惊,反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是发生在隔壁大学的杀人案吗?”
他一边问一边就将大门打开,连说了几声“请进”,热情地将四人让进了自己家的别墅。
刚进门,柳弈等人就听到了小婴儿特有的哎哎的声音。
果然,女主人察觉到客厅的动静,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婴儿从房间出来了,看到眼前的阵仗,十分诧异,连声追问她丈夫:“发生了什么事?”
戚山雨向两人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同时询问夫妻俩有没有注意到24号晚上的异常情况。
“哎呦,24号是星期几来着?”
女主人侧头看了看客厅隔断柜上摆着的台历,“星期四晚上……是不是就是对面张小姐报警的那晚?如果是那天晚上的话,我就记得警察来了,警笛声很响,把我们家二宝都给吵醒了。”
女主人抬手怼了旁边的丈夫一下:“我老公还出去看了一会儿热闹,对吧?”
男主人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因为有小宝宝的家庭对噪音特别敏感,所以和5号别墅的二位老人一样,这一对夫妻也记得那天晚上早些时间听到了响亮的狗叫。
而且因为他们就住在附近,,听习惯了19号别墅里的狗叫声,他们甚至敢打包票,将近十一点时从1车荣华的别墅的方向曾经响起过激烈的犬吠声,但很快就停了下来了。
“说起来……”
说到这里,男主人摸了摸下巴,“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好像就再没听19号院子那只疯狗叫过咧?”
他转向坐在旁边的妻子,向她求证道:“对吧?”
妻子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天遛娃时经过19号别墅院子的情况,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好像确实如此。
两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对视。
“难道说……19号别墅出了什么事?”
夫妻俩小心地试探道。
柳弈和戚山雨他们当然不可能将目前调查的案子细节透露给这对夫妻听。
接下来,他们又在夫妻二人的协助下查看了17号别墅院子正门前的监控。
可惜为了节省监控的电池,夫妻俩设置了五米距离内动态物体停留超过十五秒才开始拍摄的模式,在24日到25日的两天时间里,监控记录下来的差不多都是自家人出入的镜头,最多就是还有两个快递小哥,根本没有拍到任何可疑目标。
很遗憾,柳弈等人在这里也没有除了确定案发时间外更多的收获了。
众人向夫妻俩道了谢,就准备告辞了。
男主人特地将他们送到了别墅门口。
“谢谢两位的配合。”
出门前,戚山雨回头向户主道谢。
就在这时,从别墅二楼的一扇窗户里飞出一颗小樱桃,恰恰好砸在了站在人群最后的江晓原同学的天灵盖上。
“哎呦!”
江晓原捂着脑袋抬头,正好跟肇事者对了个正眼。
一颗小脑袋“嗖”一下缩了回去。
“喂,豆豆,你干嘛!”
男主人叉着腰朝着二楼那扇窗吼了一嗓子,转而又向不幸被砸了头的江晓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家大宝比较皮,实在不好意思!”
说完又扭头继续对着二楼大喊:“砸了人怎么还缩着!?快出来跟叔叔道歉!”
明明还只是个研究生却被叫了“叔叔”的小江同学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小孩子用水果扔人虽然淘气,但柳弈他们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跟熊孩子较真,摆了摆手说没关系,便转身要走了。
这时二楼窗户里的小脑袋又伸了出来,用好奇又畏怯的眼神盯着花园里的几个陌生人,忽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你们是来抓鬼的吗?”
这个问题实在无厘头,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小孩儿的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胡说啥呢豆豆!”
男主人愈发尴尬,“不好意思啊各位阿sir,我家这个小鬼平常就特别皮,不知他最近又在偷偷看什么东西了!”
林郁清和江晓原连说不要紧。
而柳弈和戚山雨却交换了一个对视,皆从恋人眼中看出了和自己相同的疑虑。
“豆豆,能请你下来吗?”
柳弈朝窗口探头探脑的小男孩儿招了招手,“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小名叫豆豆的男孩怯怯地看了他老爹一眼,得到了一个凶巴巴的点头后,立刻转身不见了。
半分钟后,他出现在了自家别墅门口。
小朋友只有六岁,今年九月份才刚刚上小学一年级,属于皮是挺皮的,但面对一群身材高大的陌生人时还是会感到怯懦害怕的年纪。
这会儿男孩躲在他爸身后,抓着他爸的衣服下摆不肯松手,只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几人。
“豆豆,你怎么会觉得我们是来抓鬼的?”
柳弈在男孩面前蹲下,与他视线齐平。
他长相俊美,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有高岭之花不可攀折的气质,一笑起来双眼便会弯成柔和的弧度,仿佛冰消雪融,又好看又温柔,一下子就博得了小孩儿的好感。
果然,豆豆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本来不太敢讲的话也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就是……我看到鬼了……之前的时候……”
柳弈经常跟远在英国的小侄子视频,也算有点儿跟小朋友沟通的经验了。
他知道小孩子的措辞远不如成年人的准确,加上一紧张起来更是很容易口吃结巴、词不达意,与他们对话时,不止需要耐心,还要给与适当的引导。
“你是说,你以前见过鬼?在你家附近吗?”
第164章 6.Insidious-23
对于柳弈的问题,豆豆小朋友面露难色,眉毛扭起,似乎正在努力思考应该怎么解释。
“是这样……”
在重复了几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前缀词之后,孩子终于想好了该怎么表述了。
“那天晚上,我从房间的窗户看出去……发现对面有光在闪……”
小朋友说道:
“就是那种……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
柳弈正想提问,孩子又接着说了下去,“我还看到两个黑影……他们会动!光点去了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豆豆描述的他自己的见鬼经历实在有些抽象,大家都听得糊涂,当爹的就更是感觉十分尴尬。
他正想说那是小孩子胡说的,保不住是这小子最近又偷偷看了什么动画,做梦梦见了啥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就见柳弈抬头看向他,“张先生,能让我们到豆豆的房间看看吗?”
男主人没想到柳弈居然把他儿子的童言无忌给当了真,一时间只觉好笑又无奈,倒是很好脾气地点了点头,“行啊,那几位阿sir跟我上来吧。”
说着就拉着长子折返回了别墅。
正在客厅逗小儿子的女主人看到丈夫带着警官们去而复返,十分吃惊,连忙将小宝宝放进婴儿围栏里让他一个人玩,自己则起身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小子!”
男主人抬手在豆豆脑门上轻敲了个爆栗,“他说他从自己房间看到鬼了!”
女主人一听这话,眉毛顿时挑得老高。
“你怎么还在说这事啊,豆豆!”
她低头不悦地盯着儿子,“我不是跟你说过树林子那边没有鬼了吗?你怎么就不信呢!”
小朋友被他妈凶了,缩了缩脖子,没有反驳,只朝她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我们去看看吧。”
他朝女主人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顿时把对方那一点儿不悦给抹平了。
于是众人在夫妻俩的带领下,跟豆豆一起进入了小朋友的房间。
豆豆的房间在别墅二楼的东侧,只有一扇窗户,就是刚才他往外扔小樱桃的那扇。
窗户装了防儿童坠落的护栏,就算把窗户完全打开,小朋友也只能将脑袋探出到飘窗的位置,无法爬出去。
小朋友的窗户正对着的并非隔壁的19号别墅,而是能通车的主干道,主干道再往外就是依照这小土坡的天然坡度自然生长的一片树林子。
柳弈检查过儿童房的窗户和朝向后,转头对小朋友说道:“豆豆,你看到的亮光和黑影是在哪里?能请你指给我们看看吗?”
豆豆利落地爬上了飘窗,抬手朝树林子的方向一指;“就那边……离得好远,我都看不清楚!”
柳弈顺着小孩儿的指点注视远处那片树林。
那树林的树木长得稀稀拉拉的,高低参差,错落不整,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人会认真打理的样子。
柳弈仔细观察了半晌,转头去看戚山雨,“小戚,你觉得呢?”
戚山雨抿住嘴唇,朝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小朋友,“豆豆,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些亮光和人影的吗?”
比起一笑起来气质亲和的柳主任,身材高大、面相英俊的小戚警官原本应该是小朋友不容易亲近的那种类型,但大约是戚山雨自带的正直可靠的气场对小孩儿也同样起作用,他的孩子缘意外的相当不错。
豆豆眨着一双大眼睛,与戚山雨四目相对,努力回忆了半晌,瘪嘴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应该是上周二的晚上吧。”
没想到豆豆的妈妈却代替儿子回答了戚山雨的问题,“上周三我要带小宝去打预防针,下立交那段堵的要命,我们回来晚了,我急急忙忙赶去幼儿园接这小子……”
她抬手揉了揉长子的脑袋,“结果这小子一路拉着我说他昨晚见鬼了,把我烦得啊……”
豆豆噘着嘴,瓮声瓮气地回答:“我真看到了嘛……妈妈你还骂我是笨蛋……”
——上周二!
柳弈和戚山雨交换了一个默契的对视。
同一个猜测在二人脑中成型,现在就差去验证了。
柳弈和戚山雨等人离开17号别墅,直奔小朋友说自己看到亮光的那片小树林。
“柳哥,你是说当时那俩嫌疑犯躲在树林子里监视这边的情况?”
听完柳弈的推测,林郁清十分惊讶。
“没错。”
柳弈回头朝别墅的方向指了指,“17号别墅和19号别墅在马路的同一侧,院门正对着树林,如果有人猫在树林子里,只需要用望远镜就能看到车荣华那房子的情况了。”
“原来如此!”
林郁清懂了,“豆豆小朋友是周二晚上看到的人影——那应该就是那俩窃贼在提前踩点呢!”
柳弈含笑颔首。
江晓原快走几步追上他老板,“那亮光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那俩贼嫌树林子太黑了,打了个手电筒?”
“不对。”
柳弈抬起手,两指凑到唇边,比了个夹烟的姿势,“犯人要熬夜,所以要抽烟提神。”
小江同学恍然大悟。
难怪豆豆形容说是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一点”亮光,可不就是有人在树林里抽烟,烟头随着吐息明明灭灭的变化吗?
“那我们说不定能在树林子里找到烟蒂!”
江晓原顿时高兴了。
对法医来说,嫌疑人遗留在现场的烟蒂往往是很有力的证据,不仅能采到唾液斑,有时还能找到指纹,再与指纹库一对比,就能直接掌握犯人的真实身份了。
此时已是傍晚七点十五分了。
即便是日落时间相对比较晚的鑫海市,这时太阳也已然隐没在了地平线下,只剩一线殷红似血的余晖。
自然光很快就要完全消失了。
公路两旁有路灯,亮度也不低。
然而豆豆小朋友发现鬼影的树林子就是沿着山坡自己长的,平日里基本上没人会闲着没事跑进去溜达,物业也根本不会费劲儿在附近安装公共照明设施。
没法子,柳弈他们只能掏出了自备的照明设备——好在由于今天他们是来做现场搜证的,所以人人都能从“装备”里掏出电筒来。
“尽量找一找,如果太黑了找不到,那咱们只能明天白天再过来了。”
柳弈将电筒的光圈转到最大,环顾周遭的环境,面对黑黢黢的树林,他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毕竟树林子是所有露天勘察的环境里最复杂的那一类,而他们要找的还只是一枚或是几枚小小的烟蒂,在这乌漆嘛黑的夜晚,能不能找到实在太看运气了。
“我想既然是豆豆能看到的地方,应该就是在正对公路的这一小片范围。”
戚山雨在旁安慰道:“他们不会跑得太远的。”
“是啊。”
柳弈抬头,苦笑道:“这可能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了。”
未免遗漏,柳弈决定使用网格法来进行搜索。
他们先划出最可能的区域,然后四人站在树林的边缘,一字排开,彼此间隔着平展双臂就能碰到旁边的同伴的距离。
“好了,我们往前走,注意脚下。”
柳弈站在中间,左边是江晓原,右边是戚山雨,戚山雨再往边上去则是林郁清。
众人随着柳弈的指示往前移动,在满是杂草、乱石和坑洼的山坡野林里艰难跋涉,边走还要边留心脚下有没有他们要找的烟蒂。
这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即便已经入秋,鑫海市十一月的蚊虫依然活跃,在这种有山有水、草木葱茏的野外尤其如此。
四人打着手电在林间搜寻,人人脑袋身上都顶着几十只嗡嗡乱飞的小虫子,仿佛阴魂不散的乱云,实在让人闹心又难受得要命。
万幸他们现在好歹穿的是长袖长裤,鞋帮也够高,总不至于让他们被奇奇怪怪的虫子咬出事儿来。
终于,二十分钟后,江晓原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烟头!!我找到烟头了!!”
他停在了一棵树下,电筒光在脚下一阵乱扫。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果然,小江同学的脚尖前散落着五颗烟蒂,每一枚都几乎烧到了尽头,变形严重,且上面沾满了泥巴和灰尘,看来是有人在抽完后用脚狠狠地踩碾过。
“被踩成这样,应该采不到指纹了吧?”
江晓原用镊子将其中一枚烟蒂夹起,凑在眼前仔细观察,“不过牙印很清楚,DNA肯定还在。”
他长叹了一口气,心中甚觉可惜。
毕竟DNA虽然是最铁的证据,但犯人若是没有在他们系统里留过档,也是没法直接匹配到个人的。
相反如果是指纹就不同了,现在办二代身份证全都要在系统里录指纹,很容易就能确定嫌疑人的身份。
“等一下……”
柳弈忽然伸手,按住了江晓原拿着物证袋的手。
随后他在众人吃惊的注视下抬起了头。
“……小戚,这是什么树?”
他没头没尾地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戚山雨也抬起了头,同时将电筒光往上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小戚警官认真观察半晌,谨慎地回答:“看着……像是棵芭乐树。”
第165章 6.Insidious-24
所谓的芭乐,就是南方地区很容易买到的番石榴,因其生长环境需要温暖湿润的气候和排水性能较好的疏松土壤,因此只在秦岭以南和宝岛等地较为常见。
柳弈只吃过成熟的芭乐,没见过它的树,冷不丁看到这种连树带果的,他实在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认错。
现在戚山雨得出了跟他相同的结论,柳弈顿时就自信多了。
他蹲下来,右手举起电筒,将散开的光圈扭成较为集中的一束,在距离树根大约半米的某个地方打着圈儿的晃悠。
众人顺着他电筒的光照看去,只见地上有半只脚印。
这几日鑫海市没有下过雨,白天阳光普照,且秋季的湿度也相对较低,地面在充足的日照和干爽的空气的双重作用下变得干燥,鞋子踩在上面一般很难留下能够保留较长时间的脚印。
但现在,大家确实在泥地上看到了脚印,只有半只,还是前脚掌。
“怎么只有半个脚印?”
江晓原同学甚是不解。
他暂时将捡了一半的烟蒂搁置到一旁,凑到那脚印旁边,仔细地观察。
随后他很快发现了这半只脚印之所以清晰可辨的因由了。
脚印的主人明显踩过什么湿哒哒、黏糊糊的浆糊一样的乳白色软泥状物,再用这鞋子走路,就把脚印留在了地面上——沾了最多白泥的地方,还聚集了几只约莫只有芝麻大小的形似某种蚊子的小飞虫。
人的身高和鞋子的码数是有可靠的公式可以换算的,就算不用精确计算鞋码,光看这半只鞋印的大小就知道,穿它的人是个高大的男性。
江晓原同学熟练地摸出了比例尺搁在脚印旁边,拍照取证,然后拿出棉签,挑起一些白泥状物装进了试管里。
柳弈则伸手拉过戚山雨的胳膊,带着他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往反方向寻觅。
另一只脚印在两步远处,同样只有半只前脚掌,上面也同样沾了招惹黑色小飞蚊的乳白色泥状物。
再往前走一步,二人就到了另一棵树的正前方。
那也是一株芭乐树——比前一棵要高大,上面稀稀疏疏地结了半个拳头大的果实,成熟度看着也更高。
然后戚山雨就知道了那白色泥状物到底是什么了。
树根下有半颗芭乐,下半部分被人用脚踩烂了,完全陷在了污泥里,许多黑色的蚊虫连带着几只戚山雨完全叫不出名字的小甲虫密密麻麻地覆盖在稀烂的果肉上,实在不得不说画面十分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