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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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郁清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孩子脸,最能让年长女性放下戒心,由他负责问话是再好不过的选择,“我想知道,您最近和您姐姐有过联系吗?”
“有。”
李婷点了点头,点开手机里的微信,划拉了一阵,翻出了一个聊天记录,“这是我家姐的微信号,我们两个月前聊过几句。”
戚山雨接过李婷递过来的手机,迅速看了一遍。
两人的对话很日常,无非是互相报个平安,再问候对方的近况,最后闲聊几句而已。
林郁清点进李琴的信息页,背下了她的微信号,打算过后试着添加对方的好友。
“对了,你姐姐是不是跟她前夫关系很紧张?”
小林警官将手机还给李婷,很自然地提问道:
“我看他们好像很久都不联系了。”

原本林郁清只是想稍稍试探一下,没想到李婷一听这话,居然连连点头。
“果然,你们也知道啊!”
李婷女士叹了一口气,“我家姐她跟前夫处得不好……”
说到这里,她蹙了蹙眉,神色似有些纠结,随后改了措辞:“不对,与其说处不好,倒不如说是‘害怕’吧……”
“什么意思?”
戚山雨和林郁清异口同声问道。
“唉,怎么说呢……我觉得家姐她心里一直藏着什么事,可能是当年那个强奸犯害的吧……总之,这么多年,她过得很不舒心。”
或许是戚、林两位警官看起来一个可靠一个面善,让她愿意多说几句;又或者是这些话本来就在她心里憋得太久,终于寻到了愿意倾听的人,李婷的话一起了头就有些刹不住车了。
“她没出国那几年,不知为什么总爱往我这边跑,有时候在我这里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有家都不回。很奇怪吧?明明家里有老公有小孩的……我记得俊明那时候还很小,还在上幼儿园还是小学的,我说你不用回家照顾儿子吗?家姐说家里有保姆,用不着她……唉,很不负责任,对不对?”
李婷抬头,朝两位警官苦笑了一下,“我当然问过她为什么总待在我这边,但她每次都只是摇头说在我这里感觉更自在。”
林郁清微微蹙起眉:“那您知不知道她和汤律师有什么矛盾呢?”
小林警官口中的“汤律师”,指的当然是年纪大的汤文耀。
李婷摇了摇头。
“我家姐她口风很紧的,只要不是她自己想说的事情,就算是我问她她也不会开口的。”
顿了顿,她蹙起眉,又补充道:
“不过,家姐她快要出国那时,我给她践行,做了一顿大餐……当时我俩都喝得上头了,她跟我说了一些话……”
林郁清睁大了双眼,“李琴女士说了什么?”
“让我想想啊……对了,她说,‘我终于要解脱了’……”
毕竟是十年前的旧事了,李婷需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当时的细节,“她说她太难受了,十几年前那事,她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虽然已有了猜测,但林郁清觉得还是得再确认一下。“‘十几年前的事’,是指她曾经被强暴吗?”
“嗨,那还能有别的吗!”
李婷愤愤然道:“我觉得她一直没能过那个坎儿!尤其是警察还没抓到那强奸犯,真是太无能了!……哎呦,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们!”
她不好意思地对戚山雨和林郁清笑了笑,看戚、林二人神色未变,才又补充道:
“不过,她的愤怒也不止是对那强奸犯就是了,因为那时候她还说了,‘都是汤文耀害的,要不是他,我不会变成这样’……”
5月10日,星期二。
傍晚六点二十五分。
戚山雨和林郁清从D市返回鑫海,下了高铁就直奔法研所。
因为柳弈就在自己科里等着他们。
“果然,你们的怀疑是对的,李琴不是汤俊明的生母。”
柳弈将刚跑出来的基因分型结果搁在了两位警官面前,“这么说来,汤文耀和李琴两夫妻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根本就不是他俩亲生的。”
“我就说嘛!”
林郁清立刻精神了:“怎么可能有当妈的会狠心到对亲儿子十年不闻不问的!这根本不合理!”
昨天他调查李琴的出入境记录时已经感觉不对劲儿了,今天和李婷聊过之后,只觉违和感更加强烈。
于是今天戚、林两人去拜访李婷时,就以“疑似找到当年那个□□犯的行踪,想再做一次DNA对比,但李琴人在国外采样不便”为由,希望李婷能提供一份DNA样本。
李婷对二人印象颇佳,本身又是好说话的性格,一听或许能为姐姐伸冤,也就同意了。
李婷和李琴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虽然比对效果不如本人亲至来得精确,但大不了多跑几个位点,总能比对出端倪。
于是柳弈亲自给李婷和汤俊明的采样进行了六十个多态性高、回复突变率低、分型能力强的SNP位点的比对,结果六十个位点无一吻合。
这结果,基本上就能排除二者存在血缘关系了。
既然李婷不是汤俊明的姨妈,那么李琴也极大概率并非汤俊明的生母。
“可是为什么呢?”
林郁清将那两张对他而言形如天书的DNA分型图谱翻过来倒过去的看,边看边嘟哝:“看李琴对汤俊明的态度,分明是知道那不是她儿子的……也对,是不是自己生的,还会不知道吗?”
他转头看向柳弈和戚山雨,“那汤文耀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替别人养儿子?”
“汤耀文那么精明的一个大律师,会当那种冤大头吗?”
柳弈低低哼笑一声,“会让他心甘情愿这么‘无私奉献’的,一定有别的更具体更确切的理由。”
林郁清摸了摸下巴,“可是柳哥,目前涉案者都排查过了,谁都跟汤俊明没有关系……他总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还剩一个人没查。”
这时,一旁的戚山雨开口了:“当年瞿从光在找的那个人。”
林郁清一拍大腿:“对哦!我怎么忘了,还有一个人,那个叫赵远航的!”
他抬头看向戚山雨,目光炯炯,“小戚,你怀疑汤俊明是赵远航的儿子?”
“汤俊明跟赵远航有没有关系还暂时不好说。”
戚山雨没有妄下定论。
但随后他又补充道:
“但当年瞿从光在调查好友行踪时,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我推测,或许跟Y省有些关系。”
柳弈笑着轻推了戚山雨一下,“别卖关子了,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于是戚山雨告诉柳弈和林郁清,他后来又给瞿从光的妹妹瞿思嘉打过一次电话,请她尽量回忆二十五年前她哥哥失踪前,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或者做过什么事。
瞿思嘉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回答戚山雨,说她哥在收到十万汇款后,曾经接到过好友赵远航的一个电话。
“瞿思嘉回忆说,他哥和好友讲完电话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问哥哥到底在愁些什么,瞿从光很担心地告诉她,赵远航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也不知是不是生病了。”
戚山雨说道:
“于是瞿从光问赵远航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赵远航回答说他最近忙着打工身体太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然后还像开玩笑一样说,自己这儿山清水秀的,还有很多温泉,正好适合疗养……”
他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山清水秀,还有很多温泉’。”
“Y省!说起温泉,可不就是Y省嘛!”
林郁清顿时兴奋了:“果然,这不就联系起来了!看来汤俊明应该就是赵远航的儿子了!”
“别高兴得太早。”
柳弈适时泼了林郁清一盆凉水,“毕竟华国那么大,温泉出名的地方可不止Y省,光是鑫海市周边就有好几个温泉山庄呢。就算真是Y省,Y省也是很大的,不一定就是你们要去的那旮旯小村。”
林郁清顿时就萎了。
“没关系,反正总归要去一趟孖海村的。”
戚山雨倒是不觉得沮丧,“就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线索了。”
因为钟允儿的案子破案压力很大,在沈遵沈大队长往死里催的全力运作下,《协作函》在今天下午就批复下来了。
这就意味着,戚山雨和林郁清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前往Y省了。
于是两人也获得了今晚回家收拾行李,顺便好好睡一觉的“下班”的待遇。
看完李婷和汤俊明的DNA比对结果后,林郁清这个电灯泡就自动自觉地润了,将私人空间留给了柳弈和戚山雨。
“好了,我们回家去吧。”
柳弈拍了拍戚山雨身上皱巴巴的衬衣,笑道:“这几天你两件衣服来回倒换着穿,都要成梅干菜了。”
戚山雨是那种一忙起来就顾不得打扮的人。
这几天他每日东奔西跑,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丢进单位的洗衣机里,洗好拿出来晾干了就继续穿,就算是柳弈替他置办的质量很不错的衬衣也经不起如此折腾,那质感真是不能看了。
戚山雨腼腆一笑,也不反驳,只很自然地拉过柳弈的手,仗着现在整层楼只剩下他们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进了电梯。
“柳哥,我倒是觉得,汤俊明是赵远航儿子的可能性不大。”
电梯门一关上,戚山雨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柳弈一个没忍住,“噗”一下笑出了声音。
他就知道自家小戚警官这会儿肯定满脑子都是案件,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念头。
戚山雨意识到柳弈在笑什么,耳尖又红了,在衣袖的遮掩下悄悄捏了一下恋人的手。
“好好好,我知道了。”
柳弈笑道:“小戚警官,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戚山雨却给出了一个令柳弈颇为惊讶的回答:
“那个叫赵远航的人,八成已经死了。”

戚山雨回答:
“赵远航这二十五年来从来没回过老家,也没和村里的亲戚联系过,身份证十五年前就到期了,却一直没去换证,还没办过电话卡和开通过移动支付,当然也查不到他车票船票的购票记录……如果他不是换了个身份生活,那么多半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确实,赵远航又没有案底,没必要把自己藏起来。”
柳弈摸了摸下巴,“就算是欠了巨额债务躲避债主,也不至于连身份都舍弃得那么彻底吧?这么看来,他不声不响死在哪里的可能性应该不小。”
两句话的功夫,电梯已下到一楼,发出了“叮”一声提示,门开了。
柳弈和戚山雨出了电梯,往职工专用的小停车场走。
车是柳弈今天开回法研所的。不过戚山雨开车比柳弈稳,只要有他在,柳弈通常摸不到方向盘。
“还有一点,我也很在意。”
戚山雨接过柳弈递给他的车钥匙,对爱车按下了解锁键,“赵远航给瞿从光汇款后就失踪了……”
二十五年前的银行转账远不如现在这般方便快捷,所以赵远航是用邮政汇款分成两天将那十万块手术费汇给好友的。
当年的汇票存根瞿思嘉当然找不着了,邮政系统即便保留着那么久以前的汇款信息,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他们把底单翻出来。
不过她那时正是病情的关键时刻,瞿思嘉记得哥哥拿到钱后立刻就帮她办理了住院手续,而她还记得手术的具体时间,往前一推,大概也就知道钱是什么时候汇到的了。
“瞿思嘉说她哥后来一直在找赵远航,查了两三个月才查到了些许眉目。”
戚山雨并没有急着启动车子,而是继续将想说的话说完,“可惜,瞿思嘉那时候年纪还小,又刚刚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身体还没恢复,对他哥哥那时候究竟查到些什么几乎一无所知。”
柳弈问:“你怀疑赵远航的失踪跟那十万块有关?”
他顿了顿,“还是说,你怀疑瞿从光是因为追查赵远航的行踪,才会……?”
“线索太少了,目前还说不准。”
戚山雨摇了摇头。
他素来习惯凡事谨慎,没有把握的推测,即便只是猜想也不会轻下定论。
“但至少现在有了汤俊明这个突破口。他这个跟汤文耀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一定有什么来历。”
“嗯,你说得对。”
柳弈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戚山雨的侧脸,“真想陪你一起出差。”
“还不知道在孖海村能不能找到线索呢。”
戚山雨发动车子,缓缓倒出了停车位,“毕竟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旧事了……”
柳弈知道戚山雨在担心些什么。
就算是一具尸体,不管是埋在土里还是沉入水底,二十五年也该烂成一堆白骨了,还能留下多少线索,真是只有天知道的事情。
“这案子,不好办啊。”
车子驶出法研所,汇入主干道晚高峰的车流中。
柳弈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想象他们要从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两个失踪多年的人的线索,感觉简直就是大海捞针,难胜登天。
“……到底,是谁袭击了钟允儿?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5月11日,星期三。
今天是钟允儿遇袭后的第五天,钟允儿仍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但伤情已稳定下来,医院说再过两三天就能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
而专案组仍然没能找到那个被监控拍到的嫌疑人。
经过一众警员的实地勘察,又分析了周边能找到的大小监控的数据,众人推测,嫌犯很可能在离开清泉小筑之后,找了个人迹罕至的树林子往里一钻,换掉他犯案时所穿的衣服,然后用事先藏好的交通工具从偏僻处逃走了。
像这样不知其真面目,又查不出他行动轨迹的凶徒非常难找,尤其若是他只犯案一次就蛰伏起来的话,想要将其挖出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现在他们只知道犯人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上下,体重一百三四十斤左右。可这身高体型在男性里实在太常见了,并不能作为辨识凶徒的标志。
另外,在调查走访的过程中,警方也着重询问了有没有一个右臂上有伤疤的男人,但目前为止,他们没能从这条线索中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
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戚山雨和林郁清从鑫海直飞春城,中午一点飞机落地后,又在一个小时后转乘省内短途飞机,前往滇越市的小机场。
到了滇越市后还没算完,两人租了辆车,在千度的导航下往远离市区的孖海村开去。
终于,下午六点,两人辗转到达了孖海村。
村派出所的几位警员居然还没走,一直在等着他们。
“辛苦辛苦,我们这里不太好找吧?”
所长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叔,苗族人,姓氏很少见,姓“仡”。
他皮肤晒得黝黑,国字脸配八字眉,面容显得十分慈祥,若不是穿着制服,看起来就像个村委会主任。
仡所长本以为戚山雨和林郁清奔波了一整个白天,都这个点儿了,怎么都该先去休息,不管要查什么明天再说的。
于是他打算寒暄两句,就让民警送他们去村里的招待所,结果戚山雨却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地址。
“我们那边的案子有点急,所以想尽快去这里看看。”
戚山雨说道:“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仡所长接过地址一看,发现竟然是“孖海村卫生院”。
孖海村人口大约四千人,青壮劳力大多出门务工,留守当地的村民仡所长差不多都能叫得出名字,卫生所的医务人员自然也熟得很。
在他看来,那些医生护士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实在很难想象怎么会和两千公里外的鑫海市的大案扯上关系。
但既然人家远道而来的刑警同志都这么说了,他们这些接了协查通知的本地警察又怎么好说“不方便”呢?
“嗯……现在卫生院里应该还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仡所长只得勉为其难,给卫生所打了个电话。
值班的护士很快接了电话。
在听闻仡所长的要求之后,护士显得非常吃惊。不过她吃惊归吃惊,还是接连说了两次“没问题”,表示他们随时可以过来。
孖海村绕着一大片湖泊湿地而建,虽然只住了几百户人家,但整个村子呈狭长的月牙形,派出所和卫生所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步行需要约莫二十分钟。
戚山雨和林郁清在派出所办好相关手续,前往卫生所时,已是晚上七点了。
不过Y省的日头落得晚,这会儿天还亮着,西斜的太阳照在湿地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如碎金落银,而漂在湿地上的大片草排则像散落在金银中的浮毯,美丽得令人心悸。
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被湖光与草海吸引,心中甚至生出了驻足欣赏的念头。
“很漂亮吧?”
注意到戚、林二人的目光,仡所长笑得一脸得意:“我们这儿可是整个Y省唯一的国家级湿地公园,要不是实在太偏了,说不定就像丽水那样热闹啰!”
“是啊,真美。”
戚山雨感叹道。
他忽然就很想和他家柳哥一起来玩一次——不是查案,不是工作,只是好好地,无拘无束地享受一个轻松愉快的假期。
显然林郁清也有同感,那一脸毫不遮掩的艳羡神情,摆明了就是很想和他家晴哥一起来玩的样子。
可惜他们俩都是连年节都要值班的苦逼公务员,好不容易攒下的补休和年假还得想办法和同样忙碌的对象凑一起。即便是在放假,手机也得二十四小时待命,若是不幸遇到什么大案要案,就要随传随到,立刻返岗。
“从这条路往前走一公里就是湿地公园的入口了……那几家农家乐是咱们乡亲自己开的,味道可好了!哦对了,那边还有个码头,能乘船游湖!我跟你们说,那景色骚得哩,比画出来的还漂亮!”
仡所长是个热心又爽朗的性格,一说起自己的家乡,滔滔不绝连方言都带出来了,热情劲儿堪比专业导游,只差恨不得亲自领他们来个湿地一日游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原本想在路上向仡所长打听一下当地的治安情况,比如这些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一提的恶性事件什么的,却根本插不上嘴,只得熄了心思,等到了卫生所再说。
终于,在仡所长已经在给他们介绍村里哪家餐馆做的“大救架”最地道的时候,戚、林二人看到了卫生所的门牌。
因为早接到联系知道他们要来,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已在一楼的门厅等着了。
仡所长在介绍过戚山雨和林郁清的身份后,转向医生和护士:“这两位警察同志有话想问你们。”

第014章 1.face off-13
其实仡所长也不知道戚山雨和林郁清来他们村这间破卫生所到底要干什么,但仍然装出一副高深莫测、成竹在胸的神情。
他这副样子很能唬人,医生和护士都皆面露惶恐,小心翼翼地盯着戚山雨和林郁清看。
“我想问问,这位医生现在还在你们这儿工作吗?”
戚山雨掏出一张复印的A4纸,递给了面前的医生和护士。
两人凑过去一看,发现那是一张199×年的出生证,也不知是几手的存底了,画面脏兮兮的,字迹糊得可以,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名字——徐明。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然后一同摇了摇头。
这医生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护士则更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岁左右,二十多年前的旧职工,两人根本不认识。
倒是仡所长对这个徐明有印象,“哎呦,这不是老徐吗?”
他说道:“原来你们要找的是他啊!”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仡所长身上。
“老徐以前是我们村里的,不过都退休好多年……唔,今年该六十多快七十了吧?”
于是仡所长向他们解释道:“他儿子在市区买了套公寓,把他接去养老了!嗨,他也有三五年没回村咯,现在的小年轻不认识他也不奇怪了。”
林郁清追问道:“这么说,他以前确实是你们卫生所的医生?”
“对啊!”
仡所长点头:“老徐他以前可是咱这里资历最老的村医,大伙儿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找他咧!”
戚山雨点了点头:“那请问你能找到徐明在市区的地址吗?”
仡所长“嗨”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问:“怎么,你们是现在就要联系他吗?”
“不,先别急,还有一件事我们要问一问……”
戚山雨朝仡所长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又转向医生和护士:“请问你们二十年以上的旧病历,现在还能找到吗?”
在来的路上,戚山雨和林郁清就讨论过,觉得那都是二十四年前的旧事了,虽然有规定住院病历保存的年限不得少于三十年,但这里毕竟只是一间乡村卫生院,恐怕连保存文件的防火防潮柜都没有,实在不能对此抱太大的希望。
不过医生却回办公室取了一串钥匙,领着他们上了三楼,来到走廊尽头一间写着“档案室”的房间门前,打开了房门。
“那个,不好意思,里面有点乱哈……旧病历我们都放在这里,很多年都没收拾过,当然也从来没人会闲着没事跑去销毁它们……”
医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两位警官,“……仔细找找的话,应该……还能找到吧?”
5月11日,星期三。
晚上九点半。
戚山雨听到铃声,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人名字,按下了免提:“柳哥。”
“你们在干嘛呢?”
柳弈在电话里笑问:“你下午的时候说已经到孖海村了对吧?现在怎么样了?”
“嗨,柳哥!”
林郁清凑了过去,代替戚山雨大声回答:“我们在翻箱子呢!在上百个旧箱子里找李琴那份二十四年前的旧病历!”
卫生所确实有将医疗文件保存下来的好习惯,但问题是他们保存文件的方式超级不专业。
门诊病历、住院病历、打针输液的底单、验单、检查单、考勤表、排班记录,甚至乱七八糟的会议笔记学习心得,不管是什么资料,只要是张纸就全塞进装药品的大箱子里,等装满了以后用胶带把箱口一封,搬进这间档案室就算完事了。
好一点的,箱子上会用马克笔写个封箱日期,没谱儿的时候箱上空空如也,不拆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年份的文件。
他们这保存文件的习惯似乎已经沿用了许多年,这里三面墙都是那种老式的金属货架,满满当当堆了上百个纸皮箱,戚山雨和林郁清只能苦逼的从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箱子开始拆,试图从中找到199×年份的住院病历。
“是吗?那病历居然还在啊!”
电话那头的柳弈笑了起来:“加油,是时候检测你们的血统了!”
戚山雨几乎从来不玩手机游戏,听不太懂他家柳哥的这个梗,倒是林郁清立刻就嗷嗷叫了起来:“再欧也没用啊,箱子一层压一层的,光是搬下来就重死了!……咳咳咳!”
他撕开一个箱子的封口胶,当场被扬了一脸的灰,“也不知199×年的那几个箱子到底在哪一层……哎呦!”
林郁清忽然叫了起来:
“我找到了!这箱就是199×年的!”
李琴的病历在箱子里躺了许多年,纸质已经明显发黄了。
好在Y省气候干燥,纸张不易虫蛀霉变,文件保存状态完好,两人翻开来,一页页检查里面的内容。
二十四年前的199×年的9月26日凌晨四点,李琴怀孕39+1周,因见红入院,二十八个小时后,也就是9月27日的早上八点四十五分,顺产娩出一活男婴。
病历里的出生证存档和他们拿到的复印件相同。
父亲一栏上填着汤文耀,母亲是李琴,小孩名叫汤俊明,接生的医生是徐明,而助产士则名叫冉拉阿紫——看起来倒是一份完全合规的看不出问题的出生证。
病历最后还附带了一张复印件,是那种塑料过塑的旧式身份证——的确是年轻时候的李琴本人的。
“你看,这里。”
戚山雨翻到某一页指给林郁清看,“李琴的签名。”
那是一张入院登记表,下面有孕妇本人的签字。
“李琴”二字前明显有一处被涂抹过的污渍,像是提笔就不小心写错了,而且“李琴”二字写得很是别扭,笔迹相当难看。
“这绝对不是李琴的签名!”
只看了一眼,林郁清就笃定道。
李琴多年未曾回国,但凡需要在国内办些什么业务的,都会写委托书请妹妹代为办理。
李婷给两位警官看过李琴寄过来的委托书,林郁清分明记得,李琴的字迹很端秀,绝不像这个签名一样幼稚得仿佛一个小学生写出来的。
“李琴好歹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法学生!当年的大学生多值钱啊,怎么可能写这么一□□爬字!”
林郁清凝眉细思:“所以,是有人用了李琴的身份证,在这里生下了汤俊明,又让汤文耀把这个假儿子记到自己名下啰?”
“还有,李琴即便不愿意,也认下了那个不是她生的‘儿子’……”
戚山雨皱眉,一字一顿地说道:
“汤俊明真正的父母,一定握有汤文耀和李琴的重要把柄,令他们必须乖乖听命。”
戚山雨和林郁清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招待所目测起码二三十年的楼龄了,内部设施也相当简陋,不过房间倒是挺宽敞的。而且因为空房多,放着也是放着,所以仡所长给远道而来的刑警同志们安排了两个双人标间,让他们能住得舒服点。
放在以前,林郁清那么个从来不知“穷游”为何物的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可绝对吃不得这种环境的苦,但现在他已经被锻炼得甚至不觉得没有独立卫浴的招待所有什么值得吐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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