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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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了《虚拟迷踪》,所谓管中窥豹,柳弈对俞远光的性格和精神状态多少有了些了解。
那人就是某种典型的文艺工作者,自我中心外加我行我素,对人情世故的认知与常人不太一样,在别人眼中离谱得要命的建议,在他看来或许真的就是“顺便”的程度,理所当然得令人连气都生不起来。
于是柳弈把微信拿给戚山雨看,戚山雨表示“没有问题”之后,柳弈就同意了俞远光那怎么看怎么突兀的邀约。
只不过俞远光毕竟是主创,首映礼结束后还有一些采访和拍照的环节,估计还要在影厅里耽搁上一会儿,于是柳弈在告知他自己会在餐饮区等他之后,就先和戚山雨出来了。
午夜的电影院人不多。
普通观众这会儿基本上已经走了,而有采访任务的还在影厅里忙着,餐饮区就只剩坐在角落的柳弈和戚山雨,两人一边吃面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刚才那部电影的感想。
“说实话,不怎么样。”
戚山雨喝了一口红茶,“破案的剧情太简单了。”
男女主一番追查,折腾了整整两个小时,最后发现妹妹被其实是个变态的网恋对象关在了地下室里。
在戚山雨这位刑警看来,既然他们早就有了嫌疑人的照片,又知道对方生活的城市和大致的活动区域,找个靠谱的翻译,再和当地警察联系,大概要不了三天就能解决问题,他们偏偏要自己瞎胡闹的查,折腾了整整半个月,也不知到底图什么。
“嗯,确实。”
柳弈点了点头,“大概编剧本身想写的就不是个破案剧吧。”
“没错!”
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柳弈和戚山雨转头,便看到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朱箐箐站在他们桌旁,笑容灿烂。
“你好。”
柳弈开口打了个招呼,戚山雨也朝她点了点头。
“你俩在等人?”
朱箐箐的态度十分自来熟。
说话间,她的视线飞快的一扫,看到两人手里一人一半的热狗,顿时就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嗯。”
柳弈也不隐瞒,“我们跟俞编剧约好了等会儿见个面。”
“哦,那你俩可能还要等一会儿,里头还在合影呢。”
虽然是一左一右双人座的四人桌,但朱箐箐没有坐到柳弈或者戚山雨的身边,而是从旁边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桌子的侧边。
光是这么个小动作,柳弈就知道这位朱小姐是个心思缜密又老于世故的人精儿了。
他笑了笑,起身去给朱箐箐买了一杯鲜榨果汁。
当柳弈端着果汁回来时,朱箐箐已经和戚山雨聊上了,话题还是刚看完的电影《虚拟迷踪》。
“对,就是那个项链!”
柳弈将杯子放到姑娘面前,正看到她抬手比划了一个往脖子上挂东西的动作,“红色的绳子,锁头,一看就是俞远光的出品!”
戚山雨:“为什么这么说?”
“啊,你以前没看过他的剧是吧?”
毕竟是专业搞剧评的,几句话的功夫,朱箐箐就已经听出戚山雨的观影经验约莫是十分匮乏的了。
她热情地解释道:“就是俞远光的小说和剧,每一部都会出现三个意象,简直都成他的注册商标了,只要一看到就知道那肯定是他的作品!”
“哦?”
戚山雨想了想,“红绳,锁头,这就两样了,还有一样呢?”
“是十字架。”
朱箐箐用手指沾了沾杯壁上凝出的冰水,在桌上画了个十字纹,“刚才电影里也有对吧,男主和女主站在教堂的十字架下面的场面,可是拉了个大特写的。”
戚山雨:“俞编剧信基督教吗?”
“哈哈,果然,大家都会这么想对吧!”
朱箐箐闻言笑了起来,“很多媒体采访他的时候都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但俞导演说他不信教,只是这个十字符号对他来说有重要意义。”
小戚警官其实对此并没有那么好奇,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什么意义?”
“这俞远光就没细说了。”
朱箐箐一摊手,“不过他倒是说过,这三个意象是他的灵感来源,因此每一部小说和电影,他都会把它们放进故事里。”

第098章 5.Mulholland Dr.-05
朱箐箐不愧是最早一批吃上了影评红利的资深营销号的知名策划,性格活泼开朗又十分能言善道,三言两语就跟柳、戚二人交上了朋友,聊天聊得不亦说乎,还互相加了微信。
在愉快的对话中,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媒体组陆续散去,主创团体也从播放厅里出来了。
大牌男女主自然有自己的保姆车接送,其他咖位略低的演员也有生活导演和助理组将他们分别平安送归,导演跟编剧俞远光交情不错,自然邀请他同行,没想到俞远光却拒绝了,说自己另外和人有约。
导演对此颇为惊讶,但俞远光是成年人了,又一贯是我行我素的性子,于是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就把他给放了。
俞远光很快就在餐饮区找到了正在和朱箐箐聊天的柳弈和戚山雨。
朱箐箐看他们等的人来了,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那人好像是做自媒体的……”
俞远光注视着朱箐箐远去的背影,突兀地说道:“我好像在发布会和首映礼上见过她几次。”
柳弈心道这位俞导演果然在社交礼仪上不大精通,要不然不会晾着他们这第一次见面的不先寒暄,反而只顾盯着已经走开的姑娘看,不过他的记忆力倒是不错,见过面的人至少都有印象。
“俞编剧,你好。”
柳弈站起身,朝俞远光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柳弈。”
“嗯,你好。”
俞远光这才后知后觉地与柳弈握了手,又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戚山雨。
柳弈替他介绍:“他叫戚山雨,是我朋友,当刑警的。”
俞远光没有奇怪对方为何半夜见面还要带个“朋友”,反而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评价道:“哦,刑警好,刑警好啊。”
柳弈和戚山雨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柳弈注意到餐饮台的小姑娘一直频繁地往他们这桌的方向瞟,意识到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太久了,很难不引起服务员的注意,于是建议道:“旁边就是天河湾酒店,二楼有个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咖啡厅,要不然我们到那儿去吧?”
“白酱蘑菇意面、蟹籽蟹柳土豆泥、鲜虾牛油果塔可、香草摩卡……唔,再来一个巧克力马芬。”
天河湾酒店的咖啡厅里,俞远光一口气下了远超过“宵夜”的量的餐食,在服务生小哥略显惊讶的注视下,抬头问坐在对面的柳弈和戚山雨,“你们想吃什么?”
柳弈和戚山雨一点不饿,也不想在凌晨时分吃那么高卡路里的食物,于是只要了两杯苏打水。
俞远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下的单子就目前的时间段而言实在太丰盛了一点,难得解释了一句:“对不起,我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在准备晚上的首映礼,基本上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快要饿死了。”
柳弈笑了笑,表示理解。
事实上,俞远光就是即将在法研所开拍的那部纪录片的编剧。
柳弈已经看过剧本了。
说是纪录片,实际上更接近于科普性质的短剧。
它不同于真正全程跟拍某个专业机构或是团队的那种传统型的纪录片,而是将两三百年间的经典悬案改编改编,假设他们发生在现在,法医们将如何介入案件,并可能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老实说,俞远光写剧本时应该是咨询过一些专业人士的,但毕竟在法医学方面,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许多专业名词的释义他都不一定能看懂,就更别说知道具体该如何操作了。
所以剧本里关于法医实务的部分,他基本上都只写了提纲,就等着法研所给他联系真正懂行的专家再行补完。
而柳弈就是被所长介绍给俞远光的那位“专家”了。
这种麻烦的事情,柳弈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
但陈所长让他把这个当成是政治任务来完成,柳弈也只能答应了,并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发到了俞远光印在名片上的那个邮箱上。
接着柳弈很快就收到了两人份的首映式VIP票,这也是他和戚山雨现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凌晨三点多了还要盯着初次见面的俞远光在他们面前狼吞虎咽地嗦意面的原因了。
俞远光很快就干掉了一整盘意面,又三两口吃光撒了蟹籽拌了蟹柳的土豆泥,这才一副饿死鬼刚刚缓过劲儿来的模样,松了一口气,随后拿起了填满了虾仁、牛油果和蛋黄酱的塔可。
柳弈心道这位俞编剧看着瘦得跟竹竿似的,没想到原来还挺能吃的,看来要么是他代谢旺盛,要么就是文字工作费脑子烧血糖了。
“柳弈,你看过我那份剧本初稿了吗?”
俞远光一边吃塔可,一边开门见山地问坐在对面的柳弈。
显然他不太习惯对人用敬称,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俞编剧也理所当然的就直呼其名了。
柳弈倒是不介意,“嗯,我看过了。”
俞远光盯着他的脸,“看你的表情,你对剧本不太满意,是吧?”
“也不能说是不满意吧。”
见对方态度如此直白,柳弈也不绕弯子,“设定很新颖,想法也很有趣,不过俞编你应该对我们的实务不太了解吧?怎么把案子移植到现代的部分,还要好好再琢磨琢磨才行。”
“明白了。”
虽然被柳弈坦言“不懂行”,俞远光也一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很真诚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想找你好好了解一下法医实务。”
柳弈失笑:“现在?”
他很想说你那第一季一共六集的剧本集集都要大修特修,这是应该在凌晨三点开始研究的问题吗?
而且你以为要对一个外行人解释某个知识点得花多少时间?——柳弈带教时尚且经常被医学院里学医的孩子们气到无语,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完全没有基础的门外汉会有多难教!
“哦,不是、不是!”
俞远光虽然对人情世故十分钝感,倒也没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连忙摇头:
“其实……呃……”
他难得地卡了个壳儿,接着更罕见地客套了一个开场白:“我听说,柳弈,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法医,国外留学的博士,回来就参与破获了好几桩大案要案……”
柳弈和戚山雨双双注视着俞远光,等着他说下去。
俞远光端起咖啡杯,一口气灌下半杯摩卡,才像下定了决心一样:
“那我想问问,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呃,就是那种案子?”
柳弈不明白:“哪种案子?”
俞远光:“……”
他沉默半晌,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了移,盯着自己的杯子,“就是那种……呃,厉鬼来找你伸冤的……灵异案……”
柳弈:“??”
说实话,作为一个法医,柳弈自问是个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的无神论者。
然而就在他想要摇头的时候,脑中又忽然闪过从前的一些经历。
虽然不算是见鬼,更谈不上鬼魂伸冤什么的,但确实有那么一次两次,柳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的所见又恰好与现实有那么一点儿细思极恐的吻合,让他事后回想起来,难免也会觉得有那所谓的“冥冥之中”。
不过他不太想和俞远光聊那么深入又隐私的细节,于是只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倒是没碰过这种事。”
“那么就是有别人碰过咯?”
俞远光追问。
不等柳弈回答,他又自问自答,“我查过资料,看过确实有这样的案例,就是08年长白山那个案子,对吧!”
柳弈和戚山雨当然也听说过这桩举国知名的奇案。
08年长白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一位女性村名向警方报案,说在自家柴火垛下发现了一件血衣,应该是失踪的邻居张永成之物。
警方接到报案后联系了张永成的姐姐张燕,告知对方怀疑她弟弟出了事故。
姐姐带着警察进了弟弟的屋,没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却在附近的一处沙滩上找到了属于张永成的血迹,却一直没能寻到尸体。
结果就在几天后,张燕找到警察,告诉她自己被弟弟托梦了:
梦里弟弟告诉她,他已经被人杀害了,尸体就埋在山中铁道旁的某处偏僻的荒地里。
警察在张燕的带领下果然找到了一处可疑的空地,并在土下两米深的地方挖出了张永成的尸体。
至于后面的案件真相其实很寻常,无非第三者插足引来感情纠纷,最后变成了一场情杀。
在找到死者的尸体之后,警方很快锁定了嫌疑人,设计引蛇出洞,很快就将真凶抓捕归案了。
然而案件虽破,警察却无法解释假如不是死者托梦,姐姐又是如何得知弟弟的埋尸所在的。
毕竟凶手被捕后交代杀人埋尸都是他一个人干的,还在埋尸后清理了现场痕迹并连夜潜逃外地,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事。
而张燕在此之前一步没出过辽省老家,更从来没来过弟弟住的这旮沓小村,更别说在完全不认识路的情况下,怎么才能在荒僻难行的大山里找到一具深埋在土中的尸体了。

第099章 5.Mulholland Dr.-06
柳弈看俞远光神情认真,不像是吃饱了撑的半夜寻他们开心的样子,意识到事情或许不太简单,“俞编,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略琢磨了一下措辞,“跟鬼神有关的?”
“是。”
俞远光倒也不跟他们绕圈子,“柳弈,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找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聊一聊……”
他将剩下的半杯咖啡喝完,又抬手招来服务生小哥,又点了一杯冰美式。
柳弈没忍住,提醒他:“你半夜喝那么多咖啡……”
“没关系,我平常经常拿咖啡当水喝,咖啡因对我没什么效果。”
俞远光摇了摇头,“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醒着的时间。”
柳弈心道难怪你大半夜的约人谈心谈得毫无心理负担,敢情你本就是日夜颠倒的米国人作息啊!
“其实我从小就会时不时做同一个噩梦……”
俞远光难得做了那么一长串的铺垫,终于进入了正题,“我梦到有个灰色的鬼魂在追我。”
柳弈:“……”
俞远光似乎注意到了柳弈眉心扭出的那个微妙的弧度,抬手摸了摸鼻子。
“对不起,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奇怪,可事实上就是,我被那个灰色的鬼魂困扰了二十多年了,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摸鼻子的手挪到了额头,苦闷地按住自己一侧的太阳穴。
“我找过好几个道士和和尚,还到教堂做过一段时间的祷告,可是都没有用。”
俞远光顿了顿,“当然了,我也看过心理医生,他们给我开了安眠药。可是吃安眠药会影响我的创作欲,而且药效一过去,该梦到的还是会梦到……”
柳弈:“所以你觉得,这是有厉鬼来找你伸冤?”
俞远光用力地一点头,“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柳弈张了张嘴。
就在这时,他感觉戚山雨的手在桌子下轻轻按了按他的膝盖。
他知道戚山雨这是有话想说,于是停下了话头,朝自家恋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随意。
于是戚山雨说道:“俞编,你能详细描述一下你的梦境吗?”
俞远光似乎等这个问题等了许久了。
“梦里,我从一栋废弃建筑物里出来,然后一路在荒地里乱走,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蜷缩在一个黑暗的山洞里……”
这个梦境他重复了许多遍,似已成了记忆中的烙印,几乎不用回忆便脱口而出。
“梦里的我不受控制地朝它靠近,一直走到离它很近的地方。原本一动不动的厉鬼发现了我的存在,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它非常高大。”
作为一个靠文字谋生的小说家和编剧,俞远光在叙述自己的梦境时虽没有刻意雕琢词句,但表达清晰,描述详尽,倒也有几分栩栩如若在眼前之感。
“我吓坏了,梦里的我不停地催促自己快点儿逃跑,可我根本动弹不得,只呆呆地站在那儿,任由那个灰衣厉鬼朝我走来,一直来到我的面前……它比我足足高出一大截,我跟它站在一起,最多只到它的胸口。”
柳弈心想那实在够高大的,按照俞远光这一米八五的身高来推测,那灰衣厉鬼可不得三米以上了?
而俞远光的描述仍在继续:
“它一边哭一边朝我大喊,但它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看我没有反应,它似乎生气了,伸手想要抓住我……直到它抬手,我才像终于反应过来要逃命的野兽,转头就跑……”
柳弈:“然后呢?”
“然后我听到了它尖叫和嘶吼的声音……那声音我实在印象太深了,不管听多少次,我都会觉得很恐怖……”
俞远光想了想,“就像是巷子里的野猫的叫声,尖锐刺耳……撕心裂肺……”
似乎仅仅只是回忆梦境里的细节就让他感到恐惧,俞远光小幅度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柳弈:“那个……呃……”
他本来想说“人”,但顿了顿,还是延续了俞远光对它的称谓,“那鬼看见你跑了,有什么反应?没有去追你吗?”
“没错,它追上来了。”
俞远光点了点头:“它一路追在我后面,朝我大声叫喊,让我站住……”
“等等。”
戚山雨抬手打断他:“你刚才不是说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吗?”
“是。”
俞远光很高兴他们有认真听自己说话,并且注意到了他话语中的矛盾,“确实,梦里的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能听懂它的话了。”
他抬头看向餐桌对面的两人,“不止如此,那灰衣厉鬼还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它身上的‘枷锁’消失了。”
柳弈和戚山雨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啊,我忘了跟你们说了,那个灰衣厉鬼身上缠了红色的绳子,还挂着一把锁头,看上去就像是它身上的枷锁或是封印一样。”
俞远光抬手比划了一下,“一直在它对我大喊大叫的时候,它身上都挂着那些‘枷锁’,可是当它开始追我的时候,枷锁就翛然消失了。”
“原来如此。”
柳弈明白了:“你小说和电影里的那些意象就是从你的梦里来的。”
“嗯。”
俞远光垂下了视线,神色淡漠,“梦里的我慌张失措,只知道一味的逃命,直到被吓醒为止……”
他在这里留了一个长长的停顿,“可是,就算这次梦醒了,不久之后我还是会再次梦到它,我逃不出自己的噩梦,只能把梦中所见作为我创作的灵感,将它们放进我的故事里……”
俞远光抬起头,对柳弈和戚山雨露出了一个苦笑,“我之前的心理医生告诉我,这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心理,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
戚山雨问:“那十字架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啊!”
俞远光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们平常应该不怎么看电影呢,就更别说我写的那些小说了。”
柳弈不想用朱箐箐跟他们的闲聊来岔开话题,只笑了笑不搭腔。
于是俞远光很自然地解释道:“十字架是我在那个灰衣厉鬼身上看到的,就在它的大腿上……鲜血从那个十字形的伤口流出来,都沾到了它的灰衣服上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印象太深刻了,真的……就算睡醒了,我也忘不了那个血淋淋的十字架。”
对普通人而言,一个血腥的伤口确实很可能变成他终身挥之不去的梦魇。
只是柳弈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那是厉鬼在找你伸冤呢?”
毕竟在俞远光描述的噩梦里,比起来“伸冤”的,厉鬼怎么看都更像是来索命的,就算求助玄学和心理学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也不该会想到要找他这个法医来商量啊!
俞远光沉默了下来。
他原本落在柳弈和戚山雨身上的视线恍惚地越过他们,飘飘悠悠地定格在了两人身后的装饰柜上。那儿插了一大束鲜切花,可惜可能放的时间有点儿长了,最显眼的那几朵香水百合过了最好的花期,已开始凋败了。
“……我就是知道。”
他忽然轻声说道。
柳弈和戚山雨从酒店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两人走回隔壁的亿达广场取回了自己的车。
原本他们打算送俞远光回家,但俞远光告诉他们自己叫了滴滴,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就不用麻烦他们了,说完就和两人道了再见,拿起自己的包就很潇洒地走了。
“俞远光真是个怪人。”
车上,柳弈对戚山雨笑道:“可能因为是文艺工作者,所以比较感性吧。”
“嗯。”
戚山雨回了柳弈一个单音节。
柳弈转头:“怎么,你还在想他刚才说的那个梦?”
“对。”
戚山雨倒也不隐瞒:“我只是觉得有点意思……”
“哦?”
柳弈笑了,“怎么,戚大神探有什么发现吗?”
戚山雨不答反问:“那个俞编剧,他今年多少岁?”
柳弈答不上来。
不过没关系,俞远光好歹是个知名作家兼编剧,他点开手机搜了搜,迅速找到了答案:“199×年生……唔,今年二十八岁,还真是挺年轻有为的。”
“嗯,那就对了。”
刚好碰到一个红灯,戚山雨在信号灯前停车,转头对柳弈说道:“我记得俞远光刚才说过,他那个噩梦已经困扰了他二十多年。”
“!!”
柳弈懂了,“你是说,那可能是他小时候的经历,对吧?”
“没错。”
红灯倒数结束,戚山雨发动车子。
“他强调过,梦里的那个灰衣鬼比他高出很多,站在他面前时,他只到对方胸口,我想,这是因为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六七岁甚至更小的孩子,所以才会留下对方身材异常高大的印象。”
“嗯,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柳弈连连颔首,“所以说,那个所谓的噩梦,搞不好是他儿时的某个遭遇在他脑子里留下的一个残像,是吗?”

第100章 5.Mulholland Dr.-07
凌晨的道路车流量很小,与白日间的川流不息相比,宽敞的八车道难免给人过于空旷的感觉。
戚山雨车开得很平稳,柳弈舒服地靠坐在副驾驶的真皮沙发座椅上,思考着刚才与俞远光的对话。
“……我还是不明白。”
柳弈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戚山雨对他实在太了解了,就算对方说得再简略,他也能立刻就明白恋人的意思。
“你觉得这不该是拿来咨询法医的案件?”
他问道。
“嗯,至少就方才的对话内容来看,俞远光描述的梦境更像是一个孩子在受到巨大的惊吓之后产生的梦魇。”
柳弈用手指轻而有节奏地叩击着椅子的扶手,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可是他却很肯定地认为那是所谓的‘厉鬼伸冤’……”
他眉心微蹙,有些疑惑:“照理说,这明明应该有更多的解释才对……”
戚山雨接着把话说了下去:“可俞远光偏偏认定了就是有鬼魂要找他伸冤。”
“没错。”
柳弈点头:“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让他这么认为的。”
“确实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小。”
戚山雨同意柳弈的判断:“他说他之前请过道士和尚,还去了教堂,或许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
人们在遇到某些异象——不管这些异象是真是假——而无法解决时,时常会想到去求助那类在普通人眼中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比如神婆神汉、道士和尚什么的。
而当事人若是相信对方,对方所做的判断在那人眼中就会如同圣旨,不管结论多么离谱也会坚信不疑。
柳弈在英吉利留学时就碰到过一桩离谱的案子:
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因寄生虫感染和微量元素缺乏症而得了异食癖,经常在自家后花园里挖土来吃。
某日,他的外祖母来他家做客,目睹了外孙在榆树下扒拉泥土往嘴里塞了一幕,被吓得半死,慌乱失措中跑去教堂告解。
刚巧那时有一个教友也在场,她听说了老太太家的情况后告诉对方——你的外孙被某某恶魔附身了,需要用沾了圣水的藤条抽打他,一边抽打一边大声念诵《圣经》,向主祷告才能将恶魔从孩子体内逼出来。
因那教友在社区内威信很高,十分受人爱戴,老太太对她的判断深信不疑,想法子支开了女儿和女婿,然后将外孙用绳子捆在床上,以藤条狠狠地抽打鞭笞他。
万幸那栋房子隔音不怎么样,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嚎哭惊动了在后院整理花草的邻居,报警叫来了警察,老太太才没把小孩子活活打死。
事后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坚信自己是在为心爱的外孙驱魔,警察、法医、社工和检察官,甚至孩子的父母才是无知且愚昧的妨碍者。
这便是一桩很典型的宗教“权威人士”对某人认知产生巨大影响的案例。
“不过,假如不是有人告诉他那是‘冤魂索命’的话……”
柳弈在脑海中细细回忆着俞远光跟他们讲述梦境时的各种细微表情,“那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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