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半干半湿的东西是什么,所有人都在弄清了血迹的含义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答案。
“这么说——!”
林郁清站在旁边,一个没忍住叫了起来:
“是有人将秦红叶的脑袋移到墙边,再做出黄铜座钟被撞后跌落,正巧砸到她脑袋的假象咯!?”
“……好狡猾的犯人啊!”
疑点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就算是名曰协助,其实就是围观的焦警官也不得不被说服了——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意外现场,而更可能是什么人蓄意为之的谋杀。
他站起身,下意识地左右四顾,试图发现更多的疑点:
“可我们进来时屋子是关着的,查了最近一段时间路口的监控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凶手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这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
只不过在调查周遭的情况之前,他们还要先寻找这个地下室还有没有凶手留下的更多的痕迹。
这么大一套房子只有一个人住,就算再怎么勤快的人,也是很难保证房屋一直处于清洁状态的。
经常使用的客厅和卧室尚且如此,自从不养耗子以后就很少清理的地下室更是如此。
地下室的器物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灰,水泥地板上虽然不容易留下脚印,但地下室的灰尘会沾在进出过的人的鞋底,再被带到屋里。
柳弈和戚山雨等人在地下室的入口附近找到了好几组脚印,其中大部分的来历都很明确,不是进屋找人的民警同志们的,就是出车的120的医生和护士的。
但除了这些清楚明晰的鞋印之外,他们还发现了两组很值得注意的脚印。
其中之一是拖鞋的印子,只有一行,从正门进来,径直穿过玄关、客厅、餐厅,最后截止在了地下室的入口前。
秦红叶的左脚上还挂着一只拖鞋,而右脚的那只掉在了楼梯上。
就算还没仔细对比二者的拓印,众人只看了鞋底的花纹,便可知道这组脚印正是秦红叶自己回家时踩出来的。
而另一组脚印,则非常值得斟酌了。
从脚印的清晰度来看,它们应该是最近才留下的。
与能明确找到起点的秦红叶的拖鞋印子不同,这组脚印好像是在屋里绕着圈圈,溜达似的到处“散步”,玄关、客厅、餐厅、厨房、主卧、洗手间、阳台,再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与二楼的两个房间,甚至连角落的小储物间都能找到它的痕迹。
而凶案发生的地下室就更不用说了,奇怪脚印的痕迹更是密密麻麻,哪哪都是。
说实在的,焦警官做了将近二十年的一线民警,当年治安还远没有现在好时隔三差五就碰上个入室偷窃案,自问见识过的案子不算少了。
就他看来,即便是踩点,贼人关心的也多是看着会放值钱物品的卧室或是书房,很少有这么离谱的在人家家里遛弯儿,连老旧逼仄的浴室和连盆花都没栽的阳台都不放过的。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明显是女鞋的脚印。
“三十八码的鞋子。”
沈青竹将自己的脚往鞋印旁边一对比,大小、宽度几乎一模一样,毋庸置疑是相当标准的三十八码的女鞋。
不管是女飞贼还是女杀手,在华国都像是小说话本里才会出现的角色,焦警官对着地板上的女鞋鞋印啧啧称奇,感觉自己今天又开了眼界,以至于一点儿都不困了。
焦警官不知道柳弈和戚山雨他们正在查的明桂街26号的两桩命案的详情,看到室内这些女鞋鞋印的时候,只是感叹凶手莫不是个女人而已。
但其他人神色可就很凝重了。
毕竟穿三十八码女鞋出现在命案现场的人绝对不会是巧合,再加上秦红叶死前明显有些什么话想对柳弈说,大家觉得这大概率可能是同一个凶手。
“柳哥,秦红叶的死亡时间推定大概是什么时候?”
戚山雨问柳弈。
“大概十点半到十一点半这一个小时里吧。”
柳弈回答得很干脆。
其实他可以把范围缩得更窄,因为他收到的来自秦红叶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在十一点零五分。
虽然不是没有微薄的有人用秦红叶的手机给他发微信的嫌疑,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大,加她好友的申请,以及之后那几条信息应该都是秦红叶本人发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遗体发现得很及时。
人在刚刚离世的几个小时里,遗体的变化是最分明的,法医很容易通过诸般征象综合分析,然后将死亡时间锁定在一个相当精确的范围里。
柳弈故意放宽了时限,已是留足了容错的空间了。
“麻烦你们调一下附近的监控。”
戚山雨转头对焦警官说道:“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疑人员出没的痕迹。”
“明白了!”、
焦警官经验老道,性子也爽利:“特别要注意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女人,对吧?”
戚山雨点了点头。
就在戚山雨请焦警官从所里调附近的监控时,柳弈带着江晓原和沈青竹绕到了玄关的鞋柜前,照例打开鞋柜,检查里面的鞋子。
秦红叶独居已有好几年了,也没有和异性交往过。
她家里的鞋柜很大,却空荡荡的没几双鞋,且清一色都是三十八码的女鞋。
柳弈等人一双一双拿出来,逐一拍照和拓印鞋底的花纹。
沈青竹从最下层的角落里拿出了一双黑色镶嵌着珍珠的皮鞋,将它们翻过面来检查鞋底的脚印时,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哎呀!”
小江同学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相机一抖,连忙回头:“师姐,怎么了?”
“这双鞋子!”
她激动地扬了扬手里的黑皮鞋:“我看着花纹……应该就是屋里乱踩的那双啊!”
“什么!!?”
这次轮到江晓原震惊了。
他伸着脑袋凑过去看,果然看到了前面两排并列的Z字型花纹外加脚跟处的两个套叠的马蹄形状——右脚的前脚掌处还有一个半月状的磨损,确实像极了屋里那些凌乱的脚印上的花纹!
沈青竹的发现确实很值得惊诧。
那对黑色珍珠扣皮鞋一看就不是新的,鞋底花纹磨损的地方很清楚,鞋面也有不少经常走路留下折痕,看着应该是穿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的常用鞋。
“……凶手把自己穿的鞋子扔在受害人家里?”
江晓原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神奇的逻辑。
站在后面看着法医们拓印鞋印的戚山雨忽然补了一句:“更可能是凶手穿了秦红叶的鞋子。”
“对哦!”
众人都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凶手大约是不想暴露自己的鞋印,于是临时从沈青竹的鞋柜里找了一双旧鞋子,要走的时候再换回自己的。
不过人穿码数更大的鞋子没问题,硬要穿小鞋的话,鞋子容易变形不说,穿着走路也是相当难受的——更遑论那人选的还是弹性不大容易挤脚的皮鞋了。
加之凶手还穿着秦红叶的黑皮鞋满屋子走来走去,如果是大脚硬挤进小鞋里,估摸着都该磨出血来了。
既然能穿得进三十八码的女鞋,那凶手的足长也就最多只在二十五厘米以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总之,既然已经找到了印下可疑脚印的鞋子,那么如此重要的证物那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假如凶手是光脚穿的鞋,说不定还能从鞋垫上检出她的DNA,对锁定嫌疑人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儿蹊跷。”
柳弈站起身,一侧身正好对上戚山雨的双眼,于是也就无缝衔接,很自然地接着说了下去:
“凶手为什么要穿着秦红叶的鞋子,在她家里转那么多圈?”
他说着,微微蹙起了眉,补充道:
“总觉得……一定还有什么原因才对。”
“会不会是在踩点啊?”
焦警官在旁边听到柳弈的话,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凶手或许是没想好要怎么下手,所以到处走来走去的琢磨法子……”
毕竟秦红叶虽然既不高壮也不肥胖,但身高目测起码有个一米六五出头,体重是她这个身高里很正常的一百一十斤左右。
以焦警官一线民警的丰富经验来看,在面对正值青壮年的受害人时,就算行凶者是个成年男性,想要一击取她性命也是件要拼点儿运气的事情。
假如换成是一个身高体重与之差不多的女性,在华国禁枪的情况下,除非是一刀刺中要害,否则大概率就是两人滚成一团厮打起来——如果凶手不想肉搏,那么会想方设法用点儿阴招可太正常了。
“……可是……”
小江同学提出了反驳:
“凶手第一次踩点就敢满屋子乱转……她难道不怕秦红叶刚好回家,然后跟她碰个脸对脸吗?”
——是啊。
柳弈也在心中暗忖:
秦红叶不用上班,平常也不怎么出门,多数时间都呆在自己这栋别墅里,偶尔出门也不过是在附近的菜市场或是超市采购点食材和日用品。若凶手想要在秦红叶家里干点什么,怕是得仔细挑选一个她长时间离家,且不会突然回来的时间才行。
——除非……
柳弈想到这里,目光又转向戚山雨,与恋人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对视。
——除非那人深知秦红叶一定不会忽然回来。
——因为,是她把人给约出去的。
确实,秦红叶昨日晚上会忽然出现在明桂街26号本身就很奇怪。
而且她那时心绪不宁,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有所顾虑,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将她的外出与她的遇害联系在一起。
也不知秦红叶是心大还是心虚,一个单身女性独自住那么一套郊区独栋房子,居然没有安装监控。
而这栋自建房一共有前后两扇门,前门直通外头的马路,后门出去则是一个山坡,机动车开不上来,上坡下坡只能靠走的,最多也就是骑一骑自行车或是电单车了。
众人走了一圈,发现一楼和二楼的所有窗子都装了防盗窗,阳台也同样装了护栏,且栏杆与栏杆之间的间隔只有七十厘米,属于比较紧密的,不容易被人钻空子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正门确实是锁着的。”
焦警官对此十分确定。
为了能进屋找人,他们当时直接把门锁的锁舌给撞坏了。
法医们为了便于检查,直接将整个门锁从门板上卸了下来。
柳弈拿在手里稍稍检查了一下,发现这门锁是那种只要关上从外面就无法直接打开的自动上锁的类型——换而言之,凶手离开时直接把门带上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用钥匙锁门。
“柳哥,我们刚才去后门那儿看过了,没发现脚印和车辙。”
林郁清和几位民警在后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将自己的发现说给柳弈听。
与铺了水泥不容易留下脚印的前门不同,后门外面的土坡完全就是一片泥地。
这几天天气比较好没有下雨,泥土质地松软,脚踩上去不管如何都会留下脚印,就更别提更重的自行车或是小电驴了。
“这么看来……”
焦警官闻言摸了摸下巴,“凶手还是应该是从前门进来的,对吧?”
柳弈脑子里还在琢磨着他觉得解释不通的满地脚印,没有接林郁清和焦警官的话茬儿。
这时,焦警官的电话响了。
焦警官与电话那头的人沟通了几句,回头对戚山雨说道:
“我们所把路口两个监控的记录都调出来了,你们要现在过去看看吗?”
“好。”
戚山雨点了点头。
就在柳弈和戚山雨忙着调查秦红叶的死亡现场时,鑫海市的某个酒店式公寓的顶层套房里,一个男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去了!!?”
身为业内怎么着也算多少有点儿名气的经纪人,他年过四十依然保养得宜,没发胖也没秃头,平日里也总以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模样示人,甚少有人看过他暴怒到脸膛发紫、眼底泛红的抓狂模样。
“闵靖,你最近闯了多少祸了!?现在连电影拍摄都要延期,我们公司要赔多少你知道吗!?最要命的是,都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拍了!”
经纪人一边说,一边愤怒地在公寓客厅里团团乱转,皮鞋的鞋跟把地板踏得咚咚直响。
闵靖闵大明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低着头不反驳也不回嘴,似乎正在乖乖听训的样子。
经纪人猝然停下脚步,扭头瞪着沙发上的美女明星:
“你跟我说,你到底去了哪里!?”
“……”
闵靖闭紧嘴巴,没有回答经纪人的质问。
“我说大小姐啊,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经纪人简直都想给她跪下了。
“你最近每次偷偷溜出去,警察就会找上门来!你、你真的……”
他很想说“你真的没违法犯罪吗?”,又觉得这指控实在太严厉了,闵靖这么个看起来乖乖巧巧、教养很好的年轻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量真干点儿什么的。
可事情再一再二,他家大明星不止连番被警察带走要求“配合调查”,本人也一副心事重重、躲躲闪闪的样子,多次阳奉阴违私自出门,现在还连好不容易到手的大女主的电影都要延期拍摄。
以他带了那么多艺人练出来的敏锐度,经纪人敢说,闵靖肯定瞒了他很重要的事,而且还是说出来肯定得塌大房,塌到天崩地裂再起不能的那种要命的大问题。
要不是实在太崩人设,经纪人现在真的很想掐着闵靖的脖子,将她隐瞒自己的事全都给晃悠出来——如果是还能补救的他就赶紧想办法补救一下,实在救不了的他还能尽快跑路,省得被个污点艺人拖着一起死。
“……”
面对经纪人的咆哮,闵靖仍是眉眼低垂乖巧听训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儿要配合回答问题的意思。
经纪人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几乎要爆发的情绪。
“这样吧,闵靖,我问你……”
经纪人看硬的不行,决定来软的。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点,甚至还强迫自己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昨天晚上是只有一个人出门吗?没有带助理?”
看闵靖仍然不吱声,经纪人又急眼了:“你倒是摇个头或是点个头啊!啊!?”
闵靖缓缓地点了点头。
经纪人捂着胸口,“……那你出门有没有被记者拍到?会不会又见报了?”
他们这两天花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才按下了闵靖“二进宫”的词条。
加上电影延期的风波,闵大小姐现在的风评已经很差了,万一被谁拍到她深夜出门与什么人见面的实锤,那他们花再多的钱做营销怕都要控不住舆论风向了。
闵靖很轻地又摇了摇头。
在经纪人看不见的角度,女明星用力捏紧了裙角。
在秦红叶和乌启刚双双身亡之后,她已经能百分百确定,给她发威胁信的人就是滥赌的整容医生胡浩波无疑了。
作为全世界唯一一个握着她致命弱点的人,胡浩波非死不可。
比起上次匆匆出门引来了全网大骚动,闵靖这次谨慎多了。
她昨晚做足了变装,悄悄关了监控,小心翼翼地离家,甚至连就住在一墙之隔的两个助理都没有发现她出了门。
离家后她也没开自己的车,更没有被蹲守在附近的狗仔队盯上,直到深夜归家,经纪人才知道她已经失踪整整三个小时有余了。
不管经纪人现在多暴怒,他也只能冲着她大喊大叫而已。
他不会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更不可能自毁前程跑去通知警方。
……只要警察不知道……
闵靖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
只要警察没有发现她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那么,等胡浩波死了,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她了。
——所有的布置都已妥当。
闵靖在经纪人连珠炮式的语言轰炸中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
——没事的……警察一定不会发现的……
她默默地提醒自己:
——我现在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而已……
3月4日,星期六。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戚山雨和林郁清跟民警先去了秦红叶住的城郊自建房所属辖区的宝洋路派出所,准备调阅监控,而柳弈、江晓原和沈青竹三名法医则在市局其他警官的协助下继续勘察现场及周边情况。
本来民警们以为这会是个简单的意外身亡的事故现场,可惜不查不知道,一查监控,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秦红叶的死明显并不单纯。
“小戚,你看,这个。”
宝洋路派出所的所长在培训时跟戚山雨见过面,对这位长相英俊到堪当市局形象门面的年轻警官印象深刻,给他打招呼时也不客气,直接就很熟稔地管他叫“小戚”了。
所长伸手点了点屏幕拍到的一个女人:“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嫌疑人’吧?”
秦红叶家没有装监控,想要尽快锁定嫌疑人便只能从附近的监控下手。
小林警官已经到宅子的后门看过了,门外没有人出入过的痕迹,加上窗户和阳台的防盗网都是完好的,所以大家推测凶手出入宅子大概率还是走的前门。
秦红叶这间宅子前门外头是一个没有围墙的水泥小院,或者更准确的说,就是一块铺了水泥的空地。
空地直通一条马路——此路虽偏僻,到底还是装了几个监控摄像头的。
而此时所长指给戚山雨和林郁清看的,正是位于宅子东侧,距离秦红叶的房子大约两百米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拍到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长发女人,她头戴着一顶渔夫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边缘又粗又宽的黑框眼镜,即便在空旷的市郊也依然戴着一个厚实的黑色口罩,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疑。
在帽缘和眼镜框的遮挡下,监控里拍到的她的脸基本上就是一团阴影,别说长相了,连眼睛的轮廓都无法看清。
于是众人注意到的最大的特征,就是女人有着一头长发,为了方便行动,长发被绑成了一条粗黑的麻花辫。
再配上一件黑色的外套和一条长到小腿下缘的灰色长裙,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黑和灰的调子,几乎完全融入了夜色里,乍看之下简直如同一个暗夜里行走的幽灵怨鬼,效果竟有几分惊悚。
屏幕左下角显示了拍摄的时间——【202×年4月3日 23:48PM】。
时间正正好卡在了秦红叶的死亡推定时间范围里。
“确定就这么一个嫌疑人吗?”
林郁清谨慎地补充了一句。
“应该就是她没错了。”
所长迅速解释了他们锁定这位不知名小姐的理由:
“那宅子附近很偏僻的,白天菜市场和超市开着的时候还有人会在附近散散步,晚上十一点多谁会出门遛弯儿啊!就算晚上真有人在附近经过,那也得是开车和骑摩托,至少也得是个小电驴!”
事实上,在法医推测的秦红叶的死亡时间段里,宅子附近的监控确实还拍到了其他路人,但民警们凭借他们丰富的经验,将腻腻歪歪的小情侣、趁着夜色准备明早早餐材料的店家、加班晚归的中年男人等逐一排除掉,最后就只剩下这个三更半夜独自外出,不管是行动路径还是衣着打扮都十分可疑的女人了。
“这人,你们认识吗?”
所长的手指第二次点向屏幕,问戚山雨和林郁清。
“帽子眼镜和口罩遮得太严实了,实在看不清长相。”
林郁清摇了摇头,遗憾地回答。
戚山雨也一样。
仅从画面所见判断,女人身高约莫一米七上下,身材纤瘦,看着比沈青竹沈法医还要瘦一圈。
虽看不见脸,但女人的衣裙款式偏年轻简约的风格,走路的姿势又挺拔,很容易就给人一种“她很年轻”的印象。
“她头发挺长的。”
林郁清指了指画面中的女人,然后转头看戚山雨:
“这么长的头发,应该很容易掉吧?”
作为最容易遗留在案发现场的物证之一,头发对有心为非作歹的犯罪份子们来说永远是个高风险的累赘。
比如柳弈和戚山雨以前遇到过的精通刑事犯罪侦查学的心理学教授嬴川,在被逼得必须亲自犯案的时候,他就很豁得出去地把自己给剃了个光头。
而画面中的这个不知名的女人,她虽然将长发编成了较方便行动且相对没那么容易掉落的麻花辫,但毕竟到胸口的长度摆在那儿,只要在行凶过程中掉落那么一根两根,就很容易被现场勘察人员注意到。
戚山雨掏出手机,给柳弈打了个电话,将他们看到的嫌疑人的长相向他家柳哥很详细且具体地描述了一番。
【哦?一头长发吗?长到胸口那儿?】
柳弈听戚山雨着重提到女人编了个长长的麻花辫时,重复了一遍戚山雨的叙述,语调微妙地提高了半个八度。
戚山雨实在太熟悉他家柳哥的说话方式了,一听这调子就知道对方肯定又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疑点或是物证。
“怎么?”
于是他追问道:“她的头发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那可大着了。】
柳弈说道:
【我们确实在屋里找到了两根长发,从长度、质地、形状、粗细和颜色来看,都不像是属于秦红叶的……】
他顿了顿,补完了下半句:
【问题是,这些头发,本身来历就很值得商榷。】
戚山雨闻言,深深地蹙起了眉: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
柳弈在电话里解释了起来……
就如柳弈先前所言的那样,凶手的那一头长发实在很有辨识度,但凡在现场掉落,就很难逃过法医们细致的勘察。
柳弈、江晓原和沈青竹一共在屋里找到了两根这样的长头发——长度超过四十厘米,黑色黑得很正很正,而且自带规律的卷度,一根黏在了那双黑色珍珠扣的皮鞋的鞋底,另一根则掉落在了地下室的楼梯旁。
秦红叶虽同样是个长发女子,但她的头发长度只到肩膀,且发质偏细偏黄,再加上因为疏于打理而十分粗糙,发尾还有明显的开叉。
即便不放到镜下仔细观察,柳弈他们光用肉眼就能分辨出那两根长长的卷发不可能是属于秦红叶的。
然而就在江晓原以为他们又找到了非常重要的物证之时,柳弈却将已经装进物证袋里的头发递了过去,让小江同学再仔细看看:
“你看这两根头发,正常吗?”
江晓原诚惶诚恐地接过那两个小袋子,凑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
“……这两根头发都没有毛根……这……它们是剪下来的!”
“对。”
柳弈点了点头,“两根头发都没有毛根,不是自然脱落的。”
江晓原睁大了双眼,神色诧异,嘴巴张成了个“O”字型。
半晌,他嘴唇动了动,挤出了一个推理:
“……难、难道是凶手故意丢下的假物证?”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内疯狂回想自己看过的诸般伪造现场的案例,越说越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么个理。
柳弈点了点头:“嗯,确实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毕竟他们面对的这个凶手惯会故布疑阵。
在第一个案子里,她在吸毒女郭若岚的床头柜旁留下了加了舒乐安定的杯子;在第二个案子里,她又在房产经理乌启刚的身上留下了闵靖的长发;那么现在到了第三个案子,她又故技重施,再留一次女明星的头发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粘附在乌启刚衬衣前襟上的头发是完整的,虽然没有毛囊,但毛根很清晰,一看就像是自然脱落的。
这次他们在屋里发现的两根,却偏偏毛根缺失,且断面非常整齐利落,看起来更像是用剪刀一类的锐器剪下来的。
就在柳弈琢磨着为什么会这么凑巧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戚山雨打来的电话,告知他们已在监控中看到了嫌疑人的形貌——那女人有着一头很长的黑发,编成了麻花辫的样子。
——这就很有意思了。
在这一瞬间,除了“头发是凶手的故布疑阵”之外,柳弈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小戚警官也觉得这个推测很有道理。
看凶手在监控里留下的记录便不难猜到,那一定是个心思缜密又注重细节的人。
既然她会戴上宽檐帽、黑框眼镜和大口罩,那么过长也过显眼的黑发想必也是必须掩盖的特征,而对方却把它们编成了粗长的麻花辫,大大方方地展现在监控镜头前,实在是一件很值得怀疑的事。
“明白了。”
戚山雨对柳弈说道:“我们会考虑变装的可能性的。”
挂断了电话之后,戚山雨继续检查监控记录。
秦红叶宅子附近的几个监控里,唯有这一个拍到了疑似嫌疑人的古怪女人,且只有她“离开”的画面,没有“靠近”的一幕。
宝洋路派出所的所长将监控往前倒了好几个小时,睁大眼睛死死瞪着屏幕,也没看到这么一个大帽子戴眼镜遮口罩的可疑女子朝秦红叶家走的镜头。
当然,周边的其他监控也一样。
那女人真就像凭空出现的暗夜幽灵一般,在设计杀害了秦红叶之后,再施施然离开命案现场。
“这边怎么着也是郊区,监控比起市区来说少得多了!”
所长叹了一口气,“如果犯人是踩过点的,那专门绕着小路往林子里钻的话,监控拍不到他也正常。”
“没事,等天亮了我们到周边转转。”
焦警官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话也说得自信:“这附近基本上都是村民承包的果树林和经济作物林,一般为了安全都自己加装监控的,或许能拍到凶手的样子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