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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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秦红叶很怕柳弈。
这是一种心中有“鬼”之人,对了解她真面目的人的天然的畏惧心理。
但既然微信都加上了……
秦红叶一咬牙,回了个:【是的。】
〖您想聊什么?〗
柳弈的回复依然很迅速。
秦红叶的手机文字输入速度没有柳弈快,加之心情激荡总是按错键,好一会儿才写了一句回复:
【聊一聊808室的案子。】
柳弈仍是秒回:〖好啊,您想怎么聊?〗
秦红叶看到这句话,又纠结了。
她自己打字的速度不够快,但若是打电话,她又着实有点儿害怕听到柳弈那温和、平静又似能洞悉人心的嗓音。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屋中某处传来沉闷的,像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秦红叶住的这栋宅子外面看是栋二层半的自建楼,实际上还有一个地下室,入口就在餐厅的楼梯后面。
前一段时间,为了明确山莨菪碱和敌敌畏联用时的相互药理作用,她改装了一下地下室,把它弄成了一个简易的动物实验室,并且网购了许多大小白鼠养在里面,按照当年读药理学时学到的实验方法,每天变着法子地折腾这些小动物。
后来鹿云死了,她也把夙成文整成了植物人,实验室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于是她处死了剩余的大鼠和小鼠,饲养笼、保温箱、饮水器、饲料槽、小冰箱什么的也该扔的扔、该捐的捐,全都处理掉了。
不过或许是她民宅里大量饲养实验动物,饲料和排泄物处理得不够干净,引来了野鼠的关系,这段时间她家里一直有褐家鼠出没,尤其喜欢往地下室钻。
加之她住的是对鼠类动物来说开放度很高的城郊独栋别墅,不管是黏鼠板还是捕鼠笼的效果都不怎么样,秦红叶断断续续折腾了两个月,也没能将把她家当窝的那几只耗子给消灭干净。
地下室的动静,这段时间秦红叶听得多了。
她觉得这九成九又是有耗子在里面蹦跶,不知道又撞到了什么。
“该死!”
秦红叶抓着手机,愤愤地往楼梯的方向走。
她昨日才刚刚下了两个笼子,她希望是笼子逮住了某只耗子。
现在已是深夜十一点十分了。
郊区的黑夜远比市区暗得多了,最近一根路灯距离秦红叶的家足有七八米远,加上有些年头的自建房的采光不够科学,屋里若是不开灯就直接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秦红叶一边走,一边熟门熟路地按开了家里的灯,从玄关的门厅一路开到餐厅。
这时,手机里又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秦红叶低头一看,果然是柳弈看她久不回复,补充的一条信息:
【我给您打个电话?或者您更愿意约个时间当面聊聊?】
柳弈的措辞很温和也很礼貌。
秦红叶的心中又猛烈地跳了起来。
突然打电话,她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不然还是约时间聊聊吧,至少可以给她一点儿缓冲时间。
【那就约个时】……
她在手机上输着信息,同时人也走到了楼梯后面的地下室的入口处。
为了不影响美观,地下室的门安得隐蔽,不走到特定的角度根本发现不了。
安得隐蔽的同时也意味着,餐厅的顶灯光会被楼梯挡住,让地下室的入口格外昏暗。
不过秦红叶之前经常使用地下室,为了出入方便,她在门旁加装了单独的壁灯。
她一边低头打字,一边伸手就往墙上摸电灯开关。
然而下一秒,毫无预兆之下,她脚下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倒,就如同一颗撞球一样,骨碌碌滚下了通往地下室的狭窄而陡峭的楼梯。
这楼梯可是没有经过任何装修美化的水泥地,不仅坚硬,而且棱角特多,一口气滚到底,秦红叶只觉得自己摔了个七荤八素,直接去掉了半条命。
“……啊……”
她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呻吟,随后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疼得厉害,根本爬不起来了。
更要命的是,她摔下来时撞到了头,现在脑袋晕得不行,看东西都是晃的,甚至连个大点儿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要、要打电话求救!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伸手想去摸自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的手机……

黑暗中,秦红叶的手机还未熄灭,泛着分外显眼的冷光。
秦红叶摔得极疼,视线无法聚焦,只能眯缝着眼睛,艰难地抬手朝着光源摸去。
然而在摸到手机之前,她却先摸到了一样硬硬的皮质的东西。
——这是什么?
秦红叶勉力偏转脑袋,朝着自己触摸到的异物的方向看去。
手机屏幕的光照出了一双女士皮鞋的鞋面。
“好命硬啊。”
她听到有人这么说道:“居然这样都没死啊。”
“……谁……?”
秦红叶的嘴唇嗫嚅着,挤出了一个含混的音节。
她想抬头看清来人的样子。
然而手机的屏幕照明范围有限,她又伤得很重,哪怕竭力仰头也只能看到一对黑色的镶嵌着珍珠环扣的皮鞋,一双穿着白色棉袜的修长细瘦的脚踝,以及距离脚踝只有十厘米的长长的浅灰色的裙摆。
那双鞋秦红叶认得,是她自己的皮鞋。
然而穿着它们的人却比她瘦上一整圈,以至于鞋子吊在伶仃的脚上,看起来很不协调。
“……你……是、是……谁?”
秦红叶试图挪动身体,但她惊恐地发现,她的背狠狠地磕在了台阶上,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反正现在肩部以下根本无法活动,她甚至连稍微改变姿势都做不到。
虽然看不清来人的脸,但秦红叶此时心知肚明,会在这等夜深人静之时闯入她的家中,并在地下室里等着她的,绝对不会是她的救星。
相反的,黑暗中的这人,只可能是索命的无常鬼。
……可为什么呢?
她很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杀我”,可惜对方根本不给她机会。
那人弯下腰,拽住秦红叶凌乱的长发,将她的脑袋往墙角处拉了十几厘米。
“嗯,这位置差不多了。”
那人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用十分轻松愉悦的调子评价道:“应该没问题了。”
……什么意思?
秦红叶不明所以又动弹不得,只能徒然得睁着眼,注视着几乎完全隐在黑暗中的陌生人。
下一秒,她的视野里有什么东西猝然接近。
在她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前,它已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秦红叶的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啧,真是麻烦死了!”
哪怕伤重至此,秦红叶断断续续还呻吟了差不多得有三五分钟。
直到确定受害者彻底不会动弹了之后,那人才伸手打开了地下室的灯。
灯光亮起,将十平米大的地下室照得亮如白昼。
秦红叶以头下脚上的姿势斜躺在地下室的楼梯入口处,一个黄铜座钟滚落在她的脑袋旁。
她左侧的太阳穴已经凹陷了下去,重物落下的压力不止砸碎了她的颞骨,更让她的眶骨骨折,淤血顺着皮下的间隙渗出,令她大睁的左眼下出现了大片骇人的淤青。
那人撩起长裙,在不会沾到任何血污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随手扯了秦红叶两根头发,再将发丝凑到对方鼻端,仔细观察起来。
发丝纹丝不动,证明秦红叶确实没有了呼吸。
秦红叶是真的死透了。
“……接下来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那人低声咂了下舌,然后穿着秦红叶的鞋,拎着长长的裙摆,低头仔细寻找着什么。
半分钟后,那人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圆溜溜的东西。
那是一颗小孩子才喜欢玩的玻璃弹珠。
“一……”
那人数了个数,很快又捡起了第二颗、第三颗……
“二、三……四……”
五颗弹珠只找到四颗,有一颗不知滚到哪里去了,死活就是寻不到。
“……算了,只是一颗弹珠而已,应该不要紧吧。”
那人的声音闷在厚实的口罩里,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确定了没有落下什么痕迹之后,那人关掉了只能从地下室下面控制的顶灯,只用一个小电筒作为照明工具,溜着边儿小心地跨过秦红叶的遗体,快步上了台阶,离开了地下室……
3月4日,,星期六。
深夜零点二十五分。
戚山雨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柳弈就坐在沙发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眉心深锁,神色很是严肃。
“怎么了?”
戚山雨快步走到柳弈身边,伸手搭住他的肩膀,低头问道。
柳弈抬起头,回答:“秦红叶一直都没回我的微信。”
他和戚山雨大约十一点四十分离开的明桂街26号,然后就直接回了家。
就在戚山雨忙着照顾孤寡老人的时候,柳弈收到了秦红叶给他发来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当然立刻就通过了对方的请求,并和她聊了几句。
在对话中,秦红叶透露出了有话要向他坦白的意思,柳弈当然要想尽办法鼓励她尽快说出自己知道的情报。
然而不知为什么,就在柳弈建议可以电聊,又或者约个时间当面谈谈的时候,秦红叶就忽然不再回复了。
柳弈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心。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又陆陆续续给秦红叶多发了几条信息,用温和的态度劝说对方与自己沟通,还建议她,如果电话或是面谈都让她感觉不舒服的话,或许可以发一封邮件。
可惜柳弈的努力至今没有得到回应。
秦红叶压根儿就没再搭理过他。
按理说,如果是中途反悔了不想和他沟通了,秦红叶大可以直接拉黑他。
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只是单纯地无视他的微信而已。
当然,鉴于现在已至深夜,是作息正常的人应该歇息的时间了,柳弈也不能排除是秦红叶已经睡下了,压根儿没看到他后来发的那几条微信。
“不过……换做是你,你能睡得着吗?”
柳弈问戚山雨,“毕竟她看样子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怎么会直接把事儿撂那儿就去睡觉的?”
戚山雨不加班的时候作息很规律,如果柳弈不缠着他折腾的话,两人通常十二点前就会睡下。
然而即便是早睡早起的小戚警官也必须承认,秦红叶这忽如其来的声息全无,实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
“要不然,你试试给她打个电话?”
戚山雨建议道。
虽然大半夜的不先知会一声就直接打别人电话实在很没礼貌,但戚山雨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特别是当他的直觉和柳弈的互相重叠,两人都觉得事有蹊跷的时候。
柳弈点了点头,当即不再犹豫,直接拨了个微信语音通话给秦红叶。
铃声响过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系统自动挂断,对方未接听的提示弹出,秦红叶也没接他的语音通话,当然也未曾挂断。
柳弈不死心,又拨了一次。
结果仍是如此,没人接听,也没有挂断。
第三次、第四次……
柳弈锲而不舍地打了足足五遍,秦红叶仍然没给他任何一丝丝回应。
“真的不太对劲儿!”
柳弈回头,一把抓住戚山雨的衣袖: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一个人住的吧?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凌晨两点零五分。
当戚山雨开着车,载着柳弈赶到秦红叶家门前时,这栋两层半的自建楼四周已经拉起了一整圈的黄色警戒线了。
“里面情况怎么样?”
戚山雨在电话里就跟现场的民警交接过了,于是省去了寒暄的功夫,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
“我们是在地下室里找到的人。”
带队的民警朝别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人肯定已经没了,120的医生来确定过了。”
虽然早预料到秦红叶肯定出事了,但从同僚口中听到秦红叶已死的消息,戚山雨的心还是“咯噔”往下一沉,连带着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哦,放心,除了医生检查时摆弄了一下遗体,其他地方我们是一点儿都没给你们碰的,都保持得很完整呢!”
看戚山雨神情凝重,带队的民警同志补充道:
“不过吧,我们都觉得应该是意外……她瞅着像是一脚踏空摔下楼梯,然后不小心撞掉了墙上的摆件砸到了头……唉,太倒霉了!”
说实在的,他们这些基层民警偶尔也会碰到一些意外致死的现场。
特别是现在独居的孤寡老人日渐增多,“孤独死”在大城市里尤其常见,老人们体弱多病手脚不灵便,独自在家那可真是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基层民警多少也见识过一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死法。
在他们看来,秦红叶这摔下楼梯后被掉落的装饰品砸到脑袋致死的,在“诡异死法”排行榜里根本蹭不上号——除了死者比较倒霉居然正值壮年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就是这么个现场,却是市局的刑警亲自打电话到派出所里,请他们来看一看的。
据这位戚警官所言,里面那位叫秦红叶的女死者是他们最近在接触的一个证人,在与之沟通时忽然断了联系,怕她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所以想请辖区民警到她家查看一下。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值班民警当即出发,很快就赶到了这栋自建楼。

第305章 9.Premonition-33
当值班民警赶到时,透过门旁的窗户,他们可以很轻易地看到,秦红叶的屋子是亮着灯的。
既然灯亮着,那屋里大概率有人。
警察们按了好几次门铃,又怕是别墅太大门铃声不够响,于是使劲儿的敲门,却一直无人应门。
他们又试着给秦红叶登记的手机和家里的固定电话都拨了几次号。
警察们打秦红叶的固定电话时,他们能在门外听到电话铃在响,但不管他们打了多少通电话,仍然无法和这个家的主人取得联系。
终于,这次连民警也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了。
他们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告知了留守在那边的值班同事这间宅子的异状。
值班民警直接就调取了民宅附近的监控,得知大约在一个小时前,一辆出租车确实把秦红叶给送回了家——而且监控只拍到空车离开的画面,而没有再拍到屋主二次离家的镜头。
愈来愈多的证据显示屋主很可能真出了差池,在取得了上级的同意之后,值班的民警撬开了秦红叶家的门锁,进入了这栋别墅。
一进门,众人就看到刚刚甩下的没有摆好的外出的鞋子,以及放在鞋柜上的敞着口子的手袋,丢在玄关的托盘上的钥匙串,还有被随意脱下就搭在衣架上的外出的女士外套。
这都是屋主已经回家了的明确证明。
民警们一边将情况上报,一边满屋子的搜寻秦红叶。
不过好在灯光就是他们最好的指引。
民警们顺着开灯的路线穿过玄关、客厅、餐厅,然后发现了洞开的地下室的木板门,还有躺在楼梯下的,满头是血,早就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秦红叶……
在戚山雨和民警们沟通的这几分钟里,市局的警车赶到了。
林郁清跳下车,一路小跑着朝柳弈和戚山雨这边跑来,离着他们还有一米远的时候,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秦红叶出事了是吗?到底怎么回事?”
“她已经死了。”
戚山雨回头,朝搭档解释了一句:“听说是失足滚下的楼梯。”
“就在她打算向你们交代情况的时候?”
很显然,案子经历得多了,小林警官也不相信什么凑巧了。
“没看过现场之前还说不准。”
戚山雨用了一个比较保守的说法。
这时法研所的外勤车也到了,江晓原抱着他老板的“家伙”跳下车,身后是穿戴整齐的沈青竹。
3月4日,星期六。
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柳弈等人进入了秦红叶住的这栋两层半的自建别墅楼,在民警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那扇敞开的通往地下室的大门。
“你们刚进来时,这里都亮着灯吗?”
看沈青竹已经去给电灯开关扫指纹了,柳弈回头问带路的民警。
被柳弈询问的民警姓焦,年约四旬,皮肤晒得很黑,面相稳重,自带一种“可靠”的气场。
焦警官也确实是撬锁后第一批进入这间别墅的人,对现场的情况最是清楚。
“当时从玄关到客厅、餐厅这一大片的灯都是亮着的。”
他回答得很快也很肯定。
“还有这个……”
焦警官抬手朝头顶安装在楼梯下方的一个圆形的LED灯泡一指,“这盏灯也是亮着的。”
楼梯下面的这盏LED灯是直接插在一个固定在天花板上的小拖板上的,拖板和控制按钮直接在墙面上走线,走线也固定得很粗糙,一看就是后来才加装的电灯,从位置上来,就是为了给地下室的入口照明的。
而沈青竹也从开关上扫到了好几个重叠在一起的指纹。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看大小像是属于女性的,而且大概率应该是同一人同一只手指的指纹。
“不过嘛,楼下没开灯。”
焦警官补充道:
“那灯是我们后来去检查死者的情况时打开的……”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当时心急了点,我们同事用手摸了电灯开关。”
毕竟人命关天,民警看到有人躺在楼梯下,第一反应当然会是开灯看情况,着急之下肯定会不小心留下一些干扰现场的指纹,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必然情况,不管是当刑警的戚山雨,还是当法医的柳弈都表示可以理解。
从几人现在站的角度往下看,可以看到秦红叶头朝下脚朝上地躺在楼梯上,头部贴墙,看不清伤得怎么样了。
柳弈和戚山雨几小时前才在明桂街26号见过秦红叶。
两人记得很清楚,秦红叶现在穿着的衣服正是和他们碰面时所穿的那一套,只是少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外套而已。
“我们下去看看。”
柳弈对江晓原和沈青竹说道:“注意楼梯上的脚印,不要踩花了。”
“难怪说像是意外……”
看到死者的模样时,江晓原同学小声地感叹道。
在靠近楼梯的入口处,屋主秦红叶装了个木头置物架,上面林林总总摆放了诸如笔记本、剪刀、喷水壶之类的杂物。
置物架离地约一百三十厘米,正好是放东西最容易拿取的高度。
然而当人滚下来时,身体就很容易碰到这个架子。
最要命的是,秦红叶刚好还在架子上放了一个黄铜座钟。
这个钟足有三十厘米高,底座是实心的黄铜制品,不仅相当之重,而且棱角分明。
当它从一米多的高度笔直地往下掉,又正好砸在一个人的脑袋上时,确实是可以轻轻松松把人砸出颞骨骨折、颅内出血,从而置人于死地的。
“伤口的形状跟底座这个尖角的形状一模一样。”
就算不用经过测量,江晓原也能从那特征性的带着倾斜角的伤口形状判断出,致伤物正是死者脑袋旁边的那个黄铜座钟的底座一角。
加上死者头部正好就在置物架下方,角度也很正,黄铜座钟掉落致死的结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沈青竹在观察过现场情况之后,也同意小江同学的推测。
“……所以关键就是……”
小沈法医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死者到底是自己失足掉落的,还是被人推下来的……”
“不。”
站在旁边的柳弈却在这时说道:
“还有一种可能,架子上的黄铜座钟也是被人推下来的。”
他顿了顿,在两个学生惊讶的注视中,又缓缓地补充道:
“甚至很可能,连黄铜座钟都是有人将它挪到这里,故意制造出一个意外事故的假象的。”
小江同学和小沈法医实在太了解柳弈的本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精神大振。
“老板,你发现啥疑点了!?”
江晓原同学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柳弈。
“你们看这个……”
柳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手电,将它打亮,然后用光柱照向墙边那取人性命的置物架。
“虽然有人很小心地擦掉了上面的灰尘,但东西放得久了,还是会留下印子的。”
鑫海市本就常年气候湿热,这里还是通风不良外加阴湿得厉害的地下室,而秦红叶对地下室的装修本来就草率,置物架用的也是只涂了一层清漆的合成木板,东西搁在上面,很容易就会因为灰尘、霉菌和潮气在木板上留下印子。
而现在,柳弈指给几人看的,就是这样的灰尘印子。
像笔记本、剪刀、喷水壶之类经常使用和移动的小件物品尚不明显,当柳弈拿起铁丝缠绕的小号分层置物架,还有插放试管的试管架时,小江同学和小沈法医都看到了木板上留下的两个架子边缘的灰黑色痕迹。
“我想这么重的黄铜座钟应该不是什么要经常移动的东西吧?”
柳弈指了指置物架上空了的角落,“可你们看这里留下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座钟的底座印子,对吧?”
江晓原和沈青竹连忙凑过去仔细地看。
不仅是他们俩,戚山雨、林郁清,还有陪同在旁的焦警官也在后面探头探脑,努力想要看个仔细。
确实,就如柳弈所言,木板上有一个浅浅的正方形灰黑色印子。
那印子大小乍看和座钟的底座差不多,但却没有座钟四角那外突的菱形尖角,即便不用特地拓印对比,也能看出二者确实不可能是同一个东西。
“啊呀,这个……!”
江晓原下意识回头左右四顾,目光在地下室里打着转,冷不丁瞧见了远处一张桌子的角落里搁着一样不起眼的物件。
他快步奔过去,从桌上拿过那件东西,又快步奔了回来,轻而稳地将它搁在了置物架空着的灰尘印子上。
——形状正正好。
“所以原本放在这里的并不是黄铜座钟,而是这个计时器!”
江晓原兴奋地喊道。
“嗯,可能性很大。”
柳弈点了点头,随后又稳妥地补充了另一个可能:
“当然,也不排除是秦红叶在不久前刚好重新调换了一下地下室的东西的位置,将座钟拿到靠门的这个架子上了。”
——然后正正好把自己给砸死了吗?
虽然谁都没把这个推理的后半句说出来,但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简直就是《死神来了》,巧合得未免太过离奇了。

第306章 9.Premonition-34
接下来,柳弈在检查秦红叶的遗体时,发现了被她的背部压住的一颗弹珠。
“这玩意儿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没料到会突然滚出这么一颗珠子,大家都被那突然响起的“哒哒哒”的弹跳声吓了一跳。
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毕竟秦红叶可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弹珠这种一看就很容易令人栽跟斗的东西,很难不让众人产生联想。
“秦红叶家里没养小孩吧?”
江晓原给地上的弹珠拍完照后,弯腰将它捡了起来,看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把带血的尖刀,充满了警惕和戒备: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的?”
这种弹珠不是跳棋棋盘配的那种小珠子,而是直径一点五厘米的大颗的玻璃弹珠,中间还有很精致的红蓝黄白四色交缠的螺旋花纹,看起来像是特地买给小朋友的玩具。
“……不过,凶手难道拿这么一颗弹珠当凶器吗?”
沈青竹十分理性地提出了异议:
“如果我真想害死一个人,应该不会指望这么粗糙的一个陷阱能奏效吧?”
一颗弹珠也就那么一点儿大小,人要正正好踩在上面是需要一定的“运气”的。
秦红叶把自己放在凶手的立场来考虑,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把计划订得那么冒险。
“……”
柳弈的目光固定在江晓原同学手里拿着的那颗四色弹珠上,沉吟片刻,反问道:
“如果一颗不够保险,那么多放几颗呢?”
“……啊?”
沈青竹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不知是表达疑问还是震惊的单音节。
确实,这条楼梯就这么点儿宽,每一级台阶也是又窄又陡,假如真有人用弹珠布置陷阱,一颗不保险那就多放几颗,总有人要踩到的时候。
“可……可是……”
沈青竹还是没忍住挣扎了一下:“现在我们就找到这么一颗……”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都察觉到了这话的不对劲之处。
若是只找到一颗,除了现场确实只有一颗,或是还有别的珠子滚进旮旯缝隙里还没被他们发现之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布置陷阱的凶手给捡走了。
“还有,奇怪的可不止这颗弹。”
柳弈朝楼梯的最下端一指:“这个血痕才是最可疑的地方。”
柳弈指出的,是位于台阶最下一级的一片血泊。
死者滚下楼时后脑在水泥梯级上狠狠磕了一下,枕部磕出了一道裂口,虽然不算很深,但出血量仍然足以在吸水速度很快的水泥地板上留下一个接近水滴形的血泊。
而柳弈让大家注意看的,是那水滴形状的顶端。
写过毛笔字的人都有经验,当你的笔蘸墨汁蘸得不够均匀,半湿半干的时候在纸上运笔时,便会留下一部分深而一部分浅的拖痕。
现在,柳弈觉得可疑的血痕正是如此——虽被血泊遮盖了大部分的拖拽痕迹,但仔细分辨,确实可以看到似乎有什么湿漉漉的沾着血的东西,从离得较远的地方被拖到了靠墙的位置,移动距离足有十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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