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宸明能接触到的alpha就那么几个。
他过于自信了——他甚至没有打算在余宸明分化成omega之后把那些“沉香”回收,因为一般的人不会对此过分议论:一个alpha给他的omega自己的信息素,这根本不算什么。
那么、云颢就能猜到了:是柳越。虽然余呈韬似乎也对两人的关系不太满意,但两人并没有太多可以使用沉香的场合。反倒是柳越在他看来和余宸明有更多工作上的往来,甚至,还有可能受到杨景维的指使,刻意接近,而后却凑巧地发现了这件事......
“你知道了多少?”云颢问。
余宸明把行李留在原地,甩开云颢的手,走向距离最近的沙发。他怀疑自己有点感冒了,头晕脑胀的,先找地方坐下——但这不影响他听到云颢还居然来反问他时候冒起的怒火,他用力压着太阳穴,咬牙切齿地说:“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呢!”
云颢跟着他走到沙发边,他没坐下,而是仍然站着:“抱歉,我对你说了谎。”
余宸明一愣,眼睛不受控制地变得酸涩;混乱的情绪堵住了他昏沉的脑子,他不得不提高声音:“我不想听你说抱歉——我要听你的解释!”
云颢注意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立刻转身走到他的身前,要去碰他的脸。但余宸明偏头躲过了,云颢便跪了下来,再次伸手去触碰他的脸。
这一次,余宸明没有躲过。他因此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又一遍,这事明明是云颢的错,他明明是想要发火、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为什么一看到男人,他就无法控制地眷恋起对方的温度......不过是一句抱歉,那是他应得的抱歉,为什么他要这么委屈、这么难受......这些日子被刻意压制下去的情绪此刻全都回来了,把他的胸口淹没,只剩下喉咙里那一口气。男人捧起他脸的大手手微凉而粗糙,他一眨眼,泪水便从对方指尖滚落——他差点就要这么溺死在如此软弱又迷茫的情感之中了。
而云颢则惊讶于触碰到的皮肤如此滚烫,小孩怎么发烧了?不,不是,这应该是......他本来为这次的“谈谈”做了很多准备,取决于他坦诚之后,余宸明如何反应。但是现在——多幸运啊,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在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确保自己能够得到你。”云颢沙哑、低沉地说,轻轻用指腹抹掉余宸明脸上的泪水,将刘海一并别到后头,露出那张微微发红,泪水盈盈的令人怜爱的脸。
余宸明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怒上心头地忿忿:“你骗我,就你这么骗我,你现在也没法确保自己能——”
他话没说完,就被云颢的吻堵住了声音。
男人抬起跪着的膝盖,捧着脸的手再次摸向小孩脖后的颈贴,指甲划过皮肤,撕扯起紧紧贴合的一角——那玫瑰香味即刻涌出,浓郁芬芳。男人的手随即摁得更紧、更用力,几乎要在那细瘦的脖颈上留下发红的掐痕。
余宸明则一下被冲晕了头脑,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他能呼吸到的全都是那股辛辣的沉香味道,而其中混杂了一点淡淡的甜味......他浑身热得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是发烧?不对,他以前经历过很类似的情况,似乎是——
“距离我们的登记结婚49天,”云颢在他耳边低地说,“那这就是你的情热期了——我以后会记住的。”
情热期——记忆回溯,余宸明瞬间想起上次他和云颢在酒店房间里的那一周,那种无休止的渴求,如置身烈火般地焚烧......就像他此刻一样。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本能地用胳膊去推云颢的胸膛:“不、我不要——”
但他的手臂根本提不起力气,云颢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沉重的铁板,他的挣扎根本不起作用。
“不要吗?”云颢的声音摩挲着他的耳廓,过电般地令他全身发抖,“但你......”
云颢就这样停住了,没有继续往下做,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后脖颈——对、其实只要信息素就好了吧?脑袋里一团混乱的余宸明胡乱地伸手将那已经掉了一半的颈贴撕掉,低头朝云颢露出脖子,咬牙命令:“咬。”
余宸明的本意只是想要尽快结束这场突如其来的情热期,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注入信息素,一切就会结束,他们还可以继续刚才被迫中断的谈话——但事实是:或许刚刚还只是他进入了状态,而现在,看见他这样动作,云颢也已经彻底被煽动。
没有哪个alpha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他的omega被困在自己领域之内,垂着细弱的脖颈,展露出最脆弱的地方——是是屈服、臣服;那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方才的指痕。于是云颢一把卡住对方的喉结,拉向自己的嘴边,一口咬在了那微微发红的皮肤上。
余宸明吃痛地抽了口气,男人的手掌紧扣他的喉结,让他在疼痛之中又有几分窒息的错觉——信息素被注入,他似乎感受到了几分清明,想着:这应该就是结束了吧!于是他抓住男人的胳膊,想要推开,想要获得一点新鲜的空气。可他刚刚准备离开沙发,失去了男人胳膊的支撑,整个身体却一下向外软倒。
云颢及时地抓住了他肩膀,避免了他狼狈地摔倒在地毯上。但余宸明却很迷茫:怎么回事,他怎么比刚才还晕?别说站起来,他甚至都无法跪直。更奇怪的是——他颤抖地摸向自己的下腹,那里已经不只是热,已经难受到他已经觉得痛了......身体——男人的手掌覆住他的腰,将他拉回怀抱。余宸明这时才终于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男人,对上那双自从他迈进这栋房子后,便未有一刻从他身上离开的浅灰色眼睛。
“你看,”云颢低沉声音如恶魔低语,“我现在得到你了。”
余宸明瞳孔骤然紧缩,立刻想要挣扎反抗,但是身体却违背意志,更多的只是将他不断向下......沉重地拉向深渊,拉向男人的怀抱。
不,不,这不对!
余宸明的理智因为残留的怒气勉强保持一丝清明着:可恶,不过是区区情热期——他愤怒地张嘴咬了云颢的手,不管自己跌倒在地毯上,努力地想要逃开,脑子里还想着:不过就是信息素影响......那他逃出信息素的影响范围不就好了!
但云颢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扯了回来。
男人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低头再一次地吻住了他。那个吻和往日一样柔和缓慢,却令余宸明头晕目眩,本能地攀住了对方的后背,因为被温柔对待,既慰藉,又开始缓缓松懈,步步被攻陷。还不够,再给他——不,不对,他想要的不是这些,他应该——云颢握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再一次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当男人松开余宸明的胳膊时,小孩垂着头,胸口剧烈起伏,却没有再逃跑,而是软绵绵地、柔顺地被男人拉向胸膛。
衣服被卷成一团扔在旁边,柔软又昂贵的地毯很快就被弄脏。气息交融,体温升高,摇晃而眩晕的模糊视线里,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余宸明抓紧了男人背部,用力到在上面留下了刮痕。他们如此亲密无间,沉溺于情海是多么简单容易的事——可是,第一次、在这几乎将他溺死的波浪之中,余宸明却感到他们距离如此、如此的遥远。
他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云颢......不,不对,是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情热期让余宸明彻底陷入如同发烧般昏沉的境地,他没再反抗,也无法反抗,因为他需要信息素,两人在床上和浴室里度过了大部分时光,和上次一样,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少。终于,情热在第四日后逐渐消退——第五天,余宸明从昏睡中醒来,感受到清明的理智回到脑子里。
身下还是熟悉的柔软大床,阔别一周的卧室昏暗而舒适,他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却听到浴室那边传来声响。
云颢正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余宸明怔怔地看着对方擦着头发时起伏的背肌,那上面他的指甲留下的刮痕还没有消退。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云颢,我们分开一阵吧。”
云颢转过身。
他把浴巾扔到椅子上,向床上的人走过来。小孩望着他,眼神没有躲闪,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曾经他觉得那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莽撞而无所畏惧,但现在,小孩却仍然这样望着他。
唯一不同的是,那眼底透出几分难过,稍显暗淡。
“为什么?”他走过来,在床边跪下来,抓住他的手,“如果你还在生气,我们可以继续谈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余宸明看着眼前的男人,前半句话还在听,后半句话他完全被视觉夺走了注意力:发丝上的水珠从那浅色的瞳孔旁滑落,浴袍敞开的领口露出锁骨——哪怕余宸明现在确实心情复杂,可眼睛仍然不受控制地往下滚了一圈,然后咽了下口水。
Holy shit!这法子肤浅,但着实好用.......云颢真是了解他。
但他也同样了解云颢,就像是他知道这该死性感的胸肌上到底有多少道疤痕一样——余宸明决定要暂时离开,但却不能选择今隐瞒,假意逢迎,然后一等男人离开后就偷偷逃跑的方式。因为他会被抓回来,再糟糕点,他可能会被直接关起来。
现在不到五米距离的抽屉里可就放着一副脚铐呢。
他们睡了那么多次,他了解的又不止是这张脸和这具身体:这是小说里的反派,搞掉杨家产业的竞争对手,先后执掌两个庞大公司的男人——云颢为了实现目的能不择手段。
所以隐瞒根本毫无意义,他想要离开,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如实坦诚,然后......如果男人对他的感情多少是真的......余宸明说:“你骗我,让我使用你的信息素,是想要让我分化成omega。对吗?”
“是。”云颢承认,同时也为小孩选择直白坦诚而微微惊讶——他没有辩解,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当我知道我们的信息素契合度很高,而且你的数值也远超一般beta的时候,我就决定要这么做。我说了,因为我想要留住你,得到你——”
所以,云颢不会放余宸明离开。
他没有宣之于口,但余宸明已经隐约明白。
说真的,余宸明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男人是控制欲强的大反派了,可之前......而现在——“你问我为什么,”他攥紧了被子,猛地吸了下鼻子,“因为,因为我好害怕。”云颢愣住了。
余宸明闭上眼,提高声音,因此里头夹杂的颤抖清晰可闻:“你做了这样的事,让我分不清——我分不清我现在对你的感觉,到底是真的,还是因为这该死的信息素!”
这三天——他们情热期的这三天,他越是沉溺,越是感到恐惧。曾经他以为这是两情相悦,情到深处的吸引,可现在,就算是男人这样跪在他面前,水珠滑过赤裸的胸膛,他脑袋里都会难以控制地冒出念头:这到底有多少是受到信息素的影响?
云颢确实是身体力行地告诉了他,什么叫“用这种方法”是为了“得到他”:没有被标记的omega能够逃脱alpha的掌控。他不知道——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第二性别、信息素这些东西到底有多重要,什么omega,什么alpha,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都是附加的标签和定义。他想当然地以为,如果两个人确实是真心相爱,这种东西根本无所谓,就像是小说里的两位男主都是alpha一样————妈的,好像就连小说里写的双A恋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所以,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情爱之中的身体反应本来应该是情到深处难以自禁,可现在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就算他不愿意、想要反抗逃脱,身体也依然会不受控制地沦陷,他的理智在燃烧的情欲面前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那,如果他对云颢的感情是假的呢?他本来很坚信不疑的东西已经产生了裂缝......如果云颢对他的感情也是假的呢?
余宸明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恐惧无助,他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在张口之前,眼泪就已经又流了出来——情热期没有完全结束,信息素仍然在持续影响他,但他并不知道,只觉得又恼又怒:他一点也不想在云颢的眼前再哭了,立刻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遮住自己的脸与难堪。
但云颢没有松开,反而把他的手抓紧了。
他就知道会把小孩吓到,所以从一开始就打算隐瞒,没有办法再隐瞒,所以尽量坦诚就是能弥补的手段。可他没有料到余宸明似乎比他想得要更多......云颢用自己的手帮余宸明擦掉眼泪,说:“是我的错。”
.......其实,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小孩的害怕。退一万步,就算余宸明不喜欢他,不爱他,他也会把对方留下——他不就是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会用alpha对omega的信息素标记,来确保万无一失地把余宸明留在他身边的吗?
这本来是没什么分别的。
但是——他垂眼看着哭得花脸的小孩,胸口却轻微地感受到了闷痛。
“别哭了,嗯?”云颢无奈地,再次捧起余宸明的脸,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那你准备要去哪儿?”
余宸明愣了愣,没想到胜利来得这么快,迟疑地回答:“......去孟理,或者去我哥......余呈韬那里,他还给了我钥匙.....”
云颢拧起眉头,有一瞬间他看起来就要反悔了,但在长得令余宸明开始紧张的沉默之后,他最终说:“......明天,我开车送你到孟理那里。”
他当然可以选择拒绝,真的把余宸明关起来——但那会让他们的关系变得难以挽回。所以云颢让步了,比起让小孩真的讨厌自己,挣扎着要逃跑,还不如让他留在自己视线确保范围内。
余呈韬毕竟是个alpha,云颢还没有宽宏大量到容忍余宸明独自在一个alpha家里住下;孟理则是个beta,也是他公司签下的艺人,行程更好把控。
云颢的话一出口,余宸明便松了口气。
他慢慢地放松下来,同时感到了深重的疲惫与困意。他将视线从云颢身上收回,闭着眼重新缩回了被窝里。
这次回到家之后,他直接进入了情热期,在床上度过了四天,也和外头失联了四天——想必有一大堆工作被拖了进度,留言和电话只会多不会少。但是余宸明现在没有一点去看去处理的意思,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整张脸都埋进枕头里。
......这么柔软的床,睡了今天就没有了啊。
不能细想,越想越委屈;曾经他从原身租的小房子里搬过来的时候,该扔就扔,可没有这么多情绪,但是现在——这里处处他留下的痕迹,他的家......余宸明再吸了一下鼻子,觉得声太响,又闷闷地往后退了点,翻了个身,背向床边的男人。
男人望着小孩不高兴的背影: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后就不理人了,多点笑脸都不愿意给.......要知道,这天底下能让云颢让步的人,可能就只有这眼前一个了。
不过云颢倒是没有不高兴,毕竟这是他自己惯出来的。越是娇惯,越是闹脾气,越是患得患失,便越发清晰地说明余宸明对他的在乎。
他上了床,伸手从背后抱住余宸明——余宸明还没睡着,脑袋昏沉沉的,反射性地挣扎了一下,但云颢只是再收紧了手臂,低头吻了吻小孩的耳朵。
“我爱你。”男人声音低沉,一如当初把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将欺骗的话说得像是婚礼上至死不渝的誓言,“你知道我能有很多方法能够证明......你是这世界上我唯一在乎的人。我爱你。”
男人会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他会用最优的、最合适的方法来获取自己想要的。
余宸明好半天都没说话,好像睡着了,直到他再也忍不住,轻轻地吸了鼻子,勉强制止鼻涕混着眼泪流在枕头上;有那么一刻,他都开始讨厌云颢了,当然,更讨厌的是他自己,一边心痛,还要一边心动。
云颢勾起嘴角,他没再说话,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空气里混杂着沉香与玫瑰的香气,余宸明缩在男人的怀抱里,终于慢慢睡着了。
第103章
第二天一早,余宸明就爬起来收拾行李。他要带走的不多,也就是几件外衣内衣和鞋子,拉着小行李箱经过客厅的时候,迟疑片刻,还是把扔在沙发上、原来他很喜欢的那个毛绒鲨鱼给带上了。
鲨鱼夹在行李箱的上头,被扶手卡着长大了嘴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余宸明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恼火:啊,当初是谁把它买回家的?想要把这个没良心的扔回去,但是已经走到玄关了,实在不想要又回去,好像显得他很留念一样,就只好咬着牙带走了。
上车后他给孟理发信息,有点怕对方还没醒——好在孟理秒回,十有八九又是通宵写曲了。云颢打着方向盘转进一个幽静的中高档小区;孟理原来也是在外租房子的,进梦端没多久之后在这里买了房,余宸明还一次都没来过。
车停在楼下,余宸明把手放在车门上,想了想,还是回头说:“要记得好好吃饭。”
云颢望着他,刚要开口回答什么,就被余宸明截断:“不许说什么吃除你以外做的菜都没有味道——你的病明明好很多了。”
云颢便笑了起来;清晨的阳光勾勒出男人落拓的轮廓,又从敞开的车窗里吹进来微凉的风,轻轻撩动发丝。可惜,这么好看的东西,余宸明现在都不敢多看,一咬牙就推开车门下车,低着头从后车厢拉出小行李箱。
云颢也下了车,要帮手,却被余宸明躲过,便站在车旁看着他。
“在我想清楚之前,我不要和你说话了。”余宸明闷闷地说。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那么久,”云颢回答,“在你下一次情热期来之前。”
这句话听起来又像是个威胁了。余宸明气得瞪他,差点立刻要打破自己刚说的话开口骂人,好在这时候孟理顶着个鸡冠头出来接他了,深重的黑眼圈下戴着口罩,还不住地呵欠。
孟理一见余宸明还拖着个行李箱,很惊讶,第一反应是这人忘记带家门钥匙了?然后第二眼看到道上停着的车,车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余宸明见着他就像见着了救星,立马登登登跑过来,拉着他往电梯走,孟理迷茫地问:“啊?你干嘛带行李箱——怎么了?那是送你来的人吗?”
电梯门在他俩面前关上,远远见那个男人仍然站在车的旁边,看着这边:只不过,他没有看孟理,从始至终,视线都只落在余宸明身上。
孟理一个冷战,猛地清醒过来;他知道那男人是谁了——明明就在一个公司,他却一次都没见过那男人的正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梦端的老板,也就是余宸明的结婚对象。
电梯到了楼层,余宸明拖着行李走出去,回头看孟理。孟理掏出钥匙开门,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和你老板,吵架了?”
余宸明小脸惨白惨白的,像是被丢掉了的小狗狗,垂头丧气地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孟理当即很不符合酷哥性格地骂了一句脏话;余宸明看他熬夜青白的脸显得特别不高兴,做错事了一样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他知道这么忽然拖着行李上门来麻烦人家挺不好的,或许他还是应该去他哥那儿,于是小声说:“是不是打扰你了?因为没有什么地方能去,能不能让我先住两天,之后我再想办法......”
孟理赶紧伸手把他行李箱提进房间,推着他进去:“瞎说什么!住,住多久都可以——”
单身男青年的房间勉强能说得上干净,但是无法强求整洁,客厅到处都是碟片,纸张和书,吉他和电子琴被丢在一旁,孟理还给自己搞了个隔音工作室,就在自己的卧室旁边,里头也都是电脑,碟片,麦克风和乐器。走廊尽头有个靠墙边放了一圈衣服鞋子的、看起来像是衣帽间的客房,靠窗的那面空落落地摆着一个床垫——孟理看自己的狗窝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才惊觉有点太简陋了,于是立刻挽回说:“你睡我卧室吧,我去睡沙发。”
但余宸明倒没觉得有什么,之前在外头租房的地方差不多也是一个床垫了事,摆手说不用,这样就可以了。
孟理还要坚持,但被余宸明用“我老板估计不想让我睡别人的床”的话堵了回去。他去拿了一套洗过的床单被褥枕头给余宸明铺上,想着家里还缺什么日用品,赶紧要下单买点——但问余宸明,发现余宸明能带的都带了。
他看小孩蹲在打开的行李箱面前,行李箱不大,衣服鞋没带多少,倒是带了一个巨大的毛绒鲨鱼,被丢在床垫上翻着肚皮,可怜兮兮、像是被赶出家门一样。
孟理一堆话堵在嗓子里,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想当初听说余宸明找了金主的时候,他就总觉得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事儿,但俩人平常甜蜜地好了挺久,都特么结婚扯证了——可现在却又忽然闹矛盾。余宸明是什么好脾气,孟理又不是不知道,这都拖着行李离家出走了,闹得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孟理想着事儿想得两道眉毛都打架了,就听到蹲在行李箱面前的余宸明忽然吸了下鼻子,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他瞬间一激灵,谨慎地走过去,侧头一看,果然是哭了。
——余宸明本来是真的在收拾东西,最多也只是在心酸自己似乎没什么行李,但正往外掏睡衣,就看见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掌心。
一枚戒指,他们的婚戒。
余宸明没有印象把这东西放进行李箱;和云颢会每天戴婚戒的习惯不一样,他不戴,一般就放在床头柜里头,所以这一定是云颢趁他不注意放进去的......他一下就想起他们当时去挑戒指的天,那也是他第一次确定,原来这个男人是小说里的反派的日子。当时他心里不是不没有纠结,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云颢,所以快刀斩乱麻地应下了这枚戒指......他做了错的决定吗?但他都能回忆起那一刻自己百般陈杂的苦涩心情,如此真实......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家。可是现在,他却要离开——余宸明抓着那枚戒指,又忍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把戒指套在手指上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说出“我爱你”其实并不难,可是他现在好像真的察觉到这份情感——哪怕是假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沉重,不知不觉地占据了他的心,压得他的胸口喘不过气来:难道这也是那男人所计划、所预想好的一部分吗?
他已经分不清了,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此刻终于离开了云颢的身边,余宸明终于放松下来,却难以自抑地崩溃了。
孟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余宸明哭,吓得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安慰的话笨拙地全都堵在嗓子里了,不得不把小孩抱住,拍着他的后背,给一些支撑。
孟理看着心疼极了,毕竟是前团队友,相处了这么久,觉得小孩这么些年来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还刚刚分化成了omega,放在外面哪家不是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到底为啥得受这种罪——于是情绪很快就从难受变成了愤怒:妈的,管他是不是老板,下次见到了,他一定要上去给一拳头。
余宸明哭了几分钟,终于慢慢地停住了。孟理拍着他的后背,小声问:“......要不要喝点水?”
余宸明点了点头,孟理就准备站起来去厨房拿杯水,但没想到余宸明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跟在他后面,跟缺乏安全感的小狗似的亦步亦趋——孟理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对方;余宸明擦了擦眼泪,说:“......还有点饿了。”
孟理一愣,一看时间,居然都十点多了,早上什么都没吃,他自己也是饥肠辘辘,赶紧掏手机出来:“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点外卖。”
余宸明想吃垃圾食品,孟理就下单点了炸鸡汉堡。但余宸明还是想看看厨房,如果要住得久,也不能天天吃外卖,他可以做饭。
打开冰箱,看到里头除了酒和饮料外几乎啥都没有,便让孟理也下单一些生鲜,孟理很惊讶:你还会做饭?
余宸明刚想说,是啊在家都是他做饭——但话到嘴边,又噎住了,因为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云颢。
孟理一看他脸色变了就知道说错话,赶紧转移话题,问他下午还要不要去上班,小孩这两天一直都没来过,他听柠柠说积压了好多事。这方面他俩的观念倒是非常一致,投入工作能忘记不少事——但余宸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能很好地在其他人面前隐藏起情绪。
再说,去上班不也是要回公司,回公司就很可能会见到云颢。
......做什么都躲不开啊。余宸明深深叹了口气,又用手揉了揉眼眶,说:“我没事的。哭了以后情绪发泄出去了......没啥事的。”
孟理心想看你哭的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没啥事。他从厨房冰箱后面摸出矿泉水递给余宸明,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想和我说说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自家门铃响了。他惊讶地去开门,还想下单外卖这么快的吗,然后就震惊地愣住了。
门外可不是外卖员,而是John。
第104章
John带来了午餐,不是垃圾食品,而是熬得软烂的鱼丝粥,清淡又营养。他身后还跟着王叔和其他几个高大男人,进来后吭哧吭哧地在里头客房里架起了一个新床,把原来那个床垫直接扔了出去。然后王叔还提了两大袋子,递给了站在厨房里的余宸明。
余宸明一脸麻木地打开一看:蔬菜,肉,鱼,还有不少速冻饺子、蔬菜丁、烧鸡、冷冻披萨汉堡肉之类的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