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后—— by岩城太瘦生
岩城太瘦生  发于:2024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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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好友们轮番上前,给祝青臣敬酒,恭贺他从神仙洞府归来,祝贺他从此平安顺遂。
祝青臣端起盛着米酒的酒碗,就抿了两口,剩下的直接递到李钺面前。
他才十八岁呢,都还没加冠,不能喝太多酒。
李钺低下头,就着祝青臣的手,将碗中酒水饮尽。
等他喝完了,祝青臣还要豪气地将酒碗倒过来,展示给他们看。
看,一滴不剩!全都喝完了!
李钺失笑,在好友们第十二次敬酒、祝青臣第十二次把酒碗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搂着祝青臣的腰,往他身上一靠。
他闷声道:“祝卿卿,喝醉了。”
“那就没办法了。”祝青臣摸摸他的头发,扭过头,对好友们说,“李钺……陛下喝醉了,你们别再敬酒了,都回去吃点东西吧。”
“不是……”卫平不可思议地看看碗中酒水,再抬起头,看看陛下。
只见陛下紧紧地抱着祝青臣,低着头,把脸埋在祝青臣的肩窝里,看不清表情。
卫平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由地愣住了。
他越看越觉得,陛下像一头黑狼,在祝青臣的脖颈上磨牙,准备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卫平心中一惊,试图唤回陛下的理智:“回陛下,这是米酒。”
祝青臣可能会喝米酒喝醉,但是陛下——
绝不可能!
陛下怎么可能喝米酒喝醉?
“陛下,这是米酒……”
“你可别说了,快走罢。”
卫平话音未落,沈竹和牧英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上前,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走。
“不是,陛下,这真的只是……”
卫平还想说话,被沈竹和牧英一人一巴掌,拍在嘴上。
“闭上嘴。”
“陛下恕罪,他喝醉了。”
卫平转头看看同僚,还有些愣愣的。
他喝醉了吗?好像没有吧?
就这样,卫平像一个直言进谏的忠臣,被两个人拖下去了。
李钺搂着祝青臣,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没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祝青臣捏起一块点心,递到他面前:“醉酒的李钺,要吃一块绿豆糕吗?”
“要。”李钺应了一声,抬起头,凑近祝青臣伸过来的手,衔走他手里的点心。

一派酒气,杯盘狼藉。
祝青臣喝了两碗加冰糖的米酒,整个人晕乎乎的,走路都走不稳,还要扶着桌案,站起身来,送好友们离开。
他亲自搀扶着几位老人家,把他们好好地送到家人手里。
“老人家在宫里喝过醒酒汤了,扶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好生照料着,别让他们着凉了。”
“是,小祝大人放心吧。”
老人家们都笑出声:“还是小祝大人先去睡吧,我们就喝了三碗,神清气爽,小祝大人才喝两碗就不行了。”
“唔……”祝青臣甩了甩脑袋,“我没醉,就是你们一直转圈,把我转晕了。”
老人家们哑然失笑。
好罢,都是他们在转。
都怪他们,七老八十了,还转圈圈,把小祝大人给转晕了。
家里人把几位老人带走,祝青臣又踉跄着脚步,朝好友们走去。
几个武将都喝醉了,勾肩搭背地相互搀扶着,脚步踉跄,歪来倒去。
只有沈竹喝得少一些,还保持着清醒,见他们快倒了,就伸出手扶一把,帮他们维持平衡。
祝青臣走到沈竹面前:“我也晕乎乎的,就不送你们了,派宫人送你们回去,马车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
沈竹颔首:“好。”
祝青臣又晃晃脑袋:“沈竹,怎么连你也在转圈?一点都不庄重。”
沈竹沉默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祝青臣傻乐:“那你明日再来看我,记得我们的约定。”
“知道了。”
沈竹点点头,随后和几个宫人一起,跟赶牛赶羊一样,把喝醉的武将好友们赶出去。
“走!”
祝青臣站在原地,笑着朝他们挥挥手:“明日见。”
这时,“喝醉”的李钺从阶上走下来,走到祝青臣身后,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
他问:“祝卿卿,你和沈竹约定了什么?”
“没什么,我让他带两本书给我。”
“什么书?怎么不告诉我?我让兰台帮你找。”
“这两本书他找比较方便。我问你要,你不会给我的。”
李钺皱眉:“什么书?我为什么不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没给过你?”
“反正……”祝青臣顿了顿,“你明日就知道了。李钺,我好晕,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祝青臣转过身,面对着李钺,往前一倒,直接栽进他怀里。
祝青臣闭上眼睛,脑袋枕在他的胸膛上,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李钺也不好再问,拍拍他的腰背:“祝卿卿,你要这样抱着我回去?”
“嗯。”祝青臣点点头,双手环着李钺的腰,抱着他,一步一步朝殿外挪去。
这样慢吞吞地挪,只怕挪到半夜都到不了寝殿。
正巧这时,宫人们捧着托盘清水,过来收拾残局。
撞上这样的场景,一行人连忙低头退开,不敢多看。
李钺无奈地叹了口气,搂着祝青臣的肩膀,直接把他带走。
回去休息。
回到寝殿。
宫人们送来醒酒汤、蜜饯,还有热水。
醒酒汤倒是不难喝,祝青臣一口闷掉,又往嘴里塞了颗蜜饯,然后提着衣摆,绕到屏风后面。
“李钺,我先擦擦,你等一会儿。”
“知道了。”
李钺就坐在屏风对面的小榻上。
他正抱着手,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老人家们送来的米酒,入口的时候甘甜,喝多了竟也有些上头。
忽然,屏风后面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李钺掀开眼皮,看了一眼。
“祝卿卿,鞋飞出来了。”
话音刚落,屏风后伸出一只脚,试探两下,把鞋勾回去。
李钺没忍住笑出声:“祝卿卿,抓紧时间,穿上衣裳,等会儿我就过去看你。”
话音刚落,祝青臣就拖着衣裳,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
“那正好,你帮我把后面的衣带解开。”
看吧!他一点都不害臊!
这招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李钺面上笑意一滞,祝青臣直接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
“帮我一下。”
李钺坐直一些,垂下眼睛,朝祝青臣的腰带伸出手。
“不是这个,这个我解开了,里边还有一条衣带。”
李钺翻来翻去,总找不到。
祝青臣扭头去看,但衣裳厚重重叠,他也看不见。
“算了算了。”
祝青臣皱着小脸,扭了扭身子,直接从层层叠叠的礼服里钻出来了。
就跟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样,轻轻松松。
李钺抱着祝青臣褪下来的衣裳,还没反应过来。
祝青臣就已经穿着中衣,跑回屏风后面去了,只留下一句——
“李钺,帮我收拾一下。”
屏风后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是祝青臣从温水里捞起巾子,准备擦洗身上。
“好。”
李钺迟钝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看向怀里尚带着祝青臣体温的衣裳。
他清了清嗓子,克制着要把自己埋进祝卿卿衣裳打滚的本能,将缠结在一起的衣带拆开。
不知过了多久。
祝青臣把身上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然后套上毛绒中衣,走了出来。
“李钺,你要擦擦吗?我让他们送干净的热水进来……”
祝青臣话没说完,抬头一看,只见李钺坐在小榻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过去了。
祝青臣小跑上前,爬上小榻,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李钺的鼻子前面。
还好,还有呼吸。
祝青臣松了口气,拍拍李钺的脸,轻声喊他:“李钺?李钺?”
李钺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其他反应。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而且是叠好了衣裳才睡的,祝青臣方才换下来的礼服,他一件一件收拾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
祝青臣抱住李钺的手臂,想把他从小榻上搬下来。
可是李钺稳稳坐定,纹丝不动。
祝青臣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
明明李钺抱他的时候很轻松的。
祝青臣叹了口气,跳下小榻。
李钺也松了口气。
他当然没睡着。
祝卿卿就在旁边,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是因为……
反正他不想冒犯祝卿卿,干脆装睡。
可是下一刻,祝青臣又拿着拧干的巾子,跑回来了。
李钺听见脚步声,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祝青臣再次爬上小榻,扑到他面前,拿着巾子,帮他擦擦脸和脖子。
“李钺……李钺……”
祝青臣又喊了他两声。
李钺仍旧不答,盼着他擦完快走,直接去睡觉,别管他了。
可祝青臣偏偏不走。
他抓着李钺的手,又用帕子帮他擦擦手背,然后忽然靠近。
喝了酒,两个人身上都热热的。
祝青臣的呼吸也热热的。
就算李钺没睁眼,也能感觉到,祝青臣凑得很近。
可李钺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是他脸上沾了脏东西?
还是祝卿卿要……
在祝青臣看不见的地方,李钺不自觉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念头,再次破土而出。
正当此时,祝青臣傻笑一声,扶住他的脸。
“李钺,你还说你不需要好友、不需要热闹,结果你自己倒喝醉了。”
李钺到底忍住了,没有回答。
祝青臣干脆在他面前坐下,小声问:“你也很久没有和朋友们一起聚会玩乐了吧?和我一样?”
李钺仍旧不答。
祝青臣当然也知道,他睡着了,不能回答。
可是,祝青臣就是想跟他说说话。
他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歪了歪脑袋,认真地看着李钺。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宫里死气沉沉的,所有人都很怕你,看见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动不动就下跪请罪。”
“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小的时候带着我,还有一群好友,漫山遍野地撒泼。”
“后来带着他们一起打仗,打赢了就开庆功宴,可快活了。”
“可是今日,我和好友们说话,你就坐在旁边,也不肯过来跟我们一起。”
“沈竹跟我说,你过得一点都不好;膳房主管还跟我说,宫里都几百年没办过宴会了。”
“你以前明明是最爱热闹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祝青臣瘪了瘪嘴,抬起头,环顾四周。
皇帝寝宫,除了堆满锦被绒毯的床榻,其他地方,竟都朴素极了。
深色的帷帐、掉了漆的桌案、桌案上陶制的茶壶,浑然不像是帝王居所。
祝青臣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钺。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闷闷地问:“李钺,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比照着鳏夫过日子吗?那我岂不是罪过太大了?”
祝青臣话音刚落,忽然,高大的身影从他头顶笼罩下来。
祝青臣呆呆的,不等抬起头,李钺就双手捧起他的脸,用拇指按了按他微红的眼眶。
“昨日刚回来就哭,今日也哭。祝卿卿,你总是哭,我怎么办?”

夜里看见李钺身上的伤疤,祝青臣也哭了一场。
今日察觉李钺不像以前一样爱热闹,祝青臣又要哭了。
他们总是被对方牵动着情绪,哭哭笑笑,像一对小傻蛋。
祝青臣推开李钺的手,用衣袖胡乱擦了把眼睛,正色道:“我还没哭呢。”
他忽然想起什么,照着李钺的胸膛给了他一下,然后叉着腰,重新燃起嚣张气焰:“李钺,你装睡!你骗我!”
“没骗你。”
这话说来,李钺自己也没有底气。
其实祝卿卿喊他的时候,他还很精神,特别精神。
但是……
反正他不得不睡。
李钺道:“本来喝了点酒,晕晕乎乎要睡着了,结果你跟个小蜜蜂似的,在我耳边嗡嗡嗡,我就醒了。”
祝青臣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说我是‘鳏夫’的时候。”
祝青臣哽住。
真要命,偏偏是这个时候。
李钺笑了笑,捏捏祝青臣的脸颊:“祝卿卿,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你上山去修仙,我留在这里,本来就是鳏夫。鳏夫就要恪守男德,深居简出,不能和外男打交道,更不能和外男说笑玩乐……”
“停停停,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祝青臣打断他的话,“谁定的规矩?凤翔城的鳏夫寡妇都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的。”
“自然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
“你……”祝青臣无奈,“严肃点。”
“好。”李钺收敛了面上笑意,捧着祝青臣的脸,定定地望进他的眼里。
他正色道:“祝卿卿,别胡思乱想。”
“天底下的人不都是这样?小的时候喜欢玩乐,长大变沉稳了,就不喜欢了。”
“我不是因为你才不玩乐开宴会的,也不是因为你才跟他们疏远的,与你无关,你不用想太多,更不用觉得愧疚。”
祝青臣明显不信,同样定定地看着他。
李钺大概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太有说服力,沉默片刻,又道:“祝卿卿,实话跟你说。”
他神色严肃,引得祝青臣也不由地认真起来:“嗯。”
“我之所以不和他们一起玩乐,是因为他们总是欺负我。”
祝青臣歪了歪脑袋,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们、欺负、李钺?
大臣、欺负、皇帝?
李钺一本正经:“没错,他们欺负我了。”
祝青臣保持冷静,问:“那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呢?”
李钺委屈巴巴道:“他们不让我给你修陵寝。”
祝青臣疑惑:“啊?”
“他们不让我每日出城去看你。”
“啊??”
“他们还不让我带着你的信物,远征西方。”
“啊???”
祝青臣彻底震惊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李钺独断专横、一意孤行,底下朝臣跪了一大片的场景。
“你就管这个叫‘欺负’啊?”
“嗯。”李钺颔首,“这也不许,那也不让,他们这就是在欺负朕。他们先欺负朕,朕只是不与他们宴饮,又没有处罚他们,不算过分罢?”
祝青臣再次哽住。
好像有点道理。
等一下,他好像被李钺绕进去了。
祝青臣试图反驳:“但是……”
李钺摸摸他的脑袋:“没有‘但是’,我又没有封闭自己,只是不与他们宴饮罢了。前几日还和他们一起打猎,昨夜晚膳,你还吃了我抓回来的鹿肉,你忘了?”
这倒是真的有。
“别胡思乱想。你要是喜欢宴饮,明日再让他们进宫来陪你,我也陪你。”
“唔……”祝青臣摇摇头,“不用了,今日他们都喝了不少,要是明日继续,只怕都爬不起来了。”
“也好,过几日再让他们来。”
李钺揉乱他的头发,起身下榻。
“我去擦擦身子,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祝青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疑惑地抬起头。
“给我擦药。”李钺正色问,“祝卿卿,你忘了?”
“噢,没忘。”
被他这么一打岔,祝青臣也暂时把那些烦心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
他爬下小榻,来到床头,拿出药膏,就坐在床上等李钺。
李钺则转去屏风后面,擦身子、换衣裳。
水声传来,祝青臣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什么事情。
“李钺,那个水是我用过的!”
“不要紧。”
“我让他们再送一盆……”
“不用麻烦。”
李钺站在屏风后面,把巾子丢进铜盆里,探手进去,搅弄两下。
他和祝青臣说了这一会儿话,原本温热的水,早就冷了下去。
不过也不要紧。
李钺拧干巾子,擦了把脸,然后擦擦身上。
随着擦洗,酒气渐渐散去,李钺的双眼也愈发清明。
其实祝卿卿方才说的话,都没说错。
这几年来,他是和好友们疏远了。
好友们不让他给祝卿卿大修陵寝,说劳民伤财,若是祝青臣天上有知,一定不乐意。
不让他带着祝卿卿的信物,远征西方,说以战养战,绝非长久之计,若是祝青臣天上有知,一定会让他们休养生息。
每当他们搬出祝青臣来,李钺都辩不过他们。
反复几次,李钺就烦了,不愿意再理他们。
他们原本是同道中人,结伴同行。
可自从祝青臣离开后,好友们悲痛之后,便怀着悲痛,继续往前走,李钺却留在原地,要等祝青臣回来。
从此他们不再同道。
分道扬镳,本就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除了好友,城中其他人,包括今日入宫的几位老人家,每回见到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钺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无非是劝他节哀,保重身体。
那些无用的客套话,李钺早已经听厌了。
所以也不想理会他们。
久而久之,帝王李钺,就成了孤家寡人。
可他不想让祝青臣知道。
这不是祝青臣的错,是他自己的缘故,是他自己选的。
他不想让祝卿卿难受,更不想让祝卿卿对他愧疚。
李钺把巾子丢回铜盆,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走出屏风。
祝青臣已经捧着药膏,在床榻上等他了。
他拍拍床榻:“李钺,快来。”
“来了。”
李钺在床上坐下,熟练地解开中衣,整个人靠在床头,两只结实的手臂也架在床头。
祝青臣仔细看看他身上:“怎么感觉抹了药没什么用?伤疤颜色都没淡。”
李钺道:“才抹了一次,能看出什么?我身上黑,多抹几次看看。”
“噢。”祝青臣用手指沾了点药膏,轻轻抹在他的伤疤上。
李钺垂眼,看着祝青臣认真的神色,暗下决心。
要是祝卿卿喜欢意气风发的将军李钺,不喜欢二成熟稳重的帝王李钺,他也可以装一装。
只是这十年来,他孤身一人、踽踽独行,祝青臣还记得的李钺是什么模样,李钺自己却不记得了。
李钺眉头紧锁,极力回想十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忽然,他清了清嗓子,模仿少年时清亮的嗓音,喊了一声:“祝卿卿!”
祝青臣缓缓抬起头,皱着小脸,表情复杂:“干嘛?你嗓子坏了?喝酒喝坏了?”
李钺眨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又道:“祝卿卿,没有呀。”
他甚至用上了尾音上扬的语气词。
“苍天呐!”祝青臣放下手里的小药罐,在李钺的腹肌上胡乱擦了擦手,扑到他身上,就要去撬他的嘴。
李钺疑惑,挣扎之余,还不忘保持自己的少年音:“祝卿卿?你干嘛?怎么了?”
“你没感觉到吗?”
祝青臣骑跨在他的腰腹上,按着他的脑袋,一本正经道——
“有只蛐蛐卡你嗓子眼里了!”
李钺沉默了。
祝青臣神色慌张,语气焦急。
“快张开嘴!我给它抓出来!李钺,听话,别讳疾忌医!”
只是他喊着喊着,自己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快让祝卿卿小大夫给你看看,快呀……扑哧——哈哈哈!”
祝青臣笑倒了,软软地趴在李钺怀里,笑得要断气,整个人一抖一抖的。
“你干嘛忽然这样说话?拿腔作调的,乐死我了……”
李钺略一皱眉,终于恢复正常语气:“祝卿卿,不许说那个字。”
“噢。”祝青臣改了口,“太可乐了。”
他扶住李钺的脸,认真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干嘛要那样说话?”
直到此时,李钺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
他竟然试图在祝卿卿面前,假扮的自己。
李钺别过头去,避开祝青臣的目光,不愿多说。
祝青臣追上去,凑到他面前,看着他:“嗯?”
李钺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面不改色:“祝卿卿,刚抹的药,你扑上来乱动,全蹭掉了。”
“没关系,我等会儿再帮你抹一层。”祝青臣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啊?干嘛不说话?”
实在是难以启齿。
要是说出口了,会被祝青臣笑话整整十年的。
偏偏祝青臣不依不饶,非要问一个答案。
李钺沉默良久,终于喊了一声:“祝卿卿。”
祝青臣也应了一声:“嗯?”
李钺朝他招招手,祝青臣眼睛一亮,凑近前去,还故意拿他取笑。
“怎么不让你嗓子里的蛐蛐说话了?”
下一刻,李钺双手掐住祝青臣的腰,直接把他举了起来。
“嗷!”
祝青臣连喊都来不及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李钺按在了床榻上。
身下是软和的被褥,眼前是李钺严肃的神情。
但祝青臣就是忍不住想笑。
李钺试图制止:“祝卿卿,不许笑。我们都喝醉了,忘掉刚才的事情,也不许告诉别人。”
“噢……”祝青臣抿紧唇角,看着他,还不到一息就破功,“扑哧——”
“不许笑。”
“我知道……”祝青臣跟上了岸的小鱼似的,蜷起身子,“但你掐着我痒痒肉了!”
李钺低头一看,收回按在他腰上的手:“好了,不许笑。”
“嗯……”祝青臣躺在床榻上,深吸两口气,努力憋笑,平复心情。
觉着差不多了,他便举起右手,正色道:“李钺,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李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祝青臣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拇指按了一下他的拇指。
“盖个章,要是我说出去,我就变成小猪。”
李钺皱眉,似是不解:“你本来就是,还用变吗?”
祝青臣凶巴巴地看着他,低下头,脑袋恶狠狠地撞在他的胸膛上。

祝青臣和李钺只闹了一会儿,窗外就全黑了。
祝青臣捂着撞疼的脑袋,倒回床铺上,小声抱怨道:“李钺,你是铁人。”
李钺手臂撑在榻上,俯下身,同样认真地看着他:“祝卿卿,那你就是小铁头。”
祝青臣皱着小脸,推了他两把:“我没力气,不跟你玩儿了。你自己再抹点药就睡觉吧。”
李钺问:“我自己抹?”
“对呀。”祝青臣点点头,“你自己抹吧。”
李钺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刚才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把我身上的药膏擦了,你再帮我抹。”
“可是我手酸。”祝青臣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你看。”
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祝青臣的手刚抬起来,马上就掉下去了。
祝青臣道:“要不然你先帮我捏捏手?等我的手不酸了,我再给你上药?”
李钺无奈,最后掐了一下他的腰间软肉,坐直起来。
祝青臣笑了笑,钻进被子堆里:“那你自己上药啦,我先睡了……”
话音未落,李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唔?”祝青臣抬起头。
李钺握着他的手,捏着他的手指,霸道地把他的手指塞进盛膏药的小瓷罐里,蘸点药膏。
把他的手指当挖药的小勺子用。
祝青臣不敢相信地睁圆眼睛:“李钺,你干嘛?”
李钺抓着他的手,让他把手指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正色道:“说好的你给我上药,就得你给我上。”
好幼稚一皇帝!
祝青臣挣扎了一下,试图收回手,但是李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肯放松。
两个人拔河。
李钺云淡风轻,祝青臣咬着牙,连牙上的劲都用上了。
但就算这样,最后还是祝青臣输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确实是他说的,要给李钺上药来着。
随便他吧。
祝青臣生无可恋地躺在榻上,任由李钺摆弄他的手指。
祝青臣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你快点,我想睡觉了。”
李钺低着头,认真抹药:“药没抹完,不许睡,等我一起睡。”
“那你倒是快点呀。”
“别催。祝卿卿,是你说你要给我抹药的,你要对我负责。”
“别说得那么奇怪好不好?好像我调戏了‘良家妇男’似的。”
“我本来就是。”李钺道,“我本来好好地守着寡、当着鳏夫,可恶的祝卿卿闯进我家,打着上药的名义,把我看光,对我‘上下其手’,还不对我负责。”
祝青臣坦率承认:“那好吧,我错了。”
李钺故意问:“错哪儿了?”
“我错在——”祝青臣提高音量,“早朝的时候,不该说你文采变好!李钺,你又用错成语了!”
“朕明日就让他们把书改了。”
李钺无奈,只能愈发握紧祝青臣的手,让他给自己“上药”。
冰凉的药膏、温热的手指、滚烫的胸膛。
祝青臣的指尖像是蘸了墨的画笔,被李钺握在手里,来来回回,四处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祝青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小声道:“李钺,你身上怎么越来越烫?都可以烤肉了,我明日想吃烤肉。好了没啊?抹半个时辰了,这是什么……”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察觉到不对劲——
李钺呼吸凝滞,动作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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