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by池崖
池崖  发于:2024年08月31日

关灯
护眼

犹豫再三,李熙最终还是转回身来面对着杨思贤,对想出言拦着裴怀恩的杨思贤说:“老师,老师,我一会就去哄他,所以您先不要理他,您先理理我。”
“老师,那黄册库里的记录那么多,每次进去的时间又有限。”李熙斟酌着说,“依您看,如果我要把它从头看到尾,我手里该准备多少案子,花费多少时间呢。”
杨思贤听罢愣了一下,继而说:“我以为记录核查不应太频繁,免得惹人怀疑,这样一来,除去定然无需看的,你大约要花费半年左右才能把你想看的都看到,但是如果你能把核查的范围适当缩小,就能再快些。”
李熙一听这话就开始头大了,连声说:“天啊,居然要半年?可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该到哪里去缩小范……”
话还没说完,余光落在裴怀恩方才练字的桌上,倏地噤了声。
原来就在方才,裴怀恩竟是一言不发地给他写完了名单,一个也没漏。
进黄册库的决定太危险,很容易便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了,然而裴怀恩这人虽然因此对他冷嘲热讽,成天骂他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面上看不出有多高兴,还说要尽快把他从黄册库旁边拎出去,可却……可却还是仔仔细细地写了名单给他,由着他去折腾了。

第085章 寿王
杨思贤从前说, 其实裴怀恩并非真的不在意挨骂,李熙还不信。可当他亲眼见着这长长的一串名录,却是不得不信了。
毕竟……交出名录就代表着释怀, 代表裴怀恩往后再也不能去找这些人的麻烦。
日子一天接一天的过, 一晃就是大年初七, 这期间, 李熙耐着性子陪裴怀恩发了几天疯, 等到年假结束后, 就又回到锦衣卫忙碌, 顺便还得想办法尽快解决手里头诉状“储备”的问题。
新年过后,有李熙的运作, 王二已升作了北镇抚的镇抚使,就连孟青山也绕过百户,直接从总旗升作了千户。
与李熙刚来锦衣卫时不同, 因着先前的提点,王二如今对李熙可算得上是言听计从, 他见李熙来了,便忙不迭地跑过来替李熙牵马, 弯着腰边笑边说:“小殿下来啦,小殿下怎么不再多歇一天?这里活儿不多,全交给下官就是了, 哪还用得着您早起操心?”
李熙闻言也笑,笑容很含蓄。
遥想当初,裴怀恩让他来北镇抚,就是指望他能做把好用的刀, 经常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随手丢给他很多差事, 结果这边的王二又和他不对付,总要明里暗里的为难他,让他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
谁成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这才短短半年不到,王二就愿意给他牵马了。
这可真是。李熙想,这可真是好爽。
可是虽然在心里这么想着,李熙面上却捉紧缰绳,眼带歉然地低头对王二说:“王二哥客气了,都说各人的活儿各人做,我又怎好总麻烦你呢。”
顿一顿,再长长叹声气。
“再说我来锦衣卫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起初我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也一直都是你在教我。我这心里感激你,原本是真心实意想为你谋个好前程,哪知父皇一开口,反倒叫我连升三级,打着滚地压到你头上去了。”
王二听罢便摆摆手,有点惭愧地说:“唉呀,小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就算不做这个佥事,也生来就该在我头上呀。我是个粗人,从前以为您在咱们北镇抚干不长,对您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千万别记恨。旁的不提,往后您如果有什么吩咐,只管喊我来。”
这王二的体型虽然比寻常锦衣卫胖些,脑袋也大了一圈,模样生的没其他人那么凌厉,可也是个手大脚大,十足精壮的汉子,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替李熙牵着马,满脸堆笑,看着倒比客栈里那些跑堂更有眼力见,把李熙逗得忍不住笑出来,连连摇头说:“好了,好了,王二哥,你不要再在这里和我打马虎眼,我如果真记恨,就不会帮你去求阁老了。”
话说到这,马也行到了地方。李熙思索片刻,不愿再与王二周旋,索性动作利落地下马,开门见山道:
“不过王二哥,吩咐什么的谈不上,我现在还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眼下刚过完年,我手里还有些私活儿得做,今天一整天都不能在锦衣卫当值,又不想叫太多人知道,所以就想把马拴在你这,请你替我打个掩护。”李熙说,“王二哥你记着,待会不论谁来问,你就说我是在你屋里,一口咬死我还在这就成,但是千万不要让他们真进屋去找我或者等我,只让他们知道我人在哪就行了。”
王二一听这个,就知道李熙这是在问他要“不在场的证据”,当下也没多问,只乐呵呵地把嘴一咧,很上道地说:“哪的话,小殿下在放假时去哪我不管,可如今咱都已经上工了,我还能不知道小殿下您在哪么?小殿下放心,您今天一整天都在我这窝着呐,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实话,我难道还能昧着良心跑出去骗人不成?得嘞,小殿下您什么都不必再多说,快快随我进屋去吧,马也保管给您喂好喽。”
和外头处处忙络的景象不一样,坐落在京都西北角的寿王府是处“世外桃源”,眼看着这都大年初七了,府里伺候的人却还是像过年时那样懒洋洋的,尤其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寿王,这会甚至还沉在睡梦中,压根就不记得去翰林院告假——反正翰林院那边的学士都早已习惯他不去,每天顺手就把他的活儿也分着做完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正当寿王睡得香甜时,只听吱嘎一声,有一红衣女子提着双剑,抬脚就把这屋的门给踹了。
“李锦!李文襄!你给老娘滚出来!”这女子脚底生风,手中双剑一长一短,显然是个混过江湖的暴脾气,口中骂的也不留情,咬牙切齿的,“老娘信了你的鬼话,千里迢迢跟你回京都,结果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娘的?啊?你——你赶快给老娘滚出来回话!!!”
一声骂的比一声高。寿王被她吵起来,脑子尚且迷糊着,右手已在熟练地翻找衣物。
翻着翻着,忽有只白如腻子的手攀上他的肩,对他笑着说:“殿下,让我来帮殿下。”
寿王见状醒了一半,登时睁大眼,像是才弄明白怎么回事似的,心中隐隐感到了些不妙。
果不其然,就在他与同塌女子匆匆把衣裳穿好后,垂在他身旁的水红色纱帐倏地被一剑斩断。说时迟那时快,寿王麻木转头,正正与那红衣女子冒着火星子的一双眼对上。
寿王:“……”
寿王:“……凤梧!你这是干什么!你要谋杀亲夫吗!”
赶在一大清早就提剑冲进来的凤梧比火还烈,闻言就以剑尖点着寿王的脸,嗤笑道:“哼,你算什么亲夫,我问你,我们昨天不是已经约好了要一起玩,你怎么又来找小荷?你难道不知我昨天过生辰?”
寿王一听这个就炸了,连眼睛也瞪得比方才更圆些,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放屁!放屁!醉话如何能作数?本王都不记得!本王、本王原本还在想你为什么来,但你要是和本王说这个,本王可就不困了,因为本王知道你的生辰是六月初一,不是一月初六!”
凤梧听得面上一僵,估计是没想到寿王真记着她的生辰,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却又因为不肯后退,只得继续咬着牙把手里的剑往前送,让它抵在寿王颈侧,逼着寿王把刚伸出来没多久的脖子缩回去。
偏偏不等凤梧再开口,榻上的苏小荷就又开始哭哭啼啼。
“呜呜,殿下您、您怎么只记着凤妹妹的生辰,却记不住我的。”苏小荷低着头埋怨,断续说,“莫非是因为我比妹妹早了半刻进府,性子又没趣,让殿下觉得厌烦了。”
与张扬美艳的凤梧相比,这一身素衣的苏小荷面容清丽,漂亮的好似一朵出水芙蓉,连发脾气时都能哭的我见犹怜,寿王一见她这个样子就不忍心了,可又碍于凤梧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不敢轻举妄动。
“嗳,小菏你别哭啊……你知道本王最见不得你哭了,你这一哭啊,可把本王的心都哭化了……”最终,寿王只得干巴巴地歪着脖子安抚她,有点着急地说,“而且、而且谁说本王没记住你的生辰?本王可都记着呢,本王知道你的生辰在四月十二。”
言罢再小心翼翼地抬手拨开剑刃,两边陪笑道:“小菏,梧儿,你们都乖,都听话,都不要再与本王闹,你们两个都是本王的心肝,还有府里另外八位姐妹,你们全部都是本王的心肝,本王可情愿为了你们每个人去死呐——不信你们细想想,本王从前刚识得你们时,有哪次不是豁出命去,才能得着你们的青眼?”
话音未落,苏小菏与凤梧已一人甩了他一个巴掌,且都是抡圆了胳膊抽过来的。
“去你娘的心肝!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这就是见谁跟谁好,心肝宝贝满大街都是,你当老娘看不出来?”凤梧阖眼深吸一口气,简直怒发冲冠,“你……!你他娘的是敢玩命救我,可你也敢玩命救小菏,你平时里看见哪个美貌女子遇险不敢玩命救?又有哪位姐妹不是你的心肝?我呸!呸呸呸!我看你那颗心早碎成渣儿了!早知今日如此,老娘当时就不该跟你回京都!”
凤梧对面,红着眼睛的苏小菏倒没说什么,她就只是哭,从始至终都跟个软毛兔子似的,但她扇巴掌的力气其实比凤梧还大些,把寿王的右半边脸都给扇肿了,估摸是在怪寿王昨夜说话不算数,非得跑过来骗她说自己和凤梧没约,然后死皮赖脸的睡在她屋里了。
也是赶上倒霉,因为这种丢脸面的闹剧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在寿王府里演一回,底下的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甚至都懒得上来劝。
主要谁敢劝呐,没人敢劝。
说句不好听的,放眼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这寿王府里的姑奶奶们个个都不好惹?以往她们闹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曾大半夜的凑在一块推牌九,却踹寿王到院子里蹲马步,蹲不到天亮不许进屋。
哭闹间,正当寿王在心里暗暗琢磨今日的脱身之法时,忽然有个小厮如及时雨似的跑过来扒住门框,探头对屋里说:“殿下,殿下——咱王府后门那边来了位戴帷帽的小公子找您,现下就在外头等着呢,您看让进么?”
寿王听罢稍一思索,即刻就转头,左边那耳朵却还叫凤梧狠狠拧着。
“……好哇!好得很!”凤梧不等寿王回答,就抢在他前面破口大骂,恶狠狠地说,“李锦!李锦!你这家伙玩女人不算,现在居然还敢给我玩起男人来!你说!这回又是从哪个楼子里送过来的人!你——你这样风流不忌,对得起府里姐妹们吗!?”
鸡飞狗跳。
凤梧的手劲不小,苏小菏哭起来又没完,一时间,寿王被她俩吵的头疼,眼泪都快流出来,心说他今天可真糊涂,咋把门外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哎哟,哎哟,放手呀姑奶奶!”因着贵客上门,寿王再顾不得门外那个看热闹的小厮,也顾不得脸疼,只管对凤梧拱手讨饶,嘶声说,“梧儿,好梧儿,快快放开你的手,给本王一点面子,别让本王在客人面前太狼狈,因为、因为本王现在要去办正事——这件事可顶顶要紧,可关系着咱寿王府往后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呐!”

第086章 纨绔
李熙跟随寿王府的小厮进门时, 离着老远,看见寿王正用一块软布包住鸡蛋,臊眉耷眼地抓它在脸上滚。
很多话在信里说不清楚, 无论在信中聊得多热络, 都需要见面谈, 可是见面归见面, 又不能被外人发现他们兄弟两个见了面, 尤其是不能被李恕那边的眼线发现。就为了这个, 李熙特意在年假时忍着没乱跑, 反而赶在上工第一天暗度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上门来。
横竖寿王总闯祸, 那么偶有几个不愿露脸的苦主出现在这寿王府门口,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再往前走几步,等在书房的寿王见李熙来了, 便出言遣退屋里仆从,恹恹地邀李熙坐下说话。
“六皇弟呀六皇弟, 我就猜到你今日会来。”寿王一边嘟囔着,一边在脸上仔细地滚着热鸡蛋, “可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你、你让本王这张风流倜傥的脸往哪搁?你就不能来的再晚点么?”
因为两个巴掌的力道不同, 此刻寿王左右两边脸颊的红肿程度也不同,他的左半边脸只是浅浅留了红印,右脸却已高高肿起来,这让他的脸变得有些不太对称, 讲话也变滑稽了,每次张口吐出来的音阶都黏糊又含混, 听来不免惹人发笑。
李熙本来想笑,怕寿王把他赶出去,忍住了。
李熙一本正经地说:“知道了,四皇兄,下回挑你不被嫂嫂们修理的时候来。”
寿王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稍微转过点身,拿看起来没那么凄惨的左半边脸对着李熙。
“说事儿,快点儿说。”寿王唉声叹气地对李熙道,“那些姑奶奶们可都还在外面等着呢,她们不知道来人是你,我又解释不得,今晚估计又得到院子里蹲马步,唉,我这命真是好苦哇。”
李熙听得眼皮一跳,没忍住说:“四皇兄好艳福,想要清净还不简单,别娶那么多位嫂嫂就行了。”
寿王斜着眼睨他,看小孩似的。
“那怎么成?这一见钟情的心做不得假,你懂什么是情,情就是本王如果没有了她们,就会难过的死掉。”寿王把鸡蛋拍在桌上,似乎有点不高兴,“说事儿,说事儿,快点儿说,你不要害我挨揍。”
李熙见状也不耽搁,他摘下帷帽,简单说明来意后,就把重新抄过的名录递给寿王。
“四皇兄,我手里的状子不够多,你再帮我找找。”李熙斟酌着说,“最好是能找到和这些人有关系的,或是和他们邻里有关系的,能让我直接看到他们的黄册。”
寿王闻言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先把名录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这事本王能做到,本王相信裴家是被冤枉的,但你可想好了,你真要替那裴怀恩翻案么?”寿王抬头说,“如今大伙儿都想除掉他,只有你还想用他,我真怕你稀里糊涂的就做了那东郭,更怕他言而无信,即便是在翻案之后,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
李熙闻言就说:“想好了。且不说为裴家正名本就应该,留他一条命在,杨阁老就会站在我这头。只要杨阁老站在我这头,那天下文人就也会站在我这头,我已经做了太久的祸星,赶在父皇离开前,文武都不能学得太快,又没功绩傍身,实在很需要他们这些读书人来替我背书。再者自我回京后,与那裴怀恩也算相处了很久,我知道他并非外面传闻中那么疯癫,他其实还是有些在意自己的名声的。那么如此一来,只要我能把他家那案子翻了,从今以后,他的姓氏也就成了他身上的枷锁,就算是为着裴家,他也会有所收敛的。”
寿王便明了地点头。两个人交谈间,寿王原本还想学着话本里那样,把自己手里的名录阅后即焚,却又因为担心背不下来,不得不赶在纸页一角险些被火苗燎着的前一刻,悻悻收它回来。
“行,有道理,这事听起来挺靠谱,本王愿意替你补状子,保证把它们全都做的和真的一样。”
桌上的鸡蛋已经凉了,寿王把话说到一半,余光落在鸡蛋上,就把它剥皮吃了,然后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含糊不清地继续说:
“哦,对了,六皇弟的记性怎么样?那库里黄册可多了,本王真怕你记不过来,送个帮手给你吧。”顿了顿,咽下最后一口鸡蛋,“兵部的万安平知道么,他记性很好,你每次从库里出来后,就可以去找他,把你记下来的东西尽量全说给他听,他就是个活的录事本,用起来既不留证据又安全,往后若有什么忘了的,再张口问他就成,可省心呐。”
万安平这名字很陌生,李熙有点茫然,仿佛从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寿王一看他这反应,脸上就显出些“果然如此”的神色来,摇头说:“怎么?全忘啦?唉不是!人家万大人先前还跟那姓裴的一块去找过你呐!啧啧,就猜到你记性不够好,咱们老李家就没一个记性好的,行了行了,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一会乖乖的给本王去找人帮忙,千万千万别真把东西记纸上,本王、本王可不想被你连累了。”
经寿王提醒,李熙方才隐约记起,之前他装鬼吓唬黄小嘉,事后裴怀恩好像确实带了个人去寻他,与他商议后续处置。
“怎么、怎么会!”李熙诧异地说:“那万安平不是老二的人么?”
寿王就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等他自己琢磨过来。
幸好李熙也不是个死脑筋,很快就转过弯来了,怔怔说:“……那万安平原来是你的人啊?”
寿王理所当然地点头,肿着脸说:“废话,他当然是我的人了,你以为这京都是什么地方?这是是非地!当聋子瞎子能保命么?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要杀我,我就算不和他杀回去,我提前跑还不成么?”
李熙一时语塞,半晌才有点无奈地说:“啊,这……等一等,如果老二那里有你的人,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如果……如果……啧!我说四皇兄,上回老五算计你那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寿王被李熙逗笑了,嘴角才咧起来,就又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知道,知道,就因为这事,本王觉得你这人能处。”寿王摸着下巴嘀嘀咕咕,若有所思地说,“母妃常说谁做皇帝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皇帝以后得对本王好,得给本王钱花,不能拦着本王写字画画斗蛐蛐,于是本王思来想去,之前是三哥,如今再是你,本王觉得你们俩肯定都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肯定都对会本王好。”
“可是呢,自从贵妃死后,三哥显然已不想再争了,那本王也没办法,相比起你来,本王虽然更喜欢三哥,可本王也不讨厌你,本王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吧,有时真有点损。”
李熙:“……”
李熙:“……四皇兄,我现在可算知道老五为什么这样讨厌你了,你到处插钉子,什么都知道,对外却说不想争,你说谁敢信你?”
寿王对此并不以为然,只是笑着问:“那六皇弟信不信?”
李熙不知怎么回答,朝天翻白眼。
“四皇兄。”李熙心有余悸地说,“你以后不要在我身边插钉子,你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来问我,否则我睡不着。”
寿王倒也不纠缠,听罢只懒懒哦了一声,闷声说:“放心吧,我倒是真想在你身边插一根,可你实在警惕,平时根本不许人伺候,丫鬟侍妾一概没有,身边唯一一个护卫还是块臭石头,软硬都不吃,家里人全死完,你说就你这样的,让我把钉子插在哪呢。”
李熙几乎是无言以对,考虑到自己和寿王是一个祖宗,硬憋着没有骂。
就这么着,两人对坐着把茶水饮了一盏又一盏,趁着机会把先前不方便在信中商议的事都说明白了。临了临了,李熙起身想走,却又在站起来之后犹豫着回头,斟酌问:
“对了,四皇兄,三皇兄……三皇兄他怎么样了,他最近还是不肯见我。”
寿王这回连眼也没抬,他沉默很久,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那些碎蛋壳,无端叹了声气。
“这方面你也放心吧,三哥是个不争气的,他出家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回过头来报复你。”寿王感到有些乏了,歪着脑袋颇唏嘘地说。
李熙皱起眉来,正想再问,却听寿王紧接着又对他说道:
“嗳,我说你往哪想呢?三哥他可没去当和尚,他就是花钱给自己做了身道袍,最近开始沉迷炼丹,还有学老庄。他……他说他自己六根不净,贪嗔痴一样没戒成,恐怕佛祖不收,所以就只能窝在家里炼几颗丹玩玩,还有他很不喜欢你去找他,他一见你就烦。”
李熙被寿王气的咳嗽,低头喝了好几口水。
桌子那头,寿王冷冷淡淡地看李熙喝水,少顷又抱头说:“……好吧,好吧,我投降,我实在憋不住,我还是与你实话实说吧,其实三哥他知道你要来找我,还让我给你带话了。”
“三哥让我和你说:从前之事,对不住,谢谢你,但也不原谅——他说你肯定都知道这三句话分别是对应着哪些事,请你今后多保重,有事可以去,无事别登门。”

第087章 埋怨
这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远近有时可真难说, 李熙想。按理在扳倒宁贵妃这件事情上,寿王其实也出了力,可事后齐王听寿王胡说八道一通, 居然就真原谅了他, 觉得他是受人利用了, 转头更讨厌起自己这个原本就和他们有仇的外人。
不过这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以留到以后慢慢解决, 眼下李熙职责在身, 黄册要看, 京中闹的刺客也得查,每天已经很忙。
从寿王府出来的时候, 已是日上三竿。李熙在出门前仔细戴好帷帽,转头对寿王说:“四皇兄,听说你很擅长工笔画, 尤其擅长花鸟鱼虫,改天指点我一下吧。”
寿王揣着袖子倚在门前, 闻言就说:“指点谈不上,但你以后如果再来找本王, 记住扮成赌坊讨钱的,可千万别再装成楼子里要债的了,本王、本王虽然爱玩, 但真不爱走旱路,你不要害本王被院里那些姑奶奶们误会。”
李熙噎住一下,悻悻地说:“这还不是因为外面传的太离谱,说你男女不忌, 平时总会被各种……找上门,我才这么干的么?我倒不介意把自己扮成什么, 一心只想扮成那个最不容易被人怀疑的罢了。”
寿王听得直往地上啐,满脸晦气地抱怨道:“呸呸呸,你别听他们瞎传,他们之所以这样说,全是因为当初梧儿来京中找我,扮的是男装,总之、总之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本王才不喜欢。”
顿了顿,猛然转头看向李熙,笑容有些怪。
“不对呀,六皇弟。”寿王一手托住自己肿起来的脸,似笑非笑道:“你年近弱冠还没侍妾,莫非是喜欢男人么?来,和四皇兄说说最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四皇兄帮你找。”
这样轻浮的语气,让李熙没来由地脚底一滑,险些在跨门槛时摔了。
“……四皇兄,我再和你说一遍。”半晌,李熙有点狼狈地扶着帽沿,咬牙说,“有事亲自来问,不要总想着往我身边插钉子!”
眨眼间冬去春来,夜里梅花落,白日桃花开,忙碌的日子总过得飞快。也不知是否错觉,和刚回京时的心惊胆战相比,李熙年后一直都走得很顺,身体也比从前养好些,就连个头也长高一点儿了。
再加上最近裴怀恩为了让他专心做事,来得并不频繁,也几乎不再与他争吵什么,这就令他每日都精神抖擞,连查案的速度都变快了点。
只是没成想,这案子查着查着,居然就查到一家人的身上去了。
且不说那些刺客全是李恕派来的,就说裴家当年受冤枉,竟然全是承乾帝纵容淮王的生母,也就是李恕的养母顺妃一力促成。
事情是这样的,据京中那些接连被李熙卡住脖子的官员们交代,承乾帝自己在年轻时得位不正,就格外不喜欢别人拿这个事去说他,更不想过早立太子,因为害怕此举会令一些原本就不喜欢他的臣子变得有枝可依。
赶上裴怀恩他爹是个死脑筋,一辈子恪尽职守,没听出承乾帝借口“朝中既无皇后,也无嫡子,皇长子又是半个南蛮,依祖宗规矩不知立谁”的托辞,居然还真开始想办法,且还真的想出办法来了。
若是承乾帝自个铁了心不想立太子,他又怎能允许旁人真替他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而那顺妃便是瞄准了这时机,在承乾帝的默许下,忽然开始指使人在私底下大做文章,并以贪污受贿的罪名,将当时所有试图说服承乾帝尽快立后,或是与她为敌的官员清洗过半,让他们再也没机会开这个口。
毕竟顺妃可是外族啊,外族如何为后?
况且顺妃那时还没有养李恕,膝下只得淮王一子。换句话言之,以顺妃当年的境况,如果想扶淮王上去,便就只能拖,一直拖到有朝一日承乾帝回心转意,不再介怀她外族公主的身份,亦或是索性拖到承乾帝驾崩了,方能令淮王以皇长子的身份荣登大宝。
至于顺妃在养育了李恕之后,心中又作何盘算,李熙尚且猜不着,但至少在她收养李恕前,她是真一门心思要将淮王扶上皇位的。
后宫干政是重罪,刺杀皇子也不逞多让,李熙琢磨着,或许可以想办法做个引子,令承乾帝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现”这些事,然后再让那些人在朝堂上一起谏言,大力夸赞他的英明,逼他就算是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也一定要舍弃顺妃,答应对此立案。
其实案子查到这一步,可算是万事俱备,只可惜如今承乾帝的身体亏空,恐怕受不住太大刺激,很容易就会被气死了,所以得再耐着性子养养他,让他至少能精神一点,不要赶在裴家还没昭雪前就死了。
至于其他的,李熙甚是冷漠地想,横竖在承乾帝迫于无奈答应立案之后,裴怀恩就会把承乾帝安排到别处去养病,在保证承乾帝能活到彻底结案那一天,皇位也能顺利交接,中途不必再起战乱的前提下,再也不用承乾帝上朝了。
是日,外头晴空万里。李熙赶在旬休这天赖了回床,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天光大亮,直睡到巳时一刻,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沐浴洗头。
今天是裴怀恩的生辰,李熙记着呢,他知道得带礼物去拜访,但又不用去的太早,所以不必早起。
因为去的太早也没用,送礼的人多了,恐怕都要把裴怀恩家里的门槛踏平了,哪轮得到他呢。
再者说——
李熙一面擦着头发上的水,一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打算送给裴怀恩的礼物,心说这东西可珍贵,是他学了许久才画出来的,才不要便宜外人看到呢,所以一定得等人都走光了之后再送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