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匠知道张茵能治好的时候,哭得很厉害, 一个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男人哭得跟个小孩儿一样, 他一哭,牛牛也跟着哭, 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周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会儿陈庆看着牛牛一口菜一口窝头吃得很香,李铁匠也眼睛红红, 拉着陈庆跟他说一些在云溪镇发生的事情。
“您别太担心了,我们走的时候,茵姨的身体好了很多的。”陈庆一直都有些怕李铁匠, 但看他为了茵姨哭成这个样子, 他一下就觉得李铁匠没有那么可怕了。
“好好好,多谢你们多谢你们。”李铁匠又用袖子擦眼泪,想起了什么, 跑回屋里去,随后拿了个荷包出来, “这是我最近赚的钱, 你都给他们带上,让他们不要苦了自己。”
周远看到他拿出来的荷包, 里面有碎银,有铜板,应该都是他最近挣的。
周远按住了他的手:“这些您留着跟牛牛用,干娘他们在那边的花销不大,您先前给的都没用完。”
李铁匠非要把荷包给他:“我还能挣,你别操心,带给他们就是了。”
周远无奈,只能带着荷包跟陈庆一起离开。
陈庆看着他手上的荷包,有些无奈。
“不收他的他心里难受。”周远叹气,“咱们之后回来,给牛牛买点点心,还有给家里买些东西。”
走完这一趟之后,天黑了,周远点了灯,陈庆铺床,他们毕竟出去了快一个月了,虽然孙大娘经常来打扫,但屋里还是一股灰尘的味道。
陈庆趴在床上铺床,周远在灶房里烧水,到家了就该放松放松,家里有一个大浴桶,是他成亲之后请木匠做的,这会儿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浴桶里的水慢慢地凉了下来,陈庆的脸红彤彤的,身体也因为经过热水的浸泡变得红里透着粉,周远原本偃旗息鼓了,一看他这样又没忍住。
他把陈庆用布巾擦干水放在床上,随后胡乱把自己擦了一下,又把陈庆按在床上。
这一夜实在太长太长。
陈庆晕过去之前在想,果然周远是憋坏了。
也许是因为回到熟悉的环境,昨晚又累了很久,陈庆早上醒得有些晚,周远索性让他多睡一会儿,今天下午再往县城去,晚上住在县城,明天再卖他们的东西。
陈庆醒来之后抬脚在周远身上踢了一脚,周远笑得只见大白牙,随后在陈庆的脚丫子上亲了亲。
陈庆在床上歇了一天,下午的时候才跟周远一起去镇上。他们到了镇上之后,孟启终于没忍住,绕着周远问:“这是什么啊?是能吃的嘛?”
孟启昨晚都快馋死了,他昨天守着这两车东西,闻着它们散发出的香味,馋虫闹了一晚上,他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有好几次都爬起来了,但最终还是没敢伸手去拿了吃。
“你尝一个。”周远掀开毡布,拿了一个红柿子递给他。
孟启咽了咽口水:“真吃啊?”
“吃吧。”陈庆笑着说,“好吃的。”
孟启就不再矜持,三下两口就把一整个吃完了,他读书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味道,就很奇特,当果子吃不甜,当蔬菜又不知道怎么吃。
陈庆想起先前田掌柜跟他说的话:“咱们是不是要先给大家打个样,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吃?”
周远点头,他昨天就想好了,所以昨天去找李铁匠的时候从他那里拿了一套小的锅灶,这会儿只需要买点炭火,就能在买东西的时候现场做给他们看。
周远看着陈庆:“我不会厨艺,只能拜托阿庆了。”
陈庆大惊,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朝下炒菜,这这这。
他摇头:“我不行,我不可以,我做不到。”
“可我跟孟启都不会,那要怎么办?”周远很苦恼,似乎并不是像以前一样要锻炼陈庆,只是真的没办法。
陈庆看看他,又看看孟启,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这两车他们那么辛苦从云溪镇拉回来的东西。
“那好吧,明天我跟你们一起。”
周远拉着他的手:“ 你别害怕,反正我陪着你呢,有什么话都是我说,你就当在咱们家里炒菜不就行了。”
陈庆觉得自己不可以,但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钱打水漂。
晚上陈庆睡得不大安稳,但也没醒过来,只是总听见有别的声音。
他们在这个小屋子里短暂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拉着这两车东西去了县城里的市场,市场的一边是交了固定摊位费的小摊,另一边就是些散户,一天只需要交十文钱,就能临时摆摊一天。
周远拉着两车过来,毡布把东西盖得严严实实,许多在这里摆摊的人都很好奇,因为他们这样的散户很少有卖这么多东西的。
县城的早市开得很早,这会儿就已经陆续有人来买东西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周远解开了罩在两辆车上的毡布,很快就有人围过来。
“这是什么果子啊,怎么没见过?”
“红得倒是很喜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我闻着倒是挺香。”
又有人指着一边的青瓜:“这又是什么啊?”
有人伸手摸了摸,还能摸到这瓜上有些小尖刺:“长得这么奇怪,能吃吗?”
等人都围得差不多了,周远才开始说:“这是我们从西辛府拉过来的,西辛府的特产,这个叫红柿子,绿的那个叫青瓜。”
“这个红柿子,不管你是空口吃,还是炒菜,或者是用蜂蜜拌了,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说着周远就从车里拿出一个红柿子,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刀切开了一个,就看见这个红柿子红色的表皮下是晶莹的果肉。
周远把切开的这个让围在前面的人分了,喜欢的就要立刻买。
周远便说:“因为是我们从西辛府运回来的,所以价肯定会贵一些,前二十个买的,只要三十文一斤,后面的就要三十五文了。”
三十五文一斤真的不算便宜,精肉都才二十文一斤呢。
“我先买,我吃个新鲜。”那人选了几个,孟启在一边过称,干净利落。
很快就很多人来买了,毕竟是新鲜东西,大家也都愿意尝个鲜。
也有不太喜欢空口吃着味道的还在观望,这时陈庆的炭火也烧好了,这会儿锅烧得红红的,周远让出了一点身子,让所有人都看得见他。
陈庆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他的脸色通红,随后周远就说:“要是不喜欢空口吃的,只需要加个鸡蛋,一点点盐就行。”
他说完,所有人就看着陈庆用柿子炒鸡蛋,光那红柿子一下去,就能闻见扑鼻的香味,而出锅的时候,陈庆确实只是放了一点盐,不说别的,那卖相就很好看,让人能很有胃口。
在尝过陈庆炒的这个柿子之后,买的人就更多了,孟启跟周远两个人都忙不过来,陈庆就默默地也过来帮忙。
连带着他们带回来的青瓜和辣椒也都卖出去了很多,有些夫郎有些害怕周远,就问陈庆:“这应该怎么吃啊?”
陈庆手捏着自己袖子,然后开口说:“这个青瓜,拍了之后用寻常的调料拌一下就很好吃了,若是能接受这个辣味,可以把这个辣椒切碎,一起拌就行了。”
“那我也买点。”
在最初的轰动之后,人渐渐地少了一些,但这两车的东西卖得也不少了。
到日头高悬的时候,这两车东西就只剩下一半了,这会儿这条街上的人也不多了。
陈庆就有些焦虑了,东西只卖出去了一半,这样他们还是会亏本的。
周远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捏了捏他的手:“别担心,相信我。”
陈庆只好点了点头。
这会儿太阳太大,周远不想陈庆被这么晒着,于是收起他们的车,准备回他们的落脚点。
刚走不远,他们就被人拦了下来。
这一切似乎都在周远的预料之中,来人是县城里一家酒楼的管事,周远曾经见过他。
“小哥,你们这稀奇东西可卖完了?”管事伸着头看,只是毡布遮得严实,他完全看不见。
“自然是还有的,请问您是?”周远不卑不亢。
“鄙人是仙客来的管事,今日听说你这里有些稀奇的东西,掌柜特意让我来看看,请移步店里再说?”
周远看了一眼陈庆,随后带着他们跟掌柜去了。
到了仙客来后院,掌柜早就已经等着了,他看了一眼周远,就知道他是能做主的人。
“敢问你们这新奇东西还剩多少?我们想全部买下来。”掌柜开门见山。
周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昨晚在陈庆睡了之后,他就跟孟启一起,把这两车东洗重新捡了一下,除去有些坏了的,剩下的大的好看的都放在了下面。
周远这才掀开毡布,下面放着的都是个头更大一些的。
掌柜一看,就心下了然,他们在市场卖的都是小头,大头的还是等着他们来。
“我们只有这些了,短时间里也不会再有了,掌柜可决定好了?”周远说。
掌柜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是确定只剩这最后一点了?”
“是的,毕竟云溪镇路远,东西又不是死物,很容易坏掉,我们一年也可能就走这一趟。”周远沉下心来,“掌柜完全不用担心我们卖给您之后再卖给别人。”
“那成,咱们来算算账。”掌柜很是满意,只有自家一家有的东西,就不怕赚不到银子。
掌柜既然已经拿出了诚意,周远自然也不拿乔,还让陈庆跟他们说了说辣椒应该怎么入菜,又怎么晾晒做成调料。
顺便把带回来的那些调料也跟掌柜介绍了一番。
“只需要明火炙烤,再撒上调料,就是一绝。”
但调料他们没有带过来很多,只有十来斤。
掌柜面露难色:“有些太少了。”
周远却笑:“掌柜,如果一直有,那也就不稀奇了,您说对吗?”
掌柜恍然大悟。
他们把剩下的东西都卖给了仙客来,下午的时候他们几个人甚至还在仙客来的后院里面烤肉,不管是什么肉,只要经过炭火一烤,再撒上这些调料,就是绝世珍馐。
他们带着从仙客来出来,孟启的脑子都是懵的,看着周远高大的身影,他就知道,跟着周远干活准没错。
他们回到屋子里,所有东西都卖出去了,这会儿才有机会看到底赚了多少。
装钱的匣子一直是放在周远身上的,陈庆跟孟启都没时间去看,等这会儿拉着空车回来,孟启就眼睛亮亮地等着看。
周远把钱匣子倒出来,三个人数了一遍之后,他们在仙客来就已经把这些货的成本赚了回来,上午零售那些,就是他们纯赚的了。
这些东西,卖出去了九十两,也就是这一趟,他们就赚了四十两!
他们数完钱, 收拾好空了的板车,结清了房钱,才一起回村里。
孟启一路上都有些兴奋, 他赶着车, 喋喋不休:“哥,咱们再去一趟呗, 这真能赚钱啊。”
周远敲了敲他的脑袋:“都跟你说了, 多了就不新鲜了。”
孟启捧着自己的脑袋,不太理解这些弯弯绕绕, 但没关系, 他听话,周远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在村口的时候, 周远把剩下的东西递给孟启,还有一点碎银。
孟启差点跳起来:“这这这,这是干什么!”
“让你尝尝鲜的意思。”周远把东西放进他怀里。
“尝鲜可以, 给我钱做什么!”孟启抱着果子,“我就帮你称秤,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活。”
周远对孟启遮掩无条件的信任, 其实是有一点压力的, 本来说带着他们去外面跑,但因为要去云溪镇给干娘治病,平白耽搁这么久。
“哎呀, 你不用有负担啊,你走的这一个月, 我跟栓子也出去挣钱了啊, 还能在家里多陪陪我娘子呢。”
周远没跟他继续说,东西扔给他:“你跟栓子两个人平分, 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理他,拉着陈庆就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周远把家里的积蓄都摊在床上,先前从京城带回来的二百两银票他没动过,平日里的花销都是他先前赚的和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带的。
加上今天赚的钱,他们家如今也算是宽裕了不少。
陈庆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不管周远有多少钱,他只是守着自己的那个小钱袋,一切都依附于周远。
他们回来的时间正巧,快赶上了秋收,虽然他们把自家的地租出去了,但是孙大娘的地还是种着,周远决定帮娘把玉米收了,然后再去云溪镇接李欣他们回来。
还是那块山上的地,只不过干活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陈庆还是把自己的手臂和脖颈包得严严实实,今年干活能勉强跟得上孙大娘了。
周远先帮他们掰了一会儿玉米,等堆起来了之后他就开始往山下挑。
看周远离开,孙大娘笑着说:“去年的时候,可真没想过一年之后的日子能变成这样呢。”
去年的时候他们还在发愁这一地的玉米要怎么运回去,这会儿干活的时候他们都是松弛的。
陈庆跟孙大娘干活都很利索,他们把所有的玉米都收了之后,又开始砍玉米杆,玉米杆晒干之后也能用来做柴火。
山上的阳光充足,所以玉米比山下的地成熟得稍微早两天,收完山上的玉米,山下的还得再多等两天。
陈庆就跟着孙大娘在家里撕玉米,准备晒玉米,周远有事又出去了。
孙大娘看着陈庆:“周远干什么去了?”
陈庆摇头:“我不知道啊,就说去一趟县城呢。”
“不清楚,说是他生意的事情,”昨天有人上门来找,陈庆没听见他们说什么,晚上周远就跟他说过今天要去县城。
周远走的时候还带上了先前他从京城带回来的银票和他们先前赚的钱。
“你也得关心一下他呀。”孙大娘有些无奈,“自己相公做什么你都不问问啊?”
陈庆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我又听不懂。”
也幸好周远是知道陈庆的性格的,不然长此以往,两个人之间还不知道要出点什么问题呢。
陈庆只顾着傻笑,其实跟周远成亲之后,他性格比起以前要开朗得多,至少现在在村子里遇到人会停下来点点头,不会像以前一样紧张得只顾得上跑了。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孙大娘问。
陈庆有些茫然地抬头 ,以后的打算?不就是跟周远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吗?
孙大娘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样也好,我们阿庆以前很辛苦,现在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周远回来的时候陈庆已经煮好了饭,傍晚还是有热浪随着风吹来,陈庆帮着孙大娘把玉米皮撕完之后就回到家里,他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摇着一把扇子。
这把躺椅是周远在他们成亲之后找木匠坐的,因为他先前看陈庆,总是喜欢坐在躺椅上,所以自己家里也要弄上一个。
只是在这把椅子刚带回来的时候,没放在院子里,被周远搬回房间里,有一段时间陈庆根本不愿意看到这把椅子,等一些记忆散去的时候,陈庆才肯躺在这椅子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远还没回来,太阳落山之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凉气,陈庆摇扇子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
周远回到家先栓好了牛,透过院墙看到睡着的陈庆,动作很轻地进了院子。
陈庆靠在躺椅上,因为天气很热,他的衣扣没有扣到最上面,露出了他秀气的脖颈。
一把蒲扇轻轻盖在他的鼻头上,要遮不掩的。
他蹲在陈庆的躺椅边看了他挺久,那样直白热烈的目光让睡梦中的陈庆都觉得危险,他才慢慢睁开眼睛,刚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周远就隔着蒲扇亲了亲他。
陈庆笑起来:“你回来啦?”
周远把他扶起来:“怎么睡着了?很累吗?”
陈庆的手搭在周远的胳膊上,听见周远嘶了一声,陈庆立刻清醒了很多,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周远的唇角上有点血渍,又不顾这会儿光天化日,脱了他的衣裳,发现他身上也有伤。
凑近了,陈庆还闻到了他身上有些酒味。
“你干什么去了?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陈庆很紧张,又有些手足无措,想去拿伤药,偏又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地上。
还是周远眼疾手快,把他抱进怀里:“你听我说,都只是皮外伤,不严重。”
爹爹被贼人杀死的阴影让陈庆脑子里的那根弦都绷紧了,他的手现在都有些抖:“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想做走镖的生意,但是自己创立一个镖局还是有些难度,正巧县城里的振威镖局想要出手,县令大人从中斡旋,说我可以接受那个镖局。”
其实已经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本来应该在一个月之前就接手的,只是他们这里突然有事,所以一直没能给县令大人答复。
陈庆靠在他的胸口,听他说话。
“振威镖局里除了两位总镖头,还有五位镖头,因为两位总镖头要分道扬镳,这才要把镖局出手,我初初去,虽说有县令大人的面子在,但难免还是不能服众。”
陈庆抬起头:“所以呢?”
“男人之间解决问题,拳头最能说话。”周远举起手,“所以我跟五个镖头过了过招。”
陈庆苦着脸,又有些气呼呼:“他们五个打你一个?”
“当然不是,一个一个来,放心吧,他们比我伤得更重。”周远摸他的头发,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放心,我没事的。”
身上的酒味周远也对他解释了:“打了一架之后就去吃了个饭,所以回来晚了些。”
陈庆哦了一声:“那你再喝点粥,再冲个澡,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陈庆陪着他吃了点粥,本身到了夏天陈庆的胃口就很小,他们自己留了点青瓜,陈庆拍碎了加了点醋,光吃瓜吃了个肚饱。
吃完之后周远去洗碗烧水,陈庆就去房间里找伤药,周远冲完之后就打着赤膊回了屋里,端坐在床边,等着陈庆给他擦药。
陈庆一边上药,一边叹息:“娘今天问我,咱们以后的打算。”
周远垂眼看他。
陈庆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打算。”说着陈庆又给他吹了吹身上的伤口。
“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养点鸡鸭,养一头猪,种好我们的地。”陈庆叹了口气,看向周远的眼睛,“但我知道你有你的志向。”
陈庆知道,周远的身上不止有他们家自己家的担子,还那么崇拜他以他为首的孟启,他不能那么自私地要求周远就陪着他在家里种田养鸡,周远应该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陈庆凑到他的面前:“我只希望在你追求你的志向的时候,不要受伤,好好地回家。”
周远的心软成了一潭水,他不管不顾地把陈庆拉到自己的怀里,把他抱得很紧。
怎么可能不喜欢陈庆呢?
周远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陈庆,初见的时候他是长在这依山傍水的村庄里最坚韧的藤,再遇时他又像是躲在自己世界里连头也不敢抬的红眼兔子。
而现在的陈庆,红着眼睛跟他说,只希望他平安。
克制着自己心里的那些躁动,他此时只想静静地抱着陈庆。
最近收玉米,为了保证白天的体力,他们晚上都纯睡觉来着,陈庆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会儿又开始害羞:“你看你,药都白涂了。”
说完又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又不可避免地看到他身上其他的已经长成於痕的伤处。
往常陈庆总是害羞,即使两人不着寸缕,也不敢睁开眼睛看周远,现在不带一丝杂念地看着他的身体,又心疼得只想流泪。
周远不敢再让他看,怕他心疼地再哭出来,于是胡乱地穿好衣裳,抱着人躺在床上。
他怕陈庆不开心,绞尽脑汁地想哄他,就说起那些在军中的日子,只是军中都是些糙汉子,说的也尽是些荤话,也没什么好讲的。
陈庆在睡熟之后总喜欢蜷着,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刚成亲那两天周远没发现他认床的毛病,因为那个时候的陈庆已经累得没有知觉。
也是因为他自己睡觉太轻,才会发现在没有做过那事儿的晚上,夜里陈庆总是轻手轻脚地滚出他的怀抱,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抱得太紧,后来才发现陈庆是睡不着。
他漂泊流浪太久,觉得哪里都不是自己的终点,后来总算遇到孙大娘,五年的时间让他那个孟涛的房间当成了家。
那么想要安定的陈庆,今天告诉他,只是想要他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的身边。
周远听着陈庆清浅的呼吸,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想现在陈庆的家就是自己,他在哪,陈庆的家就在哪。
他从前不是这样患得患失的人,只是在夜里抱着陈庆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孟涛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该是什么光景。
陈庆就是孟涛的夫郎,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是孟涛的,可是凭什么呢,论时间,是他的祖母先定下陈庆的,若是祖母没有去世,那陈庆就会待在他们的院子里,等着他回来。
周远的思绪飞得有些远,最后被陈庆搭在他胸口上的手牵回来,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陈庆现在是自己的。
时间过得很快, 过两日就是七月半。
七月半是祭祀的日子,周远跟陈庆在七月十四的一早就去了镇上买纸钱。
他们先是跟孙大娘一起去祭拜了孟家爹爹,随后又到了孟涛的份上, 之后孙大娘先下山, 周远带着陈庆去了祖母的坟上。
周远在清理四周的杂物,陈庆跪在坟前点香。
他在上山之前想了想要跟祖母说的话, 但上山来之后就全都忘记了, 他能回想起来的就是老人家那双干瘦的手,但很是温暖。
“祖母, 我成亲了, 是您给我选的夫郎。”周远收拾完了之后,跪在陈庆的旁边。
陈庆笑了笑:“祖母, 您还记得我吗?”
周远握着他的手:“祖母,我们会好好的。你可以放心了。”
看着纸钱的最后一丝火光燃尽,周远才把陈庆扶起来:“走吧, 咱们回家。”
下山周远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过两天就去接李欣他们回来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中秋。”周远说。
“路上安全最重要了。”陈庆趴在他的背上, “这次, 我就不去了吧?”
周远想了想答应了他,这一趟的奔波其实陈庆还是很累的,他背着他就能发现, 陈庆其实瘦了很多,干脆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修养。
“好。”
七月十七, 周远就出发去了云溪镇, 这次带着孟启。
八月十五,他们一行人没能赶回来, 陈庆就跟孙大娘两个人一起过节。
陈庆倒也没觉得不适应,毕竟前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在过节之前,还去了一趟李家,李铁匠还在铺子里打铁,中秋节临近,他铺子里的铁模具的单子也很多。
牛牛给陈庆打下手,两个人做好了一桌饭,陈庆还教牛牛做了几个月饼,看到日头落山,陈庆叮嘱牛牛好好在家等爹爹,他才离开李家回家。
李铁匠回来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山,屋前的最后一点阳光消失,牛牛在门口看到了自己高大的爹爹。
李铁匠的手上提着一只烧鸡,这段时间他总是在铺子里,对牛牛的关心太少了一些。
牛牛看到他,就抱住他的腿,李铁匠把他抱起来,回到屋子就看到桌上的菜:“你做的?”
牛牛摇头:“是陈庆哥哥来做的。”
“你道谢了吗?”李铁匠问。
牛牛点头:“我说了谢谢的。”
李铁匠洗了手,跟牛牛一起坐在桌上,把手里的烧鸡扯了两只腿下来,都放进了牛牛的碗里。
牛牛很高兴,笑着说谢谢爹。
李铁匠擦了擦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吃吧。”
等陈庆回到家里,孙大娘已经做好了饭,只有他们两个人就不用做那么多,但生活明显是好了很多,以前有事才会吃的鸡蛋,孙大娘如今眉头都不皱地给他蒸鸡蛋羹。
“出去一圈到底还是瘦了不少。”孙大娘给他夹菜,本来奔波就劳累,回来之后又是帮着收玉米,整个人瘦了一圈,衣裳都大了。
陈庆看了一眼自己:“我没感觉啊,这不是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孙大娘和周远都说他瘦,明明他跟以前都差不多。
“这么久了,肚子也还没消息吗?”孙大娘吃完饭,就去看陈庆的肚子。
陈庆一口饭没吞下去,差点噎住:“娘!”
“都成亲这么久了,你们现在还不准备要孩子吗?”
陈庆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周远也没提过,还是孙大娘今天这么一提,他才想起还有孩子这回事。
“我,我不知道周远怎么想的。”陈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应该是顺其自然吧。”
“嗯,也该考虑一下了。”孙大娘看着他,“趁着我还有劲儿,能帮你们看看孩子。”
陈庆的脸有些红,但还是点头:“等他回来,我会跟他商量的。”
“对,过日子就是要两个人商量着来。”
跟孙大娘吃完饭之后,陈庆帮着她把碗洗了,随后回到自己家里,圆圆的一轮月挂在天上,陈庆很想周远。
八月底,陈庆预料周远快回来了,他白天带着牛牛,和牛牛一起牵着牛去吃草,回去的路上总会在村口站一会儿,然后才跟牛牛各回各家。
九月初三,陈庆终于在村口接到了周远。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马车往村里来,陈庆的心跳得很快,又往前迎了迎。
赶车的周远也看到了站在村口的陈庆,在经过他的时候单手把他捞到马车上坐着,没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在陈庆的脸上亲了一口。
陈庆有些害羞,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掌心,随后陈庆才往马车里看,张茵和李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