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几年,他就像留着最喜欢的东西刻意不舍得碰一样,到今天,他终于可以看看这个孩子的脸了。
阿芙罗伸手靠近时元的面具,一柄水箭忽然扎穿了他的掌心。
这人却不怒反笑:“对,对,就是这样,这才是我想象中你的模样,这样的你才有资格和我站在一起。”
鲜红的血液顺着掌心留下,落在时元的白色面具上,他闭了闭眼睛,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
要命,这种时刻,他怎么好像要晕。
吞噬精神力难道不应该让他变得更强吗?怎么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他到底哪里出现问题了?
时元强撑着心神,却无法第二次阻止阿芙罗的行为,他只能任由阿芙罗掀开白色的假面。
然后露出尖俏的小巴,苍白的唇色,还有一双微微涣散的蒙着雾气的琥珀色眼睛。
他强大又脆弱,将两个极端矛盾糅合在了一具躯体上。
就像曾经被诺伽罪罚般钉在墙上,让费里德一眼不能忘怀一样。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么美丽。
阿芙罗的动作停住了。
他微微歪头。
“啊,真的是你啊。”
时元感觉面具又被推回去了。
然后他被轻轻的抱了起来,阿芙罗没有杀他,他在他耳边温柔道:“难怪我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好像生病了,这不是你全部的实力,你心爱的丈夫没有管你吗?”
“也是,我早说过他不是时刻都会保护你。”
时元晕过去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阿芙罗语带怜惜道:“没关系,我们不理他了,以后换我保护你好不好?”
盔甲军团集体暴走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所周知,现任的西姆王并没有能够召唤盔甲兵的能力,而盔甲军团只会被海格威斯血脉唤醒,一时间,全王都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诺莱王子身上。
今年年仅十三岁的诺莱王子,是西姆夺权上位后出生的,他出生前,西姆就已经完成了王权的大换血,可以说这位小王子从小没有经历过一丝一毫的风雨。
也因此,都已经十三岁,诺莱还在满王都的追鸡撵狗游手好闲。
这样的一个海格威斯后代,真的能够唤醒对血脉与能力都无比挑剔的盔甲军团吗?
豪华王宫内,保皇派贵族们齐齐看着刚被紧急召回的诺莱。
十三岁的小王储有一头茶棕色的卷发,眼睛是王室独有的绿,只是绿色较浅,看起来像是被稀释过的次等翡翠。
在场贵族见过比这双眼睛更浓郁的绿色,但那是西塞那王的时代,西塞那王也有一位王储,一出生就是高贵的银灰头发,还有犹如王权宝石一般的墨绿瞳孔。
贵族们对他印象极其深刻,因为他在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就会和盔甲军团沟通了。
只是很可惜,这位天才般的王储在血腥夺权的过程中神秘消失,直到现在也不知所踪。
再看着现在的诺莱,保皇派们纷纷产生了一种海格威斯王室要完的微妙预感。
“你们的意思是说,我父亲都叫不醒的盔甲军团被我叫醒了?”诺莱坐在高高的长背椅子上道,“那它们现在都在哪?”
哪怕是海格威斯的庸才,也是普通人无法匹及的高贵,诺莱眼睛闪过兴味:“它们会来找我吗?还是我去找它们?它们不会打人吧?”
坐在他附近的贵族头疼的抬手制止诺莱:“您再仔细回忆一下,这两天有没有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或者身体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诺莱才十三岁,连孩子气的脸都没有彻底长开,他摸了摸下巴:“过去两天,我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玩,哦,感觉头发长长了算不算特殊变化?”
贵族们沉默了。
诺莱多少还是知道盔甲军团对王室的重要性,于是他反问道:“我父亲呢,他在哪,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派你们来问我?”
“西姆王陛下昨天听到消息又病重了一些,现在还在接受治疗。”
诺莱听见父亲病重,脸上却没有该有的着急和担心,他长长的哦了一声:“谁在帮父亲治疗,温特瑞尔家派人来了?”
底下人纷纷摇头。
诺莱挑眉:“那有什么用?温特瑞尔不管王室,王室是不是要玩完了哈哈哈。”
“您也是王室的人,”贵族出声提醒,“我建议您最好早点维护和温特瑞尔家族的关系,王室不能没有他们。”
诺莱摊手:“是我不想吗?温特瑞尔家的人不喜欢我和父亲,他们只喜欢西塞那伯父和我那个未曾谋面不知所踪的哥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也只有被当做王储的诺莱,才敢将西姆王讳莫如深的话题大喇喇的摆在台面上来讲。
诺莱:“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玩世不恭道:“要我说,你们也早点认清现实,我哪有唤醒盔甲军团的本事,有找我的这个时间,不如发散思考一下是不是我那个天才哥哥‘死而复生’,被盔甲军感应到了。”
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诺莱摘了一颗桌上的葡萄填进嘴中,他撑着脸颊道:“身为海格威斯,我比你们更清楚天生血脉的威力,父亲却偏偏不信邪,不过你们也看到了他现在的模样,我倒是希望那位哥哥回来,这样我才能过的更舒服一点。”
“……你、你不担心自己的王储地位被夺吗?他回来,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你父亲!或许还有你!”
诺莱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我到时候就好好求一求哥哥,让他放过我这个小废物。”
贵族们对这位王储的纨绔有了新的认知,他们面色灰败焦虑,仿佛在担心西塞那王的王子下一秒就杀进来。
诺莱吃完葡萄,又拿过一边的玩具弓箭:“回王宫的时候我就听说盔甲军团已经退回地宫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您一早就知道军团动向还问它们在哪??”
诺莱脸上都是玩闹:“逗你们玩一下还不行?一个个的紧张成鹌鹑样子。”
空气更加窒息沉默,只有诺莱玩弄弓弦的声音。
过了几秒他忽然道:“其实我很希望父亲现在收手,谋害西塞那伯父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他原本可以当一个被亲哥哥庇佑一生的闲散王子,现在晚年却落到这样的境地。”
诺莱瞄了瞄箭头:“你们也应该懂这个道理,所以我们最好一起祈祷我那位堂哥还活着。”
贵族欲言又止:“……你真的不担心西姆王会被复仇吗?他可是你的父亲。”
诺莱歪头:“啊,其实我更担心海格威斯灭亡在我这一代,比起传袭了一千多年的帝国王权,父亲这样渺小的一环又算得了什么呢?”
贵族们瞬间毛骨悚然。
没错,海格威斯的王座从来都不是平庸之人可以攀登的,它的上面布满了荆棘与威严,唯有这样,才能镇压统治这个国家的所有。
只是才十三岁的王室后代,哪怕游手好闲,内心也可以冷血到这种地步,或许这就是海格威斯冰冷的传承,如果军团承认的是诺莱王子,他再成长一番,也未必没有攀登王座的实力……
但他们又回忆起了更浓郁的那一双瞳色——如果那位天才王储没有诞生的话。
而现在,唤醒军团的既不是西姆王也不是诺莱王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西塞那王的后代一定还活着。
只有他,才拥有能够隔空唤醒盔甲军团的实力。
难怪西姆王的病一夜之间更严重了……
贵族们三五成群的往外走,翡翠王都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晴朗,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晴朗是否会在下一秒就风云巨变。
他们只能静观其变,说到底,保皇派也会见机行事,就像温特瑞尔家一样,选择自己想要追随的最具实力的海格威斯血脉。
边境战场。
侦查先队。
“喂,指挥官阁下!”
诺伽看向侧边,副手和他道:“发什么呆?在这种地方发呆可是会死人的!”
诺伽缓缓收回视线,他拧着眉心,平缓了一下刚才一瞬间的心悸。
他把王权戒指留给了时元,时元很听话,他叮嘱他拿好它,时元就一定不会大意,但刚刚那个警觉感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难道是时元把戒指玩丢了?
不会,时元不会这样做。
诺伽闭了闭眼,抬头看向曾经远离如今又近在眼前的帝国。
【我们不能返回,我们必须前进。】影子提醒他。
诺伽当然知道。
但为什么还会有一种和很重要的东西失之交臂的感觉。
他不明白,过去这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微妙的第六感。
是时元带给他的吗?
【我也很想念他,然而我们现在回去,带给他的不是安定而是危险,不如咬咬牙一口气干完,然后再快点回去找他,把最好的一切都带给他!】
影子给自己洗脑也努力给主人洗脑,【我感应到了盔甲军团的异动,有海格威斯唤醒了它们,但这并不是我们的动作,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西姆的儿子也被军团承认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必须加快动作了。】
诺伽:“我知道。”
旁边传来声音:“您知道还走神啊!是不是没休息好,看你脸色不太对,不然你喝袋营养液?”
诺伽:“没事。”他抬头漠然道:“前方,F54.3,Y35.2,注意闪避。”
三秒钟后。
机舰有惊无险的躲过一艘帝国的隐形搜查机,副手擦了一把冷汗:“还得是您!和他们出来我连玩笑都不敢开,刚才那个搜查机可是有撞击自毁系统,被它发现我们就完了……欸,我记得您好像已经结婚了?”
诺伽低低嗯了一声。
“难怪,在这种地方就是会很想念家人,没关系,等你立了战功回去,他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美好的画面,诺伽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但转瞬即逝,脸上表情又恢复成了生人勿进的模样。
遇见时元之间,诺伽满腔都是复仇之心,现在他终于站在了复仇的起点,却又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比仇恨更重要。
他不断的拉扯自身,权力和感情天平谁也压不过谁。
影子最清楚诺伽的紧绷状态,它整天在暗世界到处爬行,祈祷一切都要像他们计划好的那样,如果任意一环出了问题,它都不敢想诺伽会不会真的六亲不认同归于尽。
好在时元宝贝是个省心的可爱小甜心,影子觉得他们更应该担心盔甲军团的突发状况,而不是已经安排妥当的联盟小家庭。
这个时候诺伽和影子都不会想到,一个巨大的在将来影响了无数人的“变数”,此时已经悄然萌发成形。
阿芙罗私人豪宅。
圆桌贵族专属的高级医生再次看了看检查报告,然后和正在缓慢品茶的阿芙罗道:“……这位小先生的确有一点身体上的问题,早期可能是还不明显,所以没被发现,不过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措辞。
难道是什么恶性疾病?
阿芙罗抬眼:“有的救吗?”
医生梗了梗:“有的救有的救。”
阿芙罗这才笑了笑:“那就好,救不好他,我可是要质疑你的医术了。”
医生明显知道阿芙罗的本性,并没有因为阿芙罗表情温和就有任何轻视,他慎重的拿着检查报告递到阿芙罗面前。
“您看一下,虽然很少见,但我也听说过某些基因变异的家族会产生这种特殊繁衍的模式。”
特殊的,繁衍模式?
阿芙罗挑眉,手上的茶杯没有放下,只是眼睛随意扫了扫报告单。
前面一大堆的专业术语,看不懂,他直接来到了诊断结果,上面只有五个字——
疑似孕早期。
阿芙罗手中的茶水晃了晃,他凑近又看了一眼,还是孕早期。
医生适时的在一旁解释道:“这种特殊繁衍的方式,就是家族的男性女性都可以延续后代,联盟类似案例好像没有,但我曾在帝国皇家医学院留学,我的一位高级教授和我讲过这种情况,似乎是那边有过这种隐秘病例。”
阿芙罗笑出了声:“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医生笃定:“检查结果绝对没有问题。”
阿芙罗捏起报告单,一向完美的表情管理轻微扭曲了一瞬。
这可不在他多年辛苦的培养计划之内。
医生小心翼翼:“是您的孩子吗?”
偌大的客厅玻璃猛地裂开了一道纹路,医生连忙闭嘴。
想起那个银发人,阿芙罗冷漠扔下单子:“打掉,我需要的是他,不是他的孩子。”
医生提醒:“恐怕不行,这个胚胎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就算强行打掉,也会给成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阿芙罗敲桌子的速度加快:“那你说怎么办。”
医生:“如果您真的需要他,那就必须等他度过孕期并平安生产。”
阿芙罗微微一笑:“我看起来像是做慈善的吗?”
医生连忙闭嘴。
“他什么时候醒。”
“只是受到冲击晕过去了,大概再过几个小时就会醒来。”
阿芙罗起身,不知道想到什么道:“不许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知道吗?”
“明白,我是您的专属医生,只会为您服务的。”
像是被什么火炉子围了起来。
时元抬手擦了擦汗,猛然惊觉自己正坐在一个火堆前。
他迷茫的四处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漆黑,仿佛独自身处什么旷野。
时元有点不安的叫道:“诺伽?你在吗?”
无人回答。
他又叫了两声诺伽的名字,然后听到了一小串噔噔噔的脚步声。
火光照亮的范围内,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出现:“我在这儿呢爸爸!刚去抓兔子惹!”
时元:“……?”
好了他确信自己现在在做梦了。
第二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幼崽仰起乖巧小脸,他揪着兔子耳朵,夜色中绿到发黑的眼睛担忧看他道:“爸爸你在叫谁啊,诺伽是谁,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时元头痛欲裂:“你别乱叫啊,我不会生孩子。”
“啊,可我就是爸爸生的啊,”幼崽疑惑的咬了咬手指,“因为,我现在就在爸爸的肚子里呀~”
床上的青年眉头紧皱,睡着了也不怎么安稳的模样,他的黑色外袍被换下,穿着一层被汗湿的衬衣躺在床上“做噩梦”。
忽然,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青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光线并不刺眼,宽大的红色窗帘被紧紧拉住,屋内没有开灯,只有房门外的一点灯光倾斜进来,床边有一个做工精致的椅子,椅子上悄悄坐着一个人影。
时元神思回归,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
阿芙罗!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坐起身来,旁边的人影顿时嗓音关切道:“动作轻点,小宝贝。”
时元睁大眼睛看过去,他抬手摸了摸脸庞,人影举起手中把玩的东西:“你是在找这个吗?”
是他的面具。
时元重重呼吸了几道,心里疯狂吐槽这波偷鸡不成蚀把米。
阿芙罗双腿交叠,坐姿优雅,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看了他多久。
“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我本来以为你的模样已经足够我惊喜,没想到,还意外收获了一点其他的小玩意。”
时元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觉得此时嗓子干涩沙哑。
如果诺伽在这里,水杯一定已经递到他嘴唇边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
房门外倾泻的光随着阿芙罗偏头的动作而缓缓照亮了一点他的表情。
时元看见阿芙罗的脸是一种不能理解又十分新奇的矛盾神色。
然后这位联盟的统治者之一问了一句在他看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你和你那个高冷的丈夫,感情就这么好吗?”
时元:“……?”
阿芙罗语气低幽,回忆起刚才查到的一手资料:“好到,你这样的天才也愿意承担风险怀一个平民军孤的孩子。”
时元:“…………”
等、等一下。
他结结巴巴:“你、你说什么?我怀什么东西?”
阿芙罗惊讶:“啊,你居然还不知道吗?”
时元表情呆滞,阿芙罗看着他缓缓道:“你的生理结构很特殊,体内有一个隐藏的孕囊,很明显,你的丈夫激活了它,现在,那里面已经有一个你们共同孕育的小生命了。”
阿芙罗唯恐天下不乱的轻笑:“你身体不适的症结也在这里,医生说这个阶段要多多休息补充营养,不要太过耗费心神——恭喜你,你要当爸爸了。”
恭喜你,你要当爸爸了。
要当爸爸了。
当爸爸了。
时元头晕目眩,两眼一黑的又倒了下去。
第24章 死亡进行时3
阿芙罗冰凉的手指探了探时元的额头,他俯身温柔道:“情绪波动也不能太大,不然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时元轻声呢喃:“我还在做梦对吧,我一定是还在做梦。”
阿芙罗怜悯的看着他:“看起来你也不太能接受这个孩子,不然我再找医生聊一聊,我们把它安全的处理掉,好不好?”
时元还在三观震颤,他下意识跟着重复:“处理……掉?”
阿芙罗嗓音低低的诱惑着时元:“没错,这样你就会恢复正常,你的丈夫上了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定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孩子对你来说就是个负累,我会帮你,我们一起让它悄无声息的消失,好不好?”
丈夫,诺伽。
孩子,诺伽的孩子。
一个多月前的最后一次!他们没有戴、诺伽没有帮他清理、而他的身体结构和普通男人不一样!!
时元猛地回神。
他看向阿芙罗,暗红长发的男人容貌精致雌雄不辨,他的表情温柔如圣父,嘴唇却恶鬼一样的暗示着。
时元缓了缓,手指戒备的揪紧被子。
所以,他不是没吃饱没睡好,他这段时间身体处处不得劲,原来是一不小心揣了诺伽的崽子吗?!
啊,他怎么会揣崽啊??
阿芙罗顿了顿,撤回身子:“看起来,你好像不怎么愿意?”
时元嗓子干哑:“它……他在我的身体里面,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说处理他。”
阿芙罗坐回椅子,眸光垂下看着时元。
时元理智上线,他现在身处劣势,不能轻易激怒阿芙罗,“你没有杀了我,就是你救了他。”
阿芙罗神色平淡:“不,我只是想救你,其他人死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无情好冷血的一个色魔!
时元吸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阿芙罗语气变得发冷:“所以,你还是决定为你的丈夫生下这个孩子吗?”
“……”
时元沉默了好长时间,似乎还在消化事实,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和诺伽相处的画面,还有诺伽为他做饭给他冲泡药粉试水温的场景。
诺伽一定是爱他的,以他的本事,如果真的不在乎一个人,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他知道自己即将又要拥有一个家人,一定会很开心吧。”时元小声呢喃。
他自己明明也很害怕,很难接受,但一提起那个男人,脸上却是阿芙罗十分陌生的维护和期许。
“还是我带给他的,诺伽肯定会非常高兴,但是他才刚走几天,还不知道……”
阿芙罗淡道:“你就这么爱他?”
时元愣了愣:“爱他?”
阿芙罗:“如果你不爱他,你的第一反应会是恶心,排斥,觉得自己肮脏,觉得那个孩子是个寄生你的异端,而不是现在这样,你还会甜蜜的畅想他知道后的反应,甚至顾及不到自身承担的风险——你就没有想过,他会不会接受一个男人给他生孩子?”
时元反应很快:“没想过。”
阿芙罗:“什么?”
时元皱眉:“这需要想吗?”
阿芙罗深黑的瞳孔动了动。
时元道:“他肯定会接受的啊,还会把我像个宝贝一样供起来,他是个孤儿,我都不敢想象他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会有多高兴,我很希望他能生活的高兴一点,不要整天都冷着脸像个复仇者一样。”
阿芙罗沉默的好像死了。
时元后知后觉:“你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啊,难道没有人全心全意的爱过你吗?你这么处处存疑的发问,该不会从来没有和别人真正相爱过吧?这不太符合你交际花的人设啊!”
阿芙罗微笑:“闭嘴哦。”
厚重窗帘撕裂的声音传来,时元很识时务的抿紧嘴巴。
圆桌贵族的脸上恢复了温和与安宁,像是蒙了一层比时元更厚的假面具。
“医生说了,这个孩子生命力十分顽强,但他越强壮,对你来说负担就越重,如果你还想要自己这条命,就最好听我的话,我还需要你为我做事情,懂了吗?”
时元小心举手。
阿芙罗:“说。”
“阿芙罗大人,我能回家不?”
阿芙罗:“不行。”
时元:“冰箱里还有我老公留下的菜没吃完呢。”
阿芙罗:“在这里我会让厨师给你做最新鲜的。”
时元老实巴交:“……我吃陌生人做的饭会吐。”
阿芙罗:“……”
时元:“真的,我只吃得下我老公做的饭,如果也有人满怀爱意给你做饭,你就会知道那种无与伦比不可取代的幸福感——欸,你先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
回应他的是房门被一阵风摔上的声音。
周围安静了几分钟,时元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他也是没想到,看起来连头发丝都有人伺候的阿芙罗,破防的点会这么微妙。
故意刺激送走这尊大神,时元才敢将手心搭在肚子上,那里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软软的,平平的。
可也是这里,存在了一个和他心脏同频共振的生命。
怎么会呢?他还有这种逆天的本事?
时元喃喃:“诺伽,这次你欠我可是欠大了……”
阿芙罗虽然可恶,但在这件事上没有骗他的理由,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崽子的确给他造成了各种负担,轻一点的就是频繁呕吐,重一点的就是精神力直接消失。
再严重就是崽子越长大越无法和他共存,到时候要是极限二选一怎么办?
时元想到这轻轻打了个哆嗦,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是这个崽子肯定要留下来。
为了诺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时元时不时就想起那几个梦境,梦中,还没有他膝盖高的小子那么依赖的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积极干活捕猎,走到哪都要跟着他,好像生怕他把他丢掉一样。
或许是崽子感应到了外界环境的不安,所以才会闯进他的梦里。
时元从小家庭不怎么健康,诺伽又是个父母双亡,他们两个都急需一个家的温暖,或许对他们来说,多一个幼崽也不算一件坏事,吧。
他手指轻轻挠了挠肚皮:“喂,你,你真的在吗?”
当然没有声音回应他,不过时元感觉胸口又烫了烫,应该是诺伽留给他的那个戒指吊坠。
他正打算抽出来,房门就被从外推开了。
时元立刻放下了手,他半坐起来,看着阿芙罗去而复返。
他不由问:“我能回家了吗?”
阿芙罗手中拿着一个东西,他缓缓走进来:“签了这个,我就放你走。”
时元疑惑:“这是什么?”
阿芙罗单刀直入:“卖身契。”
时元:“?”
他连忙打开黑色皮夹,看见里面夹了一张白色的纸,上面写了一行字——微笑医生自愿为阿芙罗打工,并无条件配合对方的所有命令。
看着“微笑医生”四个字,时元有一种大庭广众下中二网名被人念出来的尴尬感。
他好声好气:“其实你好好和我做朋友,只要不是杀人犯法,我都会帮你的,我这人其实挺好相处,以后给你看病打八折怎么样?”
阿芙罗笑着看他:“签。”
时元:“……”
好一个油盐不进的假笑男。
时元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还有别的选项吗?哦,他的确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忍一时风平浪静,等他丈夫回来,到时候2v1一个阿芙罗肯定不成问题!
时元十分能屈能伸,想通了二话不说就画下了大名,而且只是一个纸质协议而已,就算他小小反抗一下,阿芙罗又能把他怎么样?
笔迹落成之时闪过了一道幽暗红光,时元眼尖的捕捉到,他摸了摸纸皮,阿芙罗满意的看着他的表现。
“很好,乖孩子。”
时元不懂就问:“刚才那是什么?”
阿芙罗看起来又高兴了:“一点小小的精神力秘法,这份契约除非我亲自撕毁,否则你不能违抗我的所有指令。”
时元:“啊?”
感情联系是最不牢固的,只有共同利益才是永恒。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人为我卖命?”阿芙罗缓缓补充,“因为他们不得不那样做,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那就是不要随便把名字给别人,知道了吗?”
时元过去这二十一年,只给过两次名字。
一次是给诺伽,那是他们共同签署的结婚证书,一次是阿芙罗,他在很极端无奈的环境下被迫签署了“卖身契”。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崽,时元怎么都要让阿芙罗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但他现在得忍气吞声,得在势力夹缝中努力生存,坚持到他的魔王丈夫回来。
只要诺伽回来,什么阿芙罗,什么圆桌贵族,通通都要靠边站!
时元心里自顾自的打了一通气,停车,上楼,拖鞋都没换就直奔卧室。
几天过去,枕头上诺伽的气息已经散的很淡,时元埋头一会又起来,在卧室里转了几圈,把自己蜷起来放进了衣柜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