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元看他。
“你在讲什么东西。”他捏着讣告书问,“你了解诺伽多少?我说了这不可能。”
阿芙罗薄唇轻启:“很难接受吗?你丈夫身亡的事实。”
空气中有风哨声一闪而过,阿芙罗这次没有偏头躲避,于是眼睑下出现了一道血色划痕。
一根黑羽毛颤颤巍巍的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阿芙罗语气不变:“军部番号就是每一个军官的身份牌,为了防止系统信息丢失或者在战场上被损坏,它采取了最原始的物理存续的方式,那就是被放置在每一个人靠近心脏的左侧内袋,这样不管是碎尸、爆炸、烧焦,哪怕身份人已经面目全非,番号牌在废墟里擦一擦也能光洁如新。”
“他们不会搞错这个东西,如果我没猜错,信袋里面是你丈夫唯一能被带回来的东西。”
时元眉头紧皱,从刚才看到这份报告书开始,他的大脑就停止运转了。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出于本能。
本能的怀疑信息的真实性,本能的攻击言语不敬的阿芙罗,又本能的根据他的指示,抬手摇了摇信袋的底部。
并倒出来一截两指宽的银色铭牌。
192。
数字两旁是麦子一样的对称花穗,左右各两根,时元知道它们,这是军部特有的对指挥官军官等级的划分。
左右各一根的是初级战场指挥官,两根是中级,三根是高级。
诺伽两年前升职从一根换成两根的时候,还是时元和他一起去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时元眼神凝滞。
诺伽根本不是普通的军孤,他的能力早就超越了高级指挥官,他甚至不应该当一个隐居幕后的指挥官,以他的能力,就算是替换凯德直接上位圆桌贵族时元都不奇怪。
所以这怎么可能,诺伽怎么会死,还死的连一具尸体都无法回收——这简直太荒唐了!
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的讣告书邮寄回来诺伽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在战场到底在干什么?
时元将铭牌攥在手心,又将信纸装回信袋重新放在家门口的箱柜里。
“我不会承认这份讣告书的真实性。”
阿芙罗眼神怜悯的看着他。
时元攥着铭牌的指节发白:“等诺伽回来,我一定会狠狠给他一拳,再告诉他他犯了什么混蛋事。”
阿芙罗摇头:“他不会回来了。”
时元笃定:“他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这是他承诺过我的事情。”
说完他打开了家门,并用和以往一样的分贝关上了它。
阿芙罗站在门外,眼神扫过被弃之门外的讣告书。
半晌,他的鼻息忽然漏出一丝笑音。
只是表情却并没有多少愉快,反而很悲伤,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割裂。
好像为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在高兴,又同时为了兼顾某个人而辛苦压抑着自我情绪,他按了按鼻根,转身脚步轻轻的走向光能直梯。
直梯门打开,阿芙罗进去。
站在角落等待他的下属道:“大人,提摩西得知消息在议会大发雷霆,批判您庇护微笑医生甚至还敢启用他——”
“帮我查个人。”
下属猝不及防:“什么?”
阿芙罗先是噗嗤笑了两声,转而又叹了口气:“帮我查一下军部192指挥官番号,确认一下这个番号是否已经真实死亡,如果讣告书没有送错,就给他的家属提前拨发抚恤金,发的越多越好。”
联盟财政是他在管,抚恤金发的越快,越多,就越会让可怜的家属认清残酷现实。
因为这是战亡的亲人带给他们的最后的光热。
“好的,我马上去办。”
阿芙罗眉眼无奈,我的医生,你该怎么办呢?
心爱的丈夫在战场牺牲,偏偏你还奇迹般有了他的孩子,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没有另一个父亲,甚至连父亲的遗体都找不到在哪里。
太有趣了。
就算再怎么爱你的丈夫,你又怎么能抗衡得过死亡的力量?不如趁早换一个人来爱,或许也会早点走出伤痛。
下属接着刚才的话题:“提摩西那边……”
“今天天气真好啊。”阿芙罗抬头。
身边跟随他的人也下意识抬头。
的确是个好天气,微风习习,不热不燥。
阿芙罗遗憾道:“可是一想到这样好的空气还要和废物一起共享,心情就不怎么愉快了。”
“提摩西似乎对微笑医生很不满,可是您需要医生,我担心提摩西会为了针对您而继续暗杀他。”
阿芙罗侧头:“他真的有这个胆子吗?”
“愚蠢之人往往出乎意料的胆大,这或许也是凯德挑选他进入圆桌的原因。”
阿芙罗:“我警告过他一次,如果他再伸手动我的人……”
随从者屏气凝神。
阿芙罗温和的笑了笑:“那他伸哪里,我可就会剁哪里了。”
时元进门后倒头就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了晚饭时间。
其实他吞噬了一点精神力并不怎么饿,只是看了看时间,觉得这个时候该吃饭了。
于是时元打开冰箱,打算搞一搞丈夫留给他的预制菜。
但是翻找半晌只找到了一点原料,时元这才想起来,诺伽留给他的饭已经被吃完了。
当初为了新鲜,本来就没有做多少。
时元愣了愣,啪一声关上了冰箱门。
他趿拉着拖鞋一屁股坐回沙发上,被什么东西垫了垫,摸过来一看,是那个写着番号被他随意丢着的铭牌。
时元歪头,清澈的琥珀色眼睛认认真真的看了192几眼,被拇指捏住的边角,在战场上经历爆燃都没有损毁的铭牌微微下陷了一点指痕。
在掰断铭牌之前,时元猛地回神。
他松松指尖,在那处凹陷的地方抚摸了一下。
“你可不能坏,你坏了诺伽回来换牌子还得重新办一个。”时元自言自语,“但是诺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父亲,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男孩抬头问,“一天?一星期?一个月?”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嗓音威严:“不许再问她的消息,是她抛弃了你,以后你会在新的家庭开启生活,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林恩阿姨。”
时元看向一旁陌生的女人,对方表情清高的俯视着他。
在幼崽的世界中,一切都显得那么高大不可战胜,他们依赖着家长,本应该在爱的呵护下茁壮成长,然后会变得比家长更高大,并成为逐渐老去的父母的避风港。
可是,如果父母从一开始就不合格,而独自辛苦长大的幼崽又有什么义务去照拂他们呢?
时元看了看女人,又看向时非:“不对,你说的不对。”
时非皱眉:“你说什么?”
时元站起来大声:“你说的不对!不是母亲抛弃了我,是你先做错事抛弃了我和母亲!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将来也不要当你这样的父亲!”
时非怒声:“时元!”
时元跑出家门,去追装走贝温特所有东西的车子。
可他怎么追得上?车子那么快,而他那时候什么能力也没有觉醒。
他只能一遍遍呼喊贝温特的名字,因为除了名字,他不知道还能喊什么和母亲相关的东西。
他根本不认识她的过去。
沙发上侧躺的青年眉头紧皱:“贝温特……贝温特……”
时元隐约看见了一个黑发女人的背影,她苗条又高挑,只是一个背影就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他放弃了车子,转而朝背影追去,然而路过转角,贝温特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高的男人的身形。
他侧身看他,时元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他惊喜的朝对方挥手:“诺伽!原来你在这里!”
诺伽站的很远,就在时元想要跑上前去的时候,男人的背后忽然出现了无数的黑影和绿眼睛。
它们警惕又凶狠的直视着他,就像时非垂眸直视着小时候的他一样。
时元渐渐停下脚步,看见消失的贝温特从诺伽的身后出现,仿佛是他的什么拥簇。
时元无措的看了看两人,然后问道:“你们去哪?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贝温特:“不要跟过来。”
诺伽:“我会回来找你。”
时元:“你们去——”
“爸爸!”
时元回头,见拐角入口处站了一个矮墩墩的小影子。
“抱抱!”
时元:“……什么?”
小影子气势汹汹的上前,然后顺着他的裤腿蛄蛹了上来。
“亲亲!我最爱爸爸,爸爸也最爱我!我要永远都陪在爸爸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让你伤心——”
时元:“……你在说什么?”
幼崽的瞳孔绿到发黑,他似乎是生气了,所以小鼻子都喷涌着重重的呼吸。
“让爸爸伤心的东西都应该全部消失!只有我、才是爸爸最爱的唯一!”
周围的世界碎片一样开始崩塌,时元左右环顾,发现视野间已经纯白一片。
他忽然忘记了自己在追逐什么,只看见从他怀里跳下去的崽子用小肉包一样的拳头到处砸砸,还用脚丫子气愤的到处踩踩。
时元哭笑不得,胸口位置有些发烫,他伸手去扯,却摸了一个空。
思绪忽然停顿了一下,就像是一脚踩空,时元猛地在沙发上睁开了眼睛。
一片寂静。
只有钟表走动。
又做梦了。
他停顿了几秒,从领口拿出那截黑色的绳子。
绳子末端的宝石戒指已经和体温变成了一个温度,周围没有开灯,时元摇着戒指玩了玩,忽然发现戒托背后的图案闪着暗红的光。
是那只高贵威武的狮鹫的眼睛。
翡翠王都。
诺伽站在高高的建筑之上,这是王都最著名的地标——瞭望之眼。
他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因为从这里可以看见整个王宫的分布。
此时那里正一片灯火通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影子从身后凝聚:“是盔甲军团。”
诺伽眯眼。
影子抬头感应了一下:“它们在生气和暴动,但这并不是您的情绪,难道是西姆的那个小王储?”
夜色里暗影婆娑。
诺伽冷声:“保皇派们齐齐关门拒客,翡翠王都氛围冷成一片,如果真的是他觉醒,这会西姆早就已经在大开庆祝宴会了。”
难道他们真的预估错了?
影子直接卡了:“不是西姆,不是小王储,更不是您,那会是谁?谁还能唤醒盔甲军团,还让它们像个小孩一样在王宫到处打砸胡闹??”
诺伽垂眼,看向脚下渺小的车流。
影子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汗毛:“该不会……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海格威斯血脉?”
诺伽一言不发跳下了瞭望之眼,影子猝不及防被拉扯着一起下坠。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问问。”诺伽的身影在高楼丛立间不断变幻位置,并没入了王宫一角。
银发的人影与因为骚乱而加强巡逻的士兵正面相遇。
重返王都,诺伽从未想着躲避,所以也无所谓会遇见谁,他只是选了一个最近的距离来了解真相。
“什么人!转过来!”巡逻队长严肃道。
诺伽鼻息微长,过了几秒,他缓缓侧身。
黑夜中,墨绿的瞳孔与银色的头发形成了强烈的颜色反差,他眸光垂下,淡淡俯视着巡逻队伍。
这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又像是纯黑色。
“这里是西姆王宫,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会被送进最高监狱,先抓起来,等西姆陛下清醒后再——”
“西姆王宫?”
诺伽眉眼压低,瞳孔里半分光线都没有:“这座王宫从来都不属于谁,真要命名,那它也只有一个名字。”
那就是海格威斯。
比夜色更浓厚的黑影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地面开始出现了无数黑色人形,它们缓慢隆起,绿色眼睛的幽光萤火一样递次点燃,黑色的精神力刀刃从手心生长延伸。
影子们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露出了一个终于被解放出来的,恶贯满盈的恐怖表情。
第30章 亡了
“盐,半勺,酱油,一勺,胡椒粉,半勺,再来一点芝麻和葱花,然后用热水冲开,捞入面条,最后撒上葱油搅拌……啊,葱油汤面,完成。”
时元看了看表:“晚上八点,夜宵时间到了。”
他端着面碗坐在餐桌前吸溜了一口,然后眼睛发亮道:“我可真是个天才啊。”
按照诺伽留下来的菜谱,他已经学会最简单又好吃的食物了。
崽子似乎对这碗面也很满意,时元埋头狠狠呼噜了几口,然后抬头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声。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时元立刻去看。
却不是诺伽。
【晚上吃饭了吗?一起出来吃饭?】
时元看了一眼,动都没动。
消息继续弹出。
【我刚忙完,带你去散心好不好?】
阿芙罗:【冰激凌还吃吗?这次帮你带了六个口味,但其中有两个是我的。】
医生:【不欢迎。】
街边的车上,阿芙罗脸色愉快回复:【我真的一片好心,毕竟我们现在是签了契约的合作伙伴。】
医生没再理他。
阿芙罗苦恼的哎了一声。
冰激凌小摊的妹妹害羞的和他道:“大人,您还要冰激凌吗?”
阿芙罗温柔道:“今天暂时不买了,他不开心,连最爱的冰激凌都不吃了。”
妹妹尖叫了一声:“您真的有追求对象了吗?!”
阿芙罗微微一笑:“在努力中。”
却没有解释是在努力追求,还是在努力的为了一些别的目的。
贵族启动车子,很快消失在了车流之中。
手机终于没有再震动了,时元照例刷了碗,然后在沙发旁的摇椅上消食。
他拍了拍吃的微微凸起的胃部,然后手指下移了一点。
“如果有一天你爹死了,一定也是被我家暴而死,而不会莫名其妙的死在战场,你说对吗?”
时元语气幽幽:“什么乱七八糟的讣告书,他最好不要再回来,否则我一定把厨房最结实的锅扣在他脑袋上,然后再狠狠敲一闷棍。”
“……不过他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其实你还要感谢他,如果不是他一时疏忽,我们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聊天说话。”时元自言自语,“铭牌和抚恤金不是他留给我的东西,你才是。”
时元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平静。
没有崩溃悲痛,反倒藏了一种被压制的愤怒。
他现在满肚子的火,而让他生气的人却只寄给了他一张冷冰冰的讣告书。
诺伽怎么敢的?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怎么敢真的这样做?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他让他揣了一个崽子!然后他自己跑的不见踪影!
这个时候,时元依旧不相信诺伽身亡的战报,在摇椅上又待了一会,他才突然想起家属有权利和军部提重新调查死亡真相。
只是通讯打过去,时元刚报完诺伽的番号,对面的人就对他道:“已经有人为您的家属提交了重新调查申请,前线已经在确认了,最迟三天,确认报告就会传回来。”
时元皱眉:“时间不能再压缩一下了吗?”
那头回复:“很抱歉,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现在前线正在打仗,每一天都有新的人牺牲,重新确认已牺牲的名单十分耗费人力物力,还请您尽快接受现实,后续抚恤金会打到……”
时元直接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他重新拿起手机。
【是你让人做的?】
那边几乎是秒回。
【对。】
医生:【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圈子,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我丈夫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啊……你这句话,忽然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阿芙罗道:【就在喷泉广场的地下疏散通道,他找到我,对我说了和你一样的话,还告诉我是他炸了你的地下诊所。】
时元指尖一顿。
诺伽找过阿芙罗?
为什么?因为看见阿芙罗救了他又吃醋了吗?
阿芙罗:【所以,你应该也是认识他的,对不对?你见过他本人吗?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医生:【。。。】
阿芙罗:【我真的很感兴趣,啊,抱歉,有点激动,但我实在太喜欢和这种人对话了,我还很喜欢和你对话,我们都是一个世界的人。】
阿芙罗不仅是个隐藏的疯批,他还是个极端慕强的愉悦犯。
时元逐渐摸清了阿芙罗的本性,这个人和诺伽曾经告诉过他的一样,是个很难定性的圆桌贵族。
他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全看他是什么心情,或者想要得到什么。
阿芙罗看似处处留情,其实处处都没有真心,对他好或许也是因为他对他用处很大而已,否则也不会让他签署什么狗屁契约。
时元:【我对他也了解不多,没事别找我,现在烦到看见路边的狗都想踹一脚。】
最后一句真的没有糊弄阿芙罗,时元是真对诺伽了解不多。
说来好笑,结婚三年,他连诺伽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时元又用亲属的权限去查了诺伽在军部的信息登记。
然后下拉就看见了诺伽的父母信息。
没有照片,只有两个陌生的姓名,并注了一行小字:双倍抚恤金已发放至幼崽成长账户。
时间是二十一年前。
也就是诺伽三岁的时候。
一切信息都能对着上,诺伽从小到大的简历都在这里,包括上什么学校,什么时间段取用了多少抚恤金,一直到他毕业进入父母曾经任职的军部,所有资料都是这么真实可靠。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军孤。
时元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才放弃从里面寻找有关诺伽失踪的蛛丝马迹。
在他眼里,讣告书并不代表死亡,只要他没看见诺伽尸体一天,时元都会把诺伽定义为失踪。
和贝温特,一样的失踪。
帝国王宫。
影子游移着跟在主人身后。
背后的巡逻队逐渐被黑夜般的人影淹没。
诺伽并不会杀他们,只是想让他们闭嘴,毕竟他连夜潜入王宫的目的是为了调查盔甲军团失控的原因,而不是和西姆一起喝茶。
“就在前面,右拐,有摩擦声。”
诺伽转身,衣角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
他右拐了几步就停下了,因为十米开外,一个身穿特制盔甲的影子正挥舞着精神力刃,不知道是哪一代海格威斯的精神力凝聚而成。
影子:“……”
“不是,它在砍什么?空气吗?”
诺伽没说话。
影子仗着自己同出本源不会被发现往前游移了一段,然后就见伟大的盔甲军正用无往不胜的精神力刃挥舞着戳地上路过的蚂蚁。
“…………”
死一般的沉默。
影子摇摇晃晃的回来:“西姆这些年是不是用什么秘法腌制它们了,他是想和这个国家一起同归于尽吗?”
诺伽走上前,脚步声终于惊动了戳蚂蚁的盔甲军,
他往右边瞬移了一步,一道精神力刃与他擦肩而过。
影子:“……”好,最起码可以确认军团的武力值还在,就是好像智力值归零了。
盔甲军转身,看着诺伽,似乎觉得有点疑惑,它咔咔的动了动脖子。
诺伽抬头:“好久不见。”
头顶有能源灯照耀,诺伽眼底颜色浓郁至极,仿佛被置于黑夜里不断打磨抛光的绿宝石。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诺伽道,“所以回答我,盔甲军团为什么集体暴走。”
对面的黑影忽然抬手:“是你,西塞那王储,你终于回来了。”
诺伽:“回答问题,为什么暴走。”
黑影一板一眼:“寻找,东西。”
诺伽:“找什么?”
黑影:“一个胚胎。”
诺伽拧眉。
黑影伸出拇指食指:“大概,这么大,你见过吗?”
诺伽拧眉:“以前,现在,我都是你们新一代的主人,你们要寻找的只会是我。”当然,这得在他主动感应的时候。
黑影摇头:“神奇的时代要到来了,军团曾同时承认过西塞那和你,现在也会同时承认你和,其他海格威斯。”
其他海格威斯??
影子瞠目结舌,怎么还真有其他的海格威斯啊啊啊!
“这里,受到了强烈的干扰,一部分军团被唤醒。”黑影敲了敲脑袋,金属手指和金属脑袋撞击发出了铛铛的清脆响声,“会不由自主,做出一些举动。”
诺伽看了看地面:“你说的举动,是你们在王宫到处捣乱,像个幼崽一样用刀刃戳蚂蚁吗?”
黑影双拳紧握又松开,它幽绿色的眼睛闪了闪。
影子背后嗖的闪过一道麻痹预感,它忽然高声提醒诺伽:“离开那个位置!”
好在在它说话之前,诺伽就已经转移了坐标。
而一秒之前的地砖,此时已经被无数的黑刺爆裂。
“不止戳蚂蚁,还在寻找,攻击目标。”
诺伽的影子大喊:“疯了疯了真是疯了!盔甲军团从不会主动攻击海格威斯血脉!它们怎么会攻击您?”
诺伽眼眸闪动,胸口平静吐息。
影子:“这得想个办法,不然还怎么让它们出去给咱们打工?!”
诺伽:“你先回来吧。”
影子:“啊?”
诺伽:“会误伤。”
影子立即喜出望外,还不忘和其他兄弟打招呼,让它们快速撤回暗世界。
黑夜似乎都在往诺伽脚底涌动,像什么争先恐后返回本体的扭曲怪物。
一切恢复平静后,诺伽才寂静的看向盔甲军团。
“今晚一共出来了多少人?”
攻击归攻击,回答归回答。
黑影对能建立链接的海格威斯十分礼貌:“381个,剩余在黄金地宫,你离远一点,我现在依旧很想攻击。”
381。
诺伽:“玩个游戏吧,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画线游戏。”
黑影:“嗯?”
诺伽身影未动。
脚尖却忽然延伸出一道肉眼几不可查的黑色细影。
笔直黑长的细影瞬间抵达了盔甲军的脚下,它微微低头,再抬起,眼底的幽绿忽然比刚才亮了一倍有余,像是被什么强悍的能量闪充了一下。
与此同时,无数的黑色细影从诺伽的脚底迸发,遍布控制游离在王宫各处的黑色影团。
“不论是谁唤醒了你们,或是你们自身精神错乱,”诺伽低声,“盔甲军团都要知道,现在谁才是最强大的海格威斯后代。”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现在,该睡觉了。”
正对着诺伽的盔甲军眼神挣扎,但最终,它僵硬的低头臣服,并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地宫的方向。
“这是……强制镇压?”影子探头,“不愧是您!果然简单粗暴,就是可能会和军团提到的那个海格威斯结下梁子,毕竟我们这波是在强行教他做人。”
诺伽不会允许陌生的变数打乱他的计划。
既然无法在盔甲军团这里得到答案,那就去找另一个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王室秘闻的家族。
王室到底有没有私生子,作为王室医生的他们一定比谁都要清楚。
影子看见诺伽转身:“您去哪?我们不顺便拜访一下病重的叔叔吗?”
刚才被围困的巡逻人员已经散开,不到明早,西姆就会知道有一个会使用黑色精神力的人造访过王宫。
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很适合他这样的弄权者,诺伽暂时还没有时间陪他玩。
他和影子道:“先去拜访我父亲的一个故友。”
还没等到第三天,前线的新调查报告就传回来了。
这次是以电子版的模式直接发送到了时元的个人账号。
青年放下浇花的水壶,点进去发现那是一段泛着灰霾的视频。
遍布碎石的旷野,焦黑的地面,还有远处一架爆燃坠落的机舰。
画外音道:“二次确认,番号192已牺牲。”
“收到,将这段视频发给我。”
时元不知道“我”是谁,但他现在看的这个东西应该就是这些人接力传送回来的。
一般来说,真正的战场视频根本不会流传出来,除非有人动用了特权想要让他直视诺伽的死亡。
阿芙罗。
他倒退十几秒,重新回到了那个爆燃的一闪而过的机舰上。
应该是经历空战后引发了能源箱爆炸燃烧,然后从高空坠落,机舰的尾翼已经折断了,只有驾驶舱的位置勉强完整,但也仅仅只剩下完整了。
因为所有的结构都被烧的焦黑模糊,高温甚至让一部分衔接的钢铁结构都融化掉。
这种情况下,里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已经不言而喻。
时元面色却没有大的变化。
他再次倒退,又重新回到机舰上。
循环往复了十几遍,时元忽然发现这是个双人机舰。
驾驶位有一个人,而另外一个座位存在一个副手,副手往往会协助驾驶者操作机舰,时元眼睫动了动,在消息底下问道。
【这驾机舰上的人全都牺牲了吗?】
可能是因为阿芙罗的“特殊关照”,对面消息回复的非常快。
【是的。】
时元:【那另外一个牺牲者呢?】
【很遗憾,他在机舰坠落过程中就已经被甩了出去,目前也无法被回收。】
机舰飞行速度十分快,飞行高度往往在星球气层之上,以这个速度和这个高度被甩出去,找不到尸体再正常不过——因为尸体早已经被甩成碎末了。
【非常理解您的悲痛心情,军部会尽快发放给您的抚恤金,请注意查收。】
时元应该接受现实的。
如果他不知道丈夫就是香香哥的话。
一个不用任何手势,不用任何蓄力,甚至连呼吸起伏变化都没有就能召唤精神力分支的人,怎么可能会以这样荒唐的原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