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我避着他走!”殷郊轻轻击掌道。他修行十几年五感过人,有心算无心,要避开一个凡人,太容易了。
殷洪没有殷郊这么乐观。他的兄长真是这么仔细的人,就不会走火入魔,就不会怀孕不自知,就不会被一个十八代传承的庸医骗到把孩子生下来,顶着一双黑眼圈哭着跟他这个弟弟说带孩子太苦了,能不能把孩子放到太华山,让他们师徒帮忙带到三岁以后……
要不是殷洪坚决反对,要求殷郊把孩子送去东鲁抚养,知道殷诵身世的人,还得多一个他师父赤精子。
“实在不行,王兄就带着诵儿离开西岐吧。”殷洪实在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干脆抽刀断水。
他对殷郊说道:“去东鲁。顺便向舅舅问清楚,当年诵儿究竟是怎么弄丢的。”
殷郊皱起眉头:“我不想去。舅舅都被窦容关在游魂关外十二年了。”
不是他看不起嫡亲的舅舅。实在是舅舅这造反的效率忒差劲了。殷郊很怀疑,等到东鲁打到朝歌,纣王都驾崩好几年了。这让他还怎么报仇?刨坟鞭尸吗?
殷洪无言以对,他们舅舅这个进攻效率是垃圾了一点。说好的“百战百胜大将军”呢?
但是南都鄂顺与他们舅舅一般情况,同样是被邓氏父女拒在三山关南面,不得寸进。殷郊投靠南都还不如投靠东鲁。
由此可见,他们大商的实力还是十分雄厚的,各处关隘守官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
殷洪不禁对祖父帝乙佩服不已。大商如今的关隘格局都是他们祖父在世时布置的,各处守将也都是祖父派遣布置的。纣王昏庸至此,因为没有擅动地方上的守将,这个暴君便能稳稳坐在王位上直到今日!
先祖荫庇,莫过于此。
殷洪心中一边憎恨纣王,一边向往祖父。他不禁向殷郊看去,暗道当日在朝歌,他们能够直接杀了纣王就好了。纣王只有他们两个子嗣,大可以让他这个弟弟背负上谋杀亲父的罪名,让王兄干干净净登基做王。
王兄依仗祖父留下的基业,怎么就一定要天下易姓呢?
可惜祖宗瞎了眼,非要保住纣王的狗命!
殷洪想到这件事就恨得不得了,牙齿都不自觉地咬紧了。
殷洪说道:“你要留下,就只能尽力遮掩了。”
殷郊点点头。他下巴抵在拳头上,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拍案道:“现在怕的就是我这声音暴露了,别的都不妨事。”
“我现在回一趟九仙山,问问师父,有没有办法遮掩。诵儿若是问起,你替我解释两句,不要让他怀疑了。”
殷洪应了一声“好”。犹豫了一下,他说道:“之前你的反应太大了,哪吒已经有了怀疑。”
殷郊先是一惊,而后不以为意。殷郊十分自信道:“他猜不到真相的。”
说罢,殷郊走出房门,施展五行遁术向昆仑山脉飞去。
心有怀疑的哪吒确实猜不透殷郊和殷洪要隐瞒的事。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表弟殷诵有关。
哪吒果断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殷诵。
哪吒说完事情,略带忐忑地对殷诵说道:“你莫要怪我多事,随意插手你家的事。”
殷诵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这么想哪吒呢?
殷诵说道:“我知道,哥哥是关心我,怕父亲和叔叔伤害诵儿。”
殷诵心里明白得很,“父亲”这个身份在哪吒这里,是没有半分滤镜的。就算有,也是丑化滤镜。
不说远的纣王对亲子的迫害,就前不久李靖拿到法宝后的嘴脸,哪吒对“父亲”这个词哪里能有好感?
哪吒又是在海上捡到的他,哪吒对他的殷郊有所警惕,怕殷郊和殷洪伤害他,再正常不过。
哪吒见殷诵没有误会,暗暗松了口气。
他继续说道:“直觉告诉我,他们隐瞒的事与武王有关。需要我帮你查探一番吗?”
如今他的怀疑算是在诵儿这里过了明路。哪吒思忖殷郊是表弟的父亲,他不好动手。但是殷洪还是可以套上麻袋打一顿,严刑逼供的。
殷诵谨慎之下,没有同意:“我自己再思量思量。需要哥哥帮忙时,我再来找你。”
哪吒点点头。他的表弟已经长大,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他作为哥哥,向来是尊重和支持诵儿的每一个决定的。
吃晚饭的时候,众人发现殷郊不在,连忙询问殷洪。
殷洪回了一句:“王兄被广成子师叔召回去了。明日就会回来,不必担心。”
殷诵和哪吒没有多说什么,权当信了殷洪的话。
吃完晚饭,殷诵独自一人坐在自己房门前的滴水檐下。
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不得不承认哪吒说的对。
殷诵发现,不止是他的父亲、叔叔举止怪异,就是武王姬发,甚至是陪同姬发的姬旦都透着古怪。
殷诵伸手到怀里,将两块彩玉摸了出来。这两块彩玉,其中一块是自幼跟着他的,另一块是当年文王赠与他的。
殷诵皱着眉头,一手一块彩玉放在月光下对了对。两块美玉虽然材质品种一样,但是雕琢工艺不可同日而语。指尖摩挲的不同触感更是告诉殷诵,两者出自两块母玉。
殷诵看看左手来自母亲的玉佩:“彩鸡。”
殷诵又向右手拿着的彩玉看去:“凤凰。”
“彩鸡……配凤凰?”殷诵一颗经过后世高等教育充分开发的大脑,这一刻犹如一个族群的野马,肆意地奔跑起来。
有几匹不仅在跑,它们还在夕阳下蹦了起来。
一番头脑风暴后,殷诵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所以,母亲其实是武王姬发……的恋人?”这块彩玉就是两人寓意爱情的信物?
结果,父亲殷郊走火入魔,横刀夺爱?所以父亲今天看到武王,认出情敌后分外眼红,就想凶残地把人当场撕了?
殷诵连忙摇头:假设如此,应该是被横刀夺爱的姬发想撕了父亲才对。
“所以,真相是父亲与母亲青梅竹马,横刀夺爱的是姬发老儿。所以父亲才会这么憎恶姬发?”
逻辑在这一刻,完全地通了!
母亲必然是昆仑山上修行的炼气士,与父亲机缘巧合下相遇。两人相伴多年,暗生情愫,于十六年前偷尝禁果,生下了他这个爱情结晶!
“可恨天降胜竹马,有情人成了陌路!”
殷诵越想越恨。他不无悲哀地想到,母亲极可能是在怀着他的时候,遇见了姬发,从而移情别恋的。
所以生下他后,母亲立刻把他这个“昨日心头宝,今日眼中草”送还给了父亲,将他们父子俩一起抛弃了!
父亲在失恋的沉痛打击下,哪里还看得他,能够好好地照顾他?只能匆匆地把他送去了东鲁。
“呜呜呜,父亲好惨啊。”
诵儿也好惨啊。
殷诵抱住双膝,忧伤得不得了。他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想,这样狗血的剧情理应在话本上,不应该出现在现实里。
殷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勇敢面对惨痛的人生。他猜想,母亲极可能被姬发藏在王府中。
殷诵不禁用力咬住牙齿:好一个“金屋藏娇”!
他现在特别想给姬发老贼套麻袋,拖到巷子里打一顿泄愤,然后逼老贼说出母亲的下落!
不过理智告诉殷诵,他八成打不过抢走母亲的姬发。大概率是套麻袋不成反被套了麻袋。
被打一顿无所谓,但是他的父亲被老贼抢走了挚爱,够可怜的了。他作为大商第一孝子,绝对不能肉包子自动上门,掉进老贼的魔掌,迫使父亲向情敌低头!
殷诵决定曲线救国……救母……把母亲的下落找出来。
殷诵很快做好了计划。他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转身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然后,殷诵宽衣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为美好的明天养精蓄锐。
睡梦中,少年大仇得报,不仅将老贼套了麻袋痛殴了一顿,还顺利逼问出了母亲的下落。
原来母亲不是抛弃了他们父子,而是被老贼爱而不得囚禁了。
他们一家将老贼狠狠地又打了一顿后,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个梦是越做越美,殷诵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来,甚至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如殷洪所言, 第二天一早,殷郊从九仙山匆匆赶回西岐。
他根本不敢告诉师父广成子,殷诵的另一个爹是武王姬发,只含糊地说碰巧在山下遇见了殷诵的生父。
殷郊哀哀戚戚地说,自己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太丢脸了,请求师父给一两丸丹药让他吃了改变声音。这样,对方就发现不了他了。
广成子在山上修行千年,早就断绝了八卦之心,哪里有闲情去探究殷诵的生父是谁?真人略作思索,当面写了一封药方交给太子。
真人告诉殷郊,彻底改变人声音的药丸子他这里没有。暂时改变声音的药方有一帖。药方上写的都是寻常的药材,并不需要灵芝仙草,殷郊只管拿了药方去山下配就是了。
殷郊拿了药方,连夜赶回西岐。天蒙蒙亮,殷郊就找了一个巫医,让巫医配齐的药材。
回到城西,殷郊将药方和药包丢给姬鲜留下的伙计,让伙计钱子立刻按照药方煎熬。他今天就要服用试试效果。
殷郊赶了个早,和其他人一同吃了一顿早饭。
昨天他们三人到相府拜见,得了封官的文书。今天他们就要入军营,熟悉军中事务。
吃完早饭,钱子将煎好的汤药送了过来。
殷诵看到殷郊堂堂一个修仙人竟然喝起了普通的汤药,感到十分惊奇。他连忙询问殷郊,怕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殷郊也不“瞒”着殷诵。他告诉儿子道:“我想着,既然戴上那样的面具上战场,何不将声音一起变了。两相配合,效果一定成倍。”
殷诵不禁为父亲周全的想法鼓掌。殷诵关心道:“是药三分毒,这副汤药不会伤害到父亲的身体吧?”
殷郊一口气喝完汤药,嫌苦,背着人吐了一下舌头,然后哈哈大笑道:“为父修行十七年,哪里会怕它?”
殷洪还记得兄长少时在朝歌王宫生病躲着不肯喝药的场面。此时看到殷郊背过脸去,殷洪当即翻了个白眼。
这剂汤药不愧是仙人所配,药效奇快。殷郊一句话说到后半截,声音已经变得粗哑难听,好似粗糙的石料在地上拖行。
殷诵瞪大了眼睛,心想广成子不愧是擅长长生之术的仙人,配的药就是厉害。
殷诵毫不犹豫地讨要了药方,抄写了两份。
他原本只想抄一份放在身边做个“备案”。但是殷洪受到兄长的启发,也想来一份以备不时之需。殷诵顺手多抄了一份,撕下纸张递给叔叔。
哪吒摸着自己的喉咙,觉得凭借自己的实力,已经无敌于战场,大可不必费此周章。
昨天哪吒虽然一起买了面具,但是涂完颜料晾干后,殷诵一直拿着那只面具把玩。
哪吒见他爱不释手,干脆把面具送给了他,让他自己戴着玩。
没一会儿,雷震子跑了过来,想要跟着一起去军营凑热闹。
大家都清楚,雷震子以后肯定也要下山,入西岐为他二哥的大业做开路先锋。哪吒他们自然不会拒绝这份顺水能推的人情。
而雷震子自己,就当提前体验一下军营生活了。
哪吒、殷郊四人出门,向位于东面的军营走去。走着走着就闹了起来,你追我赶各显神通往目的地赶去。
殷诵远远看到四个人打闹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其他人就不说了,父亲都是一个十五岁大男孩的爹了,竟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难怪母亲要嫌弃他,跑去和周武王谈恋爱了。
殷诵望着父亲胡闹远去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只见过武王一面,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老贼其他不说,沉稳是真的沉稳。
昨天,老贼的两条胳膊差点被他的父亲扯下来,老贼竟然面不改色,还和他的父亲“约定”“下次轻点”。
殷诵猜想,武王姬发这份养气功夫,他亲爱的父亲是一辈子都追不上了。
不过他觉得,自己努力一下,应该可以学到手。
学不到也没关系,他可以装。
殷诵昨天带着黄天祥买了驴和花岗岩,他却没有在今天立刻动手。
他再次带着黄天祥一头扎进了闹市,然后在昨天那家米粮小铺买了两大麻袋的大豆。
殷诵没有把大豆收进储物袋,而是和黄天祥一起将大豆绑在毛驴背上。
店家不附赠盛放粮食的器物。还好殷诵手巧,就地掏出麻布缝了两口大的,让店家将袋子装得满满当当。
回家的路上,黄天祥忍不住问道:“你买这么多大豆做什么?”大豆便宜是便宜,就是吃多了肚子里会有气钻来钻去,最后钻出去。黄天祥不喜欢这样子。
“你不懂,大豆全身都是宝。”殷诵牵着毛驴,左看看右看看。他生来好奇心重,哪怕是昨天见过的东西他依旧觉得新奇。
黄天祥噘着嘴,不怎么相信大外甥的话。
殷诵忽然问道:“你想不想跟着表哥他们一起入军营呀?”
黄天祥闻言,抿了下嘴巴。他微微低头看向地面,一双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十根手指搅在了一起。
黄天祥声音闷闷地说道:“我听诵儿的。”他其实很想跟哪吒他们一起加入周营,上阵杀敌的啦。但是他发过誓,要一直呆在诵儿的身边,不能离开的。
除非诵儿让他去。
殷诵转头瞧了一眼黄天祥。黄天祥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哪儿能不知道这个小家伙的想法呢?
殷诵轻轻笑着说道:“那你就去嘛。我教你读兵法给你兵书,可不是让你一直纸上谈兵的。”
黄天祥猛然抬头,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殷诵:“那我就去啦!”
殷诵点了下头。他向黄天祥建议:“武成王跟你二哥现在在西荒。等他们回来了,你找你爹去,让他带你进兵营。”
他家小布丁兵法如云,可不能去当小兵,糟蹋时光。
黄天祥连连点头。
殷诵又问道:“你要不要先去武成王府,见见你祖父和三哥呀?”他们打听过,黄飞虎入西岐后,依旧被封作武成王。武王姬发还特意拨款给他修葺了一座颇为富丽的王府。
黄天祥摇摇头:“我等父王回来。”他不喜欢爷爷,爷爷总爱板着脸教训人。
“这个你自己安排。”殷诵不在意道。
殷诵回到家里,招呼两个闲得在店里打瞌睡的伙计,过来卸货。然后,殷诵吩咐两人将买来的大豆挑拣一遍,将坏的大豆全部挑出来丢去花园当肥料。
“挑好了,你们将这些大豆清洗干净,放清水浸泡在缸里,用木盖封住。”
两个伙计连忙应着,将两大袋的豆子抱走。
黄天祥以为大外甥要煮豆子吃,一张小圆脸苦兮兮地皱成了一团:这么多豆子,肯定要吃很多顿。他真的不想天天放臭屁啊。
殷诵没再去管大豆,叫了黄天祥往门口走去。黄天祥立即应声跟上。
两个人各自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店铺门口。然后黄天祥看到殷诵掏出了昨天买的两块花岗岩。
殷诵一手凿子,一手榔头,高举于头顶,郑重地说道:“我要开始了。记住这伟大的时刻吧,我将造出一样造福华夏万民的宝物。就是玉虚宫元始老祖的盘古幡都比不上它一丝一毫的厉害。”
殷诵扭头问小跟班:“你信不信?”
黄天祥无脑吹捧:“别人说这句话,我一定不信。但是诵儿你说,我百分之一百相信。区区盘古幡,在诵儿造出的宝物面前,何足挂齿!”
殷诵瞬间被吹美了。他开始就着脑中的设计图,对着两块花岗石敲敲打打,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造福全人类的大事中。
“铛铛铛。”
“叮叮叮。”
“嘭嘭嘭。”
旁边一个老汉瞧着殷诵把着一大块花岗岩在地上敲敲打打,不禁好奇地走过来。老汉和殷诵搭话:“小伙子,力气不错啊。”
“昂。”殷诵应了一声。
老大爷乐呵呵地建议道:“这么大的力气,去入伍一定能当大将军。”
殷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承您吉言。”
老汉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起身往自家的店铺走去。
柳谓跑出来,说大豆已经挑拣干净了。殷诵起身,从店铺进院子。
殷诵查看了一遍,陶缸中的豆子不仅挑好,而且已经清洗干净。
殷诵朝一旁拿着木板的钱子挥挥手,让他将木板盖住缸口。
柳谓和钱子见殷诵这边没有别的事吩咐,双双去厨房为殷诵和黄天祥准备午饭。
殷诵回到店门口,继续凿石头大业。
“铛铛铛。”
“叮叮叮。”
“嘭嘭嘭。”
下午,伯邑考背着长琴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孩坐在石屑中。殷诵手里的凿子和榔头舞得飞起,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轻松写意,好像他手里凿的不是花岗岩,而是一块质地细腻的木头。
“殿下在做什么呀?”伯邑考笑眯眯地走近殷诵面前,问他道。
殷诵歪头看到伯邑考,怕石屑飞到伯邑考脸上去,连忙停下动作,放下凿子和榔头。
殷诵起身,欢喜地应道:“我要做个石磨。你们西岐种了好多麦子,但是麦饭太硬太难吃了,还是磨成面粉好入口。”
西岐种的小麦不是本土粮种,是从西边引进的舶来品,原本只有羌族在种植。伯邑考的祖父季历担任西伯侯时,小麦被西岐引入并广泛种植。渐渐的,大商其他地方也开始了小麦的种植。
但是小麦的麦粒坚硬,中间还有一道沟,很难用水煮得糯烂入口。若是像粟米、大豆一样不去皮直接放锅里煮,吃到嘴里“哈哈”刮喉咙。
将小麦捣烂磨碎,做成面粉,进而做成饼面,倒是不错。但是现在用来捣弄面粉的工具是费时费力的舂臼。
贵族有下人和奴隶伺候,可以尽情享受。平民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半来用,根本没有那么多空闲把麦粒舂成细细的面粉。
整个大商,除了西岐,没有一个地方会大规模种植小麦。
但是殷诵从太乙真人的手记中看到,最近二百年气候变化极大,再不如两百年前的温热潮湿。严寒少雨已经是常态。
太乙真人在手记中感慨,如今山下的夏天,气温还不如两百年前的秋末。
而小麦,是最适应寒冷气候生长的作物。
殷诵拍了拍基本成型的石磨,骄傲自信地说道:“有了这个石磨,以驴骡为脚力,不费一点人工,便能磨出细腻的面粉。又省时又省力。”
“以后,我就把这件石磨放在店门口,专门给人磨面粉。”殷诵得意地向伯邑考说起自己的打算。
伯邑考也不管殷诵说的能不能成真,真心地将这位王孙赞了赞。
殷诵得到美男子的亲口夸赞,更加得意了。
伯邑考这次过来,是为了向殷诵答谢。但是伯邑考不是独自前来,他的身边站着四弟姬旦、西申侯的女儿姜源。
姜源听到殷诵说起石磨的用处,不由得眼前一亮。小麦这个东西她熟啊,西岐这边的麦种还是从他们西申和更西面的羌族引进的呢。
姜源不由得上前摸了摸被凿空凿圆的花岗石。
姜源抬头看向面容俊俏、身材挺拔的少年,好心地提醒殷诵道:“这么好的东西,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在路边做。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瞧见,你不怕他们偷着学去呀?”
“那是最好不过了。我虽然不是出生在朝歌,也是在陈塘关总兵府里长大,受黎民百姓的供养才能养得现在这样好。”
“如果石磨的制作和使用能够传播出去,将更好种植产量更高的小麦推广出去,也能算是我对辛勤供养我长大的百姓一点回馈吧。”
殷诵笑着回道。他原本就打算将石磨免费供人使用,只要求过来磨面的人给拉磨的驴添上食物,别让它们饿着肚子干活。
以他这三天的观察,这里的人应该会将这两头驴喂养得很肥壮。
文王四子姬旦一直管理西岐的内部政务。他比谁都清楚小麦的优劣。
说起来,这两年姬旦一直在为小麦发愁。随着西面开垦的土地越来越多,百姓日子越过越富,西岐很多百姓开始不愿意耕种难以下咽的小麦。
不止是外来不习惯麦饭口感的难民,西岐本土的百姓同样如此。
姬旦正琢磨着眼前两块石头能不能如殷诵所言,那般好用,忽然听到殷诵和姜源的交谈。
四公子猛然抬头向少年望去。
这一刻,姬旦忽然明白了父亲那么喜爱这位王孙,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
“父王很喜欢殿下送他的兔子,生前一直念念不忘。”
姬旦坐在殷诵身边,向少年述说道。他今天是特意抽出时间,顺着大哥伯邑考的人情,一起过来探望殷诵的。为的就是能向殷诵学习这一手编织的手艺。
“可是,这里没有适合的野草呀。”
殷诵听过西岐四公子的诉求,明白他的一份孝心。殷诵有些苦恼地说道。
不等姬旦开口,殷诵已经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张白纸,将兔子编织的手法快速地画了出来。
他用的是写实的手法,虽然画得简略,但是该有的步骤一个没少。什么样的野草适合编织,也写得很清楚。姬旦只要用心,一定能看懂。
姬旦何等聪慧?接过纸张后,他只是在纸上扫了两眼,已经心中有数。
指尖轻轻摩挲纸张的质地,姬旦对手中轻轻一页的书写材料十分好奇。
殷诵看到姬旦脸上的情态,没有吱声。
按照殷诵的理解,商城中俗世还未能生产的东西,一般定价极高。有些直接到了天价,比如那个算盘。
即便殷诵发明出来,价位依旧不变。
唯独纸张不一样,价格十分便宜。一个积分可以兑换到厚厚一叠草稿纸。彩纸略贵一点,二十个积分一套。
殷诵思考过:这大约是因为他要学习数学、物理这些课程,光屏默认他需要用到很多草稿纸,所以商城设置价格时给与了他非常大的优惠。
按照书里说的,“造纸术”是足以影响整个人类进程的最伟大的发明,甚至没有之一。
可见纸的“贵重”。
不得不说,光屏这一手十分的人性化。
殷诵对此十分感恩,更加要刻苦地学习光屏提供的知识。
姬旦最后没有向殷诵问起纸张的来源或制作工艺。
姬旦有自己一套逻辑。他身为西岐高层,都只在殷诵这里见过这种书写材料,想来纸张的制作十分不易。他何必去为难一个孩子?
何况,对方还是大商的王孙,未来极可能继承王位。
伯邑考是来道谢的,自然有礼物相送,表达谢意。
伯邑考送给殷诵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琥珀,通体金黄,质地十分漂亮。
琥珀中有一尾蛇——应该是蛇吧,细细长长的。
蛇身的颜色比琥珀要深一些。打眼看过去,像极了一条幼生的金龙闭着眼睛静静地趴睡在金蛋中,等待着孵化破壳的那一天。
“这是我在岐山脚下捡到的。希望殿下喜欢。”伯邑考微笑着说道。他第一次见到这块琥珀的时候,就联想到了这位王孙。
“我很喜欢。”殷诵在摆放琥珀的锦盒合上,放入储物袋中。这只琥珀异常的漂亮,他确实是由衷的喜欢,不是在哄伯邑考高兴。
姬旦收起纸张。他犹豫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同过来的姜源。他们之前就说好的,让她帮忙打听王孙母亲的情况。
昨天,武王虽然和大商太子没有几分接触,更不用说深入的表现。姬旦依旧觉得二哥喜欢男人,更确切点说,武王喜欢大商的太子。
姬旦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姜源,只是编造了一个理由,哄姜源帮忙打探大商太子现在的家庭状况。
姜源直觉姬旦在忽悠自己干坏事。她看在日后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没有拆穿姬老四。
姜源接收到姬旦的信号,佯装无意道:“你母亲可来了西岐?我既然来了,理应去拜访她。”
殷诵闻言,脸色顿时变了: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伙人莫不是上门道谢是假,挑衅是真?
我母亲在哪里,你们会不清楚吗?
难道说,当真如昨夜梦里一般,母亲被姬发老儿偷偷藏起来不成?
殷诵白了一眼,没有理会这句话。
姜源看他忽然黑了脸,心里大呼自己果然被姬旦这个狡猾的家伙坑了。
她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不依不饶地追着殷诵问。
反正都将人得罪了,她不妨得罪到底,好歹把姬旦交代的事情办妥,这才不亏:“怎么了么,我的话哪里不对,让你生气起来了?”
殷诵生气地鼓起了脸。他看了姜源一眼,而后斜斜瞅向姬旦,哼声哼气道:“我父亲与我母亲是真爱,那些小三小四不过他们感情上的一些绊脚石。”
总有一天,他要拿炸药把这些“绊脚石”统统炸掉:“我劝这些小三、小四还是及时收手,喜欢别人去,不要自误。”
姬旦顿时脸上大窘,难堪地撇过脸去。
姜源眨眨眼。她听着王孙这话,怎么觉得是王孙的父母闹掰了呀。姜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埋怨姬旦太会坑人。
“抱歉。”姜源诚心道歉道。她心里想着,王孙口中的“小三小四”不会就是姬旦吧?
殷诵依旧没有理会她。他看出姬旦转过脸去,不敢正视自己,心中为之大震,更加确信了先前的推测。
伯邑考也察觉到弟弟与表妹两人神情有异。他眼带疑惑地向两人看了看。直觉让他立即做出行动,连忙向殷诵道别,然后拉着姬旦和姜源迅速地离开了殷诵的视线。
伯邑考三人离开后,殷诵重重地叹了口气:还真让他猜中了!
黄天祥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诵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