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诵安抚殷郊道:“两军对垒,粮草最重。身为主帅最先要做的就是护好己方粮草,再筹谋捣毁敌方粮仓。师叔这样安排,是重视父亲,觉得父亲本领高强,不论敌军如何诡计多端,父亲都能为西岐守好粮草呢。”
殷郊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不少:“师叔官拜丞相,眼光还是不错的。”
哪吒斜着眼,瞥了殷郊一眼。他忽然问殷诵:“这么说,先锋官反而不重要了?”
殷诵急忙补充:“怎会不重要!没有先锋官,如何冲锋陷阵、攻城夺地?不管是前线还是后勤都是十分重要,哪一个都疏忽不得的。”
哪吒挑挑眉,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他挑了挑眉,看着殷诵微微发红的脸庞,决定饶这小子一回。
殷诵转移话题。他摸着凹凸不平的面具表面,支持哪吒三人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法上策。我去弄一点颜料,涂抹在上面,把它弄得更恐怖一点。”
手艺师傅闻言,眼睛紧紧盯着刻刀,嘴里说道:“颜料不好找,能涂抹木料的颜料更不好找。”
殷诵没有回答。实在不行,他就从商城兑换一点油漆。虽然贵得一批,能让两位长辈和表哥高兴,还是很值得的。
三张面具都拿到后,一行人回到刚刚买到的新居。
殷诵说到做到,在市集逛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颜料原材料,干脆从商城买了一套油画颜料。
哪吒拿了一支画笔做主笔,殷诵和黄天祥一边一个坐在他身边。三个少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给哪吒的面具上颜料。
殷郊和殷洪则是坐在桌子对面,各自拿了笔,蘸上颜料在自己的面具上涂抹。
殷诵自觉在绘画上十分有天赋,连昆仑山的仙人都夸赞有灵性。所以哪吒的面具做好拿去晾晒后,他就挪到了殷郊和殷洪中间,时不时出声指点两句。
殷洪被他挑了两回刺,嫌他太烦,发了一顿小火,让他烦他自己老子去。
殷诵当即扭头向殷郊告状:“父亲,叔叔好粗鲁!”
殷郊头也不抬,秉公处理:“你是挺烦的。”
殷诵伤心了,爬起来就跑去院子找表哥抱屈:“哥哥,叔叔把面具画得丑死了,像个小丑。他不让我说,还骂我。”
哪吒一听这话,不爽了起来:“别理他,就让他到战场上让敌方将领笑话去。”
殷诵刚要说“这多不好,这可是我爹的手足兄弟”,姬鲜留下的两个伙计中的一个跑了进来。
这名伙计个头高一些,名叫柳谓,另一位矮瘦的伙计名叫钱子。
柳谓跑进来,脸上潮红地对殷诵结结巴巴地喊话:“主人家,快,武王带着三公子、四公子来见,正等在前边店里呢。”
虽说柳谓以前是三公子姬鲜手下的伙计,但是姬鲜根本不敢把这处宅子暴露在武王眼前,就是四公子都不敢让知道,柳谓哪里正面见过武王啊?
要不是旧主姬鲜毕恭毕敬地站在武王身后,又给他们使了眼色,柳谓都不敢确定今个儿进了小店铺的人是他们西岐的主人。
柳谓可真要激动死了。他一定要说服新主人家在店铺里悬上牌子,就写四个大字——“武王亲临”!
哪吒和殷诵对视一眼。殷诵当即跑去屋里,通知殷郊三人。
殷郊刚把画好的面具戴上,就着黄天祥手里的小镜子,欣赏自己亲手绘制的“艺术品”。
殷郊还没开始赞叹自己太有“艺术天赋”了,色彩搭配得真好看,就听到了儿子跑来传的话。
殷郊微微一愣,连忙解下面具,殷洪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两人起身,各自施展清洁术法,将自己身上打理清楚。
为了给亡母报仇,殷郊和殷洪是十分豁得出去的。他们在仙山上日夜勤修,为的就是报仇雪恨。过去高贵的身份与地位,一概都能舍弃。
殷郊和殷洪大大方方地走出屋子,带上殷诵往前边店面走去。殷诵叫了一声黄天祥,黄天祥立即跟了上去,走在哪吒身后、殷郊身侧。
殷郊当先掀开帘子,一出来立刻吸引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
姬旦正站在兄长身边,打量四周的陈设。听到声响,姬旦同别人一起向太子一家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姬旦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当先走出来的青年,他看着好眼熟!
姬旦的大哥伯邑考长于音律,这件事世人皆知。但是少有人知道他的二哥姬发擅长丹青,足称一绝,尤以人像为最。
出自二哥之手的丹青人像,无不是栩栩如生,叫人误以为真。
武王还是西岐世子的时候,姬旦曾在这位兄长的卧房内见过一张画像。那张画像上的人赫然与眼前的殷商太子一模一样。
也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姬旦原本觉得画像过于艳丽的面容,在真人的衬托下,反倒变得清淡苍白起来。
西申姜侯将幼女姜源早早送来西岐,养在王府中,亲上加亲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但是作为最佳联姻对象的武王一直没有表示,以至于这件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姬旦自从见过悬挂在兄长卧房墙壁上的画像后,就一直怀疑二哥喜欢的是男人。
现在,他的怀疑变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确定。
姬旦好奇的是,二哥什么时候见过殷商的太子。
姬旦从雷震子的话语间推断,殷郊、殷洪两位殿下自朝歌被刮风刮走后,就直接上了昆仑山当了修士。
在此之前,他二哥从没去过朝歌……哦,其实去过一次,但是那时候商太子只有四岁。
那幅画像明显是成年后的太子。
电光火石间,姬旦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负责看着金子的三哥正斜眼扫他。
姬旦下意识扭头,朝兄长望去。姬鲜见他神情“忐忑”地去看二哥,立刻面带危险地眯了眯眼。
不说姬旦这个不明就里的弟弟,就是武王本人猛然看到太子都是吃惊非常。
武王却比姬旦沉稳很多。这份情绪只在姬发眼中一闪而过,当即就收敛住了,没叫任何人察觉。
姬发微微偏头,向四弟看去,安抚姬旦稍安勿躁。
姬发嘴角含笑,回头向殷郊、哪吒为首的五人走去,目光微微落在殷郊身后,殷诵若隐若现的身影上。
看着殷诵,武王心脏微微发胀。
向来英明果断的他,这一刻着实不愿意去细算这位极受父王、长兄推崇的王孙,是在哪一年出生的。
他怕自己会羞愤欲死。
但是理智告诉武王,十六年前莫名与之缠绵的正是面前的殷商太子。他的确做了一件极为不道德的事情,他极可能在一个女子为心爱之人辛苦孕育后代时,睡了对方的丈夫或情人。
殷诵微微偏头,在父亲和表哥之间的缝隙里观察西岐之主。
这位昆仑山钦定的未来天子,四十出头,身形高大犹如高山。殷诵打眼一看,只觉得龙姿凤章,宛如天人;仔细打量后,殷诵又觉得对方保养得不太行,看上去比八年前他见到的伯邑考还老,也就比旁边守着箱子的姬鲜年轻一点儿。
不大像能活过六十岁的样子。
殷诵在脑子里翻出当年勤奋苦学的《麻衣相法》,对照着比了比周武王的面相,做出如此结论。
不过他可不敢把这个“结论”告诉哪吒。他怕哪吒生气不理他。
殷诵瞬间就有信心了。别说他,就是他的父亲都比武王姬发年轻太多。
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西岐失去了姬发,还能这么拽吗?仙人一派还能一直保着姬发的子孙万代不成?
先助武王伐纣,再反周复商,这似乎是一件极为可行的计划。
不过殷诵依旧没有选择这条路。理由还是这个计划太折腾,太消耗人口了。
武王惊愕的神色遮掩得好。殷郊不疑有他,带着弟弟、儿子上前,就要以臣子礼仪拜见武王,向对方投诚。
殷郊正要开口,不想武王先行伸手抬起他的胳膊,阻止他下拜的同时,出声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不论外间如何谣传,西岐始终是大商的臣属。殿下是君,姬发是臣,理当是下臣磕拜储君。”
说着,姬发就要往地上跪去。
殷郊此时却是低垂着头,一脸煞白,整个人都懵了。武王姬发的声音让他一阵耳熟,曾在哪里听见过。
殷郊不禁仔细辨别。他在仙山修行了十几年,记忆力非比常人。殷郊很快分辨出来:武王与十六年前于山洞中,他想强之没能成功,反而把他给强了的男人,两人声音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心肝一阵发颤,一个恐怖的猜想在他脑中迅速成型,让他连呼吸都差点停了。
此时此刻,太子殿下恨不得转身拔腿就跑。
殷郊被突如其来的发现震得脑子发蒙,在“逃”与“不逃”之间跑不出来。
他没有及时察觉到面前的武王已经俯身,要给他行叩首大礼。
站在殷郊右侧的殷洪,一脸震惊地看着武王缓缓拜下身去,一时间云里雾里,不明了西岐这是什么骚操作。
说好的“武王伐纣”呢?你搁这说你西岐不反了?那我们兄弟俩来干嘛的?
还是哪吒看到情况不妙,及时伸手推了一把殷郊,将殷郊从茫然无措中推醒。
殷诵站在殷郊身后,困惑地看了父亲后背一眼,然后向低下头的武王看去,心里想到的是当年在羑里,老师姬昌说过的话:
“老臣不会叛商,西岐不会叛商。”
“老臣的儿子同老臣的心意一样,对大商忠心不二。”
殷诵现在已经不大怀疑老师这两句话。但是他自认不了解武王姬发,完全不敢去信任这个男人此刻的言行。
殷郊被惊醒,慌忙反手抓住武王的双臂,用力将人从下跪的架势拉扯起来。结果用力过大,差点将武王两条结实的胳膊拉扯下来。
一旁的哪吒和殷洪大惊失色,急忙出手,一边一个压住殷郊的力气,这才保全了武王的双臂,没有闹出“谋害未来天子”的乌龙。
一直暗暗观察殷郊的姬旦,看到哪吒和殷洪突然齐齐出手,误以为两人要对自己兄长出手,大惊失色。另一边的姬鲜更是干脆,吊起两边眉毛整张脸直接黑了,一把高举旁边的一方桌子,就往正中的殷郊砸过去。
武王双臂被殷郊双手如双钳一般抓住。拉扯了一下,武王顿觉两边手臂肌肉被撕扯开,痛得铁骨铮铮的他都忍不住轻声倒吸一口冷气。
殷郊被哪吒、殷洪按住阻住了力道,耳边又听到武王呼痛的吸气声,总算彻底地醒过神来。
殷郊连忙松开手,惊慌无措地退到一边。却害怕武王如他一般从声音里听出他就是当年那个人,继而发现殷诵的身世。殷郊现在根本不敢开口出声。
殷洪一把推开桌子,木桌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几乎散了架。
殷洪往姬鲜的方向怒瞪了一眼。
到底是殷郊先伤了武王,是他们理亏。殷洪不好发作,只能摁住被偷袭的火气,转而迅速回头去找退到一边去的兄长。
在场的人都看出殷郊的异常。在殷洪眼里尤其如此。
他的兄长即使在昆仑山上,都要时不时挑剔他这个做弟弟的礼仪。怎会到了山下,面对西岐武王,殷郊反而如此失礼?
殷诵一脸问号地站在场面有点混乱的店铺内,右手下意识落在储物袋上。但凡姬发老儿敢治罪,他立马掏出加特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枪林弹雨。
他就不信了,宰掉周武王,昆仑山的仙人还能腆着脸,立刻在文王的儿子里挑出下一届“天命之子”!
好在,武王姬发因为误会了殷诵的身世,心里的愧疚一点不比殷郊的惊慌少,根本没脸去追究殷郊的所作所为。
但是殷郊使的力气确实大。饶是身经百战、早晚锻炼的武王都忍不住脱“困”后,连忙用手揉了揉宛如撕裂的两臂肌肉。
武王及时出声,制止了场面继续失控:“姬发文弱,还望殿下下次下手……嘶——轻点。”
殷诵闻言,歪了歪脑袋:还能有“下次”?这武王姬发高低有点M吧?
殷诵按在储物袋上的手落了下去。
在场的人都知道武王这句话的用意,没人纠正他这个“文弱”的“修辞”手法。
——在修行十几年的殷郊面前,半生戎马的武王的确“文弱”了不止一点两点。
殷郊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张脸从煞白迅速地变成鲜红欲滴。
姬旦的视线在兄长与对面恨不得背过身去隐个形的殷商太子脸上转了转,然后转身跑去阻止到处找东西,想要继续打砸的姬鲜。
姬鲜向来和这个四弟不对付。他被姬旦阻住,当即调转枪头和姬旦推搡起来。
直到听到武王一声暗含警告的咳嗽,姬鲜才下意识地收手。两兄弟的闹剧暂作一个段落。
殷洪看出兄长是不乐意开口和武王说话了。虽然不明白西岐之主哪里得罪了殷郊,殷洪只能接替王兄,与武王三兄弟交谈。
武王不意揭穿当年的糊涂账,虽然他看出殷郊已经猜出他就是当年山洞中另一人。
姬发示意姬鲜将装着金子的箱子摆到众人面前。
殷洪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箱子上,自然而然地看到了箱盖上的字——“父亲,诵儿在朝歌呀。父亲快来接诵儿呀!”
该说不说,这字是挺像他侄子写的。
殷洪两眼圆瞪,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
二王子瞬间明白了,兄长刚刚一系列异状的缘由。
特么的,当年那个混账男人竟然就是……殷洪铜铃一样圆瞪的眼睛凶神恶煞地瞪向武王,心中一阵狂吼:我能不能剁了他?我能不能剁了他?
师父,徒儿绝不是想要违背誓言,就是想试试阴阳镜的威力,先用阴阳镜白的那面照死这厮,过个两天再拿红的那面复活他!
接收到殷商二王子凶恶目光的武王,对这位殿下突然而起的杀意颇觉意外。
武王暗道:难道这位二王子也知情当年之事,而且猜到了真相?
武王疑惑:太子殿下不至于连这种事,都告诉弟弟吧?
这时殷诵看到了搬上来的箱子。他立刻认出了这口曾经承载着他满满孝心和寄托的箱子:“哎,这箱子好像是我的。”
殷诵纳闷。他问过父亲,父亲的确收到了他送的金子。殷郊却告诉他,送错了。殷郊收到的是属于母亲的那只箱子。殷郊还将那只雉鸡金簪还给了他,让他日后有机会见到母亲亲手交给她。
殷诵心头一跳。他盯着箱子一挑眉:难道母亲就在西岐城中,甚至就在王府?
殷诵念头刚起,就听到武王娓娓道来:“这次姬发前来,一是为拜见三位殿下;二是为将这箱金子还给王孙。”
力有千斤的武王伸手将不大的箱子往对面推了一下,没有推动,反而引得受伤的双臂一阵酸疼。
武王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面色如常,心里却在感叹太子真是下了狠手。若不是殷郊被身边人制止了,他的两条胳膊肯定当场断了。
殷商太子是真的恨他啊!
也不知道亚父姜子牙会不会断臂重续的法术。
殷诵一心打探母亲的下落,不等殷郊、殷洪阻止,已经脱口而出:“这箱金子怎么在武王手里?”
姬旦代兄回答道:“八年前的中秋,这箱金子砸入父王寝居院中。当时大哥伯邑考在场,认出王孙字迹。这箱金子便一直收在库房中。只等有机会还给殿下。”
“你这箱子可是差点砸中我二哥呢。”姬鲜在旁边插了一句,气哼哼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姬鲜只是顺嘴控诉一下殷诵高空抛物的危险,殷郊、殷洪却被他这句话吓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两位殿下齐齐惊恐地向殷诵看去,唯恐鬼机灵的殷诵猜到真相。
两人的异状,立刻引来哪吒目光古怪地在他们脸上扫了扫。
殷诵从来没想过母亲会是个男人,更没想到对方会骗他说是他的父亲。不论是殷郊还是殷洪,谈及他的母亲时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对方是个特立独行、潇洒来去的奇女子。
殷诵听到姬鲜说这箱金子差点砸伤武王,没有多想。他想到的是,同一天光屏莫名其妙完成的紫色支线任务,至今他都不知道那位“短命鬼”大伯是哪位。
当时殷诵就觉得光屏程序出了问题。现在他更加肯定了。
殷诵连忙起身向武王道歉,然后顺着对方的话,收走了箱子。
开玩笑,这可是一千斤的24K纯金!他跟姬发无亲无故,干嘛不收回来?
武王双臂疼得厉害,加上他和殷郊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着实“不堪”。姬发稍微坐了坐后,便领着两个弟弟以及随行的侍从匆匆返回了王府。
一回到王府,姬鲜、姬旦立刻忙碌起来。姬鲜大呼小叫着唤来巫医为武王查看伤势。
巫医在武王手臂筋骨肌肉上摸了摸,立即了解了伤情,说了一句“无大碍”。
巫医迅速地配好药,将武王筋肉受损的地方好好地包扎起来。
通常,巫医治病救人,跳大神是绝对不能少的步骤。但是巫医常年侍奉在王府里,知道武王不喜爱看人跳大绳,便提都不提这一节。
叮嘱武王好生休养,三个月内不可动武后,巫医收拾好东西退了下去。
姬鲜一屁股坐在武王下首,为兄长这场无妄之灾忿忿不平:“分明说是来投靠的,怎地还有暗地里动手脚伤人的?我看他们反商是假,想来当细作才是真的!”
姬旦一听这话,立刻出声阻止老三继续说下去:“三哥不要胡说。我们西岐不反商。”
姬鲜刚要反驳,忽然想到自家二哥确实一直不肯反商来着。他连忙闭上了嘴,却依旧招来了武王的冷眼。
姬鲜害怕武王拿这个罚他,连忙爬起来就往外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要武王好好休养,有烦人的政务尽可交给姬小四去处理。
姬旦望着差点撞上柱子的姬鲜,一时无言。他很确定姬老三讲这句话不是因为信任他,纯粹就是拿他当任劳任怨的牛来使。
虽然,他也乐意给二哥当牛来使就是了。
姬旦回头对武王说道:“二哥好生休养。外面的事,有我和姬奭,不会出差错的。”
姬发颔首,而后吩咐四弟道:“你帮我找一个锦盒,我要收起那幅画。”
姬旦自然听出了兄长口中的“那幅画”是哪一幅。四公子好奇地问道:“二哥与储君?”
“先帝还在时,孤曾跟随父亲与兄长,前往朝歌参加庆典。那时见过殿下一面。”武王回道。
姬旦:“……”我信你个鬼,我二哥不可能恋-童!
四弟将挑选好的锦盒送来后,武王将悬挂在寝室内的画像取了下来。
这幅画是他依照双手抚摸对方面庞留下的记忆,绘制出来的。到底与真人相差了很多。
原本念着那夜里,完事后对方依旧缠着他,在他颈边呢糊眷恋的低语,以至于他一直没能忘怀。
但是,如今明知对方有妻有子,这样的情愫就不能继续了。当断则断。
武王看了看画像,叹了口气。
轻轻卷起画像,武王将画轴收入锦盒,藏于书架中的暗格。
武王刚坐下想休息一会儿,外面小臣传来声音,禀报西申姜侯的女儿姜源来见。
武王立即走出内寝,走到外间,就看到姜源规矩地站在门外,微微垂眼等着他的召见。
“怎么想来见孤?”武王招呼一声,让姜源进来。他们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表兄妹,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与亲兄妹无异。
姜源走到武王面前,与他一同坐下。
武王没让姬鲜和姬旦把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姜源直到在这位表兄面前坐下,闻到药味才惊觉武王受了外伤。
“怎么呢?”姜源有些困惑地问道,她记得这段时间武王一直留在西岐城内,应该没有受伤的机会才对。
武王避讳地隐瞒了实情。姜源也不追根究底。
她顺着武王的心意,转移了话题。
姜源与武王说道:“我自幼被父侯送来西岐,与兄长可谓是青梅竹马,你喜欢我,我也敬爱你。”
“自半年前开始,父侯一直发信催我与兄长成婚。”
武王沉默不语,他知道姜源一定有其他话说。她若是选择顺从姜侯,会让他的祖母、母亲来主持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亲自到他面前商讨。
果然,姜源脸上微微羞红,说道:“可是,我心上爱慕的人是大公子。我也知道兄长只把我当妹妹。”
“我想请你帮我问问,大公子是否对我也有意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姜源不觉得自己喜欢姿容华美的伯邑考有什么不对。
她在西岐呆了这么多年,与年长的几位世子一同长大。她自认颇了解他们的性情。
她的父亲想要把她嫁给武王进行联姻,助力西申侯府。她却觉得嫁给大公子伯邑考更有性价比。
周人有句话叫“长嫂如母”。文王的母亲、妻子表现得太好。西岐朝堂上的君臣还是民间的百姓,必然对未来的王妃有百般要求。武王却一定会对长嫂尊敬有加,像敬爱他的母亲、长兄一样敬爱这位嫂子。
姜源十分肯定,如果她嫁给了伯邑考,武王一定会看在伯邑考的面上,对她的娘家尽心照拂的。西申得到的实惠远大于得到一个王妃。
武王虽然早知姜源的心意,但他还是在听到姜源把话说出来时松了一口气。
武王勾了勾唇角,对姜源的想法心知肚明。
武王不以为忤,面带微笑道:“我会替你去说。但是大哥心在山水乐理上,于男女之事还没有开窍。你要有一点耐心。”
姜源点点头,然后向武王行礼表达谢意:“日后兄长有喜欢的人,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帮兄长得偿所爱”
武王苦笑一声,应了姜源的谢意,心里却想,姜源这片美意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武王离开后,哪吒趁着殷诵没注意,一把拉走殷洪。
将人拉到家里偏僻的角落,哪吒开门见山直接逼问殷洪:“你们兄弟两人在弄什么名堂?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诵儿?”
殷洪闻言,面色立刻变了。他想收敛神情,已经来不及。殷洪只能强装无事:“本王子听不懂你的话。”
哪吒嗤笑一声:“方才你们兄弟那般形状,还想装心里没鬼吗?”
殷洪被哪吒这一番话激得脸上发窘面上发红。
他想出手把哪吒教训一顿,又怕哪吒嘴快,跑去殷诵跟前胡言乱语,让殷诵猜到真相。
殷洪只好忍气吞声:“就是有鬼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诵儿是我兄长的骨肉,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害他!”
哪吒见他嘴硬,不肯吐出实情,着实恼得很。他恨不得上手揍殷洪一顿,打得这厮疼了自然就说出真话了。
可恼他和殷洪一样,顾忌着殷诵,怕殷洪不经扛被自己打伤了。
殷诵看到殷洪受了重伤,万一对他这个表哥有了误会怎么办?这很影响他在表弟心中“讲道理、以德服人”的完美形象。
发现自己竟然不能把殷洪怎么样,哪吒最后只能用力地在殷洪胸膛上推了一把,将殷洪推出去五六丈远,憋着气把他放过了。
哪吒转身就走。
殷洪被推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从地上爬起来,在发疼的胸口上用力地揉了揉。殷洪十分怀疑,自己的肋骨被哪吒一推之下,搞断了一根。
殷洪内视检查,发现断掉的肋骨是两根。
这太丢脸了。殷洪当然没脸拿这种事去侄子跟前告状。
二王子忙不迭掏出仙药吞下,将伤势恢复。然后他直接找到了太子面前。
兄弟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只盘腿坐在桌案两边。
良久,二王子出声向太子确认:“诵儿的……是武王姬发?”
太子垂着头,安静得仿佛在认真观察案面上的纹路,没有吱声。
二王子瞧他这幅鹌鹑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到了真相。若是他猜错了,殷郊肯定暴跳如雷,叫他闭嘴不要乱说。
殷洪又气又恼,同时也很疑惑,实在不懂侄儿的生身父亲怎么会是周武王。
“难道十六年前,姬发上过昆仑山?”殷洪紧皱眉头,猜测起来。
殷洪觉得这极有可能,毕竟姬发的幼弟雷震子就在终南山上修行。姬发一介凡人,进入昆仑山探望幼弟,结果半路迷失方向钻错了山洞,这种情况是有一定概率发生的。
若不然,殷洪实在想不通这个人怎么和殷郊跑到一个窝里去的。
他们两兄弟出身特殊,两位师父都对他们“看守”颇严。殷郊除了送殷诵去东鲁下山过一次,再没离开过昆仑山。
殷洪更惨,十七年来一次都没下山过。
殷郊眨了下眼,依旧不吭声。他才不管武王姬发有没有上过昆仑,他现在就想把殷诵的身世瞒过去。被男人睡了已经够丢脸的了,还给对方生了个孩子,传扬出去他还用混吗?
诵儿又会怎样看待他这个“母亲”啊?
殷洪想不通,也不再纠结了。他向殷郊问道:“兄长不是说那夜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么?怎么见到人就认出对方了?”
殷郊撇着两边唇角,闷声道:“我记得他的声音。”这般说着,殷郊脑中开始响起那夜里,武王在他耳边轻柔说过的话。
虽然当时殷郊走火入魔,一颗脑袋已经成了浆糊,只迷迷糊糊记得一点对方说话的语气,但是依旧让殷郊一张脸迅速艳成了春日里最红的花朵。
殷洪瞅着兄长没出息的样,轻轻哼了一声。同时殷洪颇为庆幸,殷郊及时认出人,并且假装“哑巴”,没给对方识破的机会。
但是,这一招绝不是长久之计。殷郊日后要在周营混,要在战场上崭露头角,绝对不能做一个“哑巴”。
殷洪将这个问题抛给殷郊。殷郊面色恢复了一些,愁眉苦脸道:“我正在愁这件事呢。”怎么才能不做哑巴,又不让自己在武王跟前暴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