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是谁来了?”一个穿着破旧袄子的老太从灶房中探出头来,见着王老头跟着四个年轻汉子,惊恐的缩了缩身子,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老婆子年轻时候,有些不好的遭遇,就害怕生人。”王老头将半掩的灶屋门推开,先一步跨进去。
许泽平听着王老头这话,若有所思,不好的遭遇?
随后四人一前一后脱了蓑衣,跟着王老头进了灶屋。
王老头坐在灶门烧火,王老太沉默的低头切着土豆,将三个土豆切成了两半,放到蒸笼中去蒸...
而许泽平四人各自找了个小凳子,围着灶台烤火,将烧火的王老头拥护在最中央。
土豆是高产食物,按理来说,只要好好育苗、小满镇是应该不会出现饿死的情况。
许泽平仗着自己的视力好,瞄了一眼王老太切成两半的土豆,额,不大,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老伯,灶屋外的那些木柴够你们过冬吗?”许泽平懂得利用自己的皮相好,讨巧的露出了长辈们最喜欢的笑容。
“那木柴啊?”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老头看着许泽平那乖顺的笑容,自然也不好冷着人:“那是远远不够的,年轻人,我们这里很冷的,过了十月份温度就猛然下降,缸子里的水都会结冰的。”
“过了十月份就开始大降温了?”许泽平看过宗卷记载,自然晓得岭北是怎么个情况,正常是九月初或者是中旬开始冷,十月开始大降温,一直到第二年三四月份开始回春。
也正是这样的情况,五月份才能够水稻育苗,六月份才开始插秧,七八月份秧苗开始成熟收割。
回春的时间太晚、寒冷的时间又太早,让他们只能够收种早稻,中稻和晚稻根本就来不及种植。
南方早稻成熟的时间是七月上中旬、中稻是九月中下旬、晚稻是十月上中旬。
许泽平装傻的说道:“那你们的粮食岂不是不够吃?”
说起粮食,王老头沉默的拿起了身边的焊烟,重重的吸了一口然后又吐了出来:“小娃子,你不是北方人吧?”
“是啊,老伯。”许泽平嘿嘿一笑,实诚的说道:“我是从南方来的,对你们北方十分的好奇,这不就邀着几个兄弟出来逛一逛,哪晓得迷路了。”
“南方好啊。”
说起南方,王老头就想起了村长说的南方的粮食都是吃不完的...要是有机会了,他也想去南方看看。
“我年轻的时候这里夏季雨水充足,我们这儿啊,靠着这土豆混着些粥食还能够吃饱饭。”
就在许泽平以为王老头不在说话时,他又吸了一口旱烟,幽幽的开口:“这些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夏季总是不下雨,雨水不足,种植的土豆收成不好,粮食自然就不够吃了。”
岭北气候原因,土豆育苗与水稻育苗差不多是同一时期,种植的时间自然也是一前一后。
豆苗五月中下旬,水稻是六月上中旬。
夏日雨水不足,他们的重心会下意识的放在水稻上头,这样..很多豆苗因为缺水旱死了。
一些活下来的豆苗,收成也不是很好。
土豆不但少,且个头还小。
听完王老头的话,许泽平对于这里的情况也大概了解了。
“小娃,吃口热乎的吧。”
王老太摸了六个瓷碗出来,一个碗里舀了瓢米粥。
王老头挨个将碗递到几人的面前,最先递给的就是搭话的许泽平。
许泽平看着稀稀拉拉的米粥愣了一下,随手接过了王老头递来的瓷碗:“谢谢老伯。”
王老头分了粥后,又从蒸笼里拿出那分成两半的土豆,给他们一人分了半边。
许泽平左手拿着粥、右手拿着半个土豆,心里是热乎乎的。
“吃吧,小娃。”王老头喝了一口热乎的米粥,说道:“天冷,吃两口热乎的正好暖暖身子。”
说实话,在大景十多年来,除去乡试中难以咽下的馒头,这可以说是他最为简朴的一顿了。
但是喝着这没有几粒米的粥食,他的眼眶是湿湿的。
咬了一口土豆,沙糯的口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因着王老头点出了许泽平南方人的事实,为了更好的贴近事实,陈灵三人就没有开口,保持着沉默。
身为底层的官吏,知道百姓苦。
他们更是知道这几个土豆代表着什么。
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王老头开口说道:“看样子今晚上大雨是难得停了,小娃,你们就在我家歇一晚上吧。”
“那就多谢老伯了。”
“睡前泡个脚会暖和一些,小娃,你们泡个热水脚吧。”
王老头说着就将王老太支出去找洗脸泡脚的盆,许泽平看着走路不利索的老太,马上起身说道:“老伯,你告诉我们放在哪里,我们自己去就成。”
陈灵劳碌一日早就熬不住了,在泡完脚的时候都是哈欠连天。许泽平看着他这样,就让周捕头送他去睡觉。
许泽平觉得精神头还不错,就坐在灶前靠着余温和王老头唠家常。
从王老头这里了解到了他家的人员以及他们这个村里的情况,王老头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没养大、三岁的时候病死了,老二是个女儿,老幺是个儿子。
为了儿子娶亲,将老二卖了。
老幺娶亲后,他们两口子除去农耕时候会在家里务农,其他时候就带着婆娘去镇上讨生活。
王老头的儿子在镇上做店小二,他儿子的婆娘就给人洗衣服。
而他们这小王村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情况,要一直等到实在找不到活计了,他们就回来过年节。
小王村大概有三百多人,约莫有七十户人家,是个小村庄。
“老伯,明日的时候,可以去看一下你们田地吗?”许泽平笑眯眯的说道:“我对你们北方的田地挺好奇的,我在南方的时候,可是听说你们这里都是黑土地,土质都肥沃极了。”
“哈哈哈,哪里来的黑土地。”王老头哈哈大笑,“要真是有那么肥沃的黑土地,我们还至于吃不饱饭吗?不过让你去看看,也是没有问题的。”
次日卯时三刻,许泽平从暖和的被窝中爬起来。
瞅了一眼还呼呼大睡的陈灵,伸了一个懒腰,推门走出了屋子,去后头的茅厕解决了一下三急问题。
王老头的小院不大,除去灶房,也就睡觉的屋子就三间,王老头夫妇一间、还有一间是他们儿子儿媳的屋子,许泽平四人自然也不是不知趣的,所以四人挤在了后头的罩屋。
“大人,您起来了?”周捕头见许泽平从茅厕出来,压了嗓音打了招呼。
“嗯,我等下跟王老伯出门转悠转悠,你们就别叫陈灵起床了。”许泽平将自己的安排告诉周强:“等转悠回来,过个早,我们就去下一个村子。”
“是!”
“还有,记得往枕头下压点碎银子。”
许泽平当然也知道周捕头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出发前交代了,但凡是对公花的银子,只要合理都可以回去报销。
陈灵一觉醒来都辰时了,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挠了挠头走出门,看见在帮王老太劈柴火的周捕头,打了哈欠:“周哥,大、大人呢?”
王老太听着陈灵的口音,抱柴火的手僵了一瞬间,马上又反应了过来,若无其事的从周强身边将劈好的柴火往柴堆边抱。
周强是个练家子,眼神敏锐,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王老太的不自然,回头瞪了一眼陈灵。
这时,陈灵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摩擦着双掌,然后讪讪走到灶房打水洗了一把脸。
至于许泽平这头,他跟着王老头从村头一直转悠到了村尾的后山,看着后山一丘丘梯田,大概也知道问题所在了。
岭北并非他想象中的平原,这里气候类似蓝星的东北,但是地势却是类似广西丘陵地貌...
一丘丘的梯田好似龙脊,却是很美。
但是美不能够当饭吃,夏季一旦干旱,只能够靠人力从村头前面的河流挑水过来灌溉梯田中的秧苗。
许泽平扭头在看向与梯田平齐的地,同样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的开出渠道引河水到村后山来,在建造出灌溉田地的水转筒车。
开渠引水好办,许泽平跟着岑先生造船,也接触过水利这方面的东西,只要画出小王村的平面图这些,他就能够算出合理的渠道。
主要是水转筒车,许泽平也只是见过,具体的数据他还得去摸索一下。
小王村的问题和思路,许泽平已经知道了,等到他回到王老头的家中想要记录下来之时,才发现没有带笔墨纸砚。
额,这还真是个尴尬的问题呢。
头一次,许泽平也暗自羞恼自己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最后他们兵分两路,许泽平和曾捕快赶往下一个村落,陈灵以及周捕头回镇上去笔墨纸砚。
等到许泽平他们离开后,王老太在收拾床榻时,摸到了一角碎银子。
她颤颤巍巍的拿着银子找到了王老头,又将今早上陈灵喊大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王老头拿着旱烟的手哆嗦了一下,他们这是要遇上好官了吗?
第248章 青云路48 (捉虫)
许泽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小满镇二十七个村都寻访了一遍,二十七个村子基本上遇到的问题都是和小王村差不多,因为夏季少雨,庄稼干涸、他们只能够顾上一头,另外一头就顾不上了。
为何说差不多,而不是一模一样?
因为有十七个村子的河流就在梯田下方,只需要造出水转筒车就能够帮他们解决最大灌溉问题。
而剩下的九个村子,和小王村一样,需要挖沟引渠,将河流引到梯田下方。
寻访完成以后,许泽平并没有回岭北县城,而是就住在小满镇上,他时不时会去观察小满镇河流的动态。
二十七个村落共用的是辽北州的母亲河辽河,辽河从岭北而下贯穿整个辽北州。
辽河源于辽河山脉,自岭北、岭河一分为二,岭河占据了辽河的主河流,岭北占据了辽河的第一支流。
这也是为何岭河县比岭北县富裕的缘故,虽说两地的气候环境差不多,但是岭河粮食总量却比岭北多出一倍。
许泽平寻访小满镇地势最高的高山村时,曾经爬到高山村的后山上,向岭河县的方向瞭望,就发现岭河县的百姓比岭北百姓聪明多了,他们的耕田是依着河流而生的平原,而他们住的地方是在丘陵高地之上。
耕地在平原上,辽河汛涨期时,确实有被河水覆盖耕田的可能。
但许泽平翻阅岭北水利典籍,发现辽河的汛涨期多数是在四月中下旬天气回暖、冰层融化之际。
这就完美的与岭北、岭河的农耕时节所避开。
逼近寒冬,辽河也渐渐到了枯水期,许泽平明显发现小满镇这一条东岔河的水汛变小。
他知道适合挖沟引渠的时机到了,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他将九个村子最适宜河沟的方向和宽度设计了出来。
此时已经到达了十月中旬。
小满镇已经被冰雪所覆盖,昨日傍晚他又去观察了一下东岔河,如他所预期的那样,河岸两边已经干枯。
他们最先要将东岔河这条岔河的水引入小王村前那条溪流,让河流水与溪水融合为一,一端通向小王村的后山,一端通向大王村后山的溪流...这么依次挖通汇合,才能够保证水源最缺的高山村,人们能够用到足够多水流。
但是这是一项大工程,必须所有人都掺和进来才行。
不然许泽平没办法保证,能够在明年河流汛涨期来临之前,完成这项工作。
“陈主簿呢”
半个月的赶数据,使得许泽平推开房门那瞬间还有些恍惚,看着站在门口的周捕头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人,杨县丞来了,陈主簿去镇口迎接去了。”周捕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许泽平,关切的说道:“大人,您可要保重身体啊!您是我们岭北的希望,您可千万不能倒下了。”
许泽平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敷衍的说道:“行了行了,大早上的你就别咒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给我端点包子上来,我都快饿死了。”
跟着许泽平走访各村子这么久以来,周捕头是打心眼佩服这个年轻的县令,不管多苦多累的路程,许县令没有半句怨言,总是走在最前方观察着各村百姓的生活。
然后回到住的地方,也总是挑灯将每个村子的情况记录下来。
他知道只要许县令在,他们岭北的百姓总会过上好日子的。
陈灵与杨县丞到达客栈时,许泽平刚好将八个包子吃完,灌了一大口茶水下去,只觉得舒坦极了。
“大人..”
陈灵两人见房门没有关,走进来就见许泽平半靠着椅子,歪着头睡着了。
杨县丞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灵捂住了嘴巴,“嘘,别说话。”
陈灵给周强使了一眼色,两人轻手轻脚的将许泽平抬到了床上。
这半个月以来,为了计算出合理的沟渠数据,许泽平基本上都只睡三四个小时,这些都是被陈灵和周强看在眼里的。
高强度的运转,是个人都会绷不住的。
或许是许泽平的脑海中始终紧着一根弦,他也没有睡多久,约莫一个时辰他就醒了。
一醒来他就忙于工作,先是去让周捕头将小满镇的镇长请来,然后他这头就让杨县丞给他汇报县城里的事情...
“大人,您让张工匠制作的牙刷,他这边已经制作出来了。”杨县丞如实的汇报:“只是这猪鬃毛过硬了,若是呈现给圣人使用、怕伤了圣人的龙体,所以张工匠还在配比合适的刷头。”
“嗯,很好。”许泽平想了想说道:“你让张工匠务必做三个等级的牙刷出来,我们要将最高等级的献给圣人使用、还有在刷柄上雕刻上金龙;然后第二个等级是要售卖给上流人家使用的,而最后一个等级可以次一点,日后是卖个平民百姓的。”
许泽平这么一点拨,杨县丞就明白了,最高等级的是非卖品,只有圣人能够使用。
第二个等级是用来赚富贵人家的银子的,最后一个等级才是给贫苦百姓的福利。
“对了,制作出来以后,要等献给了圣人使用以后,才可以售卖。”
“是,下官知道。”
现如今盘下的小作坊虽然挂着岭北县衙牙刷厂几个大字,但杨县丞知道全部是许县令出的银子,许县令说了,等日后牙刷厂挣钱了,是要先把他的本钱还回去的。
至于牙刷厂的红利,要等年后圣人点头后,才能够见分晓。
当然杨县丞也有疑惑,为何不先用府衙库房里的银子顶上?
县衙虽说穷,总归是还有八千石粮食以及五百两白银的。
他记得县令大人回答是——库房里的粮食还有他用。
“戏剧编排的怎么样了?”
“大人,我请来了我们岭北出名的梨园戏班,他们这个戏班的班主是京剧大家。”杨县丞笑眯了:“这班主一眼就看上了您这本子,信誓旦旦的说道,若是能够让他们戏班来出演,他们不要钱都成。”
按照【白狐仙旅】原话本演,那绝对是不成的,毕竟话本有一百多万字,涉及的人物也多。
所以许泽平在原话本的基础上又提炼改编了一下,把白狐公子每遇到的反派人物编成了单元剧,这样就变成了白狐公子在追寻大道的同时每一场戏就会智斗、武斗一个反派。
提炼改编的基础下,就形成了一部二十集的连续剧。
“但我们可是正气凛然的府衙,怎么能够做出这么丧良心的剥削事情来呢?”杨县丞很是会给自己加戏,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所以我就跟他们说,只要他们这戏唱好了啊,我们得到的红利跟他们四六分成,这不梨园班主那是喜笑颜开,麻溜的就开始找角拍戏,现如今都排到了第十场了。”
杨县丞说完,许泽平的心里又生了一个好主意,他问道:“这年前能够排完吗?”
“估摸应该可以。”
“好!”许泽平朗声说道:“你让梨园戏班好生排着,挑出最好的一场戏,等到今年国宴献给圣人!”
杨县丞一听,激动的腿肚子都在颤动,他拍了拍大腿:“大人,这能成吗?”
“只能够试试看。”许泽平其实也不敢保证,但是他知道国宴之时,每个地方都会献上贺礼,他们今年打算献上的就是牙刷,仔细想想在献上这么一出戏也不为过,万一被选上了呢?“你得先说服梨园班主,毕竟要是去往燕京献戏,那就得十二月初就和贺礼出发了。
还有辽北知州那边,我得同上峰通过气。”
“说服什么说服?给圣人献戏那是多大的荣誉!”杨县丞叭叭叭的说道:“还有说服?他们怕是睡觉都要笑醒了!放心吧,大人,既是没有被选上,那也是他们没有福气。”
“那你保证他们得了浮名以后,好愿意回岭北县来发展吗?”许泽平深深的看向杨县丞:“你要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大人,我都知道!”杨县丞红着眼眶:“我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你让戏班去献戏,都是为了打响我们岭北的名声,让更多的人愿意来岭北看戏剧,从而来增加岭北的经济效益。”
“知道就好。”许泽平双手背负,他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压着嗓音、幽幽的说道:“但若是梨园班主因为圣人的赏识,留在了燕京,那我所努力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知道梨园戏班班主的弱点在哪里,他是个孝顺的人,为了他阿娘他一定会回来的。”
虽然手段有些下作,但是为了岭北的经济发展,杨县丞会好吃好喝的请戏班班主的母亲来家里做客的。
嘎吱一声,许泽平的房门被打开。
陈灵恭敬的前来汇报:“大人,周捕头将小满镇的镇长请来了。”
按照大景律令,各镇的镇长也属于府衙的编外人员,一年也是有一两银子以及一百二十斤粮食的俸禄。
说实话俸禄不多,也就是意思意思。
毕竟大家心里也都清楚,镇长绝对不是靠这个俸禄过日子的。
“大人,不知您请小吏过来有何事吩咐?”小满镇的蒋镇长也是个滑溜人员,他早就知道县令换人了,只是他在纳闷为何县令不将他们这些个镇长请去“喝茶”呢?
历任县令上任,他们可没少孝敬喝茶费。
“看看。”许泽平让陈主簿将图纸放到蒋镇长的面前,没有多言。
各镇镇长也都是有身份的书生,自然也是识字懂图的。
蒋镇长看完这挖沟引渠的图纸,脸激动的通红:“大、大人,您您您”
您了个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
许泽平无奈的开口:“明日午时,让小满镇二十七个村长来开会,可有信心?”
“有,必须有!”
第249章 青云路49
次日午时,许泽平和陈主簿准时出现在了蒋镇长的书房中,他看了一圈眼前老老少少的二十八人,十分满意蒋镇长这办事效率。
“草民/小生/老夫见过许大人!”
虽说他们不敢直视新来的县令大人,但是凭借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众人还是知道走在前面的是县令大人。
低头垂眸行礼,隐约能够看到许泽平身上的葛布夹袄以及黑色的布鞋。从淡蓝色的夹袄来看,不难猜出县令大人的年纪不大甚至是偏小。
“大家都免礼吧。”许泽平抬手,朗声说道。
听着县令温润清朗的嗓音,更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许泽平走到上首的位置,看着老老少少的众人都穿着读书人的长袍,询问的说道:“可都读过书,有过功名?”
“读过书,老夫乃是一届老童生。”
“读过书,只是草民读书多年都没有个功名。”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许泽平大致听得都是识字的。
这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说道,“回回大人、草民没有读过书,不识得字。”
高山村老村长窘迫的站了起来,垂头丧气的,显然很是自卑。
“高老村长,抬起头来看我。”
高村长听着含笑的嗓音,只觉得有些耳熟,他悄摸的抬头,苍老的面容露出惊讶:“是你,年轻人!”
高村长一出声,引得众人都看向了许泽平,然后纷纷错愕,这竟然是前段时间到他们村子“游玩”的年轻人。
所以这县令大人是来暗访民情吗?
众人立马心里回想,希望自己村子可没有犯什么大罪,不然可都是要下大狱的啊!
“老村长没有读过书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今日前来问你们是否读过书,也是为了更好的实行挖沟渠的政策。”许泽平声音略带威严:“都安静些!”
许泽平一皱眉,众人瞬间不敢在议论,立马安静了下来。
“蒋镇长,可都有跟你们说今日会议的主旨?”
“说了说了,蒋镇长夸您是一位好官嘞~”
“是啊是啊,是您画了图纸,要来给我们修沟渠!”
七七八八的声音吵得许泽平耳膜疼,他一拍桌子,“都安静些,否则本官就回去了!”
见县令大人真的是生气了,众位村长吓得纷纷跪地:“大人,请见谅。”
轻了不长心眼,重了又求饶。
许泽平第一次当官,发现这官威还真是不好拿捏,他瞥了一眼陈主簿,只见陈主薄两眼发光的看着他,一脸崇拜。
显然这孩子也没少遇到这个问题。
许泽平真是无语,然后看向蒋镇长。
显然蒋镇长比他圆滑多了,赶紧下场和稀泥:“你们都起来吧,大人有大量,只要你们安静的听大人的安排,大人不会和你们一般见识的,都起来吧。”
在蒋镇长和稀泥下,众人才依次起来坐到位置上。
许泽平又看了一眼陈主簿,这下陈主簿反应了过来,从衣袖里掏出了二十多份图纸开始依次分发。
“你们手上的这图纸是这条齐心沟渠的一部分,都仔细看好了。”许泽平想了许久,决定还是用粮食和银子作诱饵:“你们每个村子都需要完成图纸上画的这一部分,率先完成的村子本官奖励你们村子五百斤粮食以及十两白银,最后一个完成的村子,本官要罚你们村子明年出二十个劳动力,来让本官差使一年,都听明白了吗?!”
“都明白了!”
二十七位村长同时拿到图纸,二十六人都仔细的观摩着手里的图纸,看着图纸上记载的内容和数据,那些地方是需要避开的...
唯独高老村长拿着图纸眼神无措,看着图纸上熟悉的环境无从下手。
“老村长莫怕,到时候本官会让人去协助你挖沟引渠的。”许泽平走到他的身后,温和的出声安慰。
“今日你们回去集结人手,三日后,我们正式开工!”
许泽平说的让人协助自然不是开玩笑的,他回到房中思来想去,最合适监工的莫过于还处于优哉游哉的柳师爷了。
杨县丞这一把年纪了都还得忙上忙下的,凭什么正直壮年的柳师爷偷着闲?
“陈灵,去让曾捕去把柳师爷请到小满镇来!”
“是!”
至于许泽平为何不自己去监工?因为他还要算水转筒车的数据图。若无意外,等到数据图算好了,还得画出图纸来,去找合适的工匠来打造。
许泽平忙里偷闲,写了三封书信,一封寄往燕京向许泽礼告诉自己的戏剧计划,希望他那边帮忙操作一番;一封寄往辽北府衙,诚挚的问候了一番辽北知州,然后向他阐述了自己的计划。
最后一封是寄给程哥儿的家书,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不日就能够回到岭北县城了,还望他照顾好自己。
许泽平之所以寄书信给许泽礼,乃是一个月前,许泽礼修编的【史书策】完成,因功绩升为正六品侍读兼从六品起居舍人。
别看不起起居舍人这是个六品小官职,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殊荣。
记录圣人的衣食起居,换而言之,那就是圣人的心腹。
多多少少是能够窥探圣意的,当然这是许泽平心里想的话,若是说出来,那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跟在圣人身边的殊荣,许泽平知道阿兄这是熬出来了,也是在燕京站稳了脚跟。
再熬上两年,升为六部郎中那也是指日可待。
他可是记得阿兄日后是有大前程的首辅,许泽平想到这里就乐弯了眼眸,其实以前想的也没有错,若不想奋斗了,靠着阿兄做条咸鱼也不是不可能。
许泽平这边忙的如火如荼,程哥儿这边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先是将院子修葺成了自己喜欢的风格,再是派小虎打探秦、曹、赵三大地主的品行...并没有因为对曹周氏的青睐而莽撞的就和她达成了协议。
曹、秦、赵三家虽说都有宅院在岭北县城,但是他们三家的祖宅却不是岭北县城的人,他们的百亩良田也都不在岭北县城的郊外,而是在他们祖宅附近。
曹家在岭北第一富庶的大吉镇、秦家和赵家分别在大利和大喜镇。
在小虎打探消息的这段时间里,程哥儿觉得家中人手不够使唤的,又买了两个粗使丫头回来。
小虎打探消息回来,曹、秦、赵三家中,曹家算是最为良善的了,与佃农的契子是四六分,曹家四、佃农六。
秦、赵两家不说好,但也不说坏,就是大景律令上的五五分。
小虎还怕自己打探的消息不实在,还特意下到三家所属的村子去转悠,每个村子问了一二十户的人家,确定消息属实以后,他才敢回来禀报少主君。
“那这三家可有欺男霸女之恶事?”
“那些村民见我是个生面孔,也不敢多说,想必是怕小的是地主派来打探消息的线人。”小虎如实相告,“小的倒也没有听闻什么丑陋龌龊事,只是见着村里的孩童们都挺可怜的,面黄肌瘦、好似风吹一般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