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手臂盘桓在许泽平的脖子上,却让彷徨无助的内心得到了安定。他空洞的双目清明了起来,或许这曾经是小说,但对于他来说,这就是生活。
他实实在在的在大景生活了十六年,每一日每一时都是清清楚楚的记录在他的脑海中的,不管是臭棋篓子的阿父、还是慈爱无限的阿娘...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才不是苍白的文字中描写的虚拟人物。
“喝!”
许泽平接过酒水,一口灌下。
次日,许泽平醒来头痛欲裂,嗅着自己满身的酒气,他都记不得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了。捶了捶自己的脑瓜子,靠在床头缓了许久,才算好受一点。
正打算起身,让小虎打些热水进来,他要去耳房泡个澡,洗去这一身的酸臭。
小虎守在外间,听着内室悉悉索索的动静声,有些不利索的跑了进来:“平少爷,可是醒了?”
许泽平的嗓音沙哑:“几时了?”
“已经未时二刻了。”
许泽平一听连忙穿鞋子准备起床,心里一个念头,完蛋了。睡这么久,怕是要被阿父骂了。
“平少爷,您别急。”小虎想到今早老爷发脾气的场景,咽了咽口水:“老爷说了,你和礼少爷简直是无法无天,喝酒喝得个醉生梦死,怎么不直接喝死算了?!等你和礼少爷醒了,就去书房跪着,他已经让吉祥去书房守着了。”
“所以今天是阿父让人把我们扛进房间的?”小虎这么一复述,许泽平像是有了一点印象,昨晚好像是喝的倒头就睡了....
哀嚎一声,早知道就拉着阿兄回房间喝了。
“阿兄,那边可是起了?”
小虎诚实的说道:“刚刚去看了,大虎哥说礼少爷还没有醒。”
听闻许泽平松了一口气,嘱咐小虎去打点热水进来,然后去厨房取点吃食,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小虎苦着脸说道:“老爷临走时说了,让你们饿一饿长长记性。”
许泽平这是知道了,自家厨房铁定是不能用了,给了小虎一个眼神,小虎就秒懂了。
见着小虎一瘸一拐不太利索的跑了出去,许泽平像是知道了什么....
直到泡在浴桶里,许泽平突然就松快的一笑,有苦有甜、有痛有笑,这才是生活嘛。
许泽平一口气吃了八个肉包子,又灌了一大口茶水,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他将剩下的几个肉包子用油纸封好,塞进了衣袖里,才雄赳赳的去了书房。
到达书房的时候,许泽礼身板挺直的跪着,吉祥努力的板着一张脸站在旁边,见着许泽平来了,他学着许松山的口气说道:“过来,跪下。”
许泽平从胸前掏出一个垫子准备垫在膝下,吉祥咳了咳嗓子:“老爷说了,平少爷您要是敢偷奸耍滑,就再跪三天。”
许泽平只好认命的跪倒许泽礼的身边,挺直了腰杆。
从许泽平一进来,许泽礼就暗中观察着老幺的反应,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才松一口气,看来自己昨天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平平,阿兄昨天没有说什么话吧?”许泽礼觉得保险起见,还是试探一嘴。
许泽平知道阿兄这是套话来了,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我喝了酒断片,你问小虎他就知道。不过..我隐约记得,你好像说过祝贺我前程似锦,日后平步青云。”
说着说着,许泽平还灿烂的一笑:“那我就借阿兄吉言了。”
“平少爷,老爷还说了,不许你们二人交头接耳!”吉祥一脸严肃,他不怕礼少爷,他不怕礼少爷,现如今他是老爷的化身。
不知是许松山故意拖沓还是真的有事,平日里最晚酉时四刻归家,今日戌时二刻才缓缓而归。
从酉时到戌时二刻,一个多时辰,兄弟二人不光觉得膝盖不是他们的了,腰也不是他们的了,看见许松山踏进书房那一瞬间,仿佛救星降临。
“阿父,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这么醉生梦死的喝酒了!”许松山一进来,许泽平麻溜认罪。
许泽礼要面子惯了,还真做不到许泽平这样没皮没脸,干巴巴的说道:“阿父,我也知道错了。”
二子都已经是举人老爷了,许松山也不能够像小时候那样去打骂了。今日之举,也确实是气老火了,一早上见两兄弟还没有过来吃早膳,想着增进一下父子之间的情感,就来喊他们起床。
远远的就见着两兄弟不知是死是活的躺在凉亭中,身板还没有一个伺候的人,那一刻他都要窒息了,连忙就往凉亭中跑去。
仓皇奔跑中,他脚一歪,差一点就摔在了地上,好在吉祥及时的扶住了他。
顾不得自己的脚,直接凑上前去触摸兄弟俩的鼻子。
散落一地的酒坛子,臭气熏天的酒气,无一说明兄弟俩只是醉死了过去。
那一刻他是又气又庆幸。
庆幸过后又是控制不了的发了一阵火,直接命人将伺候的小虎和大虎摁在来,打了板子。
许松山也不想和他们多说什么废话,两人懂得道理比他这个老头子多的去了,不顺心的说道:“爬起来去吃饭,然后抄五十遍家规给我,明日我要见到这五十遍家规,见不到你们知道后果的!”
就在许松山转身离开之时,许泽平兄弟才注意到他不自然的步伐。
他们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上前一人扶住了许松山的一只手。
到西禾院,才发觉席面摆在了院子中,看着席面上坐着的丁一强、钟晔以及他们的表弟钟华朗,他们才知许泽柔一家以及许松睿一家都到了。
看到父子三人都不利落的步伐,几人也都是识趣的避过原因。
因为兄弟二人昨晚的宿醉,今日许泽平他们这一桌席面上都没有上酒水,选择的是以茶代酒。
钟晔推了推身边的少年郎,“还不上前给你小表兄敬一杯茶?祝贺祝贺。”
说实话,对于这个表弟,不止是许泽平就是许泽礼都挺陌生的。
上一辈表弟不但早产,而且带着胎毒,身体一只不太康健,可以说是病歪歪的养活着的,出门的次数都不多....
这一辈子虽然说是身体康健,但他们相处的机会不多,也就每年许松睿夫夫来送节礼时,他们会见上一面,平日里,许泽平兄弟俩可以说都是忙着在读书。
而他们这个表弟被钟晔他阿娘像个宝贝一样紧在身边,许松睿能够带出来的次数巴掌可以数的过来。
再加上这个表弟又不是个爱读书的,如他阿爷性子如出一辙,是个酷爱经商的,像是钱眼里一样,导致他们在一起也不大能够聊到一起去。
钟华朗跟在钟晔身边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自然也不是个蠢笨的,相反还很精明。
他一直都不太喜欢同舅舅这边来往,是因为阿奶说,舅舅他们这边没少从他们钟家扒拉财物回去...
这就让他很不喜欢许家,所以每次礼表兄同他找话题聊天,他就不是故意装傻岔开话题就是不接礼表兄的话,这使得礼表兄也就收起了对他的聊天欲望。
他知道礼表兄人很聪明,也猜得出礼表兄估摸看出了什么。
但他就是喜欢这样,他才不想和算计他们钟家财物的人家来往。若不是他年纪还小,他定要阻止阿爹回许家!
所以在博表兄和平表兄的双秀宴上,他才会找借口不来参加....
第218章 青云路18(捉虫)
钟华朗模样并不随他阿爹,倒是随他阿父,圆头圆脑的,像钟家人多一些。
若是笑起来,那必定也是十分的讨喜。
只不过他现在笑不出来,拿着茶杯,干巴巴的说道:“恭喜小表兄高中举人,华朗在这里道喜了。”
许泽礼背杆子挺直,垂下眼帘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许泽平端起茶杯,温和的说道:“表弟的心意,表兄收到了。”
二人举了举手里的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听闻表弟跟着小叔父在做生意?”许泽平客气的搭话:“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生意?”
许泽平客气的搭话,在钟华朗的耳中,就是想要插手他们钟家的生意,好分一杯羮,心里就不爽快了,糊弄的说道:“小表兄,表弟愚笨也没有忙些什么生意,就是跟在阿父身后瞎忙忙家中的粮食罢了。”
关于钟家的生意,许泽平也是有所耳闻的,钟家以倒卖粮食起家,到钟华朗阿爷手里迅速发展壮大,扩张成为了东平县的第一富商。
钟家能够成为东平县第一富商,离不开两点原因:一是钟老爷子娶了一个得力的妻子,永安州王氏庶女;一个是他与当时的东平县令,也就是许家大伯许松林成为了姻亲。
王氏是大景朝的官商,每年都是要上供粮食给朝廷。
与王氏成为了姻亲,使得钟家在粮食这一块不怕短货。
而与许家结亲,在东平县的赋税上头,许松林还有有一定的小权限的...
许家发家初期,说实话,也确实占到了钟家的一定便宜,但那是双方的互惠互利。
比起钟家给予许家的小便宜,许家给予他的助力那才是真正落到了实处...
在许林松升迁永安州通判以后,钟老爷子看到了许家的潜力,将家主之位给了钟晔。
钟晔接手钟家以后,不但将生意开始往永安州扩展,还开始接触酒楼行业,这段时间也正带着钟华朗在监工修建新的酒楼。
许泽平听闻钟华朗的含糊其辞,心知他没有什么和自己聊下去的欲望,就收起了自己的话头,转身同丁一强聊起了天:“姐夫,你与阿兄什么时候动身去上京?”
钟晔也看出了泽平前后的反差,心里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是十分的恼火,真是被阿娘教养的十分浅薄,就这点眼皮子,他还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儿子!
话说他的心里有万千的怒火,还是得掩藏起来,笑意呵呵的同许松山搭话:“二哥,怎么泽博今日没来?”
“泽博不是办了个私塾吗?”许松山倒是没有将孩子们的小事放在心里,他乐呵的回答:“昨日来了一趟,惦念着私塾,连夜赶着回去了。”
“男子汉自当以事业为重,且这私塾还是为百姓着想,日后若是桃李满天下了,大哥也就不用为泽博发愁了。”钟晔圆滑的搭着话。
“我与你阿兄相商了一番,欲在十一月动身。”丁一强端着茶杯,心里十分的不得劲,他真是想喝两口酒啊!
柔娘管的严,他难得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喝上两口酒。本来是想着来岳丈这里,趁着小舅子高中,光明正大的喝个够。
哪里想到...啧啧,这大小舅子真是坏事,偷摸喝酒都不知道告诉他。
十一月动身,估摸十二月到上京,二月春闱。
许泽平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又关切的问道:“阿兄,你们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吗?”
“你在家中专心备考下一届春闱就是了,住的地方,我提前联系了大师兄,他都给我们安排好了。”
许泽平当然知道他们大师兄是谁,李程雪,官至翰林院大学士,是个名流清官。
许泽礼扫了一眼钟华朗,不得不说,这个表弟其实也是个能成事的,没有人搭理他,他也能够一人安之若泰的享用吃食。
不过可惜了,与他们许家并不亲近,日后没有意外,怕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想到小柔跟自己揣测的事情,许泽礼垂下眼眸...鸟为食,人为利,还真是白费了小叔叔为他筹谋的事情。
“嫂子,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许松睿想了许久,还是想趁着这喜悦的气氛中来个喜上加喜。
虽说都是一家人,但孩子大了,总归是男女有别。
故而许泽平他们这一桌席宴是摆在院中的,而程哥儿他们这家家眷的席面摆在花厅中。
许林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打趣的笑道:“咱们叔嫂之间有什么不能够说的,有什么就直接说呗。”
许松睿知道娘家与钟家的距离逐年拉开,自己若是不助一把力,只怕日后华朗与表兄弟之间会越来越生疏,而自家小哥儿年纪又太小,今年才六岁。
若不是年纪太小,他都想要把小哥儿嫁回娘家。
“那嫂子,你就别嫌我厚脸皮为自己儿子保媒了?”许松睿笑呵呵的说道:“我观程哥儿十分的中意,嫂子你觉得他与华朗如何?”
许林氏一听十分的不自然,而程哥儿也是浑身僵住,他下意识的攥住了许泽柔的手腕。
许泽柔听闻小叔叔的话,心中了然,前段时间小叔叔给自己写了一封书信询问程哥儿是否在相看人家....她就知道小叔叔是动了联姻的心思。
钟家在富裕那又如何?在官宦人家看来,屁都不是一个。
一旦阿兄和平平考中进士,那他们许家二房也可换上官宦人家的门第,不单单是靠着大房了!
如此一来许家三人为官,这在永安州都是响当当的名头!
许泽柔可是知道程哥儿与平平早就心意相通,就是不知道,她也不想程哥儿嫁到钟家去,一个原因是钟家是商户,二一个原因是钟家的表弟与阿兄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厚,据许泽柔所知,都还不如读书时期的元章与阿兄。
说起来,还真是好笑,嫡亲表兄弟还不如读书的同窗。
正是这样的原因叠加,许泽柔才不想许钟两家再次联姻。在她看来,日后等阿兄和平平起来,有的是官宦子弟要求娶程哥儿。
永安州可有不少读书人家,明里暗里的想要通过她和许家联姻,都被她不动声色给摁下去了。
但小叔叔不是旁人,她知道阿娘与小叔叔的关系亲厚,这才事先与大哥通通气,一定要让他稳住阿父,只要阿父不同意,就是阿娘同意了,这还有缓和的余地。
许泽柔知道比起后宅的感性,前院男人更注重利益,否则当年小叔叔也不会被大伯做主嫁到钟家去。
许泽柔反手拍了拍程哥儿的手背,示意他安心下来,这门亲事她是第一个不同意。
许林氏前脚刚同意了小儿子的请求,后脚又如何能够反嘴?她笑着推辞:“程哥儿都十七了,华朗才十四,这年岁不大相符合呢。”
叔嫂多年,许松睿如何听不出嫂子的意思?只是他真的不想儿子日后损失了这一脉关系,继续说道:“这年岁怕什么,都说妻大三,抱金砖,相差三岁正正好。”
许林氏夹了一筷子蒜放到许松睿的面前,“睿睿,嫂子实话跟你说了吧,老幺中意程哥儿。”
蒜=算了。
许松睿看懂了嫂子的意思,再听到嫂子掏心窝的话,他叹息的摇了摇:“哎,是我们华朗没有福气。”
许林氏从来不把这个小叔子当外人,她将许松睿的手拉倒大腿上,安抚的说道:“嫂子知道当年的事,是大哥和我们对不住你,你放心,日后华朗有难处,我们这些做舅舅舅娘的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许松睿是个识趣的人,知道娘家对于自己还是心存愧疚的,现如今得了嫂子的保证,他立马调整了心态:“那这小定放在何时?”
泽礼还没有成亲,嫂子就是再想抱孙子,也还得顾着老大。
许林氏抿嘴一笑,示意许松睿看过去。
许松睿看着程哥儿红得不能够再红的脸颊,知道这个孩子打小就是个懂事羞涩的,哈哈一笑,就转移了话题。
丁家就在清水镇上,故而在用过席面后,许泽柔一家就辞行了。
钟晔最近也忙着监工,手头上的事情也不少,所以许松睿他们一家也没有久呆,留宿了两晚后,就踏上了归程。
等到空闲下来,许泽平先是前往柳府拜访了柳淮之,陪他在柳府住上了两日,这才回到许宅打算将自己与程哥儿的亲事跟阿父提上一提。
因着许泽平向许林氏挑明了他与程哥儿的事情,现如今许林氏都不许他随便去西禾院溜达了。
许泽平心里那个苦啊,东耕院有阿兄盯着、西禾院又不准去,他在家中呆着也挺没有意思的,就自告奋勇的拦了吉祥的活,接过了他的食盒,打算去茶楼走上一走。
“平少爷,您怎么来了?”
许泽平刚下马车,走到茶楼的门口,小二儿就迎了上来问好。
许泽平打小就忙着读书,其实很少来茶楼,对茶楼的印象也不深刻,至于茶楼中的人手就更不清楚了。
这么一想,他好像就对阿父身边的吉祥熟悉。
说起来,还真是惭愧呐。
听阿兄提过,这间茶楼本来是阿伯为了赡养阿奶交给他们二房搭理的,日后是要收回给大房的。
阿父他们本来也是想着等堂兄成亲后,就还给堂兄,让他们夫妇自己打理。
却不想堂兄是个不想管事的,宁愿一年拿着那点红利也不想揽这头的事情,还放话说,日后他家老头子想打理就给他家老头子打理....
许泽平听这话,知道堂兄是怕伤了情分。
所以现如今,许松山还是继续管着这茶楼。
许泽平扬了扬手里的食盒:“我来给我阿父送吃食。”
许松山听着敲门声,估摸着时辰,应该是吉祥送午膳来了,想也没有想的就说了一句:“进来。”
许泽平进入茶楼小书房时,许松山正在拨弄着算盘,对着上一个月的账务。
听着沉稳的脚步声,许松山察觉不似吉祥,他抬了一眼就瞧见了自家老幺,含着笑意说道:“不在家里温书,来我这凑什么热闹?”
许泽平将食盒摆到许松山的面前,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道:“想阿父了呗,阿父管天管地还管儿子不许想你不成?”
许松山一边整理案几,一边笑骂道:“打小就你喜欢贫嘴。”
许家虽说小有资产了,但也不奢侈,午膳一贯的就是两菜一汤,一道荤菜一道素菜外加一道骨头汤。
许松山虽说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但毕竟年纪也不小了,故而在陈大夫的建议下,每日还是食补滋养,所以许家也就养成了炖骨头汤的习惯。
“没办法啦,阿父疼的嘛。”
许泽平将吃食一一摆在案几上,最后将竹筷递到了许松山的手上。
许松山接过筷子,问道:“午膳用过了没?”
“用了,在老师那里用过才回来的。”
“这两菜一汤,我一人也用不完。”许松山走到门外,让人拿了备份的餐具上楼,然后拿着餐具回来:“陪阿父再用一点。”
食不言寝不语,陪许松山用完餐,许泽平才讨好的走到他的身后,一边给他按着肩膀一边说道:“阿父,你可是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许松山隐下眼中的笑意,装傻的说道:“什么事情啊?”
“就是我的婚事啊。”许泽平停下手,侧过身子直勾勾的盯着许松山:“阿父,你不会忘记了吧?”
“力道还不错。”许松山拿乔的说道:“你要是这么一停,那我确实是忘记了。”
许泽平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直到他的手开始酸麻,许松山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说吧。”
“阿父,你看我同程哥儿相配不相配?”许泽平停了手,巴巴的看着许松山。
“我要是说不相配,你该如何?”喜娘早些日子就跟他提了这事,他的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虽说程哥儿只是他们收养的,没有血缘关系,但明面上那也是阿娘那边投靠过来的表侄子。
自古表亲联姻也算是常事,不一样的是,程哥儿长在他们家,所以这个定亲的章程,他们也还在和媒婆那边对接,看看哪样合适。
若是按着童养夫这样草草的礼仪,他与喜娘还是觉得委屈了程哥儿。
若是正常的三书六礼,聘书、礼书都在许家,日后怕程哥儿出去社交,又怕不知情的耻笑他。
所以他们也都还在筹谋,如何是好。
许松山能够这么深明大义,自然不是个迂腐的,他希望孩子们都能够找到自己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就像他和喜娘一样,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来,夫妇二人都不曾红过脸。
“阿父,你这样,程哥儿以后就不能够指导你下棋了。”
“你这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许松山直接破防了,拿起面前的账本就往许泽平的面上扔。
“阿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许泽平一边闪躲,一边开心的求饶,他知道阿父这是同意了。
“真是没个正形。”许松山没好气的瞪了自家老幺一眼,然后道:“过来好好坐着,有些事情跟你相商。”
许泽平乖乖坐到许松山的跟前,“阿父,你说。”
“你乡试前,阿父就跟你承诺过,等你中了举人,就给你名下买上和你阿兄一样的田产。当年你阿兄中举时,本来打算给他准备的五十亩上等水田的,但是村中只有上等水田二十亩,所以才折中买了三十亩中等水田。”
盛安帝上位以来,还算国泰民安,他们百姓日子好过了,卖田的人自然少了,这上等水田也就难凑。
许松山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现如今江平村别说中等水田了,就是下等水田也不多,我托你昌生叔在附近的邻村打探过了,恰好隔壁的桥村有个小地主的儿子染上了赌瘾,急着筹银子,要出售上等田十亩、中等田二十亩,下等田二十亩,你看如何?”
许松山这么提出来也是怕老幺会说他们偏心,所以才特意知会一声:“若是你看不上,我们可以在寻摸一下。”
桥村,许泽平知道,就在他们村的下边,相隔还挺近,很多农田都挨在一块。
“挺好的,阿父,我们就这么定了。”
见老幺没有生出不满,许松山也算是解决一桩心事。他继续说道:“我们家的这点老底,你也是都知道的,日后这镇上宅子是要留给你阿兄的...还有这绣坊是你阿兄出得主意,必定是要留给你阿兄的。”
对于许松山他们的安排,许泽平没有半点不满,相比起其他家,许松山夫妇对两个儿子已经算得上很公平了。
况且许泽平他自己也有生存的能力,所以没有想着在这点家产上争长短。
许松山一边说一遍观察着自家老幺的脸色,见他没有不虞,这才继续说道:“我同你阿娘相商过了,你也要定亲了,若是除去名下的田产就没有什么了,这不太好讨生活,就想着在盘个铺子,让程哥儿去打理,日后你两小夫夫也算是有个嚼头。”
其实这也是许松山夫妇思来想去比较好的法子,程哥儿名下有一进小院,日后小夫夫成亲了,也不怕没有住的地方。
支个铺子,平日里就有了生活来源。
再加上老幺名下的田产,只要不作妖,日后小夫夫衣食上也是无忧的。
比起长房他们两夫妇自是比不得的,英哥儿出嫁时,大哥大嫂不光在河洛县盘活一处宅子,就是永安州都想办法支了一个铺子,更别提东平县那处产业也是作为了英哥儿的嫁妆。
至于博小子这头,河洛县城中可是有两处铺子的,还有老宅以及村中的田产。
但是比起河洛县其他人家来说,他们两夫妇为孩子做的也不差了。
“阿父。”许泽平听着许松山对他的安排,嗓子眼都哽塞了,“其实,你们不用这么..日后,我们也不一定会在清水镇安家的。”
许松山拍了拍他的手背:“落叶都是要归根的,日后你就懂了。”
从茶楼出来以后,许泽平没有着急回家,而是迈着轻快的步伐拐进大街尾部的东斜小街上,他要去绣楼一趟。
因着阿娘不许自己去西禾院晃了,他回来这些时日还没有同程哥儿单独相处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绣楼瞧瞧。
“平少爷,您怎么来了?”
现如今许家绣楼里的东西物美价廉,在清水镇上生意好的不得了,许泽平踏进绣楼的时候,不少的客人在挑选东西。
不同于传统绣楼,许家的绣楼做了半自助的营销模式,所有的绣品都展示了出来,任由客人自己挑选试戴...
因着怕客人手脚不干净,所以会有绣娘跟在她们后头盯着。
好在花落娘的眼力劲不错,一眼就看见了许泽平,直接迎了上来。
许泽平眼神清明,没有左盼又顾,直接上了二楼:“我来寻程哥儿,阿娘让我跟他交代点事。”
搬出了许林氏,有了合乎的理由。
花落娘也不疑他,直接说道:“是。”
早些年绣娘不多,花落娘她们是做工和吃住都在二楼,现如今人数多了,许家就将绣楼后头的院子也盘了下来,整个二楼就改成了小作坊,一楼卖绣品,绣娘们住到了后头的大院里头去了。
程哥儿有自己专属的房间做绣活和管账,许林氏将绣楼放权给了程哥儿,程哥儿已经甚少做绣活了,大多数只要将绣活的帐管好就成。
许泽平敲了敲房门,见里头一直没有回应,不由的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入眼只见,程哥儿半倚靠在榻上睡得正香,手里还捏着一块半成品的红色盖头。
许泽平不知为何,整个心都柔软了下来。
轻轻的合上房门,轻手轻脚的走到小榻边,清晰可见盖头上绣的鸳已经成型、剩下的鸯已经绣出了翅膀。
许泽平怕绣针扎了程哥儿的手,想要扯出盖头,却不想这一动,竟然惊醒了程哥儿。
程哥儿一睁开眼,就见着许泽平在扯他手里的盖头,虽说私底下他较为的大胆,但现在碰上了平平见着他在绣盖头....还是有些臊意,水润的猫眼不满的瞪了许泽平一眼:“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许泽平满眼无辜:“我敲门了,是你自己睡的太熟了。”
程哥儿轻哼一声,将盖头叠好放到一边,然后昂起头,破罐子破摔的说道:“我就是恨嫁了。”
“程哥儿,你真是太可爱了。”许泽平轻笑出了声,他弯腰捏了捏程哥儿小巧的鼻头:“我又没有说什么,你怎么就急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