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之放下手里的黑棋,不过是微微探头就看到了宣纸上线条不够流畅的毛笔字,他淡淡说出了自己的话。
许泽平的手腕一颤,墨汁浸透了雪白的萱纸,他颓废的低下了头:“老师,对不起。”
柳淮之哈哈一笑:“你对不起的可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心。”
许泽平练习毛笔字十多年来,这种低级错误在他写字的第一个月后就没有犯过了,而今天再一次犯了。
老师说的没有错,对不起的确是自己心。
面对自己的内心,真的很难。
捅破窗户,就像爸爸对自己孩子有了不应该存在的情感。
即使他与程哥儿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是把他当孩子再养的。
即使最开始,他从程哥儿的身上看到了敏雪的性子,将对妹妹的疼爱转移到了程哥儿的身上。
但是到了后来,他却是真正把程哥儿当成了弟弟、当成了儿子。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情感变了质?
是秧田插秧的小娇气?
是读书练字时的小体贴?
还是橘树底下棋的小聪慧?
又或是初夏讲话本时,那扣人心弦的微风?
原来不知不觉,程哥儿早就默默的扎进了他的心巴深处,让他日渐陷落在了这张网里。
可是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如同老师所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内心。
“过来,不如同老师下上一场棋。”
平日里,许泽平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与柳淮之下棋。
今日或许是内心过于的混乱,他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就坐到了柳淮之的对面,手执白棋。
黑棋先落子,棋风凌厉攻势强劲。
白棋后落,以防守为主。
你来我往间,饶是许泽平绞尽了脑汁,但是白棋还是被黑棋围堵住了。
看着棋局,许泽平眉头紧皱。
柳淮之却是慢悠悠的提醒道:“平平,面对这般局势,不如跳出来看看?”
跳出来看看?
许泽平先是不解,突然他看着黑棋的局势……灵光一闪,黑棋只顾着进攻,却旁然忘记了自己的后背,早已经将自己的致命一击暴露了出来。
jiang!
白棋落子,局势转危为安。
柳淮之含笑,“傻小子,可是懂了?”
“老师。”
许泽平愣愣的看向柳淮之,“你。”
柳淮之淡淡一笑,“傻小子,老师不知道你陷入了什么问题,但是老师告诉你,跳出这个圈子,不是逃避不是懦弱,而是看清自己的内心,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看清楚了以后,就不要放手。”
“是!”
看着如今的许泽平,柳淮之何尝不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若是当时足够的有勇气跳出当时的圈子,又怎么会遗憾终生?
文武十年,十八岁的柳淮之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成了大景朝开国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
文武十二年,喜好清闲的他被文武帝指派到了皇子院教导众位皇子。
彼时,大皇子15岁。
二皇子14岁。
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文景帝,12岁。
长荣县君覃臻,12岁。
覃臻的阿父定国将军为救文武帝身死时,他才五岁。
文武帝为了更好的培养他和几位皇子的关系,早早的就将他带到了皇宫交给皇后抚养。
皇后嫡子排名老四,未满一岁就夭折了,所以皇后对于覃臻视如亲生哥儿,精心呵护。
打小覃臻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娇蛮,他知道这些皇子一个个讨好他都是为了那个皇位,故而他就经常使坏去折磨这些皇子们。
看着皇子们个个狼狈的模样,他就开心极了。
二十岁的柳淮之,清俊而文雅、在讲席上侃侃而谈的神采,更是引得听讲的众位皇子倾心崇拜。
唯独只有娇蛮任性的长荣县君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将棋子故意扔到他脚下、就是将毛笔丢到他的身上,甚至是在他坐的团席上倒水,就是为了让他出丑。
尽管柳淮之对这个娇蛮任性长荣县君没有好感,但是为了自己的清闲日子,还是不得不耐心教导他的礼仪、摆正他的规矩。
或许是在他耐心温柔的纠正下,任性的长荣县君也老实规矩了起来,认认真真听他上课、按时完成他布置的作业。
唯有一项,那就是喜欢缠着他玩。
不管是柳淮之下棋还是喝酒,他总是喜欢一声不吭的就跳出来吓唬他。
尽管柳淮之强调了很多次,身为县君要有县君优雅矜贵的姿态,可是覃臻总是视而不听。
看着面前这个顶着倔犟鹿眼的小哥儿,柳淮之是头疼又没有办法,只当他还是个孩子,好好教就是了。
从手把手教下棋、到手把手教画画、练字,柳淮之用了四年时间,把这个任性的孩子教成了矜贵温柔的长荣县君。
“淮之哥哥。”
柳淮之看着直接推门而入的覃臻,吓得连忙穿衣:“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先生叫我先生!”
“还有进来之前,要敲门。”柳淮之没好气的说道:“守门的侍女,没有说我在沐浴吗?”
“说了,但是我没听。”
覃臻的嗓音柔柔的,语调却很娇俏。
“你!”柳淮之气的脸色铁青,“真是没规矩!”
“那也是你教导的。”覃臻可不惧柳淮之,微微昂起下巴一脸自得。
“说吧,来做甚?”
覃臻笑眯眯的走到了柳淮之的跟前,很温柔的垂眸:“淮之哥哥,明日我及笄宴,你来好不好?”
这一瞬间的垂眸,让柳淮之恍惚的惊艳,不知不觉昔日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娇俏的笑容,让柳淮之后退数步:“县君请自重,您的及笄宴,小官又有什么资格参加?”
生分的语气,让覃臻的笑容凝固。
他倔强的看着柳淮之,一如往昔,他知道只要自己足够的坚定,淮之哥哥就会答应他的。
“我要淮之哥哥参加我的及笄宴,我要淮之哥哥给我取小字!”
只是这一次,注定要让覃臻失望了。
在大景朝,后宅女子、哥儿们的小字只能够由最亲昵的后宅长辈以及他们的夫君称呼。
饶是他们的阿父都会避讳,只称呼孩子的昵称,而非小字。
故而覃臻的话一出,可谓是明晃晃的告诉柳淮之,他喜欢他。
“长荣县君你真是大逆不道,眼中可有尊师重道?”瞬间柳淮之的脸色骤变,语气冷冽:“小官再不济,也是你的先生!”
面对柳淮之的勃然大怒,覃臻再是喜欢柳淮之,他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县君,他的自尊心不容许他被人辱骂。
覃臻昂起了下巴,冷哼:“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说罢,覃臻就拂袖而去。
覃臻离去后,柳淮之挺直的背脊就弯了下去。
他颓废的倚靠着屏风,顺着屏风慢慢滑落坐在了洁白的大理石地砖上。
捂着脸,似哭似笑。
小官再不济,也是你的先生。
这句话看似说给覃臻听,又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听?
二人之间不但间隔着无上的皇权,还有世人嘴里的道德伦理。
学生与先生?
这样的事情传出,柳淮之无法想象他们将要面对多少的谩骂,他也无法想象那高贵皎白的人儿,会因为他背负多少的耻笑。
更重要的是,皇权之下,圣人为了自己的颜面,绝对会处死覃臻。
皇室最不缺的就是暴毙而亡的先例。
想清楚以后,柳淮之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不能够让覃臻背负骂名、也不能够让淮湖柳家因为自己而蒙羞。
他身为柳家长子,不愿意为家族创造辉煌就算了,又如何能够再让家族蒙羞?
种种的枷锁之下,注定覃臻的坚定要落了空。
“臻儿,吉时要到了,该出去了。”雍容华贵的王皇后温柔的将手搭在了覃臻的肩膀上,轻声细语的说道:“不要让华贵妃她们久等了。”
覃臻看着镜子中容颜娇俏的自己,他奢望的看向王皇后:“娘娘,他来了吗?”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王皇后摸了摸他发丝,语气温柔却是无比的残忍:“今日一过,你就是大人了,圣上要为你挑选夫婿了,你可中意哪位皇子?”
“娘娘。”覃臻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王皇后的手上,想要寻求那一缕安慰:“娘娘,我可不可以不做着君后?我不喜欢这皇宫。”
王皇后反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覃臻的手背上,然后温柔的拍了拍他:“臻儿,莫要犯傻了。”
“出去吧。”
看着华丽热闹的及笄宴,覃臻的内心却是冰冷一片,因为他始终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出现。
覃臻的名字出自百福并臻,故而他的小字福儿。
乃是王皇后所取。
次日,覃臻冲到柳淮之居住的酬勤楼,却发现人去楼空了。
碰到围过来的三皇子,心里难掩躁怒:“三皇子,你们不去六部观政,来这里干什么?”
三皇子早就习惯了覃臻任性的脾气,故而没当回事。
“臻弟弟,你昨日及笄宴不知道柳先生辞去了少傅一职,现如今去翰林院任职大学士了。”三皇子笑意盈盈说道:“我守在这里,就是怕你跑空了呢。”
“你还真像是个送信的狗腿子。”覃臻看着三皇子这个谄媚的样子,打心里就觉得他是个没骨气的贱皮子。
但若覃臻观察的仔细,就能够看清楚三皇子眼底下隐藏的冷意。
“臻弟弟,今日可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三皇子负在背后的右手紧紧攥紧,脸上却依然是明媚灿烂:“说出来,三哥哥给你出气。”
几十载的岁月太过于久远,久到柳淮之已经记不得那些记忆深处的事情了。
他只记得是自己辜负了那个深情的哥儿,是自己的懦弱、胆小害的那个哥儿来城楼下淋了一晚上雨。
大雨滂沱,柳淮之怯懦的躲在城楼的拐角,守着那个淋雨倔犟的哥儿。
直到次日的清晨,三皇子脚步匆忙的跑到了城楼下,接走了等了一晚上的覃臻。
三日后,覃臻与三皇子的婚期传遍大街小巷……
柳淮之曾无数次的回想,若是自己当时足够的离经叛道,带着覃臻私奔,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可是回想注定是回想,他伤害了那个哥儿的心,让别人住进了他的内心。
“老师?”
“老师?”
“老师?”
许泽平连续唤了三声柳淮之,见得不到他的回答,才上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老师?”
柳淮之愣了许久,被许泽平拉回思绪后,他都难以平复心情,好半响才开口:“怎么了?”
“老师,我决定去游学了。”许泽平坚定的开口,他决定给自己一个期限,如果自己真的忘不了程哥儿,那他就回来向程哥儿表白,不管程哥儿是否接受,他都不留遗憾。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自己释怀了。
那就如同阿兄说的那样,只做程哥儿的弟弟,不让他为难。
“去哪里?”
“老师,都说江南多才俊。”许泽平开口说道,“我想去江南转一转。”
“也好,让你去见识见识天地,免得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柳淮之一边拾到棋盘上的棋子,一边说道:“淮湖距离江南不到一天的路程,你若是有功夫也可去淮湖转转,随便帮为师送封信。”
许泽平知道老师出自淮湖柳家,故而应答:“是!”
“几时去?何时归?”
“喜报估摸这两天会送到,若无意外,待流水宴过后就走。”许泽平垂下眼帘,“至于回程,计划后年乡试前回来。”
柳淮之算了算时间,也就是最迟盛安十七年五月归。
八月乡试,刨除路上耗费的时间,小徒弟最晚在五月归来。
至于小徒弟嘴里说的流水宴,柳淮之自然知道说的是什么,自古往来,读书郎考中了功名,都会开宗祠谱写族谱告知先辈此等大事,然后举办宴席请村中族人共同庆祝。
许家自然也不例外,许泽平先前经历过他阿兄的流水宴席,自然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甚好。”
有时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说完这个喜报,许家的下人就匆忙的敲响了柳家的大门,柳权一开门就听到许家下人着急忙慌的声音:“我家少爷可在柳先生这里?”
柳权看着他虽是着急,但难以掩饰喜色,不禁一问:“可是报喜的捕快来了?”
“正是!”
柳权一听,连忙拉着人去寻许泽平……
第137章 少年初长成72
许泽平赶到家中之时,送喜报的捕快虽是走了,但是门口却是围着一圈道喜的邻居们。
他不见招呼的阿父,只好上前同他们寒暄。
“秀才老爷,可是还记得我?”
许泽平碰到搭讪的商户,平和的一笑:“李叔说笑了,我们常常打照面哪里能不认识呢?”
被许泽平称呼李叔的商户顿时挺起了胸膛,昂首挺胸的看了一圈四周:“秀才老爷,您的秀才宴可是要摆在镇上?我家酒楼愿意为你空了场地。”
“李叔说哪里的话,这些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都得谨遵阿父他们的安排。”
许泽平同他寒暄了几句,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此时,许松山正愁着眉头背手在花厅中踱步,许林氏脸都笑出褶子了:“老幺,中了案首,可是同老大一样连中三小元,你不笑就是了怎么还皱着眉头?”
“你这妇道人家,都不知道想得长远一点。”许松山一拂袖,“泽博可是同老幺一起去赴考的,虽然老幺说他考得还行,可是万一没中,这可如何是好?”
秀才宴可是都放在祖宅举办的,要是泽博没中,摆了老幺的宴,那岂不是用刀子戳他的心肺子?
可若是不摆,这又对不起老幺。
“哎呦,高兴坏了,忘记这茬了。”许林氏拍了拍额头,“晚些,让人去村中打探打探?”
“什么晚些,现在就去!”许松山一拍手,“大虎的腿脚利索,快些让人去请老大过来一趟。”
征用老大的书童,他们也自是要同许泽礼这个主子过过明路。
许泽平考中秀才,许林氏赏了下人们一人十文钱,许宅上下都喜气洋洋的挂着笑容。
“平少爷,您回来了?”
面对财神爷,这些人是一个比一个笑容灿烂。
许泽平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当然也是嘴角放都放不下来。
此时此刻,他很想将心情分享给心上之人,他随手拦住了面前的下人,问道:“表公子,可是回来了?”
“夫人,让翠果姐姐去请了。”
他脚步轻快迈进后院时,恰好碰上领着大虎走来的许泽礼。
“阿兄,我考中了!”
许泽礼看着自信到发光的少年郎,眼里的欣慰是挡也挡不住,这一辈子他终于是教好了老幺,改变了家族的命运。
“嗯,阿兄为你骄傲。”
许泽礼的声音虽是平稳,却也难以掩饰愉悦的音调。
被许泽礼这么直面的夸奖,许泽平也有些臊面,他别扭的转移了话题:“阿兄,阴沟寨的土匪可都清理干净了?”
“阴沟寨的事情,晚些阿兄到书房与你说。”
许泽平见许泽礼如此正色,就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他点头,又道:“陈伍长可是回去了?”
“还没有,陈伍长觉得我们清水镇景色不错,想多呆几天。”许泽礼边摇头边抬腿往前走:“正好要为你办秀才宴,他也想跟着一同去热闹热闹。”
上次阿兄办秀才宴……又是开宗祠又是祭祖写词的,着实是让许泽眼开了眼,让他深深的意识到了一个有身份的读书人,对于一个宗族的重要性。
他可是记得,小叔叔他们也是收到消息,连忙赶过来的。
后来阿兄考中举人,原本也是要祭祖的,但阿兄以要考进士为由给推脱掉了。
秀才宴人多嘴杂,想要攀附关系的可不少。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宴席程哥儿他们也要回去帮阿娘招待家眷……
而宴席过于乱,难保程哥儿不会同陈凯旋碰面。
他才不想这个觊觎程哥儿的人,出现在程哥儿的面前。
许泽平暗戳戳的说道,“阿兄,那场地乱轰轰的,怕是吓得了陈伍长,我们可不可以婉拒陈伍长?”
许泽礼听着老幺这蹩脚的借口,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许泽平听这话哪里能不知道阿兄的潜台词,他泄气的垂下头跟着许泽礼往前走。
“平平,这是怎么了?”许林氏看着老大身后一脸丧气的老幺,上前的关心询问:“你阿兄得罪你了?”
许泽平瞥了一晚上挑眉的阿兄,他挤出了一抹笑容:“不是啊,是想着马上要出门游学,吃不到阿娘做的饭菜了,就有些伤感。”
“出门游学?”许林氏听到这话,马上就急了:“你这孩子怎么想着要去游学?你还还这么小,要让我们怎么放的下心?!”
许松山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小子大了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又不是姑娘家家的,用不着绑在家里。
他向老大招招手,开门见山的说道:“老大,我们也不知道泽博考得怎么样,想着大虎的腿脚利索,我想让他驾着马车去东平村打探打探消息,你说如何?”
“能够为阿父分忧,自然是大虎的荣幸。”许泽礼脑子活,他自然想到了阿父的顾虑,转身就出门寻大虎去了。
许泽平倒是没有注意阿父同阿兄说了什么,他庆幸自己这借口找的完美,拖着许林氏坐下,然后开始端茶送水的讨好:“阿娘,您知道的,我没有阿兄聪明,书本上太多的东西我理解不了,所以我只能够像老师说的那样,出门长长见识,学学人情世故,免得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许林氏捧着老幺递过来的茶水,愣了一下:“所以你出门游学,是柳先生提议的?”
对于柳淮之,许林氏有天然的信任。她觉得许泽礼两兄弟,能够这么的出息,可都是柳先生的功劳!
“当然是的呢!不然我为什么伤感呢?我还想多陪陪阿娘的。”许泽平嘟囔着说道,“可是先生说,早点出门游学,才能够赶得上后年的乡试……”
许林氏听着老幺的嘟囔,立马就赞同了柳先生的提议了,是啊,孩子大了就该出去见识见识!
“听先生的话,柳先生都是为了你好。”她拍了拍老幺的手背,“先生可是交代,游学需要准备什么?”
打小到大,果然先生这个由头在阿娘这里最好使!
“需要准备什么?”许松山打趣的说道,“只要准备好银子就行。”
听到许松山打趣,许林氏生气的瞪了他一眼:“瞧瞧你,这是个阿父说的话吗?”
许松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他这话哪里说错了?
“阿娘~”许泽平嘿嘿一笑,“阿父说的没错,准备好让儿子出行的盘缠就是了。至于游学需要的举荐信,老师都给我准备好了。”
许松山得到老幺的赞许,背瞬间就挺直了。
“唉,想到你这一出门就是一两年,为娘这颗心就不舍得啊。”许林氏一想到有一两年见不着老幺,心里就万千的不舍得。
儿行千里母担忧,许林氏想到未知的路途,马上一拍手:“二郎,明日上午你就带平平和程哥儿去选个称心伺候的人,下午我们就回东平村。”
“至于我,得马上去找布匹给老幺做几身合适的中衣。”
许泽平还没有跟上许林氏跳跃的思维,等他反应过来,许林氏已经风风火火的离开屋子了。
这下,屋里就剩下他们两父子面面相觑。
“老幺,陪阿父下盘棋?”
想着马上要远行了,许泽平就没有拒绝许松山的邀约,然后他……
前些日子绣楼里来了一批柔缎,做了些手帕被卖断货了。
这两日花落娘又进了一批货,颜色更为的鲜艳夺目,故而今日一早,程哥儿就拉着许泽柔上了绣楼。
他可是记得阿姐说夏日棉布不够凉快,汗湿了挨肚皮不爽利。
正好,用柔缎赶两件肚兜。
刚好家中丫头来寻他们时,许泽柔已经挑好了颜色。
他们二人收拾好东西,就往家里赶。
“我没说下这里,老幺,你可不要乱说。”
当程哥儿二人踏进花厅时,就听着许松山在狡辩的悔棋。
许泽平扶着头,一脸的头疼:“那阿父,你可是决定下好了?”
“你别催,我这不是得考虑考虑嘛。”许松山拿着黑棋,一脸思索。
然后程哥儿脚步轻快的走到他的身后,用手指点了点棋盘:“舅舅,你的决定没有错,就是下这里。”
许松山的眼前一亮,眼疾手快的放下棋子:“对,我的决定没有错,下这里。”
在程哥儿有意无意的指引下,黑棋成功将白棋吃的一干二净。
还好许泽平的棋品不错,他无奈的对着许松山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是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阿父,你进步的好快啊!”
许松山被夸的飘飘然,昂起下巴,一脸兴致高涨:“那可不,程哥儿,我们家来一场?”
程哥儿连忙说道:“舅舅,阿姐对下棋也仰慕已久,不如你指点指点迷津?”
许泽柔一脸懵的被程哥儿推到了棋盘前:我?
可是情况不容她反应,许松山就一口答应了。
然后,她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从识破程哥儿的小心思,到接受他的小心思,许泽柔翻来覆去的,也仅仅用了一个时辰。
少年慕艾,又不触犯大景律令。
程哥儿与平平又不是亲兄弟,没有一条规定阻止程哥儿喜欢平平不是吗?
再说了,程哥儿这么乖巧、这么的可爱,平平还不一定配得上呢!
哼,被程哥儿喜欢,也是平平的福气!
至于要不要帮程哥儿去追寻平平?
许泽柔却是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晚上,平平这个笨小子,好像是个没开窍的。
若是平平仅把程哥儿当做哥哥,那自己岂不是坏事了?
她想问问阿兄的意见,又怕这事惹恼了程哥儿,毕竟,哥儿名誉最最重要了,那能够说出去被玷污了名声?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替程哥儿隐瞒下来,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今日早上一见面,两人都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当用完早膳,程哥儿羞答答的拉着她去绣楼选柔缎做肚兜时,她就觉得自己这个做阿姐应该大气一点。
于是,两人笑着将这件事情默契的藏在了心里。
等她从棋盘上抬起头来时,花厅哪里还有程哥儿和平平的身影?
至于,许松山?
还沉醉在棋盘中,十分享受女儿对他的仰慕。
“程、程哥儿,我考中秀才了。”
明白自己的心思以后,许泽平有些许的不自在,说话都难免有些结巴。
相反程哥儿倒是自在的很,有些坏笑的打趣:“平平,不躲我了?”
许泽平强装镇定,“程哥儿,你怎么觉得我在躲你呢?”
程哥儿微微踮脚,他凑近许泽平,直视的盯着许泽平,看似十分的大方但若是仔细的瞧着,便能够看清楚他眼里的紧张:“当真?”
可惜,许泽平心思不纯,闻着程哥儿头发的幽香,心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敢对视他的双眸?
他的眼神十分的飘忽:“当然,这几天老师教我在写新的字体,故而才忙的不见人影。”
过近距离也让许泽平心生不安,这个角度容易让人误会,他生怕有人往来,毕竟这回廊也不安全,他后退了几步。
果然他担心的问题不是虚的,厨娘挎着篮子从后门走了进来,瞧着站在回廊上的许泽平,开心的打着招呼:“恭喜平少爷考中秀才老爷,平少爷怎么一人站在这里?”
许泽平考中秀才,许林氏一高兴不光给她们这些下人奖励了铜板,还给她们加了一道荤菜,厨娘得了令就出去买了猪肉。
许家对待下人还算宽厚,但是荤菜也是不常有的,一个月估摸也就两顿,月初一道猪肉白菜,月中一道鸡蛋茄子。
现如今加餐一道猪肉丸子汤,厨娘如何不高兴?生怕等下主人家反悔,马不停蹄的就出了门。
正当许泽平开口准备说什么时候,厨娘已经等到走近了,也瞧着许泽平身前的程哥儿,嘿嘿一笑:“平少爷同表公子的感情可真好~就像是嫡亲兄弟一样。”
程哥儿抿嘴一笑,自然的说道:“李婶说笑了,这打小一起长大,可不就是亲兄弟嘛~哪里还说像?”
厨娘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表公子说的极是,李婶不会说话,你们可不要同李婶计较。”
“不会,李婶说的没错。”
许泽平听着程哥儿的话,胸口就像插了一把匕首,难受极了。
厨娘听着二人落落大方的话,也没有多想什么,只当二人感情是真的好,才站在这里说会儿小话。
如果有私情的话,也不会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后院回廊了,而是选择隐秘的角落。
经过厨娘这么一打岔,程哥儿也没有盘问许泽平的想法了。
正如厨娘所言,平平也只是把他当阿哥,那能够这么逼问?
二人同时的泄了气,默契的找了理由往回走。
看着走在身前的平平,程哥儿直勾勾的看着他背影,平平高了、背也宽了些,好像快要褪去少年的稚嫩。
想到平平日后会成亲,他就忍不住身后攥住了身前之人的一摆。
许泽平一顿,他停了停步伐:“程哥儿,怎么了?”
程哥儿连忙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立刻松了自己的手,牵强的转移了话题:“平平,你好些天没有给我送话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