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到老实人by喜水木
喜水木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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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潮盛情难却,在宋英的注视下咬了口,“是很甜,谢谢外婆。”
宋英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觉得甜就行,我们这地方偏,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就这些瓜瓜果果的拿得出手。”
她擦了擦手,道,“你们等我一会,我去炒个菜,马上就吃饭。”
厉潮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她去忙活,连忙站起来,“我帮您……”
“不用。”宋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看着有些瘦的小老太婆力气却出奇的大,硬生生地把厉潮按着坐在了椅子上。
“我一个人做习惯了,有人帮我我还不习惯呢。再说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多辛苦,赶紧休息休息,其它的别管。”
宋时眠笑眯眯地开口,“让她去吧,老人都闲不住。”
厉潮只能和宋时眠一块坐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槐树随风摇晃。
宋时眠吃了两块瓜,慢吞吞地打了个嗝,跟厉潮说起自己的外婆。
“那时候还打战,我外公去当兵,战死了,就外婆一个人拉扯我妈和我舅长大。你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干起活来可麻利了。
我舅舅跟我外公姓,我妈跟我外婆姓。我妈不仅继承了我外婆的姓氏,甚至连性子都继承了,一样地要强。我爸是孤儿,名字是翻字典随便起的,所以,我也跟我妈姓。
外人都说,比起我舅舅,我们三更像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这边地理位置太偏了,种地也赚不了几个钱,年轻人都出门去了。
我舅舅还算有点头脑,做了点小生意,发了点财,在城里买了个房。一开始,外婆在城里跟他们住了一段时间。后面她觉得城里的房子跟牢笼一样,她一点都不自由,自己收拾包裹又回来了。”
宋时眠抬起手,哪怕看不见,他依旧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你看这里还有那里,那一片的地都是我外婆家的。不过她现在老了,种不了,只在门口留了块菜地。”
厉潮看向他指的地方,入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大片玉米。忽地,他的目光顿了顿,看见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影。
“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两个人影就走到了院子里,看见坐在门口的宋时眠时愣了愣。
几秒后,走在前面的男人才开口道,“时眠?你回来了?”
这声音对宋时眠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一时间没叫他想起来是谁。
知道他看不见,男人主动开口,“我是你舅舅。”
“舅舅?”宋时眠没想到赵广今天会回来,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迎接他。
他刚一用力,一只手就伸过来搀扶住他。
他借着厉潮的手站起来,“舅舅,你怎么回来了?”
赵广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厉潮,道,“有点事,和你舅妈回来看看,你旁边这个是?”
宋时眠搭在厉潮手腕上的手紧了一瞬,“之前不是说我去相亲了吗,他就是我的相亲对象,厉潮。我带他回来看看外婆。”
听他这么说,站在赵广身后的陈盼夏露出回来的第一个笑来,“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相亲对象啊。你这孩子,带人回来了也不跟舅舅舅妈说,我们怎么也算一家人,哪有带人回来不跟我们说的道理?”
宋时眠勉强露出一个笑,“我们还没定呢,就是先看看……”
陈盼夏上下打量厉潮,目光落在男生冷淡的五官上时呆了一瞬,在对方看过来时,有些惊慌地移开视线。
“你们真是相亲认识的?”
“是的。”宋时眠有些紧张地解释,“他虽然外在不是很让人满意,但他人很好的。”
陈盼夏看了看宋时眠,又看了眼站在他旁边低垂着眉眼的厉潮,表情有些无语,“时眠,不是舅妈说你,这找结婚对象啊,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外貌什么的都是虚的,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他这看着已经很不错了,这你都觉得不满意,你是要找什么天仙不成?”
宋时眠,“???”
为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很熟悉,但就是听不懂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行了你。”赵广瞪了陈盼夏一眼,“时眠从小就优秀,长得也好,要求高一些无可厚非。再说了,既然他都带回来给妈看了,那说明人家还是喜欢的。”
说着他朝厉潮露出一个略显憨厚的笑来,“小厉是吧?你看我,这也不知道你们要来,什么也没买,不然肯定得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一下。”
站在宋时眠身边的青年只穿着廉价的T恤牛仔裤,面对赵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局促,一举一动带着一股形容不出来的矜贵劲儿。
他朝赵广微微颔首,声线天生有些冷。
“多谢舅舅好意,其实这样就很好。”
除了宋时眠,他对谁话都不是很多。哪怕这样,面对那张脸时,赵广却没有感觉到被轻视,反而却诡异地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外头噪杂的声音吸引了厨房里的宋英。
她举着锅铲从门框边探出一个头,看见赵广和陈盼夏时愣了愣,“你们怎么忽然回来了?”
陈盼夏举了举手里拎着的营养品,“回来看看你。”
她很有身为儿媳妇的自觉,把东西放屋里,撩起袖子就想去厨房帮她打下手。结果被宋英赶了出去。
“都在外面呆着,我自己做。”
桌子边又多了两张椅子。
陈盼夏吃了块西瓜吹了会凉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早知道你们来,就跟你们搭个便车了,你是不知道我跟你舅舅又是火车又是大巴的,还从镇上那边走过来,累死了。”
赵广咬着西瓜,看了眼厉潮,问宋时眠,“我们来的时候在村口路边看见了一辆车,是你们开来的。”
大话说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宋时眠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是啊,那车是厉潮买的。”
陈盼夏不懂什么车,不过知道能买上车说明过得还不错,闻言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不错啊,你看我们,到现在也买不了一辆车。”
她早就想置办一辆车了。可城里一套房就花了他们大半的钱,再加上两个孩子在读高中,根本就不敢买。
而旁边的赵广脸色却变了变,目光又在厉潮那身廉价的衣服上扫了圈,笑得有些勉强,“之前听你外婆说,小厉好像是在一家超市当员工?”
宋时眠毫无所觉,“是的。”
“那……”赵广犹豫着开口,“这一个月多少?”
厉潮如实道,“之前三千五,现在升到四千了。”
陈盼夏扯了赵广一把,“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你问这些做甚!”
“我……”
赵广看了眼厨房,见宋英埋着头只顾炒菜,把嘴里的西瓜籽吐了出来,靠近宋时眠,眉头皱得死紧。
“时眠啊,舅舅知道你想什么,可你做戏也要做得像一点。你知道那车多少钱吗?那车起码要一百多万,这谁买得起啊?”
宋时眠手里的瓜掉了。
“我们来的时候那路口围着好几个人呢,全都在看你那车,我都看见你平安叔发朋友圈了,说村里来了个几百万的豪车。”
宋时眠,“……”
厉潮,“……”
宋时眠靠近厉潮,“你怎么不跟我说你朋友开几百万的车啊?”
厉潮的声音莫名有些心虚,“他也没跟我说。”
宋时眠,“……”
好好好。
现在装逼装大发了。

第19章
宋时眠干笑一声,“其实车是厉潮同事的,我也不是故意要装大款骗你们。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么说其实是想让她为我少担心。”
他说得轻松,可陈盼夏和赵广却很清楚,当初那个被养得骄傲肆意的小孩究竟在心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出这番举动来。
曾经的他最不屑于做这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伪装,结果兜兜转转到最后,他也成了这样的人。
赵广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被陈盼夏在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把。
“舅妈知道你是好心,你放心好了,你外婆那里我们不会去说的。”
赵广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吭声,这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厉潮免不了的要被盘问一番。
其实问来问去就那些问题,第一次被问的时候厉潮或许还有点生疏,但这么多次下来,他对这些问题已经了然于心。
平凡的工作,平凡的家庭,中规中矩到挑不出任何错处,但也没有丝毫亮眼的地方。
宋英在心底微微叹气。
当初宋时眠去相亲,她也是同意的,可如今结果摆在她面前,她心底却没多少开心的感觉。
如果……如果她的小眠没有瞎……
这么想着,她朝宋时眠的眼睛看去。
曾经的青年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瞳仁是偏暖的棕色,望向人时,湿漉漉的,好似盛了一汪清泉。
他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就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趴在她的膝盖上叫外婆,后来大了,就会爬到门口的槐树上,探着脑袋着往下望,叫她给他接住亲手摘的槐花。
感觉时间也没过得多快,怎么一晃眼,那双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英光是看着就满嘴的苦涩。
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人,这么稀奇古怪的病怎么就到了他身上?
如果可以,她宁愿瞎的是自己。
“外婆……”
宋时眠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宋英从晦涩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青年的声音依旧温和,和她记忆里的并没有多大变化。
“你做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之前在家里,就惦记你这口。”
宋英低头,擦掉眼角的泪,再开口时就是往日里豪迈的模样。
“赶紧吃,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特地给你炖的。”
赵广开口打趣,“都说隔辈亲,我看这话的确不假,这满桌子的菜,就没一个我爱吃的。”
宋英挑挑拣拣,夹了块满是骨头的鸡肉丢他碗里,“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你回来都不跟你老娘说一声,还指望我做吃的等你。”
赵广讪讪,“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我看是惊吓还不错,你俩回来,把大宝、二宝丢那边是怎么回事?”
陈盼夏夹菜的手顿了下,笑道,“他俩都高二了,两个大小伙子在家饿不死。再说了,我们这次回来是……”
说到这里她猛地止住,朝赵广看了过去。
厉潮眼皮轻掀,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眼,把剥好壳的虾放进宋时眠碗里。
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余光看见赵广往宋时眠这边看了眼,脸上变换了好几个表情,最后咬着牙开口。
“我们回来是有正事,我们得到消息……”
“赵广!”
餐桌上传来陈盼夏的低声惊呼。
赵广像是没听到,接着道。
“我们得到消息,这边想要修一个度假区,政府过两天会派人过来规划场地,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家可能会拆迁。”
拆迁,就意味着大笔的钱。
所以赵广和陈盼夏才连忙赶回来。
咔哒——
宋英手里的筷子落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的假的?我们这里这么偏,怎么可能会修度假区?”
赵广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下,“我有个客人在政府上班,是他跟我说的。听说这里要修高速,只要高速一通,从城里过来不过半小时。这边风景好,很多自然风光都保留了下来,打造成度假区最合适不过了。”
“总归是这两天的事,过两天就知道结果了。”
宋英问,“那要是拆迁的话,能有多少钱?”
“不好说,要看我们家有多少地在范围里,总归不是一笔小钱。”
陈盼夏埋头吃饭,从始至终都没吭过一声。
宋英看了眼宋时眠,也没说话。
宋时眠咬着虾的动作顿了顿,笑道,“那是天大的好事呀,有了钱,舅舅你们的生活都会好很多。”
赵广看了眼他的眼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村里没什么消遣的地方,再加上宋时眠看不见,也出去逛不了。天一黑,就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老家只有两间客房,赵广他们回来了,宋时眠和厉潮只能挤一间。
夜里的村子蚊子很多,不怎么大的屋子里点了蚊香,刺鼻的香味带着熏人的热意,拽着人意识往下沉。
厉潮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陷在被子里几乎要睡过去的宋时眠,柔软的头发被枕头蹭得凌乱,灯光昏暗,他的脸被熏出一层浅红。
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宋时眠就醒了过来,只不过意识还有点昏沉,连带着声音也变得软糯绵长。
“你回来了啊……”
厉潮站在床前,灯光在床上投下一道颀长的倒影,阴影覆盖在宋时眠脸上,而男生背着光的脸晦暗一片。
宋时眠磨蹭着往里面挪了挪,留出足够宽的位置给厉潮。
他伸手在旁边拍了拍,开玩笑道,“床已经给你暖好了,赶紧来睡觉。”
厉潮欺身而上。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浅浅的薄荷味夹带着潮湿的水汽朝他涌了过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可怎么说也算一种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这么快就同床共枕,也太考验宋时眠了。
两人认识一个星期左右,不仅见了家长,现在甚至还睡到了一起。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很好,不愧是你。
身侧的床铺微微塌陷,紧接着一道完全陌生的气息就从离宋时眠不到半米的地方传过来。
其实算不上完全陌生,毕竟厉潮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和他身上的完全一样。
六神牌,薄荷味。
蚊子闻了都不想咬。
宋时眠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厉潮,刚刚酝酿的睡意被这薄荷一熏,全给醒了。
哪怕背对着厉潮,他也能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的主人丝毫没有想要遮掩的想法,赤裸裸的,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宋时眠忍不住把身翻了回来,“你是不是在看我?”
旁边的男生意外的很诚实,“是。”
宋时眠哽了哽,“你看我干什么?”
厉潮道,“睡不着。”
“……”
“睡不着你可以做些别的,比如玩手机。”
“山里信号不好。”
“……”
他竟无法反驳。
青年的腮帮子鼓了鼓,最终像泄气的河豚一样瘪了下去,肉眼可见的郁闷。
宋时眠的暖床工作做得很好,被子被他捂得暖烘烘的,带着不知名的暖香,侵袭着厉潮的每一寸呼吸。
他收回目光,别扭地换了个姿势,声音喑哑,“之前忘了问你,为什么忽然决定带我来看外婆?”
两人的姿势在不知不觉间靠得越来越近,他说话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宋时眠耳尖,那块皮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
暧昧在寂静的夜里悄然滋长。
宋时眠往里又挪了挪,回他的问题,“没有忽然,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邀请你的。”
黑夜里传来一声很浅的笑,“那究竟是什么让你作出这个深思熟虑的决定?”
宋时眠抿嘴,不想说。
因为说出来有些羞耻。
“嗯?”
宋时眠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含糊不清,“可能是因为你背我去医院了吧。”
说完后,他把脸彻底埋了进去,装鸵鸟。
鸵鸟被人从被子里拽了出来,被子被拉成合适的角度,避免某人窒息而亡。
因为看不见,耳朵和身体的触感更为明显。
薄荷的气息越靠越近,灼人的温度通过指尖传递到他手背上。
明明只是简单地牵手,他却有种被禁锢着的感觉。
他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对方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究竟翻滚着什么样的浪潮。
那些被压抑的、汹涌的、阴暗又恶劣的想法在那一瞬倾泻而出,名为理智的牢笼终究是关不住恶念,冷淡的表皮下,隐藏着的是一头噬人的凶兽。
“宋时眠……”
厉潮的声音在宋时眠头顶响起,哑得让他的心没由来地跳了跳。
“我可以亲一亲你吗?”
他说的每个字宋时眠都认得,可组合在一起却叫他怎么都听不懂。
什么叫可以亲一亲他?
他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语无伦次地开口,“什……什么……我没……没听懂你说什么……”
厉潮垂眼看着空掉的指尖,无意识的蜷了蜷。
他这一松手,像是扯断了某种链接,让出走的理智再次回来。
现在太早了……
他不应该的。
男生阖下眼,毫无预兆地翻身下了床,“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等宋时眠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的手攥着被子,身侧仿佛还带着某个人的温度,四周安静得甚至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厉潮他……
他的神色有些发怔。
是不是生气了?

夜里起了风,天边挂着零星几颗星,月亮被乌云挡了大半,偶尔露出一丝皎洁的光。
厉潮靠在门边望着那几颗星,表情沉默。
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直起身朝厕所走去。
厕所修在外面,从他们睡的房间走到厕所要横穿整个院子,不可避免地要路过赵广他们的屋子。
老旧的房子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哪怕他极力的克制自己不去听,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还是传到了厉潮耳朵里。
“都怪你,什么时候说不好,非得当着他的面说?”
赵广的声音闷闷的。
“都是一家人,瞒着他算什么事?”
“是是是!一家人,这一家个个都姓宋,就你一个姓赵,比起他,我看你更像是那个外人。你难道没看见吗,咱妈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行了,你别说了,让小眠听见了不知道还要怎么想我们呢。”
里头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陈盼夏带着哭腔的声音。
“赵广,平心而论,我们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宋时眠。他爸妈走那会,他才刚毕业,什么都不懂,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我们给他操持的,后面他瞎了,又带着他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钱都不知道贴了多少进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大宝二宝一年的学费就要几万,他俩成绩还跟不上,找辅导班也要钱,现在店里又出了这样的事……就盼着这拆迁的钱救命。”
“咱妈那样子,我看她就是想把钱给他治病……”
“够了!”
赵广呵斥了一声,“她什么都没说,你别乱说!再说了,时眠只有我们这群亲人了,他不靠我们靠谁?”
“还有,你别想太多,他不是那样的人,这钱你给他他还不想要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劝他去相亲打的什么主意,还不就是想让他找个依靠,有人照顾他,麻烦不到我们这边来。”
“现在他亲也去相了,甚至连人都带回来了,盼夏,我们不能再逼他了。”
陈盼夏不吭声了。
厉潮垂下眼,没再听,朝厕所走了过去。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月亮从乌云里冒出了一个头,院子被蒙上一层轻柔的白,蟋蟀的叫声若隐若现。
赵广正蹲在院子抽烟,看见他从厕所里出来时愣了愣,“上厕所啊?”
厉潮微微弯下腰,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嗯。舅舅还不睡吗?”
赵广仔细端详着厉潮脸上的神色。
面对他的打量,对面的男生只是眉眼微垂。月光下,那张脸透着极致的冷淡,旁的表情倒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掀起眼皮看了赵广一眼。
赵广被那淡漠的眼神刺得心里一突,收回眼神,随便找了个借口,“屋里蚊子多,吵得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他又看向厉潮,“聊聊?”
男生看着冷淡,却意外地好说话,见他这么说,顺从地坐在他身边的石阶上。
赵广从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包烟来。看见烟盒的包装时他愣了一秒,然后又塞回去,从另一边掏出另一盒。
那盒烟包装被揉得有些皱,一看就知道在兜里揣了很久主人也没舍得抽。
他抽出一根递给厉潮,“抽一根?”
厉潮眼神向下扫,看向他手里的烟。
是个好牌子,挺贵,不过揣的时间久,有些皱了。
其实他本来应该拒绝的,可看着赵广眼底的忐忑,厉潮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男生一看就是抽过烟的,咬着烟头点火的姿势很熟练,烟雾在他跟前升腾,模糊了过于冷冽的眉眼。
赵广第一次见抽烟抽得这么好看的人,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时眠是个乖孩子,他就从来不抽烟,我还以为你也不会呢。”
厉潮修长的指尖夹着烟,猩红的光在黑夜里明明灭灭。他往后靠了靠,曲起一只腿,姿态舒展。
“年轻的时候想法多,没忍住学会了,现在打算戒了。”
“怎么忽然打算戒了?”
“你说了,他是乖孩子,应该不会喜欢我抽烟。”
赵广一怔,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他自己就抽烟,自然知道戒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厉潮就先开口了,“你找我想聊什么?”
赵广吸了口烟,学着他的姿势,往后面靠了靠,抬头看天。
“时眠打小就聪明,长得又好看,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眼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医生说是什么基因缺陷,小时候还看得清东西,越大视力就越模糊,演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其实大家心底都有准备。”
“他啊……被我妹妹和妹夫养得很好,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刚读大学那会,他说他喜欢男的,着实把他爸妈气得不轻。不过现在想想也挺好,不然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女孩子愿意跟他?”
赵广说的话断断续续,似乎是想到哪说哪。
“我和他舅妈呢,在城里开了家小餐馆,虽然比不上饭店,但赚得也不少。吃饭那会你也听见了,家里面还有拆迁的钱……所以,舅舅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对他好一点,要是不喜欢,你就直接说,咱们也不强求,好聚好散。”
“他爸他妈都不在了,就只留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现在眼睛还看不见。舅舅知道,和他在一起要辛苦得多,你以后要是遇见什么困难就跟舅舅说,当然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恩威并施,给了甜枣的同时还不忘敲一棒子。
厉潮夹着烟的动作顿了顿,换了个姿势,“我知道,我会对他好的。”
赵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舅舅相信你,你们啊,都是好孩子,两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好了……”他道,“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你们还要开车回去呢。”
厉潮掐灭手里的烟头,站起来吹了会风,感觉身上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去。
人还没进去,倒先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打开门,借着月光,看见宋时眠站在桌子边捧着杯子喝水。
听见声音,他回头,明明看不见,却还垂下了眼。
“你回来了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厉潮进来,把门关上,身上沾染着月光的凉意。
“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你舅舅,聊了两句。”
“哦。”
宋时眠应了声,咬着杯沿,又喝了口水,“那……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回去呢。”
山里温差大,青年身上只套了件轻薄的T恤,这么一会,裸露在外的手臂已经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垂着眼,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喉咙还在无意识的吞咽。
厉潮伸手把他手里的杯子拿了出来,宽大的手掌虚虚地拢在宋时眠的手上,“睡吧。”
厉潮人虽然看着冷,可身体的温度却很高,肌肤一相贴,舒适的热意就沿着手背传到宋时眠全身,让他有些恍惚,就这么被他拉到了床边。
厉潮低头,把有些凌乱的被子拉开,伸手摸了摸,里面的温度早就冷了,也不知道原本躺在这里的主人究竟离开了多久。
宋时眠顺着他的动作躺下去,乌黑的发丝搭在脸颊上,整个人莫名地显得柔软,“我舅舅跟你说什么啊?”
厉潮躺在他旁边,脸埋在阴影里,“他让我好好对你,别欺负你,说你后台很硬,要是欺负你,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宋时眠静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他这是乱说。”
“有吗?”厉潮道,“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哪里有道理了?”
“比如……”厉潮缓慢开口,“他说,要是我敢欺负你,就把我腿打断。”
“哪有这么说?”宋时眠道,“我根本就没有听到。”
“嗯,是没有这么说。”厉潮看向他,“所以你听到了多少?”
宋时眠没吭声。
好一会,他翻了个身,和厉潮面对面,“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你找不到厕所,想去看看,没想到听到你和他在说话。”
厉潮的目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借着月光,从头到尾地描绘了一遍。
自然地,他也没错过他表情里的心虚和忐忑。
在他走后出来,除去他和赵广的对话,那他之前站在屋外听的那些呢?
隔音不好的房子,谈话的人自然想不到眼盲的人听力有多敏锐。
厉潮收回目光,眼底郁气难消,便生却什么也做不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外人。
他伸出手,虚虚地在青年头顶揉了揉,声音轻柔,“睡吧,有我呢。”
宋时眠并不是很想睡。
他仰起头,被子下的手纠结地绞在一起,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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