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默默记下,又道,“对了,你父亲这段时间去出差了,总公司那边投资了批医疗器械,和我们合作的第一家医院就在A市,那边邀请他过去参观,他让我转告你,这次活动你代他出席。”
“什么时候?”
“五天后下午三点。”助理翻了翻他的日程,“你那天下午有个会,但不是很重要,可以推掉。”
毕竟分公司只是给他历练的,他终归还得回去接管总公司,厉劭这是让他慢慢熟悉一些业务。
厉潮对此没什么异议,想了会,他又问,“三天后我有行程吗?”
“一个饭局。”
“推了吧,把那天都空出来。”
晴了几天的天气在三天后落了雨。
雨不大,但连连绵绵的。
厉潮提前就订好花,开车带着宋时眠去了南郊的墓园。
墓园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开车过去都要一个小时,再加上位置不好,要爬很多阶梯再绕到边上,所以宋时眠很少来看他们。
他看不见,连他们住在哪里都找不到。
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过来。
他被厉潮背着,怀里抱着花,两人都没打伞,雨丝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像失了温度的眼泪。
他没跟厉潮说他父母的墓在哪里,但男人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位置,背着宋时眠缓慢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了一会后,厉潮停了下来,他看着跟前的两张照片,朝宋时眠道,“我们到了。”
宋时眠从他背上下来,他在厉潮的帮助下,把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有雨丝夹杂着风从他们身上掠过。
许久后,宋时眠才缓缓开口。
“抱歉啊,这么久才来看你们,连我结婚了都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他拉过厉潮的手,“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结婚对象,厉潮。他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哪怕没有你们,我也被照顾得很好。”
厉潮拘谨地被宋时眠拉着,他难得的有些局促,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慢慢地握成拳,僵硬着身体弯下腰,“叔叔阿姨好,我是厉潮,也、也是眠眠的丈夫,我会对他很好的。”
宋时眠站他身边笑了声,“什么叔叔阿姨,难道不是爸爸妈妈吗?”
厉潮张了张嘴,赧然开口,“爸、妈。”
宋时眠别过脸眨了眨眼睛,再扭回头时,脸上依旧是笑着的。
“看到了吧,我过得很好,厉潮他妈跟我说,针对我眼睛的药已经出来了,说不定下次来看你们我就能看得见了。”
他弯下腰,摸了摸墓碑,扭头朝厉潮道,“我们来的时候忘记买水果了,你到下面去帮买点好不好?”
厉潮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跟他们说,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挎包里翻出一顶鸭舌帽扣在宋时眠头顶,亲昵地蹭了下他的耳垂。
“我一会就回来。”
连绵的细雨把墓碑淋得湿漉漉的,宋时眠扶着墓碑慢慢坐了下来,他靠着墓碑,嗅着空气里清浅的花香,很突兀地笑了声。
“你们不像我眼瞎,你们认出他是谁了对不对?他小时候来过我们家,胖胖的,妈你还给他做了可乐鸡翅,他抱着碗哭得稀里哗啦的,把你们都吓坏了。”
“老妈你还跟他说我没朋友,他是我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还说我脾气不好,让他多包容我。”
“你看,他一包容就包容了我这么多……”
说到这里,宋时眠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觉得丢脸,抱着膝盖把脸埋了下去,帽檐把脸全给挡住。
“我太蠢了,这么久以来,陪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他,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仅眼睛瞎,连心也瞎。”
他抬手缓缓捂住脸,微弱的气音随着风飘散。
厉潮在山下遇见了赶过来的赵广一家人,大家在山下寒暄了几句,都没什么心情说话,拿着东西就上去了。
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宋时眠靠在墓碑边,也不过去,就这么安静的看着,等到青年慢吞吞地站起来整理花束的时候才过去。
厉潮把买来的水果放好,他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两夫妻,在心里缓缓开口。
“你们认出我了对不对?”
“对不起,我骗了眠眠,可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只是想让他开心点。”
“我承认我有私心,如果你们要怪的话,只怪我一个人好不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他站起身,走到宋时眠身边,把被他蹭歪的帽檐扶正,又伸手擦掉他眼角的痕迹。
赵广拍了拍裤腿上染上的灰,道,“走吧,去舅舅的店里,我们今天吃火锅。”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厉潮背着宋时眠。
宋时眠把头埋在厉潮的肩膀上,不说话,仿佛睡了过去。
走了会,厉潮停下了步子,他抬头看着天,朝宋时眠道,“你看,出太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穿过了层层乌云,从遥远的天际里露出半张脸来,金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洒下来,热烈的落了满地。
青年抱住他脖子的手动了动。
厉潮说,“眠眠,把帽子摘下来。”
宋时眠指尖颤了颤,犹豫了会,还是听话地抬手把帽子摘了下来。
“抬头。”
他抬头,眼底落进一束阳光,金色的浅光在黑暗里浮动。
“看到了吗?太阳。”
厉潮说。
“这不单是太阳。”
“这还是他们的微笑。”
“今天的太阳依旧在升起,明天的也是,后天的也是。”
赵广的店铺离公墓不是很远,开车过去大约二十多分钟。
店里今天关了门,厚重的玻璃门被一把锁锁着,上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冷冷清清的一片。
他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玻璃门,阳光斜斜照进来,尘埃在光晕里起舞。
陈盼夏拉开椅子让宋时眠和厉潮坐下,又招呼宋英坐他们旁边,转身就想去厨房帮赵广,被宋时眠伸手拉住了。
“舅妈你歇歇吧,让厉潮去。”
“这怎么行。”陈盼夏道,“你们好不容易过来……”
“没啥容易不容易的,都是一家人。”
见厉潮已经朝厨房去了,陈盼夏只能坐下来。她看着后厨里忙碌的两个身影,由衷感叹,“能遇见小潮这样的另一半,也算你苦尽甘来了。”
宋时眠坐姿端正,乖巧的笑了下,“可能是我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吧,所以这辈子才会遇见他。”
陈盼夏被他的比喻逗得笑了出来,“小潮是个好孩子,你爸妈肯定会喜欢他的,以后的日子还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是啊……”宋时眠缓缓道,“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后厨,赵广边切菜边往外面看了眼。
“小眠今天看着状态还可以,你是不知道,去年他爸妈忌日的时候,他那模样,看得真让我和他舅妈担心。”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絮絮叨叨地怀念过去,哪怕厉潮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说个不停。
“他从小就乖,又聪明,哪怕自己眼睛不好,也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为他的眼睛,小时候在村里其他小朋友不怎么跟他玩,大了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到哪里都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来他爸妈走了,他虽然外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我和他舅妈都很担心他,一度想让他回去跟他外婆或者跟我们住一起,不过他倔得很,说什么也不同意。”
他切菜,厉潮就在旁边洗菜,听着赵广的话,男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熟透的西红柿险些被他搓破皮。
“他相亲的事是他舅妈念叨的,想着不管怎么说,有个伴也总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他家那空洞的屋子好。你们才认知这么几天就结婚,我跟他舅妈还担心来着,现在看见你们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外面,不知道宋英说了什么,宋时眠靠在椅子上笑出了声,声音大得在厨房里的两个人都听得见。
赵广切菜的动作停顿了下,也笑了出来。
“舅知道,他眼睛看不见,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照顾人嘛,我懂,时间长了难免会感到厌烦和后悔。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过不下去了,就好好跟他说,小眠很懂事的,不会做过多的纠缠。”
“我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一件事,别伤了他的心就好,他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厉潮道,“我不会的。”
他侧过脸,看向外面的宋时眠,眼底带着难以读懂的暗潮。
旁人都觉得宋时眠跟他在一起是宋时眠走了运,可只有他知道,这是他在无数个日夜里辗转才求来的机会。
能和他在一起,才是他走了运。
他是他的太阳,他追逐了一生的太阳。
火锅底料是赵广自己熬的,一煮开香味就飘了老远。
此时他们一家人坐在屋子里,阳光暖融融的,半点也看不出早上的阴翳。
是个好天气。
回去的路上宋时眠靠在副驾驶上揉了揉肚子,他吃得有些撑。
他打开车窗,对外吹了会凉风,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触感,忽然开口问厉潮,“听你舅舅说你小时候在江城读书,是哪个高中?”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差点打了个滑,好一会才冷静开口,“一个不起眼的高中,名字都快忘了。”
旁边传来青年的笑声,“三年的高中,说忘就忘?”
刚好遇上红灯,厉潮停下车,扭头看了眼宋时眠的表情。
每次人格转换的时候他总觉得宋时眠知道些什么,可他的表情太淡定了,淡定到根本不像知道的样子。
可也因为他太淡定了,淡定到让厉潮的心底越来越慌。
就在他想要不要直接跟他坦白的时候,旁边的宋时眠先开口了。
“我读的那个高中你应该知道,江城一中,一个公立的高中,高中部和初中部建在一个校区。”
厉潮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过去,握着方向盘,谨慎地没接话。
“学校很大,高中部和初中部一个南一个北,其实平时两边的人不怎么遇得到。不过我高二那年下暴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初中部一楼的教室给下塌陷了,于是在那栋楼上学的初中生都搬到了高中这边。”
在他说完后,宋时眠身边的男人呼吸顿时变重了几分。
宋时眠像是没听见,接着道,“我那个学校也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学校,成绩好的学生有,成绩差的也有,反正挺乱的,校园霸凌层出不穷。”
“在我记忆里,好像有那么一天。那天我值日,我眼睛不好,扫得比其他人都要慢一点,等我弄好的时候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就提着垃圾去厕所那边倒垃圾,然后听见……”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我好像听见后面按喇叭,是不是红灯停了?”
厉潮往前面看去,前面的车果然已经走了。
他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启动车子。
风从他耳畔掠过,可身边却没了宋时眠的声音。
厉潮很克制地往他那边看了眼,酝酿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然后呢?”
“然后?”宋时眠打了个哈欠,“一些无聊的往事,说了你也不感兴趣,不说了。”
厉潮想说自己没有不感兴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聊吗?”。
宋时眠默了默,完全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里。
“也没有那么无聊,不过没什么值得说的。”
果然,在他说完后,另一边幽幽道,“不值得吗?”
宋时眠好心情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我都快忘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跟你说吧,我困了,先睡一会,到家了你再叫我。”
厉潮,“……”
宋时眠在心底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活该!谁叫厉潮骗他。
助理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把调查结果递给了厉潮。
“查出来了,瞿岩就一个女儿,叫瞿筱,他老来得女,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很宠。”
“瞿筱是学艺术的,大学在国外读,在读书的时候遇见了去进修的林季同,也就是她现在的男朋友。”
“根据那边的人说,是林季同追的瞿筱。”
坐在他前面的男人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让助理无端感觉到了冷。
见厉潮不说话,助理只能接着道。
“林季同外表儒雅,加上又是医生,在职业滤镜的加持下,被家里宠得很单纯的瞿筱很快就沦陷了。不过她爸不同意,也不知道瞿筱是怎么跟瞿岩说的,在几个月前他终于松了口。”
“因为瞿筱马上就要毕业回国,在瞿岩的帮助下,林季同原本三年也不一定能完得成的进修两年就给搞完了,顺利跟着瞿筱一块回了国,然后又在瞿岩的介绍下,进了本市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
他补充,“就是你马上要去参观的那家医院。”
“超市那边把你辞职的事瞿岩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瞿筱示的意。对了,我们的人还查到了另外一件事……”
说到这里,助理瞅了眼厉潮的神色,往后退了两步,飞快道,“瞿筱不仅截了你的工作,还、还有宋先生的。”
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厉潮就抬眼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里的冷意看得助理头皮发麻。
“什么时候?”
助理呐呐道,“就几天前。”
瞅着男人眼底的风暴,助理脑子里缓缓飘过一句话——
瞿家,要变天了。
搞谁不好,搞他们总裁夫人,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宋时眠在中午的时候接到了林季同的电话。
他早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是用另一个手机号码打过来的。
宋时眠本意是想挂掉,结果不小心点错了,给接了。
当林季同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的时候,宋时眠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刚刚吃午饭的。
“小眠,工作还顺利吗?”
不就是想来跟他耀武扬威吗?宋时眠偏偏不顺他的意。
“好得很,不劳你挂心。”
林季同在那头笑了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你丈夫现在也失业了吧?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只要他跟你在一起一天,他在A市就很难再有找到工作的一天。”
“与其等到被他抛弃,你还不如识相点,早点投入我的怀抱。”
宋时眠拿起手机就想给他挂了,但转念一想,又给忍住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大权利?”
享受了两天特权的林季同心里头畅快极了,左右都撕破脸皮了,他也不想跟宋时眠伪装。
“瞿家,小眠你应该知道吧?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当上瞿家的女婿了,他家那个女儿又蠢又傻的,两句话就被我骗得团团转,等到我和她结婚,瞿家迟早就是我的池中之物。”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瞿家就是我们两个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瞿家就有一半是你的,到时候你的眼睛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宋时眠都快被他的发言给惊呆了,“你有女朋友了还想跟我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呢?”林季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我又不喜欢他,我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可是我受够了一无所有的日子,如果我就这么跟你在一起,那我们只能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我怎么可能会甘心。”
“所以我就自己去争取了。”
“小眠,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我的心自始至终都在你那里,可有些事我真的没有办法。”
“只要你答应我,等到我和瞿筱结婚后,瞿家就是我们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逐渐变得癫狂,“除了不能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外,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宋时眠,“……”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癫公?
他悄悄把录音键取消,对着手机优雅张口。
“真是小刀剌屁股,让我开了眼,也不知道你那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脸是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说出这种话来的?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还除了不能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外,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可把你给牛逼坏了吧?”
“小东西的嘴,马桶里的水,真是跟你待时间越久,就越喜欢狗,跟狗说话都比跟你说话好听。”
“讲话就跟喝了开塞露一样,张口就拉,拉就拉吧,还用嘴拉……”
“你……”
“我什么我?没见过爹骂儿子的?我今天就把话放这!”
“林季同,你丫有本事就搞死我!搞不死我你爹我跟你姓!还想让我跟你好?你爹我送你两个大字——”
“傻逼!”
骂完后,他一刻不带停顿的把手机给挂了,然后删除拉黑一条龙。
宋时眠靠在沙发上缓了几秒,然后猛地跳起来欢呼了声。
干得漂亮宋小眠!
不枉他闲来无事躺在家里疯狂背诵网上骂人句子。
宋时眠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厉潮回家。
听见他在门口换鞋的动静,宋时眠像只鸟儿一样飞了过去,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厉潮,你知道我下午干了件什么大事吗?”
男人没说话,空气里的氛围有些沉默。
宋时眠没感觉到,拽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肩上,“你猜猜看?”
厉潮扶着他的肩,将宋时眠推离他的身边,表情很淡,“猜什么?”
就算看不见,宋时眠也敏锐地听到了他语气里的冷淡,他满腔的热情骤然被一盆冷水泼灭,有些无措地扯了扯衣角,“你怎么了?”
他想到了刚刚那通电话。他是骂爽了,可万一林季同恼羞成怒下会做出什么来他不知道。
“是不是林季同?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厉潮站在他跟前垂眼看他,他高大的身影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阴影下,青年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牙齿咬着下唇,在那块软肉上洇出一层红。
像只做错事的慌乱小鸟。
小骗子。
他在心底想,不是很会伪装吗?每天都装作很忙的样子,听小说,翻译,甚至还计划月底发工资去吃顿大餐。
到最后都是骗他的。
他不在意宋时眠的工资,他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跟他说?
他们明明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到最后,他的枕边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却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得到消息。
还是说,在宋时眠心底,这是他自己的事,跟他没关系。
就像他每次去见林季同,跟他说的都是“这是我跟他的事”。
他看似冷静的同意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着宋时眠朝着另一个人走去,他内心翻涌的那些阴暗情绪足以将他淹没。
他们明明才是最亲密的,可他的小妻子总是把他推出去,还是说,是他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真的以为他有那么大度?
他不说话,宋时眠脸上的不安越发的浓重,他想伸手去拉拉他,可指尖动了动,又不太敢。
“厉……厉潮……”
厉潮依旧在看着他。
看着他的神情慢慢变得委屈。
明明犯了错的是他,可他的表情仿佛是在控诉他的冷漠,好像错的那个是他一样。
厉潮拒绝不了这样的宋时眠。
明明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先败下阵来。
轻微的叹息声在狭长的玄关里响起,下一刻宋时眠就被人提着腰抱了起来。
男人的臂力好得出奇,哪怕宋时眠一米七几的个子,也被他轻松的圈着,像抱小朋友一样单手坐在臂弯里。
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从宋时眠嘴里溢出来,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搂住厉潮的脖子,感受着脚底的悬空,身体微微僵硬。
门口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厉潮抱着人坐在沙发上,影子顿时又交叠在一起。
他将人圈在怀里,亲了亲他耷拉下去的嘴角,“抱歉,我不应该一回来就对你冷淡的。”
宋时眠的手还搂在他的脖子上,他穿的是半袖,手臂被黑色西装衬得如玉一般的白,随着他的话,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放开,搭在了宽阔的肩上。
男人很均匀的左右各亲了下。
于是弯下去的那点弧度又慢慢的上扬回了原来的角度。
“你不能这样。”
青年缩在厉潮怀里,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骄纵,“怎么可以一回家就冷脸,我又没得罪你?”
说到这里他有点委屈,“我还跟你分享了开心的事,你也不回答我。”
越想宋时眠就越气,连他怀里也不想待了,挣扎着就要起来,“起开,我不要你抱了。”
厉潮伸手在他腰上按了下,刚刚还闹腾的人顿时一个激灵,软着腰又跌了下来。
他卡着他的大腿,把人往自己怀里塞,“对不起眠眠,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跟你说话,原谅我好不好?”
宋时眠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很小气的人,“那你下次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太冷淡了,仿佛他们根本不熟一样,宋时眠不喜欢。
厉潮满腔的怒气被他这一下也给磨得差不多了。他捏着他的脸,在他的鼻尖上咬了口,存了心地想要给他点教训,所以他下口有些重,咬完后宋时眠的鼻子上顿时多了两个浅浅的牙印。
宋时眠捂着鼻子,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眼底泛起一层很浅的泪花,“你干什么?!”
“算账。”
“我跟你有什么帐可……”
说到一半宋时眠顿住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厉潮靠在沙发上,不说话,就这么垂着脸看他。
甚至都不需要他问,青年自己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我就是觉得说出来丢脸,再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又改变不了什么,还给你造成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厉潮伸手在他腰上摩挲,“那如果我的工作也没了,我为了不给你造成心理负担也不跟你说,你会开心吗?”
宋时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没吭声。
厉潮没忍住捏了下,“还是说,眠眠觉得我很无用,什么都做不了,说了也是白说?”
宋时眠被他摸得浑身发痒,但碍于理亏的是他,他不好意思去把厉潮的手扒拉出来,只能强忍着在他手心里细细发抖。
“我套了他的话,他说他后面是瞿家。”
他一个穷逼哪里知道瞿家是哪家?只是听他那嚣张的语气,猜测估计是个什么很厉害的角色吧。
听他说完后,厉潮轻笑了声,说出来的话又狂又欠打。
“瞿家?是什么东西?”
宋时眠,“……”
“真的,你这语气好像小说里面的反派。”
当然了,除了反派,还有天凉王破的霸总。
霸总的手越摸越不规矩,眼看着他探进薄薄的衣服,越来越往上。
宋时眠弯腰颤了下,红着脸抓住他的手,“喂!”
粗粝的指尖重重地拨了下,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不明所以的“嗯”了声。
原本那块触碰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可结婚以来,男人对那两点格外的钟情,像是想要从里面吸出些什么东西来,在日夜的吞吐滋润下,彻底成了树梢上红透的莓果,稍稍一碰,就敏感得不行。
被他这么刮了下,宋时眠难耐的颤了下,扶着他肩膀整个人往后仰,像借此脱离那只手的掌控。
可他这样,只会把自己更加完整地暴露在男人眼底。
柔韧的腰肢拉长,清瘦的身躯像一把紧绷着的弓,修长的脖颈在灯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很适合被压着做一些显眼的记号上去。
厉潮是这么想的,也的确这么做了。
干燥的唇贴上去的瞬间,怀里的青年又颤了颤,嘴角溢出一声脆弱的呜咽。
天热,宋时眠穿的是短袖短裤,在刚刚的挣扎间,原本到膝盖的短裤被蹭得往上了一截,不见光的大腿白得晃眼。
男人的手捏着那截细腻的白,让他岔开腿坐在自己怀里,黑色的西裤和满目丰盈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人眼热。
其它地方更热。
不仅热,还烫。
隔着布料给宋时眠烫了个哆嗦。
舌尖从脖子上划过,他感觉那块被吮破皮了,又被舔了口,又疼又麻,混着一股他说不上的感觉,从脖颈往下,整个人都变得酥了起来。
“呜……”
此刻的他就像一块可口的小糕点,主人都还没动口,他自己就先化了。
融化的小糕点被主人搂在怀里,布料挺括的西裤将他的大腿磨得有些红,而腿弯刚好卡在冰冷的皮带上,一冷一热下,宋时眠原本有些迷糊的大脑变得更加迷糊。
男人伸手扶住他的腰,声音喑哑,“眠眠,帮我解开皮带。”
他话音一落,硌着宋时眠腿弯的皮带顿时变得滚烫无比,他无措地动了动腿,可找不到落脚地地方,又只能盘了回来。
“眠眠……”
在浓烈情绪的渲染下,厉潮的声音性感得不像话,喊他名字的时候,仿佛一把小刷子,直勾勾地往他心里勾。
宋时眠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双手。
他的指尖颤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地往下,沿着西装顺滑的布料,路过他的胸膛,然后再下……
可看不见,他对距离的估算难免有些误差。
宋时眠猛地甩开手。
这、这、这……
厉潮抓着他的手,带着他找到皮带,“在这。”
宋时眠的脸红得不像话,在男人逐渐加重的呼吸下,他也跟着越来越热,心跳在胸腔鼓动着,空气里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来,宋时眠紧绷着的情绪随着这道声音隐隐有断裂的趋势。
他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正欲离开,可手又被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