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地,等着倾盆的大雨将他淹没。
脚步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点急促的意味,却奇异地把宋时眠所有的听觉都剥夺了过去。
他的指尖搭在导盲杖上,随着脚步的落下轻轻地点了点。
一下接着一下。
在他手上动作停下的瞬间,一个人站在了他跟前。
在那一刻,所有风雨都被阻隔。
潮湿的水汽伴随着男人有些急促的呼吸涌进鼻腔和耳朵,指尖和心脏一同变得发麻。
空气变得安静起来,对方不说话,宋时眠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宋时眠才听见前面的人开口,声音压低,听起来有股阴翳的调调。
“一个人?”
宋时眠很突然地笑了起来,眉眼弯起,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显出一种异样的明艳。
“是啊,一个人,先生要帮帮我吗?”
对面沉默了瞬,雨伞往他身上倾斜,“那你要给我什么报酬?”
青年的手勾上了男人的脖颈,脸挨着他,整个人仿佛带着馥郁的香气,“你知道的,我一个盲人,看不见,也没带钱,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靠得近了,宋时眠好像听见了对方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动静。
但说话的声音听着依旧冷静无情,“我们素不相识,你知道的,我不干赔本的买卖。”
“可是……”宋时眠踮了踮脚,几乎是把自己送到对方怀里,“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在这大雨里吗?”
淋了那么一会雨,他身上单薄的白色T恤已经被打湿,就这么紧紧贴在身上,隐隐透露出肉色,若隐若现地展现在男人眼底。
撑着伞的手越来越用力,手背上鼓动的青筋暗示着主人的内心远没有那么平静。
不忍心。
怎么会忍心呢?
光看着他孤零零地站在雨里,他心都要碎了。
雨下得更大了,最终这场对峙败在了宋时眠一个小声的喷嚏里。
他几乎是被男人单手搂着抱起来塞进了车里,明明他几乎都湿透了,可伞还是无条件往他那边倾斜,短短一节路,男人的肩膀湿了大半。
车里开了暖气,在瓢泼的大雨里隔绝出一个温暖的世界。
宋时眠缩在副驾驶上,搓了搓手臂,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干燥的毛巾落在了他头顶。
他仰着头,乖乖地任由对方给擦头发,发冷的脸色渐渐回暖。
宋时眠一边享受着对方的服务,一边又忍不住嘴欠,“这位先生,我们素不相识的,你对我这么好真的合适吗?”
落在他头顶的手僵了瞬,然后是男人没什么感情的笑声,“没关系,我会自己收利息的。”
宋时眠直觉不太妙,往后缩了缩脖子,被对方的大手卡着捏了捏,“怕了?可现在已经晚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拉过安全带给他系上,启动了车子。
身上湿了,坐着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扯了扯衣服。
旁边的人看见了,没说话,默默加快了速度。
开了一会,宋时眠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我好像没跟你说我家在哪里吧?”
他看不见的是,越往前走,周边的车子越来越少,高楼大厦渐渐消失,树木和丛林逐渐多了起来。
一时间,公路上只有这辆安静行驶的迈巴赫和漫无天际的雨幕。
男人抬起指尖敲了敲方向盘,黑色帽檐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宋先生,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些?”
裤子也湿了,黏在宋时眠身上有些难受,他换了个姿势,语气夸张,“什么!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说完后抓住旁边的车门,扯了下裤子,“你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
很显然,他浮夸到极致的惊恐演技取悦了男人,“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吗?”
“还是说,你这么容易就忘记刚刚在公交车里发生的一切?”
宋时眠想问他,被掏鸟的滋味爽吗?但鉴于自家老攻刚刚才冒着大雨来接他,他打算短暂地配合一下对方。
“原来是你!你要干什么?”
靠!不会是找个小黑屋把他关起来这样那样吧?
宋时眠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还有点刺激。
雨越来越大了,偶尔伴随着阵阵惊雷落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在雨夜里行走的车仿佛是大海上孤独航行的一艘扁舟。
到了最后,连路灯也变得稀疏,最终车子停进了一栋別苑。
别苑里很安静,里面连灯都没有亮,只有庭院里立着几盏光线昏暗的路灯,头顶树木高大,枝叶在黑夜里影影绰绰的一片。
雨声落在枝叶上,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这回,宋时眠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不安。
“这是哪里?”
男人熄了火,开门下车,然后上了后座。
宋时眠看不见,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只知道他身上的安全带被一只手解了下来,然后座椅往后倒,他被抱到了后座。
“等等……”他的手撑在男人肩膀上,有些紧张,“你要干什么?”
男人的指尖在他胸前蹭了下,在滂沱的大雨里,后座的气温逐渐攀升。
“当然是,收取乘车的利息。”
他的眼神落在宋时眠半湿的衣服上。
庭院灯光昏暗,照在青年身上,朦朦胧胧的一片。
曲线很明显,腰肢也很柔软。
而这一切,是在无人的雨夜里,只有他能欣赏到的美景。
看够了,他才伸手把青年的T恤脱了下来,“衣服湿了,可别把宋先生淋感冒。”
他像拆礼物,一点点地剥开,然后拿起放在后座备用的衬衣,宛如包装礼物一样,又给他穿上。
衬衣对宋时眠来说很大,哪怕扣到最上面那颗扣子,可他依旧露了截精致的锁骨在外面。
随着他的呼吸,锁骨被凹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男人的眼神骤然加深,忽然扣住他的脑袋,把人往下带。
雨不停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与此同时还有万物被洗刷干净的清冷气息。
可狭窄的车里却被另一种味道所取代。
光影朦胧,黑色的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出让人心惊的白,入手如暖玉,指尖扣着,稍一不注意,就留下印记。
只有衬衣还穿在他身上,扣子解开几颗,领口往下滑,半截肩膀要露不露。
可衣摆又很长,长到几乎到了腿部,质感很好的垂着,掩盖一切。
只有偶尔的声音混合在雨声里,听不太真切。
宋时眠的背几乎快顶着车顶。
他弓下腰,张嘴咬住他的肩膀,汗水和泪水一并滚落。
“外、外面……”
男人的手一只在他腰上,一只放在后颈,安抚地捏了捏。
“没有人。”
戴在头上的鸭舌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黑夜里,他的那双眼睛暗沉沉的,翻滚着无边的暗色。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忽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短暂的光亮劈开世界,照亮了宋时眠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他的呼吸加深,仰着头,肤色白腻,身上蒙着一层轻薄的汗,手撑着男人的肩膀坐在他身上,身体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从男人的角度看过去,漂亮得不可思议。
七月的一场暴雨来得迅猛又漫长,而别苑里的迈巴赫摇摇晃晃直到深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促的雨声拍打在芭蕉叶上,淅淅沥沥地淋了一地后,这场暴雨终于迎来了尾声。
在宋时眠合上眼皮之际,他感觉有人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是车次的乘车费用,多谢款待。”
梦里,宋时眠狠狠地竖了个中指。
宋时眠是被电话吵醒的,打电话的是她外婆。
时间不知道几点,周围很安静,宋时眠拿着手机倒在床上,宋英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眼睛睁都睁不开。
“……你舅还怕我跟着他们一块去闹,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别去。我是那种人吗?我呸!那些人就是贪,收了人家的钱还嫌弃不够多,现在好了,施工队停了,人都撤走了,别说要钱,恐怕连之前的赔偿也要没了……”
说着说着她完全听不见宋时眠的声音,狐疑道,“乖孙,你在干嘛呢?”
宋时眠挣扎着发出一句模糊的声音,“啊……在、在呢。”
宋英道,“你不会还没起吧?”
“哎哟,这都早上十点了,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这个点都不起?是不是又熬夜了?我得打电话给小潮,让他教训你。”
宋时眠心想,要不是厉潮,他能这个点都不起吗?
见他实在困得紧,宋英无奈,只能挑着要紧的给他讲。
“家里拆迁,分了房子,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星期搬家,叫上小潮来新家吃饭啊!”
她说话嗓门大,听她吼了那么一会,宋时眠终于清醒了点,“搬家要我们来帮忙吗?”
“不用。”宋英道,“你舅喊了什么搬家公司,直接一车就拉过去了,过来吃饭就成,特地选了周末的日子,小潮应该不上班吧?”
宋时眠抱着被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清楚呢,我到时候问问他。”
“一定要来啊。”
“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宋时眠发了会怔,脑海里的那点睡意终于消散得差不多。
他翻身坐起来,伸手摸了摸底下的床铺。
很柔软,入手的质感很丝滑,和他家里棉质的床单触感根本不一样,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的熏香。
这不家里。
也不知道厉潮给他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宋时眠试着喊了喊厉潮的名字,等了许久都没人答应,他无奈只能翻身下了床。
导盲杖这个时候也不见踪影,宋时眠只能靠着双手摸索着前进。
房间很大,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一会才摸到墙,沿着墙往前走终于找到了门。
宋时眠试着把门把手往下按,当门被拉开的瞬间,他在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没被关小黑屋。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厉潮?”
他又喊了声。
依旧没人回答。
宋时眠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摸到了外面的栏杆,下面悬空,卧室应该在二楼。
他顺着栏杆以乌龟的速度慢慢往前移。
周围很安静,当空气里响起开门的声音时宋时眠愣了下。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不太确定地开口,“厉潮,是你吗?”
厉潮提着吃食,一抬眼就看见宋时眠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只差一步就踩到了下楼的台阶。
他的脸色变了变,“别动。”
宋时眠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跳,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了下。
他伸手抓住栏杆,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风朝他奔了过来。下一秒,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将他往后带。
直到远离了台阶,男人紧压着的唇才稍稍缓和。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醒。”
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宋时眠得睡到十一点左右,没想到今天才十点他就起来了。
宋时眠抓着他的衣服,缓了好一会才知道自己差点踩空了。
他摇了摇头,“外婆给我打电话,被吵醒了,我喊了你,没人答应我才出来的。”
厉潮一只手拎着饭,只能松开圈住他腰的那只手,掀开他的衣服,又撩起他的裤子,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看了半天,伤倒是没看见,但昨夜留下的那些痕迹一晚过去非但没消散,反而更加深了,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惹眼得紧。
宋时眠把衣服从他手里抢救回来,“干什么!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大早上的,他实在是不想体验昨晚腰直都直不起来的感觉了。
可怜的他,四舍五入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平日里还是个从不运动的死宅,那样高难度的动作简直快要了他的老命。
青年着急的样子像只张牙舞爪的猫,看得男人没由来的有些想笑。
他拉着宋时眠的手,带他去旁边的电梯,跟他解释,“楼下的房间没铺床,只有二楼有,不是故意让你睡楼上的。”
昨天进来的时候太晚了,他来不及收拾楼下的房间,只能先带他来楼上。
楼上楼下的宋时眠不是很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问现在出现的是哪个人格,可没想到话音一落,旁边的人立马就沉了脸。
宋时眠被压在电梯的墙上,身上的睡衣不是他的,号码足足大了一个号,宽松得不行,动作一大,锁骨上被吮得发红的痕迹顿时就露了出来。
厉潮伸手,在那块痕迹上伸手按了按,细微的刺痛沿着那块皮肤往四周扩散。
他伸手从那块皮肤上擦过,语气听起来有些冷,“看来是昨天晚上的乘车费用收少了,才会让你问出我是谁这种话。”
宋时眠被他蹭得皱了皱眉,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另外的事。
换了地方,看样子这是一个除了觊觎人夫邻居之外的另外一个人格。
医生之前就跟他打过招呼,说可能不止一个,对此他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从这个人格出现到现在已经四天了,主人格就一直没出现过。
见他不回答,厉潮抚平他眉间的皱痕,“怎么?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宋时眠打了个哆嗦,“别,我想起来了。”
让他再回忆回忆,他腰还要不要了?
作为被他强制拐回来的可怜盲人,青年对于新环境和跟前陌生的男人感到了无比的陌生和惶恐。
可他看不见,手机都没带在身上,诺大的别苑里只住着他们两个人,跑又跑不掉,连求救声也只有绑匪听得见。
因为恐慌,他的眼底蓄着泪水,要落不落地,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害怕的表情很大程度上取悦了男人。他带着他往餐桌上走去,决定暂时对这位可怜的盲人好一点。
“免得你被饿死,带你去吃饭。”
宋时眠,“……”
行、行吧。
他揉了揉眼睛,跟着厉潮的脚步。
晚上没睡好,他的眼睛又干又涩,被风一吹就盛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脑子懵得站都站不稳,全靠厉潮拉着他。
坐在餐桌上,厉潮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好心情地弯下腰,伸出指尖,拭掉挂在他眼睫上的泪。
“宋先生,如果你乖一点,听话一点,也能少受些罪。”
宋时眠嘴角抽了抽,拍掉他的手。
“如果我不乖呢?”
“没关系。”
男人回答他。
“多做两次就乖了。”
“……”
眼盲小美人露出屈辱的表情。
背着丈夫,他在公交车上遭人猥亵不说,现在还直接被路人带回家这样那样。
而他的丈夫,一夜过去了,甚至连个问候都没有。
“真可怜啊……”
绑匪道,“妻子在外夜不归宿,丈夫不闻不问。昨天你为了他誓死抵抗,可他呢,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
厉潮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怎么?现在在这跟我装什么?你忘了昨天在我身下……”
宋时眠面无表情道,“我饿了。”
三个字,硬控对面男人十秒。
十秒后,钳在他下巴上的手松开,空气里传来解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拿取饭菜的声音,宋时眠有些想笑。
被拿捏的男人表情有些不爽,放东西的声音比平日里大了两个度,“若不是看你伺候我伺候得还不错的份上,你以为你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啊是是是,你说得对,所以吃什么?”
厉潮哽了哽,不情不愿道,“东坡肉,酿豆腐,咕噜肉,炒时蔬,排骨汤。”
宋时眠道,“先来碗汤,谢谢。”
男人给他舀了汤,看着他喝汤,阴沉着脸开口,“宋先生……”
汤不烫,宋时眠一口气喝了小半碗。肚子里垫了点汤,他才朝厉潮开口,“这位先生,你是打算一直关着我吗?”
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厉潮指尖蜷了蜷,忽然很想亲亲他的眼睛。
但他没有。
今日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哪怕已经接近中午,可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屋里没开灯,厉潮坐在背阴的地方,黑衣黑裤,鸭舌帽扣在头顶,帽檐拉得很低,高大的身躯几乎都淹没在阴影里。
阴翳又沉默。
只有在看着对面的宋时眠时眼底才会绽放出光亮。
他知道,哪怕他短暂地拥有过他,可终究是他强迫的他,不属于他的终究不属于他。
见他不回答,宋时眠歪了歪头,疑惑的“嗯”了一声。
半响后,坐在他旁边的男人说话了。
声音淡淡,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等我玩腻了,自然会送你回去。”
依着昨天晚上他那股凶猛劲,得等到什么时候?
宋时眠觉得有点棘手,“那你说,你什么时候才会腻?”
厉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他碗里,碗筷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那要看宋先生的表现了。”
那些小说里,美貌的金丝雀蓄意接近金主,害怕金主不留下自己,于是一边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边打探金主的想法。
而位高权重的金主欣赏着金丝雀柔弱依顺的表情,一般都是这么回答的。
宋先生忧伤地吃了饭,表情一派愁云惨淡的样子。
他们的情况,是不是有些反了?
因为他的囚禁,让这位貌美的眼盲美人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落了下去。
男人对此很满意,往后仰了仰身子,低声敲打他,“吃了饭就回房间休息,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要是你敢偷偷跑,昨天晚上那些照片……”
宋时眠抬起头,“你还有照片?”
他脸上惊讶的神色不似作假,厉潮舌尖抵着牙齿,笑了。
“不仅有照片,还有视频,如果你不想这些出现在你老公的手机里,就知道该怎么做吧?”
宋时眠,“……”
我知道你变态,但万万没想到,你会这么变态。
在他无语的表情里,看着手机里不断发过来的催促消息,厉潮拉低帽檐,起身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原本没什么人的别苑来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似乎是被忽然聘用过来的,脸上多了几分对新环境的陌生,手指纠缠在一块,对着眼盲的雇主有些无措。
“宋、宋先生您好,我是留下来照顾你的人,你要吃什么、做什么就叫我。”
宋时眠没想到厉潮还留了个人来照顾他。他放下筷子,礼貌的询问,“你好,可以带我回二楼的房间吗?”
他手机还放在那里呢。
“哦……好。”
女人愣了愣,伸出手搀扶着他。睡衣宽松,那些有些暧昧的痕迹都被女人收在了眼底。
她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低下头,不敢再看。
脑袋里不由得浮现出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在她跟前交代任务的样子。
她是个才培训完新上任的家政。
这片全是别墅区,但都是独门独院,再加上周围树木繁茂高大,每栋别苑进出的路和地理位置都是精心设计过的,隐私性很强。
这也就意味着,能住进来的人非同一般。
当接到电话的时候,她甚至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高兴得不得了。
然后她就见到了她的雇主。
黑衣黑裤,鸭舌帽将他的脸挡了个大半,只露出一截锋利的下巴,整个人透着一股难言的阴翳感。
叮嘱的事项很多,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让她照顾一个格外挑食的盲人。
让她感到心惊的是,雇主那双朝她瞥来的冷淡眼神。
“看好他,要是让他跑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女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朝宋时眠看去。
青年的脸色有些苍白,模样倒生得好,温温润润的样子,素白的指尖扣着她的手臂,跟着她慢吞吞地朝电梯那边走去。
眼睫很长,垂下时挡住了那双失神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看不见,他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她的眼神才落在他身上没一会,他就抬眼朝她那边扭过头。
“怎么了?”
那双眼空洞、无神,瞳孔如墨般黑,不难想象,如果看得见,这双眼睛将会绽放出什么样的色彩。
诺大的别苑空荡荡,里头就呆着她和宋时眠两个人,再加上男人那番话,她对宋时眠的处境多少有些推断。
这片别墅区因为隐私性极好,里头不仅住着好几个明星,甚至有时候还能听同事谈及里头哪个有钱有权的人又包了小情人。
可那是外围的,哪怕养了小情人,他们这些做家政的谈论两句也没事。
可这是内围。
别说谈论,但凡进这里工作,都是要签保密协议的,眼睛耳朵不能乱看乱听,要是把这里面的东西泄露出去一个字,这辈子就完了。
可跟前的青年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副被摧残得不行的模样。
而且一个眼盲人士,还让她来看着,多半也不是自愿待在这的。
天杀的资本家!连残障人士也不放过!
宋时眠不知道家政在心底经受了什么样的人性与前途的抉择才开口。
“宋先生……”她道,“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宋时眠脚步停顿,琢磨不透这个家政在想什么,“要啊,需要你帮助我上楼。”
他感觉他脑子有点晕,还有点热,别不是昨天淋感冒了吧?
希望是他的错觉。
家政哽了下,眼底的怜爱更甚了。
肯定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那个可恶的资本家手里,连求救都不敢。
天杀的有钱人!
她握着宋时眠的手,“宋先生,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务必联系我。”
大不了、大不了她就回家种地。
宋时眠被她忽如其来的热情吓了跳,把手抽了出来,觉得脑袋更晕了。
“啊……好、好的?”
在家政热情帮助下,宋时眠又回到了昨天睡觉的房间。
他关上门,摸索着在枕头底下找到自己的手机。
仅剩岌岌可危的百分之三十的电量。
他这才发现他手机里多了好几条消息和电话,都来自江清韵和厉潮的“同事”。
宋时眠权衡了下,先给打开江清韵的对话框。
【小眠,厉潮在你那里吗?我联系不到他了。】
【厉潮的同事说看见你们上了公交,你和他去了哪里?】
【小眠?】
然后就是电话。
宋时眠顿时觉得不太妙,立刻给江清韵回了个电话。
江清韵妙接。
“小眠,是你吗?”
“是我。”
“你现在在哪里?团团跟你在一起吗?我打他的电话是关机的,打你电话也没人接,急得差点都报警了。”
听着江清韵着急的声音,宋时眠有些心虚地咳了咳。
“没事,厉潮跟我在一起呢,不过他带我换了个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听他说厉潮跟他在一块后,江清韵松了口气。
宋时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久不接电话。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时眠道,“他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人格,而且,主人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所以这也是江清韵为什么打厉潮电话关机的原因。
一听宋时眠这么说,江清韵有些慌,“那这要怎么办?”
“没事,你先别太担心。”宋时眠安抚她,“出现了是好事,我们就能知道他为什么会分裂了,先静观其变,看他打算做些什么。”
厉潮什么都不跟她说,渐渐地,这件事反而宋时眠更有话语权。
江清韵隐隐的有些嫉妒,可更多的是心酸。
“我……我知道了,这件事麻烦你,你知道的,妈妈帮不上你什么忙……”
宋时眠温和地安慰她,“哪里呢,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妈你帮忙。”
“厉潮跟我说,他有事要出去,可能还得你去查查他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
江清韵忙不跌的应下。
还没等她着手去查,助理的电话就来了。
“夫人,少爷出现了。”
“他去见了沈别。”
沈别,沈家的小公子,身体不好,长时间待在家,很少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厉家和沈家虽然往来,但交情并不深,所以当助理递出邀请的时候,压根就没想沈别会答应。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邀请刚一递过去,沈别那边立马就同意了。
那头沈别是同意了,可等到吃饭那天,厉潮不见了。
他的电话打不通,宋时眠的电话也打不通,连江清韵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助理拿着手机在房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觉得他助理生涯最大的坎就是厉潮。
妈的狗老板!
好在还有三个小时就到约定吃饭的点的时候,助理脑子一抽,想到了被厉潮拿走的备用机。
他几乎是不带任何希望的拨打了备用机的号码。
厉潮接了。
虽然消失了一晚的老板性格好像变得有些奇怪,助理也不敢问,刚刚在心底狂骂老板狗东西的助理拿着手机秒变鹌鹑,老老实实地跟他汇报工作。
那头陷入了沉默,竟然把电话挂了。
助理,“!!”
立马就辞职!
可眼看着时间逐渐逼近,助理不敢打电话,开始对着厉潮的短信平静发疯。
终于,那头散漫地回了他两个字。
【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