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师尊感化逆徒失败后by九千钱
九千钱  发于:2024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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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消逝处,那人翻飞的衣角溅满了血花,瘦削的身影立于巨石之上,犹如纯钧剑,寒气四溢。
仅剩的两狼迫于楚霜衣的冷血手段,朝着狼尸的方向低低呜咽了两声,迟迟不敢有所动作,蛇群也诡异地静立着。
方才这一剑下去,小腹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撕裂,刀绞一样的痛楚铺天盖地涌来。
楚霜衣缓缓俯下身,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舒了一口气。
见状,那黑蟒似有灵智一般,高高扬起尚且完好的上半身,摇摇晃晃地将楚霜衣和小反派挡在了身后,隐隐竟是有庇护之意。
楚霜衣趁此机会,闭目调息片刻,再睁眼时,正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给你。”只见小裴夙从鼓鼓囊囊的衣襟里掏出了一个发着幽光的东西,紧抓着送到了楚霜衣眼前。
此地一片漆黑,楚霜衣忍着剧痛,召出火光一看,顿时憋不住笑了。
他手里抓着的是一株“草”,这“草”形似芦苇棒,短短胖胖,根部长了四五片细长的叶子,头上顶着一颗毛茸球,散发着豆大的微光。
胖仙草整个草身都被抓在小裴夙圆润的拳头里,头顶微光一闪一闪,映照着他坚毅的目光,这画面好不喜人。
楚霜衣转念一想,又笑不出来了。
这“草”正在小裴夙的手里奋力挣扎着,头顶的毛球都不怎么亮了,分明是一株有了灵智的珍稀仙草。
恐怕就是因为这株草,这周围才这么多毒蛇猛兽。
凡天材地宝现世之地,多毒兽看守。
见楚霜衣迟迟不说话,小裴夙又把那株“草”往前送了送,冷酷道:“师尊,丹阳草。”
思及原书中的前因后果,楚霜衣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他轻声道:“你留着吧,这草有了灵智,兴许以后还有机缘化形。”
他正准备摸摸小裴夙的脑袋,却忽然注意到火光下他惨白的小脸。
这小孩儿脸色怎么这么白?
楚霜衣把火光凑近了一看,这孩子的小腿鲜血淋漓,一条皮开肉绽的血口子几乎划到了膝头。
他心头酸胀不已,轻声细语道:“别怕,为师马上带你出去。”
注意到他怜悯的目光,小裴夙不自然地移开了伤腿,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疏离。
楚霜衣心头一酸,昨晚才一起逛完街,身上还穿着他叫人送去的弟子服,怎么今天又恢复成老样子了?
他探手一摸,这孩子额头滚烫,烧的像团火,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得及时医治才行!
楚霜衣当即凝聚灵力,生涩地封住了小裴夙的经脉大穴,以免血气乱涌。
他撤手的瞬间,伤处汹涌反噬,一口血腥猛地涌上喉头。
新鲜的血气逼发了巨狼的兽性,巨石下观望的两狼忽然疯狂地扑咬了上来!
一只凶悍地撕咬着黑蟒没了鳞片覆盖的伤处,另一只则踩着同伴的身躯飞扑向楚霜衣身后。
它们的目标,是小裴夙!
电光火石之间,楚霜衣咬了咬牙,一道物什随手甩向了小裴夙,竟然在他身上筑起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结界。
生死关头,机械人声依旧捏着不急不缓的调子在楚霜衣脑中播报道:“珍稀道具——清风铃,已使用。”
就在此时,纯钧剑也已经回到手中,楚霜衣来不及心疼法宝。
无师自通地劈手一斩,随剑锋挥出的森然剑气竟将野狼活活劈成了两截。
这回,滚烫的狼血无遮无挡地浇了他满脸,兽血的腥臊气萦绕面门,挥之不去。
楚霜衣仍沉浸在杀生的错愕之中,四肢有种脱力之后的沉重感,只听“砰”的一声,另一只野狼也被黑蟒卷到半空摔了个气绝身亡。
他一扭脸,正对上黑蟒细线一般的竖瞳,吓得他手脚窜出一层冷汗。
好在一番血腥风雨过后,楚霜衣多少也从心底生出些生死不惧的从容气魄来,还不至于失态。
他从容地对着那黑漆漆的蛇头道了声谢,揽起小裴夙,跳上了膨胀几倍的纯钧剑,向云栖峰疾飞而去。
山林高空,初次御剑的新鲜、刺激全都化成了泡影。
灵力的流转不断地撕扯着经脉肺腑,针扎火烧般灼热的痛感由伤处向四肢扩散。
他最多还能挺上一刻钟!
幸而故柳峰离云栖峰不算远,不一会儿,已经遥遥可见云栖殿顶的琉璃碧瓦了。
楚霜衣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了,他身上的蓝衫几乎被冷汗湿透,眼前的画面越发模糊,就连怀中的小裴夙也变成了一块朦胧的黑斑。
他像个血人似的,扑通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把云栖殿前值守的女弟子吓了一跳。
“何人胆敢擅闯云栖峰?”
一时间,五六条雪亮的长剑指了上来。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道:“宿主形容狼狈,经系统判定,不符角色风光霁月的仙尊人设,做惩罚处理,痛觉敏感值加十。”
楚霜衣一句sb系统憋在嘴里,体内狂乱的经脉彻底失控,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一声稚嫩的“师尊”,还来不及仔细辨别,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是云栖峰的哪个女弟子认出了地上的纯钧剑,当即尖叫一声:“是楚师叔啊!”
“那这小孩儿?”
“师弟!是裴师弟!!”
女弟子们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登时将楚霜衣师徒二人围了起来:“快把他们扶进去!”
“师尊!我去请师尊来!”
云栖殿殿外,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守在门口,正是方才逃过一劫的小裴夙。
蛛毒,反噬。
至寒之地,闭关。
断断续续的话音从殿内传出,听得小裴夙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
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
随即云栖殿的大门便被人大力甩开,从中踏出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来,正是破岳峰脾气暴躁的雷峰主。
雷峰主余光瞥见角落里一身脏污的小裴夙,冷嗤一声“灾星”,宽大的衣袖甩的哗哗作响。
小裴夙却不以为意,笔直地站在门口,透亮的黑眸一错不错地盯着殿内。
后面是岭竹峰宋峰主,他严肃道:“霜衣要闭关疗伤,在此期间,你仍在岭竹峰,翟凌会给你安排去处。”
几位峰主走了个干净,云栖殿门口很快就只剩下小裴夙自己,雷峰主的一席话犹在耳边,他黑眸沉沉,双手握的死紧。
他不是灾星!
他不会离开故柳峰的!
直到两个云栖峰的女弟子气喘吁吁地找过来,嗔怒道:“裴师弟!你腿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好呢?乱跑什么呀!”
另一个女弟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云栖殿,柔声道:“裴师弟,你是不是担心楚师叔啊?”
“你放心,我师尊医术很好的,楚师叔一定会没事的。”
“没有。”一向寡言少语的小裴夙忽然反驳了一声,掉头就走,手上一只小巧的铃铛随着他的走动叮当作响。
两个女弟子对视一眼,同时会心一笑,跟在他身后,一唱一和道:
“没有?那师弟手上是什么?”
“不是丹阳草么?可解天下妖毒。”
“楚师叔中的不正是素阴蛛妖的毒么?”
一路上,小裴夙黑眸阴郁,再没说过一句话。
山间夜风习习,虫鸣蝉吟,天际一轮皎月,恒古千秋,映照行人。

楚霜衣出关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凛冽寒气在体内运转了最后一个周天,溶于丹田,楚霜衣轻快地从寒玉榻上跳下来。
他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具身体,丹田内灵力充盈,经脉流转顺畅,不仅蛛毒全清,修为也大有进益。
久违的机械音难得欢快一回,播报道:“恭喜亲出关,修为大涨!友情提示:攻略目标黑化值已达65,请亲继续努力哦!”
楚霜衣不由得诧异,他才闭关了一小段时间,怎么这小裴夙的黑化值就蹿的这么高了?
不行,他得抓紧时间了!
寒潭阴冷,楚霜衣抖了抖衣上挂的清霜,迫不及待地向外走去。
一步踏出,结界破碎,寒潭内封了十载的剑意一朝喷薄,将周遭的草木山石绞了个七零八碎。
而始作俑者正迎着暖融融的日头,大摇大摆地伸着懒腰晒太阳。
六清斋的陈设如旧,庭前的垂柳清溪一如往昔,楚霜衣摸索着到六清斋后的温泉汤池沐浴了一番,又换了套崭新的素袍。
其实修士辟谷后便与常人不同,并不生污垢,只是他自己心里不大能接受。
衣物在柜中放久了,有些潮湿,楚霜衣略施了个小法术,顷刻间便将衣物烘干了。
楚霜衣一边穿衣裳一边想,这次他出关,只办三件事:养徒弟,养徒弟,养徒弟!
把徒弟领回正道,他就能带着书里的财产回现世了!
不过眼下他才刚出关,还是先去给掌门师兄报个平安才好。
楚霜衣换好衣物,便召出纯钧,直奔掌门欧石子的摧岳殿。
利剑破云,罡风呼啸而过,屋室山峦都化作一片绵延的起伏。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御剑飞行的快感,上次又急又疼,体验感差到了极致。
现如今他修为大涨,神识可探查方圆数十里,隔着云端望下去,又是一阵诧异。
故柳峰人少并不奇怪,怎么连掌门师兄的浮光山主峰都不见几个人影?
直到摧岳殿上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直冲云霄,楚霜衣落在摧岳殿前往下一眺,只见石阶下的空地上摆了个硕大的擂台,擂台周围人山人海挤满了各峰弟子。
怪不得各处都不见人影,原来都挤到这儿来看热闹了。
楚霜衣也有心凑这个热闹,但心里记挂着正事,索性先压下了好奇心。
一转头,却见摧岳殿大门紧闭,门口只有两个小童,年纪不大。
两小童一心望着殿下的热闹,却碍于今日值守不能脱身,又见楚霜衣清俊年少,还以为是哪个峰下的弟子,便随口应付道:“掌门受邀去仙盟讲道了,得一两月才能回呢。”
“原来如此。”楚霜衣也俯下身顺着他俩的目光往下张望,好奇道:“底下这样热闹,是在做什么?”
一说这个,两小童瞬间来了兴致,拔高了声调介绍道:“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吧,我告诉你,这叫绝尘试,是外宗弟子十年一度正式进入门派拜师的大比试。”
这个楚霜衣倒是有所了解,浮光派是修真第一仙门,年年前来拜师的弟子趋之若鹜,但修真这东西要看天赋,所以弟子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而来,像裴夙那样直接拜师的少之又少。
常人有没有天赋一看便知,但天赋深浅就需要长久的考量。
故而浮光派每十年一开师门,选拨常人进入外宗,十年后根据比试结果再正式拜师。
小童见他一副孤陋寡闻的样子,兴致更高了,伸手指着擂台旁的高阶上两名俊美的弟子,艳羡道:“你看,那两名就是正式拜了师的内宗弟子,负责看管这场比试。”
“左边那个白衣裳的,是岭竹峰宋峰主的关门大弟子,将来可是要接替宋峰主执掌戒堂的!”
楚霜衣认同地点点头,原来是翟凌。
另一个小童迅速接话道:“你再看右边那个,黑衣裳抱孩子的,是故柳峰的弟子——”
楚霜衣听到这儿,难以置信地抿紧了嘴唇,心底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故柳峰的、抱孩子的
据他所知,原主好像只收了裴夙一个徒弟……
那该不会是裴夙吧?
果不其然,就听小童骄傲地宣布:“裴师兄!那可是清霄仙尊唯一的徒弟!”
楚霜衣心里咯噔一声,一口气差点憋过去,他再次放出神识,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果然怀里揣了个小崽,还时不时的探手轻拍两下。
他几乎震惊地快要昏厥了,这才多久没见,小反派不仅长成了大高个,连徒孙都给他生出来了!
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小童神气地挺起了胸膛,仿佛站在高阶上的人是他一样。
另一小童见不得他这么神气,幽幽道:“孩子又不是亲生的,不像翟师兄年轻有为!”
楚霜衣一听这话,脸色都绿了,心道怪不得裴夙要黑化,这事换做谁都很难接受啊。
“不是亲生的怎么啦!叫谁爹不是叫!何况裴师兄仙途无量,这么好的爹给你你不要?”
估计这两小童是对家,很快吵了起来,不知怎得,吵了半天竟把矛头对准了还在愣神的楚霜衣:“都怪你!”
“就是,你个瞎子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还不赶快去云栖峰多求两份明目丹!”
两人枪头调转的太快,楚霜衣一时还跟不上节奏,讪讪地摸了下眼前的白纱,就要告辞。
他又一想,话都是他俩说的,怎么自己平白挨了一通骂,是而临走前对两小童故弄玄虚道:“有些东西,不需要眼睛也能看清的,譬如——”
他在两小童的肩头轻轻一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邪祟。”
见神识中两小童身形僵硬,楚霜衣偷笑了一下,立时如一尾银鱼般没入了擂台边的人海。
他的双眸确实不能视物了,但幸好他修为大涨,还能用神识来“看”,只是不如亲眼所见鲜明生动罢了。
擂台上已经决出了今年绝尘试的第一名,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方才那两小童介绍过,浮光派十二位峰主,故而绝尘试每年只取前十一名外宗弟子,少一名是因为清霄仙尊收徒随缘。
楚霜衣此刻没心思关注擂台上的第一名。
他遥遥地望向高台上的徒弟,墨眉紧紧的拧着,长叹一声,以后又要多照顾一个小崽了。
恰在此时,周遭的叫喊声忽然诡异的平静了下来,整片擂台一片死寂。
楚霜衣竖耳静听,只听那新鲜出炉的第一名,正叫嚣着要请教故柳峰的剑法。
浮光派各峰本是一体,剑法并无不同,这人此言不就是要挑战裴夙!
楚霜衣有些替他担心,别人或许不知,他闭关这段时日,裴夙并无师承,恐怕功法进益不如寻常弟子,这挑战实在是为难。
高阶上的人影稳如山岳,始终静立着,一言不发。
随着那第一名的挑衅,擂台下渐渐响起微弱的话语声,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大多都是觉得那人痴心妄想。
“一个外宗弟子,挑战清霄仙尊的亲传弟子,那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
“你知道什么?这人叫柳剑,十年前就参加过绝尘试了。”
“那他怎么又在外宗蹉跎了十年了?”
“这柳剑啊,一心想拜清霄仙尊为师,十年前咳咳——”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清霄仙尊为了救那位亲传弟子,重伤闭关了,这不就错过了……”
十年?楚霜衣一愣,他只觉得憋闷了几日,没想到竟然已经十年了。
怪不得……
怪不得连孩子都有了……
等他回过神,那边两人还在小声讨论着。
“那这次,柳剑对裴夙发难,也是为了能得仙尊青眼?”
“啧啧啧,不止如此。”那人故弄玄虚道:“仙门大宗最注重天赋根基,裴夙却是未经绝尘试,就得以拜师的。柳剑和裴夙不同,他输了就输了;但这次裴夙要是输给了一个没正经修炼过的外宗弟子,从此就沦为整个浮光派的笑柄了,怕是也不再受仙尊待见了……”
“谁会重用一个一带出去叫人笑掉大牙的徒弟?”
“那这柳剑也太狠毒了!”
旁边忽有一人插嘴进来,说出了楚霜衣的心声。
再说就算裴夙输了,他也得捧着哄着,不然万一黑化了怎么办!
这群人,嘴真碎!
楚霜衣听闲话的功夫,柳剑的挑衅已经相当难听,一柄短剑直指裴夙,质问道:“裴师兄不肯指点一二,可是忙着换尿布,忘了剑法如何使了?”
台下哄堂大笑,柳剑见状好似有了依仗,愈发拔高了嗓门,一双滴溜溜的鼠眼直放精光。
裴夙怀中的小崽似是被嘈杂的人声惊到了,稚嫩的指节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衣襟,他抬起手来正要安抚,却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衣袖!
翟凌紧抓着裴夙,轻声道:“师弟,莫理他!派内有训诫,内宗弟子不得与外宗弟子争斗,轻者上洗心台受鞭刑,重者逐出师门。”
裴夙点点头,一副漠然的表情,好似压根没听清柳剑在鬼叫什么。
翟凌对于这个寡言少语的师弟还是十分信任的,裴师弟是诸位师弟里最稳重的一个,决计不会做出因小失大的傻事。
然而就在翟凌的眼皮底下,裴夙空着的左手闪电般地动了一下,依稀是甩出了一道什么东西。
翟师兄自以为安抚了裴夙,又转过头喝斥柳剑:“住嘴!绝尘试已了,柳剑,你若再寻衅滋事,可要掂量好自己外宗弟子的身份。”
这话明里暗里就是十足的威胁了!
谁料柳剑听了反而不惧,恶毒一笑,阴惴惴道:“翟师兄,你这话可是严重了,外宗弟子难得入内宗一次,我不过是想向裴师兄讨教两招,怎么就是滋事了?难不成翟师兄也看不起我们外宗弟子?”
“就许裴师兄蛊惑霸占仙尊,令仙尊舍身相救,十年一度的绝尘试就这样错过!到我们外宗弟子,就连讨教功法也要算作寻衅滋事么?”
在场的弟子几乎都是从绝尘试选拔而来,就连翟凌也是当年的绝尘试第一,只有裴夙是那千万中的唯一个例。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台下无数张看不清的嘴一张一合,如同千万条长舌鬼一齐窃窃私语,嗡鸣不止。
令人窒息的闲言碎语铺天盖地的涌过来,裴夙漆黑的瞳孔映着众人,如幽幽深潭,冒着寒气。
这样的场面,这些人的嘴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一声声“灾星”,砸进了他不知道多少个深夜里的梦魇……
怀中爆发出一声啼哭,裴夙似乎也跟着没了耐性,一团流光聚于左手掌心,正动作间。
忽听得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响遍整个擂台。
“谁说本尊受人蛊惑!”

一道森寒的剑光破空而起,压倒性的凶悍剑意翻江倒海般倾倒下来,在场诸人的鞘中长剑无不震颤应和,蜂鸣声响作一片。
一时间,众人都下意识地屏息静立。
裴夙抬眼望过去,阴郁的神色登时僵住了,整个身子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擂台正中,那人身如修竹,眼前一条月白鲛纱,缎发垂在胸前,皎皎风姿令人望而生畏。
是清霄仙尊!
人群中不知谁低叫了一句。
裴夙率先回过神来,一个纵身冲下来,快步来到楚霜衣面前。
淡淡的柳叶清香近在咫尺,他的目光落在那覆眼的鲛绡上,开口时声音竟然无由来地哑了:“弟子裴夙,恭迎师……尊出关。”
低沉的男声从头顶飘落,青年高大的身形俨然已经超过了自己,怀里的小崽看轮廓也颇为圆润。
这就是他的徒子徒孙。
楚霜衣高冷地点点头,拿出教导主任抓早恋学生的威严气势,严肃道:“等会儿带着孩子到我房间来一趟。”
翟凌也飞快地来到他身边,恭敬见礼。
楚霜衣微微颔首,转身,对不远处的柳剑冷冷地问道:“本尊方才听闻,你想请教故柳峰的剑法?”
只见柳剑猛地跪到他脚边,“砰砰砰”连叩了五六个响头,惊恐道:“外宗弟子柳剑,敬仰仙尊多年,只因求道心急,这才大胆求裴师兄指点剑法!”
楚霜衣凝神望去,只见地上跪着的人影周身萦绕一团浓重黑雾,魔气冲天,显然是修习了某种魔道秘术。
他不动声色地悄悄向后挪了一小步,语气陡然一转,怒斥道:“胡说!你满身魔气,究竟是何人!”
柳剑闻言整个人猛地一哆嗦,突然间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四肢发出咯吱咯吱的诡异声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磕破的额角淌了他一脸鲜血,几乎连眼珠都染红了。
在场众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不轻。
裴夙陡然拔出身后的长剑,锋利的剑尖将他隔在楚霜衣三步之外。
好徒儿,心里还是有为师的。
楚霜衣暗自欣慰了一瞬,淡然地将裴夙手中的长剑按下。
他汇聚灵力于指尖,长指猛地点向柳剑眉心:“究竟是何人!敢在浮光山作乱!”
就在楚霜衣长指触及柳剑眉心的霎那间,柳剑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浓烈燃烧的火焰。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几乎将柳剑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
傀儡诀!
楚霜衣在原书中看过,这是魔族操纵修士的手段,可以短暂将自身的功法以及神识投入他人的躯体,就像是操控傀儡一样!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柳剑已经完全被缭绕的黑焰包裹了进去,血肉飞快燃烧,手指已经露出森森的白骨来。
此时的柳剑仿佛已经被彻底操纵了,五指成爪,指尖附着幽幽魔气,狞笑着向裴夙抓去!
楚霜衣飞快挡在徒弟身前,甩出一道森寒剑意,只见柳剑身上的黑焰遇到剑意竟然稍稍褪去了些许。
还没烧完,兴许还得有的救!
楚霜衣一挥衣袖,十几条凶悍的剑光从他袖口飞出,化作一座坚不可破的光牢将柳剑圈在正中。
他正要结印,就见光牢的间隙中,一柄雪亮长剑猛地一刺,一挑,顷刻间便了结了柳剑。
模糊人形转眼间就化作了一堆乌漆嘛黑的碎骨。
裴夙利落地收回长剑,剑身微斜,落下星点焦灰。
他掩去眉宇间淡淡的厌恶,走回楚霜衣身边,黑眸中波澜不兴。
忽然间,那碎骨上残留的黑焰猛地暴涨数十倍,竟然飘飘荡荡化作个硕大骷髅头,空空的眼窝里燃着两簇鬼火,幽幽地看向楚霜衣。
骷髅漆黑的巨嘴一张一合,发出一阵刺耳的奸笑:“仙尊与令徒,好久不——”
“装神弄鬼。”楚霜衣冷冷一瞥,手中登时幻出一柄寒冰似的窄剑,剑锋轻巧地一划。
那黑骷髅话都还没说完,便颤颤巍巍地化成了一团黑雾,顷刻间散了个无影无踪。
翟凌呆呆地握着手中长剑,一剑都没来得及刺出去,就见那对冷冰冰剑修师徒简单粗暴地斩杀了邪祟。
他看了一眼半空中散的干干净净的黑骷髅,心中困惑,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听它说说话么?
台下的人比翟凌还困惑,已经完全看呆了。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在叫嚣挑衅的柳剑,陡然间被暴涨的黑焰吞噬,随后便向狰狞地仙尊冲去,活生生的血肉转眼间便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
那黑焰又变作骷髅,口吐人言,挑衅仙尊!
也不知是什么邪祟,竟然如此邪门!
眼见台下谣言四起,翟凌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师叔,这手段可是魔修?”
“不是魔修。”
一堆碎骨倒没什么可怕的了,楚霜衣缓缓走近,挥袖撤下剑光,俯身探查。
半晌,他无奈地摇摇头,烧的只剩骨头渣子了。
裴夙出剑太快,人一旦没了生气,顷刻间便会被邪术消解。
黑化值还没拉满,出手就这么狠,一刻都不让仇人多留,还真是黑心。
楚霜衣面色凝重,微微侧头转向身后的徒弟,又很快恢复如常。
捕捉到这个动作,裴夙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视线,他仿佛隔着那道薄薄的鲛纱对上了师尊冰冷的目光。
楚霜衣却没再理他,他在枯骨上空飞快地画成一道符箓,长指一提,便从那枯骨中提出一颗乌黑的晶石来。
“这人应是修习了魔族的邪术,才会被魔族利用,也算罪有应得。”他将那晶石递给翟凌,冷酷道:“翟凌,这是魔族的灵力结晶,交给你师尊,他知道该如何处理。”
翟凌点头应下,只见楚霜衣转了个身,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裴夙全身紧绷,负在身后的右手握紧了剑柄,屏息以待。
果然,只听得碎玉般的人声幽幽传来:“裴夙,别忘了,稍后到六清斋来。”
话落,楚霜衣一转身,化作一道剑光消失于苍穹。
楚霜衣一走,翟凌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拍了拍裴夙的肩膀,同情道:“裴师弟,你师尊真吓人,以后你可有苦头吃了。”
裴夙沉静的目光从天际转到翟凌身上,把他看的脊背都开始发凉时,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翟凌:“……”
疾驰一路,楚霜衣回到六清斋,第一件事就是瘫软地倒在床榻上,修真界实在太可怕了,他腿都被吓软了。
再晚一会儿,兴许就回不来了。
他瘫倒了片刻,又不得不爬起来,这金丝榻又硬又湿,实在没法躺。
楚霜衣幽幽地叹了口气,自打他上次被系统提升了痛觉敏感值,碰哪儿哪儿不舒服。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是几个小弟子,抬了一张寒气四溢的玉床来,恭敬道:“恭贺楚师叔出关,师叔在寒潭闭关许久,睡寻常床榻恐怕难以适应。掌门走前吩咐弟子,等师叔出关,就将寒潭边的寒玉榻一并送过来,助师叔修行。”
楚霜衣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闻言愣了一瞬。
这张寒玉榻可是用寒潭冰寒之气滋养了万年的宝物,向来放在故柳峰后山镇压寒气,如今竟拿来给自己睡觉了。
原主这个掌门师兄出手大方又阔绰,对原主可真是尽心尽力。
楚霜衣微微颔首,客气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小弟子手脚利索地安放寒玉榻,临走前对楚霜衣道:“后日该到去各个村子赈济的时候了,掌门说,楚师叔若是无事就去散散心。”
浮光派依山而建,秉承天道,不定时会去周遭的村子里驱邪赈济,也算是修道的一种。
村民大多淳朴和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霜衣想了想自己那黑心的徒弟,觉得十分有必要领着徒弟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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