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扣好衬衫扣子,再穿上外套,打上领带,谢濮对着镜子,有些惊讶,因为这套西装过分合身,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进来的店员目光揶揄,瞧着四下无人,便凑近了说:“您二位是情侣吧,肯定是,我不会看错的,楼下的那位客人前几天来过一次,我在这里工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能把爱人身体尺寸记得这么熟悉的。”
谢濮的心脏不合时宜地跳跃了一下。
他扯了扯衣袖,难得拘谨,因为很少穿西装,他很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很奇怪。
店员在旁边一句句夸他,让他也生出一点微末的自信。
但这点自信很快就消失了,他看见站在楼梯下的靳隼言,正侧身对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窥见的眉眼上带着些使人退却的冷漠。
夕阳漫过落地窗,在他身上倾洒光辉,也只配做他的点缀。
谢濮在靳隼言的美丽面前自惭形秽,楼梯上铺着的黑色地毯就像蜿蜒出来的深渊,界限分明的将他们两个分割。
他停顿太久,直到被身后的店员提醒了一声,才迈步走下楼。
靳隼言听见声音,一手挂断电话转过身,他身上也是黑色西装,与谢濮穿的是同一款型,甚至连手腕处隐秘的刺绣都一模一样。
他看着谢濮一步步走下楼梯,心底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或许他给谢濮订制衣服的时候就存了私心,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谢濮是他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天生就带有破坏性,世界上所有一切的秩序规则于他而言不值一提,流血与死亡、旁人眼中的恐惧,只会让他兴奋颤栗,后来他遇见谢濮,第一个想法也是摧毁。
逗弄他、引诱他落入圈套,欣赏他的痛苦,把玩他的哀求,这是靳隼言最初设想的,后来进行时,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差错,但最终结果没有变化,他将谢濮握在掌心,只要他想,可以把谢濮变成任何模样。
可现在他觉得不对,谢濮是由他精雕细琢出的人偶,下场不应该是被摧毁破碎。
那该是什么呢,他暂时想不出确切答案。
他停留的目光过久,谢濮逐渐感觉到不安,犹豫着问:“这样……不行吗?”
他太不自信,靳隼言耀眼美丽,而他却过分平庸普通,是一株生在路边的杂草,很容易就淹没在人群里。
“让我看看。”靳隼言的目光转了一圈,抬手拨弄他额头的发丝,“好像头发有点长了。”
手中的发丝和它的主人一样柔软,靳隼言轻笑了一下,转身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他放到谢濮手中,“打开看看。”
谢濮抿唇,听话地照做,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丝绒盒里是一枚胸针,精致美丽得不可思议。
“它一定很昂贵。”
“这个不重要。”靳隼言说着俯下身,表情专注,将折射着光线的祖母绿胸针戴在谢濮胸前。
“很漂亮,这就足够了。”他说,淡色的唇引人遐想,“果然很衬你。”
车子驶往目的地,堵车的间隙,新来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两眼,只看到如陌生人一般坐着的两个人,心里好奇又纳闷,却不敢再多看,
谢濮望着车窗外不断流逝的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斑从他眼前跳跃而过,放在膝上的手突然被握住。
温热便从指尖蔓延开了。
他开始害怕,害怕这股热度会顺着他的手蜿蜒到心头,应该做点什么阻止,他动了动唇瓣,却并未想好说什么,只是吐出没有意义的字眼:“靳隼言……”
“我在。”
靳隼言偏过头,他的头发总是剪得极短,弓起的眉骨和流畅的下颚线得不到一点发丝的掩盖,总是带有很大的侵略性,可那双眼,若是专注的时候,泛出的都是温柔,最能蛊惑人心,尤其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
越是在杂乱的环境中,越能窥见美丽,靳隼言也是如此。
谢濮怕被美色迷了眼,自暴自弃地垂下头,任由靳隼言的指尖玩弄似的在他的断指上划动。
狎昵而轻佻。
在浑身热度节节攀升即将沸腾之时,车子终于停下来,谢濮这才知道靳隼言带他来做什么,这是一场宴会,今晚他是靳隼言的男伴。
靳隼言的举动太大胆,几乎明晃晃昭示出两人的关系,尤其他们到的时候不算早,宾客已经来了大半,他们进去的瞬间就收获到一群人的目光。
谢濮不想影响靳隼言的声誉,想要躲开,但靳隼言偏偏摁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走开半步。
来自周围的视线或多或少带着探究,谢濮站在靳隼言旁边,不太理解靳隼言为什么要这样做,按靳隼言所说,他只是把他当作一个玩物,既然如此,又何必把玩物如此光明正大的展露出来。
靳隼言那样的身份,连身边出现个女人都会被人议论一段时间,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人。
谢濮还是看不懂靳隼言,他像是隐藏在雾里,带着致命诱惑却偏生得满身剧毒,每一个靠近的人都会被他弄得遍体鳞伤。
他被刺痛过,因此胆怯。
拐角处,肖写玉在靳律耳旁夸张地哇了一声,“好高调,真让人羡慕。”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靳律,“靳总,你看看,这才是谈恋爱该有的样子呢。”
可不像他,只能顶着一个助理的身份进来。
他身上的怨气如有实质,靳律不得不开口提醒:“我们是协议关系,不是谈恋爱。”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肖写玉敷衍道,这里没什么人,他索性离靳律又近了一点,将下巴抵在靳律的肩膀上,“不过我看你们家老爷子脸色好像不太好。”
他抬手指了指二楼,靳律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脸铁青的靳文东。
这场宴会打出的名号是庆祝靳文东病情好转,不过看这个架势,靳文东说不定会再次被刺激进医院。
靳律蹙眉,上次见面,靳文东想让他处理掉谢濮,被他拒绝了,但靳文东一定还有别的手段,所以他才会提醒靳隼言。
不过靳隼言今晚这么高调,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肖写玉状若无意地贴近靳律的脸颊,蹭了一下,低声问:“选择这样的人作为合作对象,是否太不靠谱些?”
他日夜跟在靳律身边,对靳律的行踪了如指掌,昨天这人单独见了靳隼言,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不难猜,两人一定达成了某种合作,不然以靳律的性格,今晚根本不会来参加宴会。
“你猜到了?”靳律偏过头,他们靠的太近,嘴唇都快要碰到一起。
“是啊,我是不是好棒?”肖写玉笑得像个偷腥的狐狸。
靳律没心思看他,心里难得生出一点后悔的念头,靳隼言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做事太随心所欲,都说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多,靳律虽然不相信这句话,但他行事有固定的准则,一旦开始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屁股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推开肖写玉,“你影响到我思考了。”
外人眼中的调情动作,只会让他烦躁。
肖写玉神情变换,十分精彩,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就不,我现在从里到外都是你的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他胡搅蛮缠,靳律平静说:“合约上写的是每天五小时,所以我每天只对你负责五个小时就可以。”
协议是肖写玉给靳律挖的坑,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掉进去,他简直要气晕了。
偏靳律还继续强调了一句:“这就是我的合约精神。”
一向能言善辩的肖写玉彻底落败,只能在心里盘算,今晚一定要在床上找回面子。
“在这里等我。”靳隼言把谢濮安置在宴会厅角落的小沙发上,弯腰和他讲话,并不关心周围窥探的视线,“少吃一点,结束后我们再去吃饭。”
谢濮接过靳隼言手中的餐盘,点了点头,靳隼言这才放心离开。
他一走,四周打量谢濮的视线更加肆无忌惮,接着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谢濮并不想引人注目,只能低头看着餐盘里的小蛋糕。
是靳隼言走前给他拿的,奶油蛋糕,水果口味。
又过了一会,大概是谢濮的表现太普通,众人对他没了兴趣,打量他的视线也逐渐消失。
谢濮这才感到一点自在,用叉子插起一块沾着奶油的芒果。
“到底怎么回事,靳隼言怎么带了个男人过来,他不是快要和杜家千金订婚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濮的动作一顿,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拐角处站着两个人,正在抽着烟说话。
“怎么回事,玩玩呗,这年头男女通吃的人多了去了。”
“你说的也是,这样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最后哪个不是听了家里的安排,老老实实的结婚,现在孩子都生了好几个。”
“不过也说不准,靳隼言不是有精神病么,思维跟正常人可能不太一样。”
“哈哈哈哈……你这话可别和别人说。”
“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
两人自以为所处位置隐秘,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话,嘲讽几句后放肆地笑了一阵,“得了,这事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老实看戏吧。”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拐角处渐渐消失,谢濮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动作,低头吃了一口奶油蛋糕。
很奇怪,奶油明明很甜,他一点味道都没尝出来。
第52章 黄铜钥匙
靳隼言没回来,谢濮坐在小沙发上,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最后他还是没有吃完手中的蛋糕。
一定是奶油太腻了,他想。
钢琴曲换了一首,有人坐在谢濮对面的长沙发上,两女一男,都很年轻。
他们眼中是纯粹的好奇,没有恶意,谢濮看得出来,他放下餐盘,出声询问:“有什么事吗?”
三人对视了一眼,中间的短发女孩问:“请问你和靳隼言是什么关系啊?”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这一小圈的人才能听见。
“这么高调,不会是男朋友吧?”另一个女孩接着她的话问。
谢濮也曾以为自己是靳隼言的男朋友,但事实上并不是,他摇头,“你们误会了,我只是他的医生。”
“我就说嘛,不可能的。”年轻男人努努嘴,“靳隼言都要订婚了,怎么会搞这个。”
他们来时打了赌,男人觉得靳隼言和谢濮不是那种关系,结果他猜对了,笑得得意洋洋,“说好的啊,不准反悔,下周要陪我去滑雪。”
“什么嘛,你肯定在骗人。”女孩不相信谢濮的话,隔空指向他胸前的胸针,“这枚祖母绿胸针可是靳隼言在拍卖会上以最高价拍走的。”
言下之意,谁会将这么昂贵的东西送给一个医生?
关系好?表达感谢?谁会信啊,更何况靳隼言还把他带到宴会来了。
灯光下,胸针折射出迷人的光线,它太靠近心口,谢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烫到了,连皮肉都跟着痛起来。
靳隼言为他戴上胸针时的表情那么漫不经心,像在摆弄一个小玩意儿,但它远比谢濮想象的更加昂贵,他承受不起。
“好啦,你还非要知道吗。”另一个女孩劝说道,然后声音更小,“小心被靳隼言知道了,他拿酒瓶砸你。”
上次宴会,靳隼言当众发疯,虽然后来消息被靳家压了下去,外界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天参加宴会的人可什么都看见了。
靳隼言现在顶着一个精神病的身份,就跟个煞星一样,谁敢无缘无故去招惹他,一不小心脑袋被开瓢,到时候都没处说理去。
这下短发女孩不再向谢濮追问了,她端起酒杯,兴致不高,提议说:“不如我们早点离开,去蓝夜玩吧?”
蓝夜是长淮的一家中型会所,对成员实行邀请制,新人想要入会,不仅要上交足够的保证金,还要得到一位老会员的引荐,她很早以前就对蓝夜感兴趣,这次好不容易才托人弄到名额。
另一个女孩还未表态,男人先急了,“你们去蓝夜做什么,又没什么好玩的。”
短发女孩惊讶问:“你已经去过了?”
男人支支吾吾不说话。
“你也太不讲究了,这件事都没和我们说过。”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马上也能去了。”
这下不仅没有劝住,两个女孩反而更加跃跃欲试,男人不得不开口:“我真心建议你们不要去,我之前去过一次,那里面实在太、太……我不能说太多,总之蓝夜很乱,接待的都是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客户,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其他的他不敢再说,怕吓到两个女孩,他上次被朋友拉过去,没想到里面是那种场景,血腥暴力哀嚎,一切都是扭曲的,好好的人进去一个小时出来后就遍体鳞伤,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平时也会玩一玩嫩模,但可从没把人玩成过这样,都称得上是虐待了。
短发女孩忽然想起什么,“我听人说过,靳隼言好像是蓝夜的常客?”
男人连忙嘘了一声。
靳隼言哪里是常客,他可是蓝夜最大的会员,据说里面的很多玩法还是他想出来的,谁能想得到,表面上人模人样的豪门继承人背地其实是个暴力狂。
仔细想一想,这样的人患有精神疾病,还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提起这个话题,短发女孩再看谢濮就带上了别的颜色,好像能透过他的衣服,看见里面的皮肤是否布满伤痕一般。
她的视线其实并不含有绝对的恶意,但谢濮还是无法忽视,他知道蓝夜,甚至踏足过一次,那里面的场景他并不想回忆,因为他已经能区分开,现在的靳隼言和从前的靳隼言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时间流逝,钢琴曲安静下来,宴会的主人公终于登场,靳文东坐在轮椅上,被靳隼言推进来,不管两人的真实关系如何,落在外人眼里都是相处和谐的祖孙。
“难得又把大家聚到一起,是想你们看看,我这把老身子骨还不错,没有到快死的地步。”靳文东的气色确实像病情好转,说起话来很有中气。
有人接话道:“看您说的,我看您的气色比我都好。”
“可不是么,您老可是定海神针,哪能轻易就倒下。”
“我们可都盼着您快好起来呢。”
靳文东神情不变的听着这些恭维话,等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摆手,让人安静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茂庄是为我夫人修建的,可惜她走得早,没能一直陪伴我,如今我也老了,但茂庄还和当年刚建造时的一模一样,我想,我也是时候把它交给下一代主人了。”
虚伪的深情最能博得眼球,靳文东就是最好的例子,靳隼言冷眼旁观,脸上没什么表情。
靳文东抬了下手,助理为他送上一个古朴的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黄铜钥匙,如今这把钥匙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茂庄这么简单,更是靳家下一任的权柄,而现在靳文东要把钥匙交给靳隼言。
所有看客都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靳文东把钥匙放在靳隼言手上,“我老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要让我失望。”
靳隼言脸上的讥讽转瞬即逝,“当然不会。”
失望算得了什么,他要做的事可没有这么简单,他看着靳文东刻意“化”出来的好气色,在心里冷笑,早在一天前他就拿到了靳文东的真实诊疗单,老东西的病情在持续恶化,所谓好转不过是假话,否则也不可能急匆匆推他上位,估计是想在死前看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不过可惜了,靳文东注定不会如愿。
靳隼言和远处的靳律对视一眼,在心里想,一定要争取把靳文东早点气死。
人群中,肖写玉一只手搭在靳律肩膀上,忿忿说:“真不公平。”
靳律看向他,很不解,“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肖写玉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安慰,“没关系,不就是一个破庄园吗,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我也给你种一庄园。”
他说着露出一个笑容,这可是他仔细研究过得,最能展现他魅力的表情。
可惜他开屏的对象是靳律,他只是淡淡收回眼,“我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肖写玉:“……”
靳隼言结接过钥匙,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会说些什么,他却只是扫了两眼,目光锁定在角落里的谢濮身上,招手说:“阿濮,过来。”
四面八方传来视线,或惊诧或探寻,谢濮想要避开,他冲靳隼言摇头,靳隼言却不容拒绝地再次道:“听话,过来。”
他说出听话两个字,谢濮就只能顺从,看客自发地让出一条小路,谢濮一步步走过去,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混在宝石堆里的玻璃弹铢,如此突兀。
他走得很慢,许久后才在靳隼言面前站定。
靳文东脸色难看,这已经是靳隼言第二次在众人面前打他的脸。
可靳隼言丝毫不在意这些,他用两根手指勾着黄铜钥匙,晃了一下,给谢濮展示似的,眼睛微微弯起来。
谢濮小声问:“你叫我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靳隼言伸出手,将那把意义非凡的黄铜钥匙缓慢地塞进谢濮的上衣口袋。
周围的喧闹声更大了。
谢濮已经无暇顾及,他只能看到靳隼言,听见靳隼言的呼吸声。
“我不能……”
这把钥匙太重要,不该放在他身上。
靳隼言用指腹压住他的唇瓣,“阿濮帮我保管好不好?”
他笑得温柔又好看,昂贵精致的祖母绿胸针也比不上他,是谢濮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他在诱惑下点头,“好。”
在这一刻,无论靳隼言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第53章 我玩腻了
看客散去,靳文东愠色难掩,他抬了下手,一旁的助理得到他的示意,走到谢濮面前说:“谢医生,老爷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我们还有事。”靳隼言拒绝,看向靳文东,“我已经答应联姻,你该知足了。”
他亲口承认,悬在谢濮心头的重剑终于落下,他用力攥了攥拳,企图掩盖心底的起伏。
“我们走。”靳隼言拽着他的手腕离开。
外面完全黑了,清凌凌的月光下,他没注意到谢濮毫无血色的脸颊,“想吃什么?”
谢濮一时没听清,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靳隼言说过宴会结束后他们要一起去吃饭,他没觉得饿,只感到胃部一片苦涩,“我想吃甜的。”
或许吃些甜的就能把这股苦涩压下去。
“好,听你的。”靳隼言帮他整理衣领,“我让司机先离开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城市里的夜晚也是灯火通明,天上却黑黝黝,除了月亮以外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也许是夏季接近末尾,快要入秋的缘故,隐隐有了些许凉意。
靳隼言还没回来,谢濮盯着路牌发呆,身后传来一道语气明显上扬的声音:“学长?”
他转身看过去,是叶明朗,他很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假期,和警校的同学一起约了吃饭。”叶明朗语气轻快,眼睛还落在谢濮身上,谢濮今天穿得正式,他头一次见,眼睛亮晶晶的,“学长,你今天真好看。”
谢濮有些惊讶,他得到的来自旁人的称赞太少,所以不敢相信,但叶明朗语气真诚,不似作伪。
晚风吹拂他额头的发丝,他说:“谢谢。”
可能是身上剪裁合体的西装,也可能是胸前昂贵的宝石胸针,或是口袋里极具意义的黄铜钥匙,才能让他这颗玻璃弹珠伪装成宝石。
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叶明朗担心地说:“学长,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上次见面得知谢濮已经有了恋人,他难过了很久,明明已经决定以后都不再打扰谢濮,但现在巧遇他还是忍不住雀跃。
谁见了喜欢的人会不开心呢。
“不用了,我在等人。”
是在等恋人吗?
叶明朗没有问出这句话,兴许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他突然生出想要告白的心思,他想,他是该说出来的,无论结果如何,他应该为自己的第一次心动画上句号。
他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闭了下眼睛说:“学长,其实我、我喜欢你!”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出这句话,其他的就顺利多了,“第一次见面,在学校医务室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扑面而来的感情热烈又诚挚,谢濮接不住,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的人。
靳隼言的声音随之传来:“我们该走了。”
他不知何时过来的,也不知道对刚才的话听去了多少,谢濮想要解释,又觉得没有意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凌晨的风一样,太阳升起时就会散去,何必再说太多。
靳隼言神情冷淡地牵过谢濮的手,对一旁的叶明朗视而不见。
酒意上头,还没得到答复的叶明朗也跟着拽住谢濮的一只手,期期艾艾地唤了声学长,眼睛里有水光,很可怜的模样。
于是谢濮的两只手都被攥住了。
街上此时人来人往,他们三个又太显眼,不少人都驻足观看。
谢濮试图从叶明朗手中挣脱,“我们才刚认识,或许喜欢我只是你的错觉。”
靳隼言躁动不安的心脏因谢濮的这句话平静了下来,他轻哼一声,得意地看向叶明朗。
喜欢被否定,叶明朗更加难过,“不是错觉,错觉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从我十七岁开始,每个开心的瞬间我都会想起你,学长,我想和你分享一切,我真的喜欢你,想陪伴在你身边。”
真是俗套的告白,靳隼言觉得没意思极了,拉着谢濮的手打算离开,谢濮却出乎意料地止住脚步。
他看着叶明朗,怔住了,不是因为动心,是陪伴这个词,谢濮曾经幻想过有人能长久的陪伴他,还以为靳隼言会是这个人。
事实证明是他太愚蠢。
他的目光停留,叶明朗神情激动,以为是自己打动了谢濮的心,更加热切地望向他,“学长,你……你答应我了吗?”
这幅“两情相悦”的模样落在靳隼言眼里刺目极了,他用了力,将谢濮搂进怀中,幽深的眸子锁定一脸期待的叶明朗,冷硬开口:“他不需要。”
话落,便强制性地带走谢濮。
车子停在路边,谢濮几乎没怎么迈步,一路被靳隼言拖行过去,靳隼言握着他的手太用力,他甚至感觉到疼痛,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甩进车里,脑袋磕在座椅上,产生短暂的眩晕感。
靳隼言倾身而上,一把扯掉他的外套,然后是衬衫,转瞬之间就剥开所有障碍物。
车门还开着,叶明朗站在不远处,目睹这一切,谢濮无比难堪,环抱双臂试图合拢衣服,“别这样,靳隼言……”
“晚了。”
靳隼言说,然后砰的一下关上车门。
车内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谢濮只能闻到酒气,他产生了应激反应,以为自己要承受醉酒父亲的暴力,慌张地挥舞起手臂,浑身都在抗拒。
他的挣扎令靳隼言邪火更盛,干脆一把抽出谢濮的腰带,两三下捆住他不听话的双手。
这下方便了,他低头亲吻,寻找谢濮的嘴唇,掌心下的身体在颤抖,仿佛害怕极了,真可笑,对着叶明朗能那么有耐心,面对他却抖个不停。
他有哪一点比不过叶明朗那个蠢东西?连表白的话都说得那么恶心。
风雨欲来,他眼中酝酿风暴,一只手捏住谢濮的两颊,“谢濮,其实对你来说谁都可以吧。”
头一次,靳隼言没叫他阿濮,谢濮从梦魇中惊醒,紧接着愣住,连挣扎都忘记了。
“嘴上说着喜欢靳隼言,还不是对这个年轻警察动了心,我真是奇怪,你的喜欢到底值几个钱?”靳隼言恶意揣测,语气轻佻,“还是说你真的太放荡了,心里喜欢一个人,却要对着我喘叫,还一边勾引其他人?”
谢濮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被捆住的两只手无力垂下,他茫然不知所措,有一刻甚至没听懂靳隼言话里的意思,“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靳隼言低笑一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你喜欢的人去哪了,我告诉你,他死了,你喜欢的靳隼言已经死了。”
言罢,他掐住谢濮的脖子,在喉结处狠狠咬了一口,伴随着谢濮的呜咽,他尝到了血腥味,在口腔缓慢地蔓延开。
太疼了,谢濮压抑呻吟,眼泪却止不住,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滚烫的,有一点咸味,靳隼言用舌头尝到了,他以为谢濮在为他喜欢的靳隼言流泪,继续道:“他死了不要紧,我这里还有他的录音,现在我给你听的机会。”
“不要!”谢濮声音急促,直觉告诉他不要听,他也不想听,可靳隼言不允许他拒绝。
“不行啊,你必须要听,这可是你喜欢的人。”
体内恶意即将冲破束缚,叫嚣着要把谢濮碾碎摧毁,靳隼言稍微起身,从车前的座位拿过手机。
手机屏幕发出幽暗的光芒,他指尖轻点,一张脸在手机光中诡异而妖冶。
片刻,他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点击播放,把手机放到谢濮耳边。
“他太单纯了,竟然就这么傻乎乎上当了,我实在怀疑他就是送上门来让人玩的。”
“……今天带他去了蓝夜,他好像被吓到了,哈哈哈你说如果我告诉他,以后我也会把他送进去,他会晕过去吗?”
“他生得那么白,最适合被……光是想想我就兴奋了。”
谢濮像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上下都被汗浸湿了。
“现在还喜欢他吗?”靳隼言捋了捋谢濮的发丝,“嗯?这都是他和我说过的,他想了无数个玩弄你的法子,可惜还没等在你身上实施就死了,怎么样?阿濮,现在还喜欢他吗?”
他不留余地地逼问,固执地想要从谢濮口中得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