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霜咬唇看着他,到底先洗澡去了。
这孩子的衣服他不知道怎么做,什么样式?多大的?他一概不清楚。
怕自己做得不好,就想着找个时间去村长家,问问顾守礼的大哥么,他家去年刚添了孩子,该是清楚怎么做的。
于是这日吃过晌午饭,顾庭风上山砍柴,顺带把牛牵去放一下,宴清霜把裁好的布料装进篮子里,拿着去村长家。
“小霜,我在这,拿到这里来做。”
还没进去,就听见顾守礼大哥么,正坐在村口大梨树下叫他,宴清霜抬眼望去,发现周围还有好几个婶子叔么。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跟着坐下了。
顾守礼大哥么拿起布瞧了一下,笑着说:“你这料子都是上好的细棉,最适合做孩子的衣物和贴身的小肚兜了,不过你这个裁的这个可能大了些,虽然孩子长得快,但是太大了穿着也不舒服,不贴身,要从这里再缝一下……”
宴清霜听得认真,对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婶子们也在旁边时不时的指点一下。
原本他还因为这里有这么多人,感觉不自在,现在却有些庆幸,婶子们都是喂养过孩子的,经验丰富,还能跟着讨教些。
就在他专心致志做衣服的时候,一嫂子突然喊了一声:“哟,门婶,你这又是上哪去弄了只鸡回来啊?”
“怕不是哪家的鸡,又进到你家院里了吧!”
门婶子拎着个篮子,还揪着一只大公鸡站在不远处,听见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弄了只鸡回来,这就是我自己家养的鸡,可不是什么别人家的。”
大家嗤笑一声,“这可说不准,毕竟别人家的你又不是没拿过。”
门婶子有些心虚,随后又想到这的确是自己家的鸡,底气又足了起来,“说了这是我家的鸡,我准备拿到后山祭拜的。”
说完还把篮子掀开给大家看,宴清霜也跟着瞟了一眼,确实是些香烛纸钱,还有张黄色的纸,上面写了大红字,他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一下。
张大婶看着那道符纸,脸色有些怪异的看着她,“你还真要去拜啊!”
门婶子整理好篮子,瘪着嘴道:“那是当然,不去拜一下,我这心里老觉着有人在看我,夜里也睡不踏实。”
“我看你就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可别再搭上你这只鸡了。”
那门婶子耷拉着眉眼,不听张大婶劝,提着鸡就往后山去了,不止宴清霜,就连不知道内情的也忙问张大婶:
“她这是去干嘛?她说去后山拜,拜什么?”
张婶子脸色鄙夷的道:“还能拜什么,估计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心虚了。”
“说什么她起夜的时候,看见有个黑影在她家门口,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看她就是自己吓自己,果然这人还是不能做坏事,心里容易虚,要遭报应的。”
自从张婶子的儿子被野猪咬伤之后,她整个人就变得收敛了很多。
为人也不像以前那样狭隘了,就是这喜欢说嘴的毛病改不了,不过也无伤大雅,村里谁不说上两句。
大家都一脸诧异的盯着张大婶,“还有这事?”
“谁知道她的,这人做事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等过来一会,先前喊门婶子的那人突然道:“不过我瞧着门婶子这次倒不像说谎,应该是真的。”
――确实有点不像,这门婶子可是村上出了名的抠搜,就是孩子去她家讨碗腊八粥喝,都能被她骂,若她说的是假的,又怎会舍得赔上一只大公鸡,还特意去求了符纸过来。
这样一想,一时间大家神色都有些莫明,随后就不说话了。
宴清霜听后更是静不下心来,突然想起溪哥儿和他说的,那个七月半烧包的事。
衣服缝好就匆匆回家了,顾庭风砍柴也回来了,正在后院关牛,宴清霜赶紧喊了他一声。
顾庭风在后面听到他有些急切的声音,心里一紧,连忙跑出来看,发现没什么事才问:“怎么了?”
宴清霜把刚刚听到的事告诉他,顾庭风心里无奈,自己瞒着没告诉夫郎,但他还是听到了,还白着一张脸回来。
“怕什么,那门婶子年纪大了,夜里看花眼了很正常,估计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心里虚呢。”
张婶子也是这么说的,估计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宴清霜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看着顾庭风,怕他觉得自己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你…你会不会觉得我胆子小了点,没用啊!我以前没听过这些,觉得有点怕。”
顾庭风看着他笑,“我胆子大就行了,有我护着你呢。”
宴清霜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拿着衣物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天气忽冷忽热了大半月有余,天空也一直雾蒙蒙的,早起去地里,路边上的草木都还带着露水,常常打湿了裤腿回来。
这两日天气终于放晴了,地里忙碌的人多了起来,年前撒了冬麦,麦穗黄了些,瞧着再过段时间应该就可以收了。
还有种的豌豆蚕豆,前两月结豆荚的时候摘了些回来清炒,还有炖排骨,现在老了变黄了。
村里人家都忙着把它收回来,好将地里先空着,然后找时间打理好,等春耕的时候再换着种上玉米。
他家也种了,但是比别人家晚了些,今日才打算去收,顾庭风拿了张油布裹起,准备到地里去打豆子。
宴清霜背了个竹筐跟着,小黑小黄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堵在前面摇尾摆耳“汪汪”的叫着,一看就是要跟着去。
不说家里的牲畜,还有家里那么多腊肉挂着,它俩就去不得,又被顾庭风撵了回去。
雨后的天空一片湛蓝,半山下是无垠的麦田,微风拂过旷野,掀起大片金黄色的麦浪,叫人无端生出一种豁达,看着连心胸都开阔了些。
两人站在上面瞧了会,才往自家地里去,瞧着门婶子也在里面打豌豆,宴清霜有些不自在。
不仅是因为对方偷过自家毛豆,还因为她前段时间神神叨叨的,害他也跟着胡思乱想,这要是在别人家里,估计就要被人嫌弃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一天天疑神疑鬼,大惊小怪的,胆子还没针眼大,可不得被人嫌弃?
顾庭风也瞧出他不自在,带着他径直往地里去了。
这豌豆叶子过了那几天,黄起来就快,现在看着都枯了,两人把东西都放下,挨着拔了起来。
趁现在太阳大,拔好就直接放在地里晒着,等晒脆了以后好打。
他俩干活利索,加之这片豌豆地不大,没多时就拔完了,只是还得晒一下,里面有水分不好打,豆子也打不干净。
宴清霜拿过竹筐,对顾庭风说:“我想去上面看看,近日野菜都出来了,摘些回去晚上吃。”
顾庭风想都没想,“我和你去。”
宴清霜看着自家地里的豆子,有些犹豫,那门婶子还在下面,他怕她摸上来把自家豆子抱走了。
顾庭风知道他在想什么,率先把竹筐背上,“放心吧,她不敢。”
她地里的豆子还在呢,反正若是待会回来,自己地里的豌豆少了一颗,那他就到她家地里去拔,谁都跑不了。
两人没往下面走,就顺着缓坡爬上去,上次和溪哥儿到东坡上打春芽,结果因为他胆子小,野菜没摘到,春芽也没打到。
这次就想着多打些,他还记得相公喜欢吃这个,就一路留意着,可都快到地方了也没瞧见春芽树。
这边没种庄稼,就在半坡上,看着比其它地方绿意更浓,野草也深。
每次路过这种地方他心里都有些惴惴的,生怕在里面踩到什么东西。
顾庭风先上去伸出手拉他,“慢点,这边有点陡峭。”
“好。”等上去后宴清霜看着满地的野葱和滚地菜,眉眼带笑的说:“先在这里挖吧!”
顾庭风瞧他神色就知道他中意这个野菜,便放下竹筐,从里面拿出镰刀来撬野葱。
镰刀只带了一把,见顾庭风已经开始挖野葱了,他自己蹲下身子来掐滚地菜。
这种野菜和地皮菜一样,贴着地面生长,小小的一朵,长大以后会开白色的小花,只能掐一点尖尖,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气,拿回去加两颗鸡蛋打汤,味道非常鲜美。
里面还混了些荠菜,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多带一把镰刀过来了,这荠菜用手扣有些费劲。
顾庭风抬眼见他直接用手刨,拧眉道:“做什么用手,你先掐滚地菜,不远处我刚刚瞧着还有些马齿苋,你一道摘了,这个我来就好。”
“好。”
宴清霜也没勉强,先掐滚地菜,这东西虽然多,但是就只能要一点嫩芽,好一会才掐了一小把。
怕待会弄混了不好找出来,就找了根软草,把它捆着放进竹筐里。
那边顾庭风蹲在地梗下挖野葱,野葱身体细长,要连土里的白色蕌头一起挖出来,再整理一下,拿回去炒腊肉或者拌小菜都特别好吃。
余光见宴清霜准备去摘马齿苋,便提醒道:“不要走远了,小心草丛里。”
“好,我知道了。”宴清霜应了一声。
这冬天过了,蛇的冬眠也结束了,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草丛里,若是碰见有毒的,不小心被它咬上一口,估计还有生命危险。
第114章 王麻子
以前顾庭风捕猎带了几条蛇回来取胆,他不知道宴清霜怕这个,就随意把篓子放在了院子里,等宴清霜见到吓得脸色惨白。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把那东西带回来过,去山上也时刻提醒着。
两人没挖多久,野葱、滚地菜、马齿苋,还有一些荠菜,见差不多了就准备下去打豌豆。
等到了自家地里的时候,宴清霜看见还有个人也在,他没怎么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倒是顾庭风走上前去,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你来我家地里做什么?”
门二一时不察,人回来了都没发现,有些讪讪的搓着手,赔着笑,“没…没干嘛!我过来看看,随便看看。”
说完就想走,顾庭风拦住他,“等等,你随便看看,就看到我家地里来了?”
“那…那我下次走远些,不…来了。”
门二显然非常惧怕顾庭风,见他拦住自己,愣在原地不敢动,舌头紧张得都快打结了,“可…可以走了吗?”
顾庭风过去看了一下油布,发现还在,估计是他们回来的及时,才没被这人拿了去,一时找不到发作的由头便让他离开了。
宴清霜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有些好奇的问:“这人是谁啊?”
顾庭风讥讽道:“门二,门婶子的二儿子,这人有贼心没贼胆,不像他娘还有大哥,但是平日里也喜欢干些小偷小摸的事。”
想到夫郎以前没怎么接触村里的人,嫁给自己以后也很少在村里逛,便特意交代了一下。
“以后见到门家的人离远些,尤其是门家老大,还有一个王麻子,一个字都别和他们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村子里也一样,有好人就有坏人,这两人可算得上村里最坏的了,一个专门偷鸡摸狗,嗜赌成性。
另一个更是泼皮无赖,地痞流氓,村上的二流子,癞皮狗,和当初的顾承仁一样,喜欢花街柳巷,有了钱就到娼门里喝花酒。
不过自从顾承仁在围殴中被打断了腿,狂不起来了,加上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窝里横的性子,现在每天不情不愿的待在家里干活,没见出来过。
可这王麻子就不一样了,从小就浑,家中老爹老娘年纪大了,管不住,亦不敢打骂。
他没钱了就伸手要,要不到就翻箱倒柜的找,找不到气急了还要给老爹老娘一个大嘴巴子,逼迫他们把钱拿出来,最后就连两老的棺材钱都给偷走了。
那王大娘悔啊!气啊!可是也没人愿意管他们家的事,就连村长也不太愿意管。
当初村长见王麻子如此忤逆不孝,就带着人想将他绑到祠堂里,准备好好跪上几晚。
可王麻子老娘却拦着不给绑,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怕出了好歹,最后还把人都轰了出去。
这老东西就是自作自受,村长当即就撒手不管了,叫上人又回去,以后他家的事谁都不管。
于是那王麻子愈发变本加厉,和那门家老大搅混在一起,在村上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勾当。
特别是他左邻右舍的,着实恨得牙痒痒,只能关紧院门,拿他没办法,这人除了门老大,还结交了一帮酒肉朋友,时不时的就来村里逛一圈。
一群人懒散晃荡,看着就不是好的,可碍于人多谁也不敢吱声。
最近这王麻子手里没银钱了,楼里不让进,酒也喝不起了,反倒又在村上放肆起来,居然还敢调戏村里的嫂子夫郎,偷偷欺负人家。
路上碰见都要说上几句荤话,过过嘴瘾,不止如此,这村上还有好多嫂子哥儿都被他摸过手,调戏过。
有些被他欺负了也不敢回去和家里人说,怕遭嫌弃,被婆婆瞧不起,自家相公心里也会起芥蒂。
甚至有些平日里就不怎么维护自家媳妇儿、夫郎的,回到家更是不敢说,只能暗自里叫苦,走路上遇见都赶紧躲开。
这人居然这么坏,宴清霜听着也是来气,见相公神色认真看着他,连忙保证道:“我一定不说,看见就走远些。”
“嗯。”
顾庭风摸了一下他的脸,有心想说被欺负了也要回来找自己,可转念一想,自己怎么会让他受欺负呢?
这豌豆被大太阳晒了好几个时辰,叶子都晒脆了,碰上去都能听见噼啪的炸开声,顾庭风把油布铺在地里,再把豌豆抱到上面。
宴清霜就拿了根粗木棍,坐在地上轻轻敲打一下,那里面的豌豆就掉出来了。
没有带簸箕来,里面的碎杂草屑筛不出来,就大致的颠了几下,装进麻袋里,顾庭风扛在肩膀就回家了。
打完豆子身上都沾了草屑灰尘,回到家就烧了两锅水,两人都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顺带把头发也洗了,趁现在还有一点落日余晖,顾庭风和宴清霜就在院子里把头发用布巾擦了一下,然后晒干。
宴清霜拿了根簪子把头发挽起,准备到灶房里做晚饭,忙活了一整天,肚子早就饿了。
顾庭风本想把两人的衣服拿去洗了,宴清霜拦住不给去,“放着我明天洗,你进来帮我烧火。”
院子里的活计宴清霜舍不得让他再插手,而且洗衣服本来就不是汉子的活计,他明早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洗了。
灶房里也一样,不忙的时候,最多让他帮着烧火也就算了。
顾庭风不想在这种事上和夫郎闹别扭,便放下衣服帮他烧火去了。
今天摘得野菜多,趁新鲜准备都做点,野葱辛辣还有些呛,用来炒腊肉最好不过了,就是不怎么好清洗。
荠菜原本准备打个汤,可滚地菜打汤更鲜美些,就留着明早上包荠菜包子吃。
家里就两人,从下面割一块双菜腊肉就够了,温水搓洗干净后下锅煮一下,捞出来切成片。
今年的腊肉腌得好,熏的时间也长。切出来味道咸香醇厚,颜色鲜红发亮。
这个可以生吃的,宴清霜从这中间切了一块,凑到顾庭风嘴边,“闻着味很香,尝一块。”
顾庭风凑过去吃了,确实很不错,宴清霜见他吃完,弯着眉眼又回去继续炒菜。
野葱炒熟了很好吃,他就多下了一些一起炒,马齿苋焯水切小段,留着待会凉拌。
第115章 吴嬷嬷
等腊肉出锅以后再打个汤,水开后放点猪油,把洗好的滚地菜放进去,打两个鸡蛋进去搅散,最后撒点盐就好了。
饭做好以后,傍晚的天气也不算热,两人就没去院子里吃,菜就摆在灶台上,拿了根凳子坐在边上吃。
“我去拿两个小碗,喝点汤。”
顾庭风拦住他,“我去吧,你继续吃。”
见他只拿了一个碗过来,宴清霜看着他,“你不喝点吗?这个汤很鲜的,我还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咱俩一个碗就行了,省得你待会还要多洗一个。”
宴清霜怀疑的看着他,多洗个碗有什么费事的?顾庭风坦然自若的继续吃饭,还盛了碗汤摆在两人面前。
吃完饭顾庭风到后院喂牛,多给抱了些青草,这牛这段时间也受累了,得好生伺候着。
他就蹲在院子里洗碗,还把大锅搬出来一起洗,锅底也擦得锃亮。
“看我捡到了什么?”
顾庭风把手掌凑到他面前,上面是三个鸡蛋,尖尖小小的,还带着血丝。
宴清霜面上欣喜,忙擦干净手站起来,“鸡下蛋了?”
“嗯,下了三个,我刚从窝里拿出来的。”
顾庭风把鸡蛋放到他手里,接过大锅倒扣在院子里,“拿去屋里放好吧。”
“好好。”
宴清霜看着这几个鸡蛋,喜不胜收,去年家里能下蛋的鸡都宰吃了,想吃个鸡蛋都得到村上买。
现在自家鸡也开始下蛋了,估计再过不久,另外五只母鸡也快了。
到时候自家吃不完的就拿去卖,宴清霜越想越高兴,弯腰把装鸡蛋的罐子翻了出来。
还是以前的那个土罐子,里面装了些麦麸,他就直接放进去了。
外面小黑小黄突然“汪汪”的叫了两声,吴大壮和溪哥儿推门进来,喊了一声:“庭风,你在家吗?”
“在家,”顾庭风从屋里走出来,见他俩一起来了,便问:“怎么了?”
吴大壮脸色有些急,快速说道:“我想麻烦你赶着牛车,和我去一趟镇上,嬷嬷的病又重了,家里备的药都吃完了,想去给他抓些回来。”
这天都晚了,村口没有牛车,嬷嬷的药耽误不得。
人命关天的事,顾庭风心里一紧,一边把牛牵出来套车,一边对夫郎匆匆交代道:
“我和大壮去镇上一趟,你一个人在家记得把院门关好。”
“好好,你俩快去。”
这再晚些估计镇上的医馆都要关门了。
等顾庭风和吴大壮出去后,宴清霜也没进屋,陪着溪哥儿一道去看吴嬷嬷。
吴嬷嬷的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以前偶尔还能下床,到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什么的。
今年完全下不来床了,饭也吃不进去,只能喝些汤水,最多再卧个鸡蛋。
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的颧骨更是高高凸起,薄薄的缀着一层枯皮,看着令人好生心酸。
“别费心了。”
吴嬷嬷艰难的抬起手,安慰似的拍了一下吴大叔,声音虚弱的说道:
“阿么都这把年纪了,早就该去见你们阿爹的,活了那么多年,也算是够了。”
吴大叔摇着头,哽咽道:“阿么又说胡话了,你定会好起来的,你都还没见过小曾孙呢,怎么舍得离开我们。”
吴嬷嬷听到小曾孙眼睛亮了一瞬,随后又灭了去,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话别一般交代着:
“阿么怕是等不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过日子,等有小曾孙的时候,清明时节,就给阿么烧张纸……”
吴嬷嬷话还没说完又昏睡过去,这几句话都说不完,可见真的已经是油尽灯枯,只能拖时日了。
吴大叔红着眼眶坐在吴嬷嬷床前,最后还是没忍住,闷声哭了起来。
溪哥儿也蹲在院子里放声大哭,两人悲悸的声音接连响起,宴清霜心里难受,可又做不了什么,就陪在他身边,让他哭出来才好。
顾庭风牛车赶得急,还好赶在医馆关门前把药买了,又匆忙赶了回来。
宴清霜一直没离开,就在吴家,等他俩买了药回来,帮着煎了药,给吴嬷嬷服下以后两人才准备离开。
吴大壮出来送他们,“庭风,霜哥儿,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顾庭风摆摆手,“别见外,快回去吧!”
回到家宴清霜一直闷闷不乐的,顾庭风知道,是看见吴嬷嬷那样心里难受了,可生老病死,是谁都挡不住,总有那么一遭的。
只能安慰他,“别难过,就是去了,对吴嬷嬷也是解脱。”
吴嬷嬷这身子拖了很多年了,原来还能干些轻巧活计,帮着喂喂鸡鸭牲畜,剥点豆子什么的。
这几年别说干活,就是连走路说话都费劲,为了给他看病抓药,更是把家底都给掏空了。
吴嬷嬷自觉拖累了孩子们,早就想去了,若不是溪哥儿嫁过来,心里有了盼头,估计人早就去了。
吴大叔阿爹去得早,更是舍不得阿么也离开他,就时常花大钱拿药材吊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只要人还在,有得喊,于他而言就是好的。
最近吴家院子里安静沉闷得紧,就连溪哥儿也没见出来过。
宴清霜去看过几次,吴嬷嬷就像已经去了一般,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心里有些慌,以前他也是看着自己爷爷奶奶走的,知道就是这几日的事了,而且其中痛苦滋味,他早已尝过,不自觉就跟着难受。
他难受顾庭风也跟着不好过,去地里干活都想着,每每日头还高高挂起就回来了。
夜里宴清霜点了油灯回屋,正准备铺床睡觉的时候,吴大壮突然在外面拍门,焦急的大声呼喊顾庭风。
宴清霜心里一惊,连忙跑出去,顾庭风见他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连忙跑去后院牵牛,刚把车套上就听见溪哥儿哭喊着来叫吴大壮。
“嬷嬷不行了,你快去回去,快点,快!”
吴大壮心里一沉,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飞快的折返回去,连带顾庭风二人也跟着到了吴家院子里。
里面已经围了些人,多是听见动静就赶来的,见吴大壮回来了连忙把路让出来。
吴嬷嬷已经是最后一口气了,见到儿子、孙子、孙夫郎都已经到了,颤颤巍巍的想把手抬起来,可最后还是无力的垂下,嘴唇哆嗦着:
第116章 去世
“正儿,阿么……阿么命到了,要、要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好好的过日子……别…别忘了……给阿么报个信。”
吴大叔哽咽着听阿么断断续续的的把话说完,握住他手。
“阿么放心,我们会把日子过好的,有了小曾孙也会立刻向您老人家报信……”
话未说完,吴大叔早已泣不成声,缓了好一阵,见阿么还在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狠心道:
“你…你安心去,家里都会好好的,不要再为我们挂心,安心去吧!”
听到这话吴嬷嬷终于合上了眼,安心去了,吴大叔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屋里顿时一片哭喊声,众人听着都忍不住难受起来。
宴清霜在外面听着,心里一颤,趴在顾庭风肩膀上,哑声道:“吴嬷嬷去了。”
吴大叔喊了一嗓子以后,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耷拉着肩膀,呆呆的望着已经去了的阿么,又喊了一声:“阿么?”再无人应。
外面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帮忙把灯点了起来,屋里的众人望着沉浸在痛苦中,放声大哭的吴家三人,心里堵得难受。
屋里人来人往,伴随着吴家悲悸的哭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屋后的夜猫子也一声接一声的唤着
灶房里烧了水,村上的嬷嬷们在里面,帮忙送吴嬷嬷最后一程,擦拭好遗体后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寿衣。
吴大叔其实早有预感,这寿衣和棺材都是他早已经备好的。
今晚月亮也没有出来,零星的几颗星宿挂在上面,夜里黑沉沉的。
院子里堆砌了个简灶,汉子们把火燃了起来,等到鸡鸣时分大家便先回去了,明儿一早再来帮忙布置灵堂。
宴清霜不放心溪哥儿,就和他守在吴嬷嬷遗体前,可家里还有这么多事,吴家总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趁现在有时间得先睡个囫囵觉,明早还要去给吴嬷嬷以及吴家的亲戚报丧、请先生,这些都得他们来。
溪哥儿红肿着眼皮,去喊吴大叔休息,吴大叔没抬头,声音嘶哑的说:
“天亮还要忙,你和大壮先去休息一下,我留在这里,再送你们嬷嬷一程。”
溪哥儿看了一眼床上的吴嬷嬷,差点又掉下泪来,忙转过身对宴清霜道:“小霜,你也先回去休息吧!现在太晚了。”
宴清霜犹豫着,“那你也先去睡会,我明早再过来。”
两人出去的匆忙,院门都没关,小黑小黄就趴在门口,刚才吴大叔家人多,两只狗着实吠了好一阵,现在终于趴下了。
村里的红白事自有一套章程,一般都是停灵七天,第一天给逝者敛容换衣,要让他体体面面的去。
第二天通知亲戚前来哭丧吊唁,等布置好灵堂后正式入棺,还要请先生过来,为逝者超度诵经,整七天。
——也有停放三天,或者家里有银钱,想要大操大办,请先生夜夜来超度的也不是没有。
第三天扬钱幡、谢幡,晚辈披麻戴孝,还有村里的壮劳力都要前来帮忙,准备挖坟,夫郎嫂子们也要到灶房里帮忙。
接着吃丧宴豆腐汤,晚上绕棺,最后一日清早就得把老人送上山,让他入土为安。
生老病死,或许做不到坦然,但是大家都心存敬畏,因此比起红事,白事大家更为慎重,半点不能有差错。
第二日一早不用谁去请,陆陆续续的都来了,也不知道吴大壮何时去报的丧,所有亲戚和岳家都已经到了。
“孩子,别难过了,嬷嬷在另一个地方看着你们呢!”
黄阿么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副憔悴不堪,眼皮耷拉红肿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要不要先去歇会,外面阿么帮你招呼着。”
溪哥儿摇头,哑声道:“我自己可以。”
现在最难受的估计就是大壮和爹爹了,他得打起精神来,好好把嬷嬷的丧事办了,让他体面的走。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没了白日里的嘈杂,晚上安静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