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可能性更高,也能解释钢管这么新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陆霜白幽幽叹了口气,“你那二字仇人昨天和我说过,这只邪妖是一个特别会骗人,特别会伪装的邪妖,所以在异域里眼见不能为实。”
范无咎愣了一下,面色复杂:“我那二字仇人不会认识这只邪妖吧?”
陆霜白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范无咎语气沉痛:“真是不巧,那二字仇人不仅是我的仇人,还是瞒天过海客的仇人……”
陆霜白震惊:“你居然知道这只邪妖叫什么!!”
范无咎补完自己的话:“当年,宿淮用自己的剑把瞒天过海客钉死在断崖上,见他没断气又捅了一剑,他们是有‘过命交情’的那种仇人……”
陆霜白:“…………”
宿淮,人生最高成就get:遍地是熟人,全部是仇人。
一片沉默中,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到熟悉的精光。
陆霜白慷慨陈词:“我觉得桑蛮既然是宿淮的得力下属,那咱们得让宿淮来解救,这样才能体现他是一个十分爱护下属的顶级好上司!第三外交部上下全体员工肯定会十分感动宿淮是个体恤下属的好老板,大家一定能更加团结一致,有助于工作效率的提升,加深大家之间的同事情深!”
他又语重情长道,“我一个柔弱的人类,你一个渺小的阴差,何必做汉堡里的夹心,何必要抢走本就属于老板的功劳?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令人崇拜的宿淮大人,让他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
陆霜白温柔微笑:“你觉得呢,范大哥?”
范无咎摩拳擦掌,面露精光:“陆小弟,我觉得你说得很对!简直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鬼啊!我们怎么可以和宿淮大人争功呢!”
“再说了,我俩要是磨破了一层皮掉了一根头发,这工伤第三外交部一定倍感内疚,想赔我们一大笔钱,作为勤勤恳恳的社畜,为伟大的工作做出一点小牺牲我倍感荣耀,又怎么忍心让咱们第三外交部花这么多钱!”
“不瞒陆小弟,咱们地府上上下下一心,只想过个好年,托宿淮大人的福,最好提前过年,热热闹闹过年,过好这个年!”
陆霜白的微笑加深:“那我们早点回去吧,范大哥。”
范无咎迫不及待:“我背你,咱们飞着走!”
“客气了,这点路我自己走就行。”陆霜白贴心提醒,“范大哥,注意微笑,嘴角不要咧那么大。”
快乐的达成共识,两人迈着轻松愉快的脚步往校外走去,这时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像解开了绳子的猴儿,接二连三往外涌,两人还没走出学校便被人叫住。
叫住陆霜白的是一个男老师,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普通的细黑框眼镜,长得并不出众,普通的五官要是放在路人里完全不显眼:“请问您是哪位?”
男老师眼中警惕,“若非相关人员,请不要随意进出学校,你们这样会打扰孩子们学习。”
陆霜白转身道歉:“不好意思,我马上就离开。”
男老师紧皱眉头,不确定说道:“陆霜白?”
“您认识我?”
男老师仔细打量陆霜白的脸,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真的是你啊,你忘了?陆霜白,幽都一中,我俩高一的时候同班。”
见陆霜白还是没有想起来,男老师无奈地出声提醒:“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我是卓天昊啊,高一的时候我是数学课代表,坐第一排。”
要是说名字,陆霜白还真想不起这个人,高一那会儿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天天琢磨着符咒,向往毕业后降妖除魔的日子,别说关注同学了,他连人都认不齐。
不过一说起数学课代表,陆霜白瞬间记起来,因为在他当时有限的人生里,他从没见过像卓天昊这么倒霉的面相。
卓天昊当时戴着一副镜片颇厚的黑框眼镜,厚重的刘海遮盖住额头,平时总低着头驼着背,不太爱说话,是个非常容易被忽略的人。
他天生运气不好,再加上后天穿衣打扮毫不自信,行为举止畏畏缩缩,他这霉运便更加重了,吃饭吃到石子,跑步常常被鸟粪精准袭击,甚至在校内踩到狗屎这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能碰上。
虽然生活中比较倒霉,但卓天昊的学业倒是没被传染,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模拟考也从没掉出过年级前十。
不过高中毕业后,陆霜白听人说卓天昊高考以一分之差与本科大学失之交臂,之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后来嘛,在财运这方面,他自己的运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唉,说来都是泪。
陆霜白顺便看了眼卓天昊的面相,嗯,运气还是不大好,不过相比从前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会影响到日常小事了。
看到老同学,卓天昊浮现出些许笑意,伸手道:“好久不见,老同学。”
握个手而已,正常的社交礼仪,陆霜白没有多想,迎面抬起手握住,可就在两人手掌相触的瞬间,卓天昊嘴角一勾,和善的表情猛然一变,连个过渡也没有,变成了一副得逞的阴险笑容。
“靠!陆霜白你小——”随着范无咎一声惊呼落地,眨眼间,天地一变,陆霜白的眼前变成了一扇红漆泛旧的大门。
星夜在瞬间代替了太阳高挂的白天,路灯杆子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头上的灯光泛着记忆中的暖色,照亮回家的路。
陆霜白晕乎着脑袋缓了口气,低头的一眼,呆住了。
视线中他的手缩小了,变成了肉乎乎的小手,不止是手,脚也变小了,他的整个身体都缩小了,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我x,这不是他的小学校服嘛!!
心中的草泥马成群结队“嗷嗷”跑过的刹那,陆霜白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
既然桑蛮可能在学校,那么笼罩着整个青云县的邪妖,也可能在学校啊!
人要为自己草率做的决定付出代价,因为不是所有邪妖一见面就开打的!!!
这时门从内而外推开, 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陆霜白眼前。
老头子一如记忆里的精神矍铄,满头银发每天都会仔细梳好,没有一丝凌乱, 不似有些老人七十多岁时浮现在表面的苍老和疲惫, 一直到去世前, 老头子一直是神采奕奕的。
陆霜白记得自己常常笑话他爱显摆又臭美,一出门就换上一身白褂子,把自己整成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任谁也猜不到幽都鼎鼎有名的陆老就是个在家爱穿白背心黑裤衩, 咸花生配烧酒的普通老头。
每当他笑话爷爷时,他总是不服气的, 一定会和他争一争,各种证明自己年轻时长得多么英俊好看, 喜欢他的姑娘能绕幽都一圈,甚至找了一圈老友, 让他们翻箱倒柜找出当年他们无美颜无滤镜无p图的各个角度的纯天然美照。
甚至大言不惭自个孙子完美继承了自己的美貌,耳提名点日后要是他去世了, 一定要多烧点纸钱让他在地下风风光光,以此感谢他的完美基因。
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典范。
“你这呆小子, 傻站在门口干嘛?”
熟悉的语气将陆霜白从回忆中拉出来, 一瞬间他的眼眶发热,怕被看出异常, 陆霜白硬忍着憋回去, 笑道:“爷爷, 原来我小时候你就皱巴巴的。”
陆行风听闻, 手里的蒲扇毫不留情砸向疼爱的小孙子:“恶灵退散!”
陆霜白还沉浸在情绪中,反应慢了一步, 脑袋成功被扇柄砸到。
陆行风见状,挑眉一笑:“怎么样,乖孙,恶灵走了没?”
陆霜白揉揉被砸疼了的脑袋,没有说话。
老爷子去世后一次也没去过他梦里,头七也没有回家。他曾试图从范无咎和谢必安俩兄弟口中套话,范无咎闭口不谈,谢必安也难得聪明,知道自己嘴巴快,所以一旦他提起老爷子就土遁逃走。
当时爷孙俩说好的,只要他多烧点纸钱,老头就贿赂阴差回来看他,老头不守信用。
静静看了好半晌,陆霜白眉眼一弯:“爷爷,你怎么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看我,我给你烧了那么多纸钱,还不够买飞机吗?”
老头子横眉竖眼:“臭小子,什么死不死的,别咒你爷爷。”
陆霜白轻叹了口气,眼前人的笑意和眉眼是如此熟悉,是任凭他怎么怀念,怎么懊悔,也回不来的人。
假货就是假货,装得再像,也是个赝品。
老头子这人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心胸豁达,不在意细枝末节,也不在意死亡,他总说人终有这么一遭,所以生前要好好享受生活,到时候快乐一噶,就是一个圆满的人生。
“你配吗?”陆霜白唇角的弧度依旧带笑,眼中的笑意幻化成冰锥,冷冷射向面前的人,“你配装成他的样子和我说话吗?”
陆霜白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和亲和的,生活中很少动气,即使心里不爽,被惹毛了,也是温吞地反击,就连身边最亲密的好友顾白也鲜少见陆霜白真正生气的时刻。
此刻的陆霜白犹如一把久违出鞘的利刃,即使如今他变成了小学生的模样,周身锋利的气质也不遑多让,锋利的刀刃正蓄势待发,不见血不罢手。
“陆行风”自上而下俯视着陆霜白,年老的面容上露出微妙的笑意,眼神却慈爱无比,像是两张分裂拼凑而成的脸,半晌他笑起来,语气关切道:“天晚了,快回家吃饭吧,爷爷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排骨了吗?”
陆霜白掀唇讥讽:“哟,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有人和我说,你是一个不得了的骗子。”陆霜白微微一歪头,上下打量“陆行风”,缓慢移动的视线带着轻蔑感的嘲讽,他状似可惜的叹了口气,语调惋惜,“可我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随着陆霜白抬起头,两人双眼对视,这片安静到可怕的方寸之地仿佛正被看不见的密网紧绞着,空气都被分割成了碎块。
就在这时,两人头顶的路灯一暗一亮,不过转瞬间,“陆行风”眼眶中的眼白已经被黑色侵占,血色的瞳孔猝然亮起,“陆行风”伸出舌尖舔舐一侧的尖牙:“难得遇到一个聪明的人类,要是有机会,真想留你几年给我解闷。”
他学着陆霜白惋惜的语调,也叹了口气道,“不过可惜了,你今天必死在我手中。”
陆霜白轻呵一声,不掩嘲讽:“还真是个学人精。”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说着,瞒天过海客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开始自顾自地笑起来,他的视线始终不离陆霜白,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来,才带着快意的恨意开口道,“你说陆行风风光一生,有没有算到害死他的竟然会是自己的孙子?”
另一边,范无咎举着尔康手,陆霜白的衣角略过他的指尖,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
上了一出大变活人的好戏,在操场上玩耍的孩子们却对这一幕熟视无睹,范无咎惊出一身冷汗,多年不见,瞒天过海客的实力超出他的预料,没有犹豫,他立马赶回酒店通知宿淮。
而同一时间,宿淮正在找陆霜白。
他与陆霜白不一样,并不需要每天进食,是以这几天都是等陆霜白吃完早饭后两人一道出门。可今日他没等到陆霜白,去餐厅也没找到,有工作人员说看到陆霜白一大早就离开了酒店。
谢必安也没看到自己哥哥,更不知道陆霜白去了何处。
宿淮问了李南,才被告知陆霜白可能去了曾经的孤儿院,现在改造成了小学。
宿淮:“孤儿院?”
李南把对陆霜白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给宿淮听,宿淮道:“孤儿院出事是什么时候?”
“10年前。”
谢必安在一旁很快想起来:“我记得那会儿我哥好像来这处理过类似的事,可能他们俩一起去了吧。大人不必担心,既然我哥陪在陆小弟身边,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范无咎虽不如宿淮法力高深,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如今我们都在对方制造的异域幻境里,就算范无咎十年前来过青云县,他怎么能完全确定他带陆霜白去的地方就是当年孤儿院出事的原址?”
谢必安一顿,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宿淮的话不无道理,他们如今所见不一定是事实,万一俩人运气不好直接闯入邪妖的老窝,那可真是……真是倒了大霉了!
这老窝,怎么说也应该让宿淮去啊!
正当两人准备起身去学校时,一片巨大的阴影突然从窗户边投进室内,两人看向窗外,瞳孔猛然一缩。
谢必安按回夺眶而出的眼珠子:“这、这是什么……”
谢必安飘向窗边往外一看,只见一个个“人”从四面八方聚集,他们年纪不一,面容各异,皆一脸麻木地迈着一致的步伐往酒店的方向走来,宛若一场大型丧尸聚会。他们走到酒店前的空地上,互相搭梯向上攀爬,首尾相接,逐渐形成一个巨型傀儡人。
附近的街道尖叫声四起,其中不乏夹杂着“快跑”或者“救命”的无助呐喊,一些来不及逃离的人被傀儡紧抓不放,被丢入巨型傀儡人体内成为一部分。
猝不及防间,一个“人”突然从窗口蹿了上来,饶是见过无数惨状的鬼魂,谢必安还是被吓得往后一飘:“我靠,见鬼了!”
这个“人”如蜘蛛般爬行,趴在窗户上,“咚咚”敲了敲玻璃窗户,发出两声闷闷的拍打声。
见几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嘴角的笑容拉扯到极限,诡异又可怖。他转动着脑袋,似乎在找人,最后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睛定定看向宿淮,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他只盯着宿淮,像是在向熟人打招呼。
不过眨眼间,“人”却向后一仰,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他的四肢与头颅都从躯干上掉落,却不见丝毫血迹,就如一个破碎的玩偶娃娃。
而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巨型傀儡人已经完全形成,只见傀儡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看得人鸡皮疙瘩肆起,不是吓的,而是一种莫名的恶心,就像是人体蜈蚣在面前首尾相接爬来。
巨型傀儡人不顾脚下的建筑物和人类,一步步向酒店的方向走来,伴随着凄厉的哭喊声,所见之处一片被其踩踏的废墟和血肉四溅的鲜红痕迹。
宿淮面色严峻,离开房间前给李南下了一层禁制,保证她的安全:“待在房间里不要离开。”
他对谢必安下命令:“你去救人。”
纵然他视宿淮为死敌,但他的工作也包括救人,对于宿淮的命令难得没有异议,紧跟着宿淮跳下窗台。
一阵冷风从李南身旁飘过,李南摸了摸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 ,心中升起一阵凉意,宿先生刚才在和谁说话?
巨型傀儡人十分高大,密密麻麻的人攀附在上,足足十层楼的高度,遮盖了一半的天空。
范无咎回去求救的路上便看到了这个巨型傀儡,加快步伐赶回酒店。
宿淮正在牵制这个怪物,无论他闪现到哪个方位,傀儡身上无数双眼睛都只盯着他随之移动,让人不禁起了全身鸡皮疙瘩。
他的攻击方式向来简单粗暴,再加上这会儿被看得烦不胜烦,一道紫电从他掌中赫然出现,毫不留情引到巨型傀儡身上,然而能使邪妖痛不欲生的紫电,在这个巨型怪物身上却不痛不痒,而攀附在其上的“人类”一旦收到伤害便从主体掉落在地,原本留在躯体内的三魂七魄也随之消散,落在地上的躯体只是一副由木头做成的木偶躯干。
也许这些“人类”体内存着三魂七魄就是为此,不是为了炼化聚魂丹,而是为了阻碍他们的行为,让他们束手无策。
可策划这件事的主谋显然高看了宿淮的道德,正当宿淮酝酿更大的雷电,准备劈向巨型怪物时,范无咎终于飞奔而至:“宿淮大人,请手下留情!不能伤到他们!”
巨型傀儡人虽高大,行动却并不迟缓,趁宿淮犹豫时,它竟将身上的“人类”抛向兄弟二人,那些作为武器的“人类”争先恐后地扑向二人,正当二人抵挡时,它又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将双拳砸向他们——
谢必安双眼紧闭:“哥——我们不用还贷款了!”
范无咎目眦欲裂:“闭嘴吧你!!!”
就在双拳近在咫尺时,一道黑色人影从天而降,将傀儡巨人的双手砍下,数不清的“人类”纷纷散落在地,了无生机。
谢必安喜极而泣:“哥——我们还是得还贷款!!”
范无咎一脸麻木:“…………”
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一个好消息。
范无咎几次三番张了张嘴巴,最后弱弱提醒道:“宿淮大人,这些……不能杀……”
真的不能杀啊!!!
第47章
宿淮皱着眉, 毫不在意散落在地的傀儡人怎么样了,他仔细打量着重新聚集“人类”的巨型傀儡,他在其四肢的连接处隐约能看到紫色的经络, 特别是在巨型傀儡进行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时, 这抹紫色愈加明显。
他心中有个猜测。
他毫不犹豫飞身上前, 手中赫然幻化出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剑身光滑铮亮、薄如蝉翼,四周透着肉眼可见的寒气, 从剑身往上却不见护手, 而是直接焊接了剑柄,陵劲淬砺。
宿淮挽手一挥, 剑刃带出的刀锋竟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嵌进了傀儡巨人的肩膀和手臂的交接处,下一秒, 一道紫光乍现,竟逼得宿淮向后退了不短的距离, 没过一会儿,紫光收拢, 巨型傀儡重新连接好肢体,重新开始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 天空在短短几秒内乌云密布, “轰隆”一声巨响,无数细小的紫色雷电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宿淮抬头一看, 嘴角不屑地一扯, 低声道:“蠢货。”
巨型傀儡趁机两手一抬一挥, 试图将宿淮并拢在手心, 宿淮眼神向下一瞟,不退反进, 抬剑便往巨型傀儡的头部袭去,就在这时,他眼神微微一滞,只见在傀儡人头部的上方,一根透明的细线在光线下似有似无,这时丝线向后一扯动,傀儡人的头部也随之向后一仰,完美避开宿淮的攻击。
这时宿淮的剑也随之拐了个弯,往向斜上方重重一挥,往头部顶上的细线袭去,可谁知这一道攻击竟径直穿过了线,飞向了远处的房屋,将其一分为二。
衡量再三,宿淮对两兄弟道:“牵制住它。”
说完,宿淮毫不犹豫飞身挤进巨型傀儡的胸中,傀儡身上的“人类”纷纷伸出手,试图把宿淮从中扯出来,宿淮却毫不留情,将胳膊砍下,没一会儿消失在傀儡中,只能看到四散的四肢不停地从巨型傀儡身上不断掉落。
范无咎再次伸出尔康手,欲哭无泪挣扎道:“真的……真的……不能砍……”
谢必安搓搓手,体贴安慰道:“哥,你不用这么悲观,到时候问起责任来,我们尽管把事往那谁谁身上推,保管没问题!”说着他伸出大拇指,欢快地比了个赞。
话音刚落,天空连打三次响雷,范无咎抬头一看,一张麻木脸:“……天道都在说你缺德。”
这时巨型傀儡身上的“人类”不再行动,取而代之的是傀儡的双手开始挤进它的胸口,毫不顾忌地扒开一个又一个“人类”,“人类”不停地坠落在地,四肢零碎,三魂七魄具散。
范无咎急忙喊道:“快救人!”
收到范无咎的命令,谢必安赶忙上前接住眼前的“人”,再将“人”安稳地放在地面上。这些“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机体,只剩下了轻飘飘的重量,傀儡驱体似乎更像是一个承载器,只要没有损坏,三魂七魄便不会消失。
还没来得及细想,闷声雷鸣居然不连断阵阵响起,天边不时闪现着刺眼的雷光,傀儡巨人“轰隆”一声跪地,将脚下的房屋压了个粉碎,连接着傀儡巨人的紫气竟在此刻显现出来,宛若人体中的脉络遍布全身,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道巨大雷响响彻天际,竟足足持续了五秒,紧接着,一道粗大的紫电突然劈落在地,砸出一个又深又大的黑洞,这是天道对宿淮的警告。
谢必安惊异道:“哥,这难道是那谁谁谁的雷劫?!”
“是。”范无咎一脸沉重,“桑蛮在傀儡巨人的体内,邪妖利用桑蛮的紫气做成了这个怪东西对付我们,让我们不能伤害保存它的‘人类’,也因此不能伤害傀儡巨人,也这也是他们将三魂七魄还放在这些‘人类’身体里的原因。”
这个计划思路缜密,不是一时兴起,还说明了他们也对第三外交部的情况了如指掌。
现如今还带着紫气的妖兽近乎灭绝,唯有一人,声名在外,那便是桑蛮。
桑蛮是一支帝王玉簪,是这位女帝最喜爱的一件头饰,常戴在身边,在她死后也伴她入黄陵,长随左右。
在女帝生前,桑蛮已经因机缘开启了灵识,长年累月下沾染上了女帝紫气,再加上受到了女帝的喜爱与珍惜之情,修炼神速,女帝弥留之际特令将她最爱的玉簪赠与宠爱的女儿,不要同她埋没在地底,可她不忍离开女帝,于是便同女帝一起进入皇陵长眠。
百年前,桑蛮苏醒,不知因缘离开皇陵,之后加入了第三外交部,可以说在第三外交部创立初期桑蛮便在此,时间上来说比宿淮还要早。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因为紫气无法隐藏,但也不算众所周知,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穿桑蛮的本体。
自古以来,伴随紫气而生之人往往登上高位,称帝为王,他们由天地筛选钦定,保佑一方安宁,与携带紫气之人作对,轻则生病,重则丧命。
邪妖不知用什么法子将桑蛮与巨型傀儡融为一体,伤害它就等同于伤害桑蛮,更何况这个人是宿淮,他本就狠狠得罪过天道,好不容易保住一条性命,这会儿又在挑战天道多的权威,天道不生气才怪。
这就好比出狱的犯人受到严密监视,犯错后收到更严重的惩罚。
“这可怎么办才好!”谢必安急得直跺脚,他纵使记恨宿淮,也知道宿淮这是在救人,在做好事,天道这个不讲理的,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讲道理!
范无咎摇摇头,哪有什么办法,雷劫一下,纵使大罗神仙也不能避免,除非宿淮不管桑蛮,不管这傀儡巨人,可若不管他们只能守不能攻,到最后也不占什么优势,这就是个死局。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设立结界,作为最后的挣扎。他们虽看不惯宿淮,但没觉得宿淮做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细小的闪电从乌云中显现,下一秒,一道粗大的紫电从云中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落下,就在这一瞬间,宿淮一手拎着桑蛮从傀儡巨人中破空而出,细线断裂,巨型傀儡轰然倒塌。
眼见着雷电即将劈下,桑蛮瞬间睁开眼睛,将宿淮往地面一推,挡在宿淮面前:“有本事就往我身上来。”
雷电猛然缩了回去,可天空中依旧乌云满布,不满地发出阵阵雷声,道道响彻天际。
天道怒极了。
宿淮一落地,便踉跄着倒在地上,从脸到双手,满目通红,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忍着巨大的疼痛,然而他依旧不吭一声,只有抓地嵌入土中的十指泄露了他无法忍耐的剧痛。
他试图用剑支撑着起身,却没有一次成功,脖颈后的黑色符文散发着烙铁般的烫度,将人烧灼成一团火,让宿淮不停拉扯着领口,最后竟一把撕开T恤,这一眼,让在附近的三人都愣住了。
黑色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或大或小的字体遍布了宿淮的全身,形成一个个圆圈环绕在宿淮身上,不止上身,符文还伸入腰腹,他的脸和手,耳后甚至连眼白也不放过,就像是一个逃不开的咒语,在禁锢压制着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
谢必安见状讷讷道:“啊……原来那件事是真的……”
范无咎紧皱着眉头,他也以为是假的。
据说四百多年前,宿淮仗着一身法力任性妄为,试图用禁术复活太子殿下,触怒了天道,为天道所不容,即将殒灭之际,宿淮的哥哥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失传的上古禁咒将弟弟封印,以沉睡的方式赎罪,终于保住了宿淮的一条命。
可这只是一个传闻。
实施上古禁咒的代价巨大,若真做成了,宿淮的那几个哥哥不可能至今都相安无事。
可宿淮身上显现的符文,的的确确带着上古禁咒的气息。
桑蛮随后落地,浑身虚软地瘫坐在地,她伤得不轻,全身上下遍布伤口,一道道宽度如手指粗的伤口像是被皮鞭抽打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可她的重伤和宿淮相比,可以说是大巫见小巫。
“大人!”
桑蛮惊声高喊,赶忙起身去制止宿淮的动作,可宿淮许是忍耐到了极限,又许是疼痛更加剧烈,他的眼中不复清明,一把推开桑蛮,这毫不收敛的力气让桑蛮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要不是范无咎眼疾手快接住了她,这会儿她估计已经昏迷不醒了。
见状,宿淮眼中似乎闪过片刻的理智,为了维持仅有的理智,一次又一次,他竟狠狠朝地面砸去,即使是自己的身体,他也毫不顾忌,血流满面。
忽恍间,宿淮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那人温润如春风的嗓音中带着笑着,对他道:“阿淮,来,过来。”
短短的五个字让他心底泛起阵阵涟漪,也引起了惊天骇浪,又甜又酸,令他快乐,也令他苦恼,他虽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这人的模样,可他却莫名笃定,即使为这个人付出性命,他也甘之如饴。
这一瞬间,他似乎记起了一切,记起了那道从天际坠入深渊的血色人影,他最后一句对他说的话,依旧带着笑意,他记得他说:“阿淮,乖乖的。”
他抬起眼,一双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可却遮不住他眼中的憎恨,他哑声道:“你……不分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