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严鸣虽不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也知晓身体是最要紧的,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做成大事。
于是他也不着急四处奔波了,一心在萧宅内养着身体。
只是他不急,那些被严鸣找过的医馆药铺东家们可开始着急了。
严鸣给他们看的药材品相都极好,他们之所以一直不肯松口合作,就是希望能用和其他商户一样的合作价格拿下,但严鸣是个硬骨头,低出他所给的价格后,便一口拒绝了。
原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没想到倒是有其他家已经在陆续和他合作了,这叫他们如何不着急?
若是大医馆大药铺的药材都不如小铺面的好,那自然会影响百姓们的选择,也会使得他们的医馆药铺名声大不如前,那如何了得?
可就当他们想联络严鸣合作时,却被对方以病为由给推脱掉了!
“分明就是嫌价钱不合适!县城来的,居然也敢对标府城的价钱,无非就是仗着和颜蒋两家交好,又暂住萧宅,逼得咱们不得不卖这个面子!”
“你这话说得不对,若真不想要那药材,这面子你也可以不卖。”
“他那药材品相确实不错,只是我们这些人都要与他合作,他的药田能种的过来吗?这事还得再和他细谈,品相好的药材,药效也是不错的,在治病救人上,不该斤斤计较。”
“说得倒是轻松,先前怎么不见你用高价合作,不也是想压价吗?”
那药铺东家被讥讽了也没恼,人各有志,想法也不一,何况若是能用低价购得品相上乘的药材,谁会不愿意?
眼下既然做不到,那就用高价便是了,他来这里也只是想看看都有谁愿意和他一起去萧宅罢了,若是没有,他也乐得自己去。
他淡然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各位慢慢商议。”
他说完便离开,本就是因利而聚,既然利益不统一,他也无需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离开酒楼,便回家中带了些药材补品敲响了萧家的大门。
后来每每回忆此时,萧寒锦都不由得感慨傻人有傻福了。
登门的是永康堂的东家和掌柜,永康堂和回春堂都是府城的大医馆,底下药铺也数不胜数,若是能和永康堂合作,这便是大生意了!
虽不知严鸣是真病假病,但心意和礼数是做足了的,但见严鸣面色不好,就知他是真病了,装不出来的虚乏无力。
永康堂东家便不再委婉,直接表示愿意和严鸣合作,甚至愿意用他提出的价钱,这对严鸣来说,完全就是馅饼砸了脑袋!
当场便迫不及待地借用了萧寒锦的书房,两方都写下合约,签字画手印,这事便在转瞬之间成了!
永康堂的东家心满意足地拿着字据去府衙做见证去了,稍后会将另一份给严鸣送来,后者傻乎乎地在屋内直接表演了个狗啃泥。
“我感觉我好了!”严鸣被萧寒锦捞住时傻笑着,“我竟也有被生意治愈的一天,我是不是现在就能开始筹备婚事了?”
“啊?”萧寒锦抬手摸上他脑门,“是有点烧,埋了吧。”
江以宁没忍住偏头笑了起来,严鸣也跟着笑,他从萧寒锦怀里起来,脸都激动红了,老天都在帮着他,他还有什么可颓废的!
许是好事养精神,严鸣也是真的好利索了,然后就开始联系府城,将那边收好的药材全都运送到府城来,他也得拿出本事来才行!
眼看着永康堂有了这些好药材,其他医馆药铺便真的坐不住了,纷纷想找上严鸣与他合作,但风水轮流转,不过短短数日,就变成严鸣挑他们了。
“恭喜!”
雅间内众人举杯,好歹是迈出了第一步。
颜随州和蒋亦疏虽对他拐走自家弟弟这事有些不爽,但好兄弟生意做得好,自然也是高兴的,将弟弟交给这样的人,他们也放心。
严鸣带着些酒意道谢:“我多亏几位兄弟相助,若无人牵桥搭线,我就是有那些好药材,都只能放着发霉。”
众人倒是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和他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鸣前所未有地高兴,一步步朝前走着,能和颜理在一起的时间便越近,那种古怪情绪在他心口叫嚣着,让他快些再快些。
太奇怪了,从前他不是这样不矜持的郎君。
“再过三两月便要入秋了,你们今秋可有安排?”蒋亦疏只是随意找个话题聊着,毕竟哪里的秋日都是相同的。
萧寒锦点头:“我们准备回陵阳县,如今这里稳定,得回去报平安。”
“是得回去,那介时顺便帮我带封书信给舅舅,当初结契他都没能来。”
说不失落是假的,母亲那边的亲人如今也就舅舅一家还一直惦记着他,从前有段时间,他是拿对方当父亲敬重爱戴的。
这只是举手之劳,萧寒锦自然不会拒绝。
严鸣刚发展起来,自然是不会在此时回去的,何况他还要盯着颜理,免得他被其他人纠缠!便干脆也叫萧寒锦帮忙带书信回去,家中弟妹他是半点不担心的,豺狼虎豹似的。
只是嘴上这般说着,三两月的时间也很难熬,尤其是今夏暑热异常,听消息说,已经有多地出现旱灾了。
只是比前几年要更严重些,毕竟前两年干旱时还有几滴雨,虽然小,但到底有,今年已经连续一月不下雨了,若再这般下去,河里的水怕都要不够浇灌庄稼了。
他们在府城一直身处上位,有吃有喝有穿,倒是真的很久都没有在意过天气的事了。
饶是江以宁都后知后觉有些愣神,也是此时,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他们已经脱离了曾经困难又痛苦的日子。
他再不是万渔村那个能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小瞎子,而且府城众多夫人正君都愿交好的存在。
盛夏难熬,府城内多人都出现中暑之兆,若非知晓这病不会传染,日日看着好些人进医馆上吐下泻,都怕要以为是疫病了。
江以宁便不敢时常去外面了,否则带了病气回家,要染给两个小豆丁的。
他抱着孩子和萧寒锦闲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下雨?我听前院说,医馆里躺满了中暑气的。”
萧寒锦将做好的冰粉搅拌均匀,喂给他,接话道:“谁知道呢,难挨的也只是寻常百姓,此时最要紧的还是下雨,但老天爷喜怒无常的,谁说得准。”
“都是靠天吃饭呢。”江以宁嗷呜一口将满满一勺冰粉吃进嘴里,凉意瞬间在口腔内化开,他斯哈斯哈的缓和着,怀里的小豆丁二号就瞪着滴流圆的眼珠子看着他笑。
萧寒锦微微叹息一声,天灾的事,他就算有心也无力。
府城内都如此,其他县城乡村怕就更厉害了,他只希望家重兄嫂不要在意那几个银子,多买些冰,多备些草药,铺子不开就不开了,别病了就好。
王文明从前从不在意这些事,他只管窝在自己府上吃喝不愁就好了,但先前遭受惩罚,他自然也想着将功折罪,若是能想到办法就好了。
他日日都在府内着急,但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干着急。
从前不动脑,现如今想动脑都无从下手了。
六月底,多地开始出现因中暑而死的百姓,盛原府城内自然也如此。
颜蒋两家到底是府城大户,许多百姓走投无路,便跑到他门前狂砸,想请他们能救救百姓。
“府城如今的草药怕是不够用,我已经书信一封让家里将药材送来,这几日会在城门熬煮汤药,争取能帮一些是一些。”严鸣说。
看着外面惨状,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否则来日怕是都要不能安枕了。
蒋亦疏叹息:“那这事便交给我们,你既出了药材,熬住和分发便由我们出人,你那破身子,要是再病就要成药罐子了。”
“我知道。”严鸣难得没有和他拌嘴,大事当前,谁也没心情逗乐。
“那我便做些冰糖绿豆水。”萧寒锦说。
他们虽然不能胜过老天爷,但总要尽人事,若能做却不做,便真是枉顾性命了。
说左边做,几人立刻开始分工,短短几日,府城内各个街道以及城门处便出现了好些免费赠送绿豆水和汤药的小摊子,凡是前来者都有份,不用争抢。
萧寒锦日日都忙到擦黑才归家,先在偏屋将自己清洗干净,衣裳也拿去烧掉,他这才敢进正屋里。
“累了吧。”
他坐着吃饭,江以宁就在旁边伺候着,说是端茶倒水不为过,就差嚼碎喂他了。
萧寒锦久违露出笑脸:“还好,蒋兄听到些消息,圣京已经派官员到各地赈灾了,药材这些都会有的。”
“那就好。”江以宁给他扇着扇子,“那你们就不用再多操心了。”
“是啊。”萧寒锦轻笑。
原本他也不是会操心这些事的人,只是他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他,在万渔村小土坯房遇到这种事的江以宁,是不是又要蜷缩着过活了。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就难受的厉害。
第180章 荒唐
刚进七月, 盛原府城内便已经有多数百姓因中暑而去世,太守王文明没有办法,只能任由萧寒锦等人在府城内布施, 而他则再次钻进了壳子里。
他深知这种时候, 怕是连圣京内都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派人来赈灾,自然就不会有人去指责他。
他想得简单,却不知,因着先前的事, 太子早就不再重视他这个太守,有消息都是先暗中告诉蒋亦疏等人, 因此等他听到消息时,前来赈灾的官员, 都到城门口了。
“大人, 圣京来了官员,此时就到城门了!”
王文明一听这事就急了,指着面前一桌子的美味珍馐挥手:“快快, 将这些都撤下去,再给我换身衣服, 我得出门看看!”
他特意换了身不起眼又脏乱的衣裳,试图让别人看起来狼狈, 好似他有多心力交瘁似的。
只是还不等他到城门迎接,就见那圣京官员已经进了城内, 甚至和萧寒锦等人交谈上了!
他和这些人本就关系不好,若是在此时被他们参告一番, 那他这位置就更保不住了!
他快速下了马车,疾步如飞, 还未走近,脸上就摆起笑脸了:“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下官盛原府城太守王文明。”
“你就是王文明。”那官员睨他一眼,意味不明。
王文明笑道:“是,旱情骤然严重,下官便叫府城内的商户们熬煮汤药和绿豆水避暑解暑,勉强有效。”
他这一番话,竟是将所有的好处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全然没顾及身侧蒋亦疏等人已经沉下去的脸色。
“哦?是吗?原来竟是王太守所为,本官还以为王太守只顾着缩在家中,故意换这身衣裳给本官看呢。”官员轻笑一声,“那便先去太守府,本官和王太守聊聊。”
“是是!”王文明面上一喜,赶紧上前带路了。
萧寒锦几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严鸣咬牙:“这老东西真敢!”
“他有何不敢?这般想将好事揽到自己身上,那便叫他自己我做吧。”萧寒锦冷笑,“绿豆和白糖可没有了,叫太守想办法吧。”
“是啊,好不容易撑到圣京的官员来,我手里的药材也只剩和别家合作的那些了。”严鸣无奈。
这倒是真的。
草药本就价贵,每日不间断熬煮、布施,再加上府城百姓众多,早就不剩什么了,太守既然愿意将自己揽到自己身上,那就请他继续做吧。
蒋亦疏点头:“累了这些日子,虽只为问心无愧,但此情此景还是有些心寒,回吧。”
“去我那吧,出门时冰镇了些瓜果和甜水。”萧寒锦说,“再如何不悦,都要先取悦自己。”
这般说着,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很快回了萧宅。
萧寒锦无所谓冰块贵到何种程度,只要需要,就一定会够买,且先前看情况不对,他就已经暗中买了很多,再用几年都是够的。
日日吃冰对身体不好,便变着花样做些凉的吃食,勉强能避些暑气了。
到了萧宅,自然要按照萧寒锦的规矩做事,各个先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才能去正屋。
“提防些是好事,你家小安安身体弱,若这时过了病气,那才是真难熬的。”蒋亦疏说。
萧寒锦笑笑,将厨房拿来的瓜果甜水全都摆放到他们面前:“先简单凉快点,中午吃凉面,管够。”
几人都吃了个爽,心情稍微好些,才有精神去聊方才的事。
于他们而言,做那些事已经不是举手之劳了,但王文明简单一两句就要抢夺他们的功劳,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萧寒锦笑笑:“我瞧那官员不一定就信了他的说辞。”
他虽对天圣了解不多,但也知晓,赈灾这种要紧事,派来的一定是陛下心腹,就比如之前彻查账目之事,因此这次来的官员想必也在太子那里听说过什么。
之所以要去他的太守府,怕是也存着能找到些证据的想法。
“由着他去,只是那位先前说今秋会有变动,不知这事之后还会不会有。”严鸣叹息,“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别想这些了。”蒋亦疏头疼的很,商人重利,若是做这些事都没有好处,他是真糟心。
萧寒锦当即摆摆手,这些不提也罢。
左右他们该做的已然都做了,那便听天命吧。
另一边。
王文明对那圣京官员各种讨好,冰镇瓜果和美味珍馐层出不穷,势必要让官员宾至如归,只是他并未发现,他做的越多,那官员的脸色便越难看。
官员摆摆手:“王太守不必客气这些,城内百姓艰难,本官也没有胃口吃这些,比不得王太守。”
王太守瞬间吓得一个尿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干笑道:“下官是怕大人身体不适,便想着拿些好东西奉上,下官平日里也舍不得吃这些。”
官员微笑:“本官只是开玩笑,王太守莫要惊慌,还是与本官说说府城的情况吧。”
“府城的情况?”王文明更慌了,他只知道府城内常常有人去世,哪里还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他在官员的目光下不敢挪动,身后的主簿忙接话道:“回大人,我们太守近些日子都在忙着府城内的事,每日亲力亲为,只顾着百姓吃饱避暑的事了,其他的实在没有精力。”
“哦,那府城死伤情况如何?”官员继续问。
“约莫、约莫有近百名……”
“荒唐!”那官员骤然冷呵,面目再不如先前那般温和,他冷眼看着王文明,语气嘲讽,“自从干旱,盛原府城患病七百一十人,因病而逝二百九十八人!你身为盛原太守,竟连这些都回答不上!还有脸在府内吃喝享乐!”
“不是的大人,不是的!下官只是累糊涂了,下官每日都在街上赈灾布施,实在记不得这些了!”王文明立刻跪地求饶。
说起这些,圣京官员眉目更冷,甚至隐隐淬着阴寒,他气极反笑:“好!好啊!你既然说日日布施,那我问你,熬煮避暑汤药的药材是什么?每日所耗费药材几何?喝药后百姓情况是否好些?你可有关心询问?一问百不知,竟还有脸跟我说你每日都在布施!”
“下官、下官……”王文明半句话都说不出,他确实半点事情都没做,可他也不能就这么说啊!
他向来躲惯了,盛原府城在他的管控下从未出过大事,因此他也从不需要去考虑过多的问题,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但他没想到,旱情这样严重时,圣京居然会派人来,先前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他此时觉得脑袋一片混沌,连为自己开脱的话都不知道如何说,这是他从未遇到的情况。
“从前你也是有抱负之人,你努力攀爬到了这般地位,做一城太守,竟这般不知感恩,只知道贪图享乐,这些竟是要比你的百姓都重要吗?你可有看过他们离世时干枯瘦弱的身体,通红皲裂的皮肤以及被晒干的眼珠!”
“你没有!你若是真的有,就做不出这般混账事来!简直猪狗不如,丧尽天良!”
王文明跌坐在地,彻底没了辩解的心思。
那官员冷眼看他:“你还是想想如何保住你这条性命吧!”
他说完甩袖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吩咐将桌上那些菜全都拿走,分发给府城的百姓。
太守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萧寒锦几人的耳朵里,也因此知晓,王文明往后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今秋的调令,一定会来了。
赈灾官员是带着药材和太医来的,也想来也是只有五大府城才有的待遇,毕竟圣京围绕五大府城,若是府城出事,圣京也要遭殃。
既是带了药材,他们就更不用担心了,也学着其他商户在家中歇着,只是那官员却是挨个找上门了,甚至与他们约在了鲜满味,偏他们还不得不去。
他们去时,那官员已经在雅间内等着了。
几人不免有些惶恐,蒋亦疏拱手道:“叫大人久等,请大人饶恕。”
“无妨,我可没有随意处置你们的权利。”那官员轻笑,“你们做了这些好事,只有嘉奖的道理。”
“都是草民等人该做的,灾难当前,无人能独善其身,其他商户也有出力,只是出面的是我们罢了。”蒋亦疏不欲占别人的好,直言并非只有他们出力。
官员微微点头:“你们能这般想是最好的,只是眼下还是需要你们继续帮忙,药材和银子方面不用担心。”
“我们自当尽力,还请大人吩咐。”几人同应声道。
这事都找上门了,和之前便更不同了,若是做得好,对方回了圣京帮他们美言几句,得到夸奖也是好的,若在圣京露了头角,对他们都是有好处的。
前朝议事殿。
“万爱卿,先前便听你提及过那小小秀才,如今倒是都进府城做事了。”散朝后,身着明黄的男子高居上位,说这番话时语气带笑,可见龙颜甚悦。
方才钦天监来报,不如日将会有雨,他自然是高兴的。
“此子确实聪慧,酒楼内美味珍馐数不胜数,微臣惭愧,竟是还惦念着。”万曾文老脸一红,说起这话都没打磕绊。
他便是先前在县城查账目的监察御史万曾文,但在朝廷内,他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正三品官职。
只是他不敢说更多,只能将萧寒锦的才智放到做饭菜上,否则陛下会疑心。
陛下轻笑:“能叫你惦记,只怕是不错的,我听闻与他一起的几人,有颜爱卿和蒋爱卿家的兄弟?还有一位药材公子?”
万曾文无奈,这哪里是听闻,分明就是查的清清楚楚。
他点头:“是如此。”
陛下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淡声道:“确实不错,只是太子那里,你还要多提点些,莫要叫他再往外跑。”
万曾文这才稍稍松口气,他忙拱手:“是。”
太子也并非无故要微服私访,但陛下却只字不提正殿的事,可见对齐家还是……
思来想去,万曾文还是书信一封送去盛原府城,前去赈灾的官员曾是他的学生,应当会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是熬煮汤药还是送绿豆汤,都只是杯水车薪,只要一日无雨,这种旱情就不可能缓解,任凭他们如何尽人事都无用。
七月本就热,连月无雨暴晒,地面都好似滚烫着,在外帮着做事的萧寒锦几人,自然也不能躲过暑气,接连病倒了。
萧寒锦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干裂,偶尔睁眼看向江以宁时,眼神涣散不说,眼球都泛着黄色,看得江以宁只能咬牙将泪意憋回去。
“藿香快不多了,我回头去药铺问问。”江以宁眨了眨眼,“你快喝。”
“我好多了,你可喝过了?”萧寒锦闭眼询问,他一睁眼就觉得天昏地暗,只会想抱着痰盂吐。
江以宁舔舔嘴唇:“我又没病,你别怕,虽然味道不好,但是头一昂,咕噜咕噜就喝掉了,我连冰糖水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寒锦并不想喝,连他们家里的藿香都不多了,外面药铺也不一定会有了,他怕江以宁也病了就没得喝了。
“我知道你想着我,但我不出门,家中冰也够用,我不会有事的,你如果不快些好起来,我要忙不过来了。”江以宁有些委屈的扁扁嘴。
两个小豆丁成日里也想粘着他,他每次都只能顾完萧寒锦才能去哄他们。
萧寒锦轻叹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是得快些好,如今事态严重,家中得有能主事的,不好什么都压在江以宁身上。
许是近日操劳得厉害,小哥儿唇上都生燎泡了,红肿着一片小水泡,痛痒却又不敢抓挠,只能糊些药膏。
“那你躺着,我去看看他们,有事就让胡厌秋叫我。”江以宁说着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门方打开,就感觉热浪好似快要扑进来,他在关门的瞬间看向他离开的背影,迎着光,周身都带着些许金色,身形更是瘦弱得不像话。
晕眩来袭,他赶紧闭眼躺下,这样的日子,真不知要何时才会到头。
不仅他们期盼着,外面所有的百姓也都期盼着,哀嚎哭求,靠天吃饭的百姓终日不得雨,庄稼旱死,今秋颗粒无收,来年土地都会受损,他们跪朝圣京的方向希望那位高高在上地陛下能做些什么。
但能做什么呢?
只能等雨来罢了。
“看那边!那是乌云吗?”
“真的假的?真的是乌云啊?那边是圣京的方向!”
第181章 打赌
乌云的出现让百姓们瞧见希望, 他疯狂跪地磕头,希望那些乌云团,快些将烈日遮挡, 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大雨, 浇灌所有贫瘠之地。
街道热闹非凡,他们再不像从前那样颓败,各个都盯着天边远处的乌云,生怕那些云团会在不注意时悄悄溜走。
宅院外的动静确实不小,萧宅的门房都打开门去外面查看了, 一上街就发现人群全都跪拜着,他忙拽了几个人询问, 才知道居然有乌云了。
他赶紧抬头去看,果真瞧见了大片的乌云!
“义管家!外边有乌云了, 他们都说要下雨了!”他转身就往宅院里跑, 迎面撞上阿义,便将自己探听来的事告诉他,他憨厚的脸上带着笑, 眼底闪着水色。
阿义拍拍他肩膀:“这是好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我把这事跟东家说一声。”
若是从前,下雨下雪下冰雹都碍不着他们, 更别提还要刻意和江以宁说一声,只是如今天气人人都盼着, 好消息自然要互通。
江以宁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雨终究还没下, 他也怕是空欢喜一场,便只能先忍着没告诉二寒, 待真下了也不晚。
指数雨虽未下起来,但乌云已经在悄无声息地遮挡太阳了,晒人的日光渐渐被吞噬,天空都暗了下来,这下是瞒不住的。
萧寒锦透过窗看着外面的天气,没忍住扬起笑脸:“要下场大雨了。”
饶是他再不会看云识天气,也知道乌云压城的气势。
他们就这样期待着期待着,一等便等到了午后,他们想着也许等到雷声轰鸣,那雨便会下来了。
“阿宁,先雷后雨还是先雨后雷?”他突然想到先前在镇上时,荷叶轩的管事曾和他聊过几句天气的事,只是眼下他突然有些分不清了。
“我想想。”江以宁皱着眉思索着,“先前听嫂嫂说起过,先雷后雨雨必小,怎么了?这雨会下不大吗?”
萧寒锦摇头:“吩咐他们将院内该收拾的全都收起来,我猜着得是大雨,打赌吗?”
“赌???”江以宁表情空白一瞬,反应过来后疯狂摇头,顺便去捂萧寒锦嘴巴,“不能赌不能赌!会倾家荡产的!你、你从前也会赌吗?”
“是打赌,不是赌钱。”萧寒锦捏捏他脸颊,“我不会赌的,银钱票据不是都在你那收着吗?”
江以宁眼睛一瞪:“不在我这收着你就要赌了吗?”
“江以宁别不讲道理。”萧寒锦板起脸提醒他。
“那好吧,我跟你打赌,你猜是大雨吗?可我也觉得是大雨,不然你猜小雨吧?”江以宁自顾自说着,就将萧寒锦原本的主意给变了。
后者倒是没说什么,只顾着盯着他喋喋不休地嘴唇看。
因着这些乌云团,先前所有的阴郁和烦闷都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时不时仰头看着,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鸟。
萧寒锦身体还算不错,略躺了两日就好多了,再加上和江以宁打赌,更能提起些精神了。
乌云蔽日,屋内便昏暗瞧不清,午饭都是点着蜡烛吃的。吃过饭萧寒锦便将门打开,阴凉的风顺着门堂而皇之地进来,竟是给他们刮得起了凉意。
宅院众人都守在檐下,他们虽不知两位东家的赌注,但见他们在这里坐着,自然也都得在这里守着的。
“怎么还不下呢?”江以宁嘟囔着,尽管他还没有想好输赢的赌注是什么。
话音刚落,地面就像是被什么水滴砸中似的湿了一小圆片儿,紧接着越来越多,水滴越来越大,眨眼间面前的地面就全湿了。
“下雨了!”他突然喊了一声。
紧接着身后的丫鬟小厮们也开始欢呼起来,若是平时萧寒锦听到这些吵闹声定然要厌烦的,可此时却有无限的包容。
久旱逢甘霖,是该欢呼的。
尽管隔着高高的院墙,外面的欢呼和哭喊好似都能穿透进来。
没有雷雨声,雨顺势而下,越来越大,像是天边漏了一块儿,雨水便倾灌而来,将地面房顶树叶灌得作响。
“大雨!”江以宁弯腰凑到萧寒锦身边,一直喋喋不休,“是大雨大雨大雨……”
萧寒锦侧眸看他,眼底的暗芒一闪而逝,他脸上扬起笑:“再凑近点,跟你兑现赌注。”
江以宁便抬着脸凑到他面前,呼吸都喷洒到一起了,他突然觉得热了起来,他狐疑地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分明还是阴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