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杭和昱臻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住了。
一位是太子正君,一位是小皇孙,不怪有那般凌厉气势。
萧寒锦真诚道谢:“多谢贵君与小皇孙出手相助,否则今日怕是不能善终了。”
齐杭微笑:“无妨,身份使然,这事我们本也不能袖手旁观,分内之事罢了,而且臻儿很喜欢你夫郎,于情于理我们都会帮忙的。”
“不论如何,都是要道谢的。”江以宁赶紧接话,“先前不知您身份,还说过许多不知所谓的话,实在羞愧。”
我夫君只说‘喜欢’这种感情,是不能分给多余其他人的。
这句话,齐杭到现在都记得。
他摆摆手:“别在意这些,知道越多,越容易被规矩束缚,只当我们是寻常父子就好。”
他虽这样说,但江以宁和萧寒锦却不能真这样做,招待他时便更用心了,菜色也是每日都不相同,反倒叫齐杭有些舍不得回去了,回程便一拖再拖了。
昱臻也不在意那些,他早慧,又通诗书国策,不在乎晚归这些时日,何况他近日总去萧宅看那两个小豆丁,有趣的很。
这两人的身份自然不会瞒着颜蒋两家,挑了日子便也去拜见他了。
齐杭虽身为正君,但并没有不和外男接触,毕竟小哥儿们除了能生子,和男子并没有区别,他和太子能走到一起,也不单单是因为家世。
因此在颜随州和蒋亦疏来参拜时,他也免去了对方的跪拜,只笑道:“在外没有虚礼,且你们兄长都与太子共事,我自然要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多谢正殿,多谢小皇孙。”
昱臻朝他们微微点头,而后视线很快就看向了江以宁,见他两手空空,不免有些失落。
江以宁解释道:“小豆丁饿了,稍后乳母们就会带过来了。”
已经快五个月,自然是能出门的,带到酒楼来倒是也没什么,只是要包裹严实些,不能沾了那些污秽气,否则怕是要被过病的。
萧寒锦对此倒是看得开些,该出门就要出门,越是躲着避着,就越容易生病。
听他这么说昱臻的表情才好起来,默不作声地吃着饭,看似认真冷静,实际上总悄悄盯着门口看。
不多时,乳母们便将两个小豆丁给带来了,喂了奶还换了尿布,一切妥帖!
两个小豆丁被养的很好,半点早产的样子都看不出来,肉乎乎的,像是剥了壳的白鸡蛋,叫人恨不得立刻嗷呜咬上一口。
“我能抱抱吗?”昱臻突然开口询问。
饶是齐杭都有些惊讶,自家孩子自己知道,看着虽冷,但真说起来其实有些内秀,只是身份使然,没人会注意到这些罢了。
竟然能主动开口询问这些,真是不得了了。
江以宁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当然可以,您在旁边坐着,我把他放到你怀里好不好?”
“嗯!”
昱臻答应后便立刻坐在椅子上,小手还时不时张张合合,悄悄攥着,许是有些汗液,还偷偷在腿侧的衣裳上擦了擦,十分不符合他的身份,却合他的年岁。
齐杭看到倒是没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江以宁将小时安抱起来,昱臻瞬间如临大敌一般,连呼吸都放缓了,只盯着那小小豆丁,然后微微伸出点手臂去接,小豆丁就落到了他瘦小的臂弯里。
“啊!”小豆丁细声细气地叫着。
与他相反的是旁边被忽略的老大,扯着嗓子啊啊叫,像是在说把弟弟还给我。
萧寒锦抱着他拍了拍:“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小心眼。”
“他才多大……”江以宁笑弯眉眼。
这厢热闹非凡,另一边眼看自家正殿迟迟不归的太子彻底坐不住了。
按理说除去微服私访,上位者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太子虽住太子府,但为着安全着想,也得有合理的外出理由。
太子无奈,只好领了不起眼的闲差,微服私访去了盛原府城。
盛原府城一直是所有府城中最安稳的所在,往年上报时,这里没有病乱,没有命案,连争吵打骂都少有,向来祥和宁静,因此太子早就有前来微服私访的心思,若是这里管控方法可用,推到其他府城也未尝不可。
自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去找他的正殿和儿子。
通过暗卫们联络,他便知道齐杭他们是去了酒楼,便也紧着去了。
“便是这里?”昱晟看着面前的酒楼,名字也稀奇古怪的,瞧不出是做什么吃食的。
门口招待的小二瞧见他气质不凡,立刻满脸堆着笑上前迎接:“贵客里面请!您是一人还是等同伴?”
昱晟没回应,他身后的随从淡声道:“我们公子找人,你们东家可在?”
“东家在上面与友人交谈,贵客先进来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找人。”小二将他们领到散座上便赶紧告诉瑞管事,叫他去找人了。
昱晟也没嫌这里是楼下散座,默不作声地抿了口茶,然后咽下去,再没碰那茶水。
他打量着酒楼,装潢倒是典雅有趣,只是那吃食倒是不曾见过,那鱼竟敞开肚皮放滋滋作响的锅子里,那锅身也平平的,但色香倒是不错。
“哟,这位公子没点菜?可要与我们共饮几杯?”旁边一桌的男子盛情邀请,许是有些醉意,眼神涣散,没注意他身后跟着的侍卫们,“这酒楼里都是好东西,饭菜美味,东家仁善!可比那太守好多了……”
最后一句他是压着声音说着,再加上厅里热闹,因此这番话也只有他们这些人能听到。
昱晟微微挑眉:“这话从何说起?本公子听说这盛原府城太守爱民如子,府城内更是安宁,这不也想着来感受一番。”
那醉酒男子嗤笑一声:“那都是做给人瞧的,无人敢报官,可不平静吗?那位最是怕麻烦,总要息事宁人,哪里会管普通百姓的死活呢?不说这些,喝酒喝酒!你也喝!”
昱晟端着酒杯微笑,象征性地抿了抿,眼神微冷,给身后的随从们使了眼色,叫他们去查。
萧寒锦下楼,顺着伙计的手指一眼就瞧见了那位贵气逼人,气质不凡的男子,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想,这怕是找人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微微拱手:“贵客来此,有失远迎,若是寻人,便与草民一同上去吧。”
听他自称草民,昱晟就知道他知道自己身份了,便抬脚跟了上去,一路都在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位东家,模样俊朗,眉眼周正,眼底清明。
走到雅间门口,萧寒锦将们打开,示意他先进去,昱晟轻咳一声,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抬脚进去了,萧寒锦转身示意身后的阿瑞再多准备一份菜色上来,毕竟里面的都被他们吃的差不多了。
昱晟进去时,就见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正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而他的儿子也抱着别人家的孩子……
“沅沅。”
齐杭猛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看到他惊讶,昱晟的冷脸瞬间维持不下去,他赶紧快步走过去,原本在他身侧的江以宁适时让开位置,后者就不客气的坐下了。
“你和臻儿许久未归,我自然是担心,便过来寻你们了。”昱晟说着垂眸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娃娃,“这是谁家的孩子?”
“萧东家的,臻儿喜欢和他们玩,萧正君便特意让乳母们带来了。”齐杭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孩子还给了江以宁。
见他和齐杭这样亲近,其他人自然也都知晓他的身份,颜随州和蒋亦疏更是起身就要下跪,被昱晟拦住了,依旧是齐杭那番说辞,他如今虽贵为太子,但也需要有人鼎力相助,哪怕是坐到那个位置。
因此,他自然不会对这些人太苛刻。
只是因着昱晟的到来,气氛还是冷了,不如之前热闹活络。
昱晟显然也明白,他轻咳一声:“都不必拘束,你们是沅沅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随意些即可。”
他话这般说,却无人敢真随意,齐杭无奈,这便是他为何不愿时常和昱晟一起会客的原因。
时间不尴不尬地过着,直到后厨将新做的饭菜送上来,有些饭菜香做缓和,好似氛围也松泛了许多。
齐杭介绍道:“这些饭菜都很不错,你舟车劳顿来,先歇歇,犒劳自己的胃。”
“也好。”昱晟点头。
随着这句话落下,气氛才算真的活过来,昱晟没动,等到齐杭给他布了第一筷子菜,他才纡尊降贵地自己动手。
食不言的规矩在他们这里显然是不成立的,边吃边聊着,也没将话题落下,只是此时的主角,显然成了昱晟。
“臻儿这次也很不错。”齐杭突然提到儿子,并将太守和薛熙的事说给他听。
昱晟像是此时才发觉还有儿子在,当即回神看向他夸奖:“做的不错,只是你又抱着谁家孩子……”
“……也是萧东家的,双生胎呢。”齐杭说。
“竟这般好运气?”昱晟这才有心思多看一眼,瞧着倒是圆润可爱,“和咱们臻儿小时候差不多。”
萧寒锦微笑:“殿下赞誉。”
许是这一胎双响叫昱晟有些佩服,他倒是真放下些架子和他们聊闲了,又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太守的事,自然都是听齐杭和昱臻说,若是颜蒋两家说,怕是会被怀疑。
萧寒锦倒是无所谓,上位者如何也不能容忍底下有这般阴奉阳违,不做实事的臣子。
所以太守王文明,必要倒大霉的。
昱晟将他们所说全都暗暗记下,如今太守不可用,那组自是得想法子换上可用之人。
“今秋各地都会有变动,介时只管听着旨意便是了。”昱晟随口说道,视线又落到眼前的饭菜上,意味深长道,“萧东家的吃食果真名不虚传,不怪圣京好些人都要趁着休沐来一趟,倒是不虚此行了。”
颜随州与蒋亦疏对视一眼,连萧寒锦眼底都闪过一丝惊喜,有太子这番话在,萧寒锦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明年秋日的皇商选拔!
齐杭唇边笑意渐深,这人便是面上看着深沉,实际上也被美食折服了,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多谢殿下赞誉,草民自当尽心竭力。”萧寒锦认真拱手行礼。
按理说见面首次要跪,但萧寒锦有功名在身,且昱晟确实与他几个合眼缘,不跪也无妨!
要紧事不动声色谈完,便真是只剩那些吃喝玩乐的事了,昱晟也不觉吵闹,听他们说着,却是已经盘算起到时候该让谁去帮衬萧寒锦了。
身为上位者,做任何事都不能毫无目的,他自然也是有缘由,才叫萧寒锦去试一把。
他需要为日后做准备,皇商们就是他最大的金库后备。
昱晟显然不能在外多留。
虽说他领的是感受风土人情的闲到不能更闲的闲差, 但如今正殿和孩子都找到了,他自然就得快些回圣京了,否则若是被他的兄弟们知晓, 参他一本, 可就不好看了。
因此,昱晟一行人也只是在这里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就准备返回圣京了。
临走时,萧寒锦还特意做了些易存放的吃食给他们带上,到底也算是给这位金贵的太子爷给伺候舒服了。
昱臻掀开帘子, 看向江以宁,冷脸又认真:“我还能再回来看他吗?”
他许久没有见过软乎乎的小娃娃了, 弟弟们都长大了,其他婶母家的孩子见到他总是谄媚, 背后却又总说他坏话, 有小娃娃的,都不敢叫他靠近,怕他摔死小娃娃。
但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也就只有萧正君, 愿意叫他和小娃娃玩,而且小娃娃不哭不闹的, 叫人喜欢。
江以宁微愣,转而笑道:“如果你会来的话, 就来和他们玩吧。”
“嗯!”昱臻点头,然后将帘子放下了。
将他们送出城门, 眼看着马车渐远,行驶到连黑点都看不见, 他们这才返回城内。
大概都有些疲累,谁也没说话, 互相给了个眼神,边各回各家再次补觉去了。
江以宁倒是还算精神,太子虽然是从前万渔村的江以宁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所在,但他也没真过于拘束,因此并不像他们那样费精神。
他看向躺着的萧寒锦,轻声道:“你休息着,酒楼那边我去盯着,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再回来找你。”
萧寒锦拉住他,口吻随意:“别去管那些,有阿祥和阿瑞,来陪我睡觉。”
这般盛情邀请,江以宁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他嬉笑着脱掉鞋袜和外衣上了床,将两侧遮光的帷幔放下,乖巧躺在他身侧,还时不时像哄孩子似的拍拍他身体。
萧寒锦唇边勾起笑意,任由他哄着自己,而后缓缓闭上眼睛了。
如今酒楼早已步入正轨,府城也再无其他人和他们起冲突,太守也因为被训斥,鲜少出现在外人眼前,但至少在学着做实事了。
只是这并不值得歌颂。
因为他本就该如此。
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就如太子昱晟所说,有许多面生有气场的圣京人,都来这里酒楼吃饭了,萧寒锦想着,大概他们也做了些宣传,引得不少人来这里。
不过萧寒锦如今并没有太多心思在酒楼上,如今已经入夏,秋冬过去,便是来年春夏,秋时就得去去圣京,在这之前,他得先想好做什么吃食来应对。
且这吃食日后要进宫,自然不能是已经放到明面来售卖交易的东西,得是全新的,能香掉人舌头的。
他成日里苦思冥想,反倒是便宜了江以宁,每日都去酒楼做事,俨然都要取代萧寒锦成为真正的酒楼东家了,任谁瞧见他,都不再喊萧正君,而是二东家。
“二东家,这阵子倒是清闲,都在酒楼里,也不怕萧东家吃酸?”
“先前不是还到酒楼来寻吗?没寻到,那脸拉的老长哈哈哈!”
“上回我也瞧见了,这大热天还得来逮人,真是哈哈哈……”
酒楼常客们边说边笑起来,江以宁再不如先前那般,遇到善意便无措地缩进壳子里,等着萧寒锦来解救他,如今他也能大大方方地回应了。
只是想到二寒那样,他也觉得好笑,但总归心里甜滋滋的。
盛夏的日子不好熬,总是热得人胃口尽失,五月的天气就已经热得人头昏,小时安身体本就弱,又病了一场,原本长起来的那些肉都没了。
萧寒锦也不敢再全身心投入创作新菜里,六个月的孩子已经能认人,再加上生病缠人,就更离不开他和江以宁,小瞎子好不容易找到乐趣,他自然不能不让对方出门,便自己多照顾着孩子。
每日吐奶哭闹都是常事,拉尿到他身上也是常有,他就算再喜欢孩子,对这些也是有点难忍受的,都恨不得抱着小时安一起哭。
“乖乖,你可就心疼心疼你爹吧?”萧寒锦帮他擦拭着小脸,总觉得这一病,连他眉心的红痣都有些暗淡了。
可怜见儿的。
小家伙敷衍地挥了挥小拳头,到底是有了些精神。
反倒是萧寒锦胡子拉碴的,眼下也有些乌青,他算是明白那些家长为什么孩子一病就发疯闹事了,他也差不多快那样了。
“东家,正君回来了。”
“快快快!”萧寒锦赶紧招手,等到江以宁进来,他就抱着孩子戚戚然凑上前,“阿宁……”
江以宁赶紧将小时安接过,一手捧摸了摸他的脸,心疼万分道:“二寒你怎么成这样了?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萧寒锦赶紧摇头:“不不不,他已经没事了,你该陪着我了!”
“……也好。”江以宁把孩子放到床上和哥哥作伴,叮嘱乳母们看好,就牵着萧寒锦离开了。
他最近总是早起晚归,在酒楼做事感觉有些如鱼得水,在家的时间就有些少,加之二寒最近在想菜谱,需要安静,他也就没打扰,没想到都变成这样了。
“你去躺着。”江以宁抬抬下巴,又转头看向门口的小秋,“你去叮嘱厨房烧些热水,先打盆水过来。”
“是。”
江以宁搬着椅子坐到床边,他轻声哄道:“今日换我伺候你好不好?胡子都扎手了。”
萧寒锦确实觉得有些丢脸,饶是他有乳母们帮着,照顾孩子都有些力不从心,更别提前世那些女人只身带着孩子有多疲累了,可见世间事唯有易地而处,才能体会到彼此的不易。
江以宁却没想这些,他只觉得感动,换做别人家,哪里有男子带孩子,小哥儿外出做事的呢?
二寒这样待他好,他自然不会嫌弃对方胡子拉碴,何况那胡茬下是什么风光,他见过的。
“你累了就睡,我给你擦擦脸,顺便把胡子给你剃掉,如何?”江以宁细声说着,还故作惊慌的作怪轻喊着,“诶呀呀,好扎手呀……”
萧寒锦闭眼揉了揉他的手,带着些安抚之意。
日子平淡过着,自从太守被训斥后,便再不敢如从前一般,他以为只要尽力弥补错事就能有改过的机会,却不想,此时还留着他,只是因为不到时候。
先前严鸣因为王文明不做事,因此不敢轻易来府城“安营扎寨”,现如今太守大不如前,他自然就得出来施展拳脚了。
严家药田发家,也有许多医馆药铺,谁都想把自家的产业开到遍地都是,严鸣也不例外,何况他现在心中存着事,想让严家比从前更出名。
严鸣是在六月上旬到的府城,因着这次准备大施拳脚,他特意带了许多东西,不有好些衣裳钱财,还有好些品相不错的药材,先前来和别家医馆药铺谈合作的,他们说了想看他家的药草,来时还特意找了镖师护送,阵仗可见一斑。
六月的天炎热异常,严鸣一行人在外晒着都中了些暑气,刚到萧宅就给他们灌了好些凉茶和避暑汤药,硬是将肚皮都喝滚了。
严鸣瘫在椅子上,江以宁的婢女给他扇着扇子,他晕乎乎道:“你这汤药倒是不苦,我从前喝的那些都哭得令人作呕,哕~”
他长长干呕一声,竟是趴着椅子边缘真要吐出来,小秋眼疾手快将痰盂拿到他跟前,严鸣瞬间就吐了个爽。
萧寒锦紧闭唇瓣,只是听着那声音,生怕自己都跟着呕。
“你还是别说话了,去躺着吧,一会再喝碗药,你这都吐出来了。”江以宁有些忧心忡忡,这要是给理理知道,怕是要心疼的。
待他稍微缓缓,阿义就和他的小厮将人扶到客厢房去了,严鸣闭眼躺着,头晕脑胀,睁眼就想吐,闭眼就晕得更厉害,好在疲惫后知后觉爬到肩膀,将他给压睡着了。
这鬼天气略一动就要热得出一身汗,萧寒锦不许江以宁在厨房盯着药罐,只留婢女在檐下守着,偶尔有风吹过,也能稍微缓缓。
中暑气难熬,蒋亦疏也过来瞧他了,见他惨白着脸闭眼躺着,倒是没再笑话他。
“今夏真是热得厉害,府城都如此,县城各地村庄怕是要更难挨了。”颜随州攒起眉毛,“这般热下去也不是办法,我郊外山里还有处宅院,不如去避避暑气如何?”
盛夏林间,丛林茂密,能遮天蔽日。
若是能去那里暂时避避,想来也是不错的,有多处宅院的重要性,此时便体现出来了。
萧寒锦对此倒是没意见:“那等严兄稍微好些,咱们就动身去吧。”
“也好。”
虽说这时没有藿香正气水,却是有藿香这位药材的,直接熬煮更是效果十足,江以宁没吝啬,从萧寒锦等人到做事的下人,通通都灌了一碗。
难喝归难喝,却是能救命的。
这药见效快,严鸣缓了一日就好多了,他缓好第一件事,就是和萧寒锦打听颜理的事。
萧寒锦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这种事你该问阿宁,他和颜理时常在一块,而且子淮在这里时你不问,现在做什么马后炮?”
严鸣被他说得跳脚:“我!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吗?他到底是未嫁身,我询问的多,坏了他名声怎么办?”
“那你就别问,到时候看着他嫁别人。”萧寒锦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就瞧不惯他这畏畏缩缩地样子,问子淮一句怎么就坏颜理名声了?
胆小就说胆小,还非要死装。
“你和你夫郎说话越来越像了,难听!坏人!”严鸣气愤,“谁说我不敢!我可是连冬衣都带来了!”
萧寒锦一脸空白:“盛夏时节带冬衣,你可真是人才。”
严鸣挑眉:“那必然是!”
萧寒锦:“……”真没夸你!
“别说这些了,明日就要去郊外了,快些收拾衣裳吧?”江以宁无视他们拌嘴,起身朝外走,“我去偏屋看看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奶娃娃自然是要带上的,已经快七个月了,都已经能满床爬了,怕是不到一周就长牙吃饭了。
乳母们都很尽心,凡是要带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江以宁检查了一番,发现没遗漏,这才放心。
傍晚时候,日头落下去,阴凉地儿便多了,百姓们也愿意出门上街,严鸣自然也趁着此机会上街溜达了。
这一溜达,就溜达到颜府附近了。
他故作认真地盯着铺子里的东西,又时不时要往外看几眼,生怕会错过什么,他可是厚着脸皮问小弟了,颜理时常这个时候上街散步。
等一会看到他,就要上前打招呼,攀谈说话,他虽从未体验过男女感情,但不管是那件冬衣,还是被他无心烧毁的信,都叫他紧张忐忑。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所以要随心而动,心告诉他,要来见颜理,他就来了。
他有些出神,还未反应过来,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就在铺子外走过了,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
颜理正和同伴们走着,忽然感觉衣袖一紧,拽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侧身往后看,后者立刻飞速松开手,生怕被人瞧见。
“颜、颜……嗬嗬……”
“理理这是哪家公子?好似有些眼熟。”同伴们轻声询问着,视线看向颜理,发现他正盯着那公子瞧,顿时察觉到什么,便笑道,“可瞧,我们几个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先叙旧。”
颜理略有些无奈地扶正他:“只跑两步就累成这样吗?”
严鸣摇头:“不是、我是、是怕你走了不理我……”
话到这里,街道上显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了。
颜理微微点头:“随我来吧。”
他说着便带路,进了一家茶馆,天圣虽民风开放,但也没开放到男子与小哥儿能堂而皇之地共处一室,两人便坐了大厅角落的散座。
只是落座后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思,颜理倒是无所谓,捕猎向来都是要有耐心的。
但严鸣显然有些急了,在他的视线里,就是颜理压根不愿理会他,毕竟他都没有给对方回应,甚至都没有给封信说明缘由。
他猛地灌了口茶水,却被烫得舌尖一痛,他趁着对方没看自己,赶紧将茶吐回了茶杯里,强忍着斯哈舌头的冲动,憋红了眼眶。
颜理抬眸看向他时,就是这副泪眼朦胧的样子……
“能行吗?”茶楼对面的酒楼里,江以宁紧张兮兮地碰碰身侧的萧寒锦,“严兄怎么都哭了?”
“哭了?!”
下一秒,好几颗脑袋凑到他身边,从窗户往外看。
“你…你别哭啊!”
颜理赶紧抽出帕子帮他擦拭掉落的眼泪, 莫非这就是答案吗?还没说话,光是看见他就已经讨厌的要哭出来了?
怎么可能!
但他还是故作道:“你若是觉得回应很难,我也没有要逼迫你, 你不愿回信, 我就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实在没必要这样。”
“不是……我被烫到了。”严鸣说着赶紧将舌头伸出来给他看,上面的小红点全都肿了起来。
颜理哪里还有心思做猎人,当即带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馆,叫大夫给他瞧瞧, 若是烫严重了可怎么好?
“只是轻微烫伤,待我开贴药方喝两日就好了, 近来便不要吃刺激的食物了。”大夫捋着山羊胡慢吞吞说着,左右就是没大事。
“既然无事便无需开药方了, 我在饮食上注意些即可, 慢慢会好的。”严鸣说,烫伤他还是知晓的,修养几日就好了。
颜理皱眉:“不成。”
严鸣看他一眼, 立刻改了口:“对对对,不成!您是大夫, 哪能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成不成!”
到底还是拿了药。
走出医馆,严鸣后知后觉有些丢脸, 他本想解释的,结果又出了洋相, 怕是自己在颜理心中已经不似先前那样美好了,解释的话便不敢再说出口了。
真说起来, 他只是县城来的小商户,哪里能和颜家比?
颜理是颜家嫡出的三少爷, 即便只是贵君,但往上嫁到圣京怕都是有可能的,他眼下这般地位,实在与之不相配。
还是等自己在府城立足,再与他说这些也好!
“你还有话要与我说吗?”颜理轻声询问。
“是有一些,本想今日与你说,但是感谢方才那杯茶水将我烫醒了。”严鸣看向他,很是认真的解释着,“我这次会在府城待很久,要将严家药材放到府城,还要开药材铺和医馆,你可愿等等我?”
他开口时,颜理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还以为这傻子会说什么不相配的话,叫他不必再等了,愿是要他再等等。
严鸣说完这些面皮都开始发烫,饶是厚脸皮如他,都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不要脸了,居然要府城的贵君等等他!
“一年。”颜理说,“只给你一年时间,明年秋时,若你还没有达成你方才所说,我便不会再等了。”
他的年岁和府城其他嫁做人夫的贵君们比起来,已经是大了,但颜家实力面前,没人敢置喙颜家的孩子,他们有着绝对的婚姻选择权。
颜家除了二哥结契,大哥都不曾成婚,之外便是他了,一年后,不论如何他都要嫁人了,是严鸣最好,可若不是,他必然也得选择一位能助益颜家的夫君。
“好!就一年!”严鸣赶紧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