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盛原府城,溅起凉风与喜气。
蒋家这边的宴席便落下了帷幕,一应事宜全都落到了颜家那边,想继续吃席的也可过去,闹洞房的也能去瞧瞧,左右是喜事,只要不出格,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江以宁不怕折腾,央着蒋亦疏要去颜府继续看热闹,后者便带他去了,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刚进颜府就被颜理给带走了……
萧寒锦原地默然片刻,干脆也加入喝酒行列了,只是小酌两杯,当暖身子了。
颜理小心摸着江以宁肚子:“才七个月,竟这般大了,往后还得了?”
“那也没办法,也不会提前出来,再过一月我就不能再随便走动了。”江以宁亦是微微叹息,“你别担心,我怀像还不错。”
“看出来了,脸色红润有光泽,再没有哪个孕夫如你一般了,萧东家待你真好,你是最有福气的了。”颜理笑说着。
江以宁笑笑没应声,这样夸二寒的话,他听着都有些害怕了,上一个这样夸他的还是苏妙玲。
这本就是随口夸奖的,颜理也没指着他打岔,转而便说起了其他的事,倒也聊得热络。
只是江以宁的注意力却有些不在这边了,也不知道县城那边如何了,好像许久都没收到严兄的来信了,二寒也没提过这些事。
颜理当他累了,便提出要带他去休息,江以宁也没拒绝,毕竟确实有些累了,他挺着肚子来回折腾,已经很费精神了。
刚走出席间没两步,就见萧寒锦在旁边杵着,和颜家的护院似的。
“二寒!”
“累了?”萧寒锦瞬间露出笑,“我刚过来你就出来,我们这是什么?”
“心有灵犀!”江以宁欢喜回应。
颜理看了一眼他泛白的脸,到底没说什么,反正是他们夫夫间的情趣。
萧寒锦便笑:“那咱们先回,我已经和蒋兄打过招呼了,你也得回去午睡,方才阿义来寻我,说县城来书信了……”
第162章 来人
县城来的书信厚厚一叠, 打开才知晓是所有人的书信都装进了一个信封内,也由此能知晓县城的人是互相都有联系的,萧寒锦也稍稍放心, 只要和严鸣一起, 大哥家就不会有事。
他们将信打开瞧。
大哥虽学了几个字,但到底不曾系统学过,因此这封信大概是严鸣代劳的,写着他们的近况,再询问江以宁他们的近况, 说起来他们只知晓江以宁怀孕,却不知道是双胎呢。
还有陆相容和宁彩月的信, 两人共用一张纸,能瞧出字迹不同, 这信萧寒锦看得格外仔细。
最厚得便是严鸣的, 他不仅要说自己近况,还有县城共同经营的香料铺子的营生,以及萧寒锦两家小酒楼的生意, 有没有人惹事等等。
末了还加了一句,不日也要到府城来看看。
萧寒锦轻笑:“他要是知道子岚兄和阿州结契没提前喊他, 来了怕是要闹翻天了。”
江以宁靠着厚厚地被子笑:“那他会留在府城发展吗?”
“说不好,别看严兄平时和子岚兄吵闹, 实则是很稳扎稳打的人,再者他家世远不如颜蒋两家, 若是来府城,怕是不如在县城时如鱼得水。”萧寒锦解释说, “最重要的还是药材货源,府城内人事相关, 他若想继续做,就只能借着颜蒋两家的势,且别家医馆药铺未必就愿意买他们的药材。”
而且,这时候的医馆药铺都是个家自营,还没有“连锁”这种概念,在哪里就是在哪里。
江以宁不是特别明白,但有一点却是知晓,严鸣若是想要在府城立足,就得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
萧寒锦拍拍他:“好,你先休息,我稍后回来。”
“那你快点。”江以宁跟他挥挥手,转而就侧躺在被子上了。
江以宁身孕已经七个月,该准备的东西都得准备了,他命小秋去找府城口碑最好的稳婆们,至于大夫,他要亲自去请,得在宅子内住下。
小秋得了命令就赶紧往外走,这些日子跟着正君,她也是认识了一些人的,对府城也颇为了解了,稳婆这种事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谁好。
只是她刚走出萧宅,迎面就碰见了颜府的管家,身旁还跟着几个婆子。
“秋姑娘。”
“颜管家,可是有要紧事?”小秋施施行礼,今日可是颜蒋两家的好日子,管家体突然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和东家闲聊。
颜管家笑了:“正是,东家可在?”
小秋点头:“在里面,东家要去医馆,怕是马上要出门了,您先随我进来吧。”
颜管家大概知晓萧寒锦要去做什么,便跟着进去了,果真迎面就碰上了对方。
“颜管家?”
“萧东家,我们夫人让老奴带几个人来。”颜管家说着向他介绍,“这几位都是府城的有名的接生婆婆,您就不用再费功夫去找了,夫人还说若是要找住宅大夫,可去‘千金手’瞧瞧。”
萧寒锦心下一暖,他忙道谢:“多谢伯母为我们想的这般周到,我稍后马上过去,管家进来坐坐,喝口热茶吧。”
颜管家笑:“今日府上事情多,老奴得赶紧回去了,萧东家忙着,老奴就先告辞了。”
萧寒锦便不再阻拦:“晚辈送您出去。”
将颜管家送走,萧寒锦不得不再次感慨他们江以宁的讨喜程度,竟是能让对方将这些人都给安排妥当,不过真说起来,这些都该是家中长辈准备。
颜夫人是见他们孤身,特意帮忙来的。
他微微叹息,示意小秋将这些稳婆都带下去好生对待,万不能叫她们不顺心的,否则若是在接生时不尽心,那才是悔恨终生。
小秋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对这些稳婆都很尊重照顾,婆子们都是颜府找来的,自然不敢过分拿乔,安生住下了。
颜蒋两家结契的事热热闹闹地闹了几日,萧寒锦知道他们要好好温存,特意空了几日没去找他们说话,没想到先等到严鸣来府城了,能这么快,怕是在寄出书信后就准备了。
城门处来人禀报时他还正伺候江以宁洗漱,闻讯赶紧叫阿义去接人,好在天冷后厨房那边时时都有热水,也够他用的了。
“严兄舟车劳顿怕是吃不惯厨娘做的饭菜,我去给他下碗鸡汤面,你吃吗?”萧寒锦询问。
“我不要,厨娘们说今日煮了黏糊粥,我要喝三碗!”江以宁豪气冲天地比划出三根手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喝三十碗。
萧寒锦便没再多管他,起身去厨房下面了,好在还有熬剩的鸡汤。
等他忙活完从厨房出来,阿义也带着严鸣进了宅子,按照关系来说,他是该去蒋府的,但严鸣也已经知晓那俩结契的事,自然不好去打扰的。
“萧弟,我来啦!”严鸣边挥手边喊。
萧寒锦也回应挥手,他走过去,就见院内摆了一地的东西,他甚至还瞧见几个眼熟的菜坛子。
“怎么带了这好些东西?”
严鸣碰碰他:“这你就不知道了,除去我要带的贺礼,还有咱们兄嫂给弟夫郎腌的小菜,以及奶娃娃要穿的小衣裳,说是穿别的小孩穿过的好,还有弟夫郎书院的朋友帮他带的书本笔记,半点没落下,再就是一些账簿,特意带了一份给你和子岚看。”
萧寒锦失笑:“怪不得,让他们先收拾,想着你舟车劳顿,我给你下了碗汤面,你先去吃,然后沐浴休息,晚些时候再去找他们。”
“行,中这一路就没吃几口好东西,饿坏了。”严鸣没跟他客气跟着进了屋。
江以宁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这点他还是知道的,哪怕和别人关系再好,来到家中都是客,都要等着对方用饭的。
严鸣一进屋就和他打招呼:“宁哥儿,近来可好,你这肚子……”
他微微瞪大眼睛看向萧寒锦。
“这事还没来得及和家里说,他怀得双胎。”萧寒锦唇边不自觉扬起,他爱小瞎子,自然也爱他们的孩子。
“不愧是你。”严鸣冲他竖起大拇指。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是在明晃晃告诉别人,他们每天都做那些羞羞的事。
好在严鸣深知他脾性,并没有继续谈论这些事,受邀坐下就开始干饭了,他说一路没吃好东西还真不是开玩笑。
到底是少爷,山珍海味算不上成日里吃,但也都是好东西,再加上这几年嘴都被酒楼养刁了,骤然出来吃官道边儿的小铺子,可不是要不习惯的。
他将形象丢一边,捧起碗就开始呼噜面条,跟喝粥似的。
吃饱喝足,严鸣倚靠着椅背不愿意动了,萧寒锦就死看不惯他这样儿,把江以宁安顿好,就架着他去西边客房休息了。
再回到厢房,就见江以宁已经捧着书本看了,他轻笑:“我们江以宁这样好学,都能考状元了。”
江以宁却是摇头:“读书并非一定要考取功名的。”他只是想离二寒近点。
萧寒锦捏捏他脸颊,许是孕晚期的缘故,对方皮肉愈发紧致嫩滑,他前世倒是也看过许多女子生完孩子就状态变差的新闻,这次他早早准备食补药补,应该会好些。
江以宁被他捏得嘟起嘴,却还是顺从地由着他,他也喜欢被二寒碰碰摸摸贴贴。
萧寒锦将严鸣来的消息告知颜家,午后,他们两个就登门来了。
严鸣赶紧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外面瞧着是一摞书,他拍拍书,得意一笑:“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找到的东西,好好用!”
“你要不要脸?”蒋亦疏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是县他这几日过得太舒服了吗?
“我不要脸,又不是给你看!”严鸣说着转而看向颜随州,“阿州,好好用,我支持你!”
颜随州面上笑意加深:“我会的,这是很不错的贺礼,多谢。”
严鸣一听顿时啧啧两声:“听听!”
蒋亦疏白他一眼,恨不得拿手里的汤婆子把他脑袋砸个窟窿,但他忍住了,毕竟打人犯法。
闲谈间便聊起正事了,县城的铺子酒楼营生都不错,香料铺子也赚了许多银子,只等年前的时候便能分红,介时他会让人将银子全都送来。
东扯西扯的瞎聊着,又聊到了严鸣身上,他这次确实有意要在府城多留几日,看看哪里适合开药铺医馆,或者看能和哪家合作,收他们的药材。
“府城人事关系自成一派,你先看着,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开口就是了。”蒋亦疏说着伸出手。
“自然不会跟你们客气!”严鸣笑着与他碰碰拳头。
一聊就聊到了傍晚。
眼看着天色渐晚江以宁还没有回来,萧寒锦不免有些急了:“我得去外面看看,晚饭在家里吃,我做菜。”
“那感情好。”蒋亦疏痛快答应。
萧寒锦有些着急,江以宁现在的情况许他下地都是恩赐,居然一走就是一下午,也怪他没有多叮嘱两句,小瞎子现在滑头的很,总是刻意钻漏洞。
这边急,走到宅门前的江以宁也着急,颜理扶着他:“别急别急,若是摔了就不好了,可要仔细些,萧东家定然会——萧东家。”
江以宁抬头:“二寒你来接我!”
萧寒锦抿了抿唇到底没发火,接过江以宁看向颜理:“你三哥也在,在这里用过晚饭再回吧。”
“用吧用吧。”江以宁也跟着央求,“二寒做饭很好吃的。”
颜理失笑:“这我晓得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寒锦点头:“进去吧,还有个县城来的朋友,先去打声招呼吧。”
“好。”
屋外森冷,屋内暖如春,一进去就感觉面皮儿都松泛了很多,颜理稍稍松了口气,拿捏着性子去和他们打招呼了。
“三哥,子岚哥。”颜理说完看向严鸣,不知他叫什么,但瞧着比自己大,微微点头,“这位哥哥好。”
严鸣猛的咳嗽起来,连忙摆摆手。
蒋亦疏有些震惊, 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明显的嫌弃,明显是在为他找补。
严鸣却是扭头嬉笑:“我就喜欢这种乖乖的弟弟,我家那几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凶悍得很!”
萧寒锦无奈看他一眼, 若只听前半句只怕要被误会是心悦颜理了,不过严鸣这人和丢情弃爱似的,全然没有半点往这边想的意思。
何况,听他这样说,倒是真叫他们想起来严家那几个弟妹, 确实没有可比性,所以他对江以宁也总是热热切切的。
颜理也稍稍松了口气, 差点就要误会了。
和他们闲聊几句,萧寒锦便去厨房做饭了, 凡是他下厨, 自然是要做些府城酒楼没有的东西,即便是有的,滋味也是全然不同的, 再者他还深知这些人的口味,做起菜来得心应手。
吃过饭, 天色便已然如墨。
另外三人略坐坐便回府了,严鸣则是继续和萧寒锦探讨这几日该如何做, 可见他也是有心要做到府城来的,没人不愿意将自家事业做大做强, 赚更多的银子。
萧寒锦如今在府城也有些人脉,再加上颜蒋两家, 他的意思是让严鸣先去打听,再从长计议。
毕竟是急不来的事, 严鸣就成日里去街上转悠,他本就模样俊朗出手阔绰,再加上和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交集,很快就混了个脸熟。
进了十一月,天气更是冷了许多,许是有身孕体热的缘故,江以宁倒是没觉得太冷,偶尔会像从前那样上街,但他的肚子愈发沉重,偶尔也会让他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他甚至开始觉得,孕育生命的过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连饭菜都吃得少了。
萧寒锦忙着在酒楼添新菜品,制定新的规则,导致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江以宁的不对劲,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阿宁,再吃两口?”萧寒锦端着米粥轻声哄着。
若是之前,江以宁使性子,他是绝对要呵斥两句的,但如今却是半分情绪都不敢有。
江以宁眉眼微垂,语气很轻:“我不想吃,我已经吃饱了,很饱了,饱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视线落到他高高隆起的腹部,萧寒锦咬了咬牙,他深吸一口气,扯着脸皮笑:“好,饱了就不吃了,那我扶你走走?”
“也不是很想——好吧。”江以宁本想再说些拒绝的话,但终究没忍心,他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他应该快些调整好自己,然后哄哄二寒的。
但是从前那样容易说出口的话,这会在舌尖转个遍都说不出。
他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萧寒锦察觉到他不愿意动,但既然答应了就是好现象,他赶紧扶着他站起来,像从前那样和他在屋里走圈圈。
江以宁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能察觉到对方的细心呵护,他想做出些反应回应,但面前就像是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壁,阻止他,抗拒他,叫他没办法像从前那样。
他便有些生气,气那面墙阻碍自己。
他得做出些反应来,但他能怎么做呢?
萧寒锦发现身侧人不动,他也停下脚步,顺着江以宁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碗碟,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抄起茶盏用力砸在地上,茶杯瞬间四分五裂,尸体都溅远了。
他赶紧去摸江以宁的手,还想要说些安抚他的话,就听他痴痴笑了起来。
“我能砸烂,能砸烂那面墙……”
“好好好,我知道能砸烂,我们江以宁一向都是最厉害的。”
萧寒锦说着安抚的话,此时显然不方便叫婢女们进来,他只好先将脚下残存的碎片往旁边踢。
他将江以宁抱到床榻上,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下地,也顾不得拿外面的扫把,先将显眼的大碎片往起捡,却又因为心神不宁,瓷片突然划破手指,他微微皱眉,血珠便涌了出来。
但他此时顾不上这小小伤口,随意收拾一番就赶紧守着江以宁了。
他笑道:“别怕,只是碎了只茶杯,明日就让人换上新的,你喜欢摔哪个就摔哪个好不好?”
“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口,你要是不说我都忘记了,吹两下就能愈合。”萧寒锦轻声哄着,他知道江以宁现在的情绪不对,大概是产前抑郁。
前世他也只是偶尔听说过,对他这种没有固定伴侣不婚主义的人来说,孕育生命是很遥远的事,而且他始终认为,一定是孕妇的情绪没有被照顾到,所以才会生病。
就如现在,他觉得是自己在某些时候不小心忽略了江以宁,所以才会导致他这样。
他应该关注着江以宁的情绪,而不是让对方在这种时候还要为他操心。
可刚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手指一暖,唇舌触碰着他的指腹,将上面的血迹舔舐干净。
江以宁抬眸,惶然无措地看着他:“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使性子的,二寒你还疼吗?”
“什么?”萧寒锦惊喜异常地看着他,“你刚刚有叫我对吗?”
“嗯。”江以宁双目通红,好似没了那些郁气。
萧寒锦像是被刺醒一般,他死死盯着江以宁,才发现对方在担心他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任何异常,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想,或许他有办法吸引对方的注意了。
伤口不大,确实已经止住血,江以宁还欲准备说些什么,就感觉膝盖一沉,二寒的头枕在他膝盖上,向来强悍的男人开始示弱了。
“阿宁,我的手好疼,快给我吹吹。”
“好好,都怪我。”江以宁边吹边说,“需不需要叫大夫来瞧瞧?你的手金贵,不能伤着的,我再不会乱发脾气了。”
“我的手确实金贵,平时都要对你拉拉扯扯呢,你可要看好了。”萧寒锦开着小玩笑,却是紧紧盯着他,不曾错过他的每个表情。
江以宁只顾着羞涩,他轻轻将萧寒锦的手丢出去,眉眼都舒展开,刚欲说些什么,收回的手便碰到了自己的肚子,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该害羞的年纪,他有宝宝了,以后会变得不好看,二寒也会不喜欢他……尽管他知道对方不是这样的人,但思绪就是忍不住把别人的情况往自己身上套。
他本身就不是很好的人,他会变得越来越不好,直到被嫌弃。
萧寒锦眸底闪过一丝痛意,到底还是忍住了,既然如此,那总要再想想办法吧?
即便是个馊主意。
于是,从这日起,萧宅的下人们就发现,即便是穿着厚厚的冬衣,他们东家都能经常受伤,不是弄一手的血,就是摔了胳膊腿,或是颈间的皮肤出疹子。
可每次都不见他找大夫,总是要去正君那里寻求安慰。
江以宁这几日确实觉得有精神了些,但这也仅仅是因为,他每日都要询问二寒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或者有没有吃坏肚子。
对方每次难受都要跑到他面前,总会让他将那些不好的想法抛之脑后,没有闲心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
甚至让他觉得,如果没有他二寒一定过得很不好,那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得打起精神来。
他百无聊赖地将话本放下,这些话本子里的内容他已经看腻了,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倏然听到了外面压抑的惊呼声。
某些字眼不住往耳朵里窜。
“小秋?”
“奴婢在。”
江以宁神情恍惚:“外面下雪了吗?”
小秋闻言有些紧张:“是,初雪,因此下人们格外高兴,可是扰了您看书的兴致?奴婢这就呵斥他们!”
江以宁轻轻摇头:“不是,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秋顿时一喜:“奴婢伺候您更衣!”
初雪要和二寒一起看的,不过今日酒楼有事,他若是瞧见初下雪定然要回来的,因此江以宁并没有准备走很远,只是要在宅院这条街上稍微喘口气。
他已经有阵子不出门了,连带着其他朋友也没再见过,他突然生出点兴味来,想和他们见面说说话。
他长舒一口气,冷风顺着鼻子嘴巴张牙舞爪地往里面挤,挤得他难哪都凉得发疼,但那种疼又格外提神,提醒着他的处境和心情。
“好舒服。”江以宁轻轻笑,不算大的雪花落到他帽顶,偶有几片沾在他睫毛上,微微眨眼时,带着几分冰凉感。
“您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小秋轻声说,还不忘打量他的脸色。
江以宁笑弯眼睛:“许是许久不出来的缘故,现在感觉好很多了,回去吧,回去等二寒。”
“是。”
“明日也想出去走走,要和理理说说话的。”
“奴婢稍后就去颜府传话。”
“萧正君!江以宁!”
萧宅虽然是在住宅街道,但不代表就没有人经过,凡是听到他呼喊声的,都纷纷朝这边看来。
江以宁厌烦皱眉,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打算,只是有阵子不出门见人,他都忘记魏子谦是什么恶心的人了。
他追上来便紧紧攥住了江以宁手腕,不管不顾地开始剖白心意。
“我要去圣京准备考试事宜了,这怕是最后一次这样与你说话,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再次告诉你我的心意!”
“放手!”江以宁震惊又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即便你已为人正君,可我的心意便不重要了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颜府,那时候我就已经——啊啊!”
还不等他说完话,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怒骂。
“重你爹!”
第164章 早产
即便发生这样的事, 街道的百姓们都不曾离开,反而凑的更近,试图想将热闹看的更清楚些, 还有些胆子大些的直接去报官了。
江以宁愣在原地看着这场闹剧, 他原以为自己的好心情会就此被打破,可事实上他压根没来得及注意自己的情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内里已经湿濡的裤子上。
他颤抖地紧紧拉住萧寒锦的手,连哭都来不及,只忍着疼痛要求回家。
萧寒锦瞬间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立刻将他打横抱起,临走时不忘看了一眼严鸣, 后者会意,留在原地等着守卫们过来。
江以宁疼的厉害, 他知道这是生产的预兆, 虽说是早产,但他还在想,老话常说七活八不活, 幸好他已经有八个月了。
“快去叫接生婆婆和大夫!”
萧寒锦将他放到床上,顾不得那些液体会将江以宁精心收整的床铺弄脏, 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抚:“别怕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乖乖。”
江以宁疼得话都说不出, 却是死死咬着嘴唇不愿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握着萧寒锦的手不断用力再用力。
稳婆和大夫及时赶来, 几个婆子掀开他的衣裳看了一眼:“这是发动了,东家快些出去, 男子不能留在产房里。”
“别胡说八道,我爱人在生孩子。”萧寒锦思绪有些乱, 但又十分清醒,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去,他得陪着。
产房血腥,男子不能在里面,这都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他这样不配合,稳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寒锦低声:“你们接你们的,我陪我的。”
“我看你是真头脑不清醒了,出去,别在这里添乱!”颜夫人匆忙赶来,直接上手将萧寒锦拽了出去,还特意让人看住他不许作乱,“你越耽误,就越有危险,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魏子谦!”
“多谢夫人提醒。”萧寒锦陡然安静下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挥开钳制着自己的侍卫们,他走到门前说道:“阿宁,夫君在这,哪都不去,别怕。”
说罢,他又将出来端水的稳婆叫住,微微扬着唇角威胁:“我只管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要大人,江以宁说了不算,得听我的!”
“胡说八道!”颜夫人怒斥,“都会没事,你赶紧出去做正经事!”
“那这里便有劳伯母了。”
萧寒锦说罢这才出门,他却不知,待他离开,屋内才响起阵痛喊声。
魏子谦这事诸多人都有目共睹,都看见他是如何纠缠江以宁的,因此被拽到府衙时,随行的百姓恨不得用唾沫淹死他。
饶是太守也没想到,魏子谦居然敢这样大胆,竟是次次骚扰江以宁,只是先前碍于他的功名,总是宽容几分,谁曾想,他竟这般不知悔改!
他沉声呵斥:“魏子谦,屡次纠缠萧正君,这次竟还致使其早产,你可知罪!”
“学生只是想表明心意,并没有任何不轨行为!”魏子谦满脸认真,他有什么错?
萧寒锦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若非要用公正的手段压制他,若非自己曾经所处的世界一切都按照法律处置,真是杀了他都不为过。
太守都有些愤怒:“你当街拉扯竟还觉得自己不出格,身为秀才,不能知趣识礼,言行无状,身为男儿,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屡教不改,肆意妄为!竟还觉得自己无错!”
“大人,学生并非此意,学生只是去告别,学生不日就要启程去圣京准备考试!”眼看着太守气急,魏子谦立刻暗戳戳提醒。
他可是要考取功名的人,以他的才学,即便一次未中,不代表来日就没有机会,若他能重,日后也会做官,若是得赏识能飞黄腾达,来日就要压过太守了!
一句话,便将太守给拿捏住了。
他本就是最怕麻烦和得罪人的,平日里许多事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听到魏子谦的话,便更加不敢轻易定责了。
萧寒锦前世就知晓权利的好处,所以奋力拼出自己的天地,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利,直到现在都不曾变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废,如果他能更厉害些,将酒楼开到圣京,再次拥有解决问题的权利,那他今日是不是就不会因为一个地方官不正义行事而觉得悲愤?
可眼下的情况没有时间让他悲春伤秋。
他只冷笑,反唇相讥:“若因你要考取功名便能将错事一笔勾销,那天圣百姓就无需再苟活,只需在杀伤抢掠后哭诉自己还要考取功名,岂便可高枕无忧了,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功名在身便可纵容,若真如此,我亦有秀才功名,我明年也要重新考试,是否能将魏公子杀而无需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