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江以宁跟着到了苏家, 也是这一个多月来苏家头次开门迎他进去,他便更警惕几分, 虽说是和苏妙玲交好,也怕会再被苏折攀咬。
好在这一路都很安静, 并没有遇到苏家父兄。
小厮很快将他带到后院处,再往前便不是他这个身份卑微的小厮能踏足的地方, 江以宁并没有多想,他先前来过苏妙玲这里,知道进去的路,也就没有为难小厮,带着小夏进去了。
“正君,这苏家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奇怪,府上的家丁护院们都不知道去哪了,竟是让小厮接待您,实在有些不妥。”小夏略有些不满,总觉得到处都透着古怪。
江以宁自然也能感觉到,但这便更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想——苏家生意出了些问题,苏妙玲才无心去书院。
只是他到底也没有全然放下戒备,面上却无谓地朝苏妙玲的院子走去。
走到门口,他刚停下脚步,房门便从里面推开了,一位陌生的婢女对他恭敬行礼:“萧夫郎请进,我们小姐已经在等着您了。”
江以宁不解:“你是谁?先前的婢女春桃呢?”
“您快请进吧。”婢女说完这句便颔首低眉退到旁边,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便不再多言,给小夏使了眼色,抬脚朝里面走去。
屋内的布置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但隐约瞧着好似少了很多物件,衬得宽敞的闺房有些光秃秃的。
他再往里面走,就瞧见了坐在梳妆镜前的苏妙玲,女儿家穿着娇俏,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向他的视线带着苦涩和无奈。
江以宁一颗心瞬间提起来,他快步上前轻声询问:“……怎么了?这段时日到底出何事了?”
“家中生意有些不好,我也实在没有心情去书院,这段日子都没有见你,实在有些歉疚,这不今日稍微好些了,便赶紧将你请来了。”苏妙玲眉眼弯弯看着他,像从前一般毫无芥蒂。
“为什么只叫我?你先前和阿容见过了吗?”江以宁突然问,“如果没有,单独寻我来应当是有话要说?”
他大概是被萧寒锦惯坏了,总喜欢直来直去地。
但此时的苏妙玲显然一时半会没法将真正意图说出口,可江以宁明白,将他叫来了,那自然是关于他的,再结合二寒之前和他分析的话,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想。
他期待着苏妙玲不要将那种话说出口。
因为他们是朋友,但……
“宁哥儿,我要成婚了。”苏妙玲不敢再看他,只垂下眼帘轻声说着,“家生意出了问题,父亲只能去讨好钱庄东家借些银子,但钱庄利息有些高……”
“所以你父亲就要为了利息能少些,把你嫁给那东家吗?他都能做你父亲了,而且你只能做妾室。”江以宁有些震惊。
先前家中银子有些捉急时,二寒也动过要去钱庄借钱的念头,但他去打听了一番利息实在有些高,便将这心思按下去,踏实赚银子了。
那东家的儿子都比苏妙玲大,这要是嫁过去,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苏妙玲含泪摇头:“可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做谁的妾室不是做呢?先前没能做成萧东家的妾室,我父亲才会这样逼迫我,左右我这一生,也只能有这一条出路了。”
江以宁隐隐觉得有些不适,他轻声:“差的银子多吗?我回去问问二寒,看看能不能帮到你家,总好过你要嫁给那样的人。”
“没用的……”苏妙玲依旧含泪摇头,她本就漂亮,再加上那副破碎的样子,任谁看都会生出怜爱感。
但江以宁却是有些烦了。
他皱眉:“你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嫁给钱庄东家对吗?既如此,介时你只需送上请柬,我和夫君会送去贺礼的。”
“什么?”苏妙玲眼泪都没来得及擦拭,抬眸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冷漠的话?”
“我说借钱给你以解燃眉之急,再从长计议,你与我说这是无用功,那不是要铁心要嫁去是什么?那你说什么才不算冷漠,让你去做我夫君的妾室吗?”江以宁一针见血地戳穿她的心事。
他真不是什么好人,他和二寒走到今天,哪里能允许别人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朋友就更不行了。
苏妙玲却是有些急了:“宁哥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真的要做萧东家妾室,只要放出消息说他有意纳我为妾,就能帮到我们,我不会与你争抢的,来日我生的孩子也能叫你一声爹爹啊!”
前言不搭后语,实在可笑。
更让他觉得好笑的是,对方明知小哥儿难孕,口口声声说不会与他争抢,却是连日后嫁来的日子都给他安排好了。
若是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他怎么能信?
“放出消息,到时你名声尽毁,不嫁也得嫁,不娶也得娶……你这一月来一直都在想着跟我说这些话吗?”江以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不带任何情绪,“那我知道了,我拒绝你的提议。”
“宁哥儿!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们女儿家受着家中供给,不就得为家中做事吗?至少我和你是相识,我永远都不会害你,你成婚三年都没有孩子,我若是有了,也可养在你膝下,你就当帮帮我不好吗?”
“我父亲已经在逼迫我给我期限了,如果不能嫁给萧寒锦,那就要嫁给钱庄董家或者别的什么府上做妾室做填房!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不愿意看我受迫害的对不对?”
她自幼就过着衣食无忧地生活,现在府上有难,需要她出面,她又如何能不尽心呢?
比起嫁给不相熟的陌生人,对三年无所出的夫郎疼爱无比、有生意头脑的萧寒锦自然会成为她的首选!
她想要救自己于水火,她有什么错!
江以宁眼底浮起一抹讥讽:“所以你就要来迫害我吗?”
“不是……”
“妙玲,你父兄是从你遇到我之后才变坏、才变成强迫你嫁人的坏人吗?不是吧?你从前又是如何自救的呢?那时比现在年幼你都能自救,现在就没有办法了吗?”
江以宁说完起身离开,任凭苏妙玲如何在屋内哭喊都没有停下脚步。
他终于明白先前阿容和他说的那些话,再回想苏妙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三句不离二寒,他当时不曾察觉,也为对方总是夸奖二寒而觉得高兴,旁观者清,二寒才会说他是傻子。
他们是朋友,但……绝不是能共侍一夫的朋友。
他带着小夏快速离开苏家,期间带他们来的小厮还试图拦住他,但被小夏三言两语给喝退了。
刚走出苏家大门,就瞧见了府上另一辆马车,也在掀起的轿帘后看到了那张他迫切想见到的人。
萧寒锦并没有下马车,而是在他快速踏进车里的一瞬将他牢牢抱住。
马车缓慢朝家的方向驶去,江以宁觉得今日受的冲击有些大,更是叫他知晓,二寒这样不嫌弃他不能生宝宝、会赚钱、长得俊美又顾家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香饽饽。
“缓过来了吗?”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微微低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本也不需要缓,你和阿容一直都在提醒我,今日也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我只是不理解……”江以宁皱皱眉又快速松开,“不理解她明明总是说讨厌你,现在又说想要嫁给你,还说我没有孩子,会让我养你和她的娃娃……”
萧寒锦挑眉:“不许听她胡说八道。”
江以宁连连点头:“没有信,就是觉得他们好像都在把我们没有孩子的事,怪在我身上,可你都没有——唔?”
“对,怪我。”萧寒锦赶紧捂住他的嘴。
“你知道就好。”江以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萧寒锦偏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真是走上了一条日日被洗脑的不归路了。
虽说因着他们给自己铺垫过许多,但江以宁还是觉得有些不痛快,这种不痛快更多表现在他深刻意识到现在、来日,都很有可能会有很多人危及他的地位,他得到的疼爱,很有可能会被分给别人。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也不允许发生的事。
天寒,再加上心思郁结心惊胆颤,他很快就再次病倒了,以至于他暗戳戳地造人大计再次耽搁。
“做吧,我没关系的,出出汗说不定会好的。”他脸颊通红,眼睛晕眩,睁眼就头晕,干脆闭着眼拽着萧寒锦不放。
“江以宁,别逼我在你最虚弱的时候揍你。”
因着他耍无赖, 屁股上还是挨了两巴掌。
挨了揍江以宁就老实多了,窝在被子里发着汗,整个人都热腾腾地, 瞧着格外脆弱, 看得萧寒锦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说起来,他有些内疚,若是提前就将事情掰开揉碎告诉小瞎子,估计对方反而能坦然接受。
许多时候,或许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并非能起到好的作用。
他反思着, 以为江以宁是在为苏妙玲的背叛郁郁寡欢,却不知小瞎子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巴不得要更病弱些,叫他更心疼自己呢。
一连病了数日, 足不出户的, 等江以宁再出门时却是有些不适应屋外的气温了,冷意好似要灌进骨头缝里,冻得冻疮都有些痛痒。
陆相容将热茶杯递给他:“今冬确实有些冷, 这才十一月里,就已经冷的不像话了, 不过再冷也不会更冷了。”
“谢谢。”江以宁捧着茶杯轻啜一口,这些年一直养着手指, 冻疮已经不会像前几年那些复发地厉害了。
“你身体刚好,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这几日咱们这些乙班,已经有很多人都告假了。”陆相容摸摸他脑门儿, 倒是没感觉到烫意。
这些告假的人里,还有苏妙玲这个退出书院的。
书院是他们三个一手建立的, 即便对方退出书院,该给她的分红也会照常给,只是不会再有过亲近的联系了。
他们也都刻意没再提起她,他们都有各自的立场,能理解她受到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在江以宁这里背叛就是背叛,即便能为对方着想,却再不会接触了。
江以宁叹息一声:“明年就不能再这样学习了,要多学些东西才行。”
陆相容倒是也能理解,介时去了府城,就再没有这样的书院能让小哥儿读书了,真说起来,还得是县令开明,能由着他们折腾这些,若是换做其他地方,怕是就要反对了。
学堂屋的门窗紧闭,生怕凉意会随着冷风灌进屋里,姑娘小哥儿身体是要弱些,屋内的炭盆都多烧着一只。
屋外突然热闹起来,伴随着各种欢呼声,学堂屋悄悄开了一道缝隙,外面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
江以宁快速走到窗边,盯着不断飘落的雪花出神,如果今日在家,那他就能和二寒一起欣赏雪景,先前那几年也都是这样的。
他在做什么呢?
或许在和蒋兄他们商议着明年去府城的事,亦或是在思考生意要如何做大做强,他总是要思考很多,力求万无一失,最清闲自在的就是自己了,哪家夫郎成婚后还能开铺子进书院呢?
如果是从前的萧寒锦,怕是早就把他打死了。
好想二寒啊。
“江学生,你夫君帮你告假了,正在书院外等着你,快些去吧。”林槐突然推门进来,紧着对江以宁使眼色。
后者以为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拎起自己的布包就往外跑,而书院外,和他先前每一个奔跑的瞬间都一样,那里站着等他的人。
他快速跑近,发现他肩头都落了雪花。
他瞬间笑弯眼睛:“你头发白了。”
萧寒锦轻轻拍着他后背,待他呼吸喘匀后,帮他理好鬓角垂落的发丝,他轻声:“你头发乱了。”
分明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在这个雪天,却好像格外缱眷。
江以宁本就被冷风吹红的脸颊霎时间变得更红了。
他舔舔干涩的唇:“夫子说你帮我告假了,有什么事吗?”
“上马车再说。”他搀扶着江以宁进了马车,待他坐稳自己才进去,轻声解释着,“初雪的日子想去清怡馆吃茶,但想着不能独自前去,便来接你了,耽误你课业,怪我吗?”
“不会!”
他念着对方时,对方就来了。
于他而言,这已经胜过今日的课业了。
萧寒锦示意马车朝清怡馆的方向驶去,今日初雪未停,即便是傍晚归家前都能去吃茶,但他一刻都不能等,迫不及待要见到他。
吃过茶盏,时辰尚早,萧寒锦的意思是左右已经告假,不如直接回家的好,江以宁自然没有异议,将自己的布包挎到他肩膀上,和他并肩回了屋。
“今日随州来书信,府城那边一应都安排妥当了,我想等年后开春,天气暖和些,咱们就去,如何?”萧寒锦轻声询问。
“我没有特别的事,你看着安排就好,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和哥哥嫂嫂说一声?”
萧寒锦:“这是自然,今岁年节回万渔村,介时再与他们说一声,往后不知何时才会一同过春节了。”
这些事向来都是他看着安排,江以宁没有特别的事要叮嘱,只是为此提前和萧寒锦兑现一次晚饭,因为他也要和小伙伴们稍稍庆祝呢,等需要时直接开口便能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过完今年,明年便要离开生长地的缘故,江以宁每日都期盼着天黑天亮,又紧张日落过快,昼短夜长。
萧寒锦觉得大概是“离家综合症”之类的毛病,等那日真到来时,估计反而会镇定。
得知他们明年便要离开去府城,林槐对他的课业便更上心了,甚至连酒楼都不去了,恨不得将明年的知识也都要在有限的时日里教给他。
萧寒锦反而给他更高的日结银子,因为林槐那份全心全意为江以宁好的心,是千金难求的。
几场雪过后,年关将至。
萧家的仆从们照旧开始在集市庙会上采购,今年新春要格外慎重对待,他们拿着早就备好的单子扫荡,恨不得将所有的摊子都买下来。
从小到大,从男到女,从吃食到用具物品,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等他们回到宅子前时,看家的小秋已经将东西全都放进了院子里,正等着他们回来往地窖里放。
“屠户那去过了吗?”小秋问。
“去过了,已经和屠户商量好,照旧送到万渔村就行。”小夏赶紧回应,她们给阿义几人套好旧衣裳,便看着他们朝地窖里去了。
上面便只剩她们两个,姑娘两个心里都藏着一些话,相视一眼,便默契地扭开头了。
气氛骤然有些安静,但她们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府城那种地方自然是人人都想去的,虽然不知道地窖里那几个是怎么安排的,但去府城的心腹越多越方便。
可县城的家也不能没人看管。
“小夏……”
“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这次只能带我们其中之一,那你去。”小夏抬眸看向小秋,眼底没有任何不满,“我不如你沉稳,遇到事情不能助益正君。”
见她已经说这些,小秋便也毫无顾忌地点头:“这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县城到处都是相熟的人,不用担心突发状况。”
小夏不禁微微丧脸:“虽说知晓你是为我好,可听着这样的话真是高兴不起来。”
“都是为了正君。”小秋说,“这样能高兴些吗?”
小夏无奈点头,这是自然的。
两位姑娘将话说明白,心里的不适和难受也渐渐消散,性情就已经决定很多事了。
将院子里这些事都安排妥当,便叮嘱厨娘们做饭了,等着傍晚正君和东家归家了。
另一边。
整个乙一班乱作一团,争吵怒骂声不断,一群人将冲进学堂屋的哥儿拉住,还有一些护着被吓到的江以宁。
他最怕争吵了,听到面前的人怒骂自己,好像又拽着他回到了被村里怒骂的时候,被李桂兰扯着耳朵嫌弃的时候,那种惊恐和无助感几乎要将他淹没,要让他窒息。
“如果不是你,妙玲怎么会……怪你,你是凶手,她被逼迫……你能救她……让她做妾室又不会妨碍你……你到底要把她逼到……”
断断续续的指责和怪罪要啃咬他。
惊恐在怒骂声中渐渐转变为愤怒。
朋友就要惦记他的夫君,让她做妾室吗?
朋友就要中伤他是不能生的哥儿吗?
她是只有嫁给萧寒锦这一条出路吗?!
背叛的事都做尽了,罪人反倒是成了他?!
“闭嘴……”他沙哑着低吼。
“你还有脸动怒——”
“我让你闭嘴!”江以宁猛的扬声嘶吼,他有些抖得走到那哥儿面前,他从没有听说苏妙玲还有小哥儿朋友。
“阿宁……”陆相容惊惶叫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抬脚跑了出去。
江以宁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被拉住的小哥儿,脑海中始终充斥着他的咒骂和指责,好吵。
他闭了闭眼,死死攥紧拳头,带着从未有过的崩溃大吼:“给我闭嘴!”
伴随着他的吼声,一拳挥了上去。
霎时,四周寂静,连他脑海里的叫嚣声都归于平静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原来只要这样就能安静下来吗?
闹事的小哥儿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打,脸上的痛意将内心的恐惧也带了出来,他有点害怕了。
“夫子来了!”
林槐急匆匆赶来时学堂屋内一片安静,饶是他都被这种沉重的气氛吓到了,他赶紧示意其他人把他们带到后面的夫子室里,准备先稳住他们的情绪。
陆相容将萧家酒楼铺子都找了个遍,才的荷叶轩找到萧寒锦,简单和他说了两句,萧寒锦便赶紧跟他走了,蒋亦疏与严鸣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林槐将热茶放到他们面前,轻声道:“先喝点茶缓缓,这位……好像不是我们书院的学生?”
那哥儿本就被捶红的脸此刻更红了,但他被捶怕了,不敢轻易开口。
林槐叹息一声,深知是问不出什么了。
萧寒锦推开夫子室时,江以宁眼眶都红了,他也完全没有想到,本就已经过去好几月的事,怎么又被翻出来了呢?
“慢走。”
林槐将他们送出书院, 看着被萧寒锦紧紧揽着的人,不由得轻笑一声,他倒是也没想到这小夫郎还挺有劲儿的, 也够大胆。
方才寻问过缘由, 那小哥儿是先前苏家在村里时的邻居,前几日刚和苏妙玲见面,不知是苏妙玲说了什么,还是他误解了什么,总之是非就全落到江以宁身上了。
这才气冲冲地冲来, 但不管是不是误会,那些愤慨指责的词都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再者,如果没有苏妙玲的告知, 他又怎么会知晓江以宁的学堂屋呢?
江以宁心里仅有的难过都被指责没了。
蒋亦疏和严鸣本就是来撑场面的, 见他们都无事,且小瞎子也没吃暗亏,自然就不好再打扰他们夫夫二人, 出了书院兄弟俩便借口离开了。
萧宅内人人自危,做事的仆人们都不敢发出大动静, 生怕惊扰屋内的人从而被训斥。
“碰着冻疮了。”萧寒锦给他擦拭药膏,倒是没说半分指责的话, 在书院时就察觉到江以宁情绪不对劲了,自己若是再教训, 他怕是要更委屈了。
“冻疮痒痒的,碰到就不痒了。”江以宁边说边偷偷觑他一眼, 不敢错过他的每个表情。
纵使不看他,萧寒锦也能察觉到那炽热的视线, 他放下药瓶叹息一声:“我确实有些生气,但不会训斥你,你若是觉得揍了他心中痛快了,那就无所谓。”
地方都冲到书院找不痛快了,打就打了。
他只是有些苦恼江以宁不太懂得该怎么珍爱自己,甚至只要能伤敌一千,自损九百都不觉得亏。
“痛快了……”纵使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江以宁有些羞愧地垂下脑袋,作为夫郎,他确实不称职。
“那就好。”萧寒锦说,“我虽不提倡武力解决问题,但毫无疑问,这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别想太多。”
江以宁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落下去,他皱眉,面上都是不解:“苏家真的要逼迫她嫁给钱庄的东家吗?那老头我们先前见过,瘦小干巴,眼睛倒是精明。”
萧寒锦这才想到什么,原来江以宁和他所知晓的信息还是有些出入。
原本要和苏妙玲议亲的可不是那个瘦弱干巴的老头,而是萧寒锦先前在酒楼下面见到的那个“腰缠万贯”的肥圆少东家。
虽说都是没眼看,但那可是年轻人,绝对不是要嫁老头,且那少东家虽有妾室,但苏妙玲若真嫁过去是要做正妻的。
就算不是这家,县城的商户众多,有得是没有娶妻的,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无非是看中了萧寒锦的生意和他的头脑,再加上江以宁成婚三年都无子,认定他好拿捏罢了。
“原来算计了这么多吗?”江以宁不甚在意地嘟囔着,所以当初即便在争吵,地方也始终有保留没有和他说实话。
在苏妙玲看来,二寒大概是陵阳县她能接触到的最好的男子了吧?
萧寒锦见他神情浅淡,就知晓他早已不在意这些,不知该不该说小瞎子爱恨分明,在他心里世间事或人并非只有是非对错,但他需要的是真诚。
如果那天苏妙玲坦然将一切不得已都告诉他,那他还会愿意动用银钱帮助苏家,但苏妙玲没有。
“别想这些,左右没几日就要春节,这阵子先告假在家吧,若是林槐忙不过来,你的课业我亲自来教。”萧寒锦说。
原本想着看在往日和江以宁的情分上,不对苏家出手已经算是帮助了,可纵容人来书院和江以宁撕扯,那简直是在戳他肺管子。
只要有他在,江以宁永远都不用在意那些阴暗手段。
江以宁对他的安排向来没有异议,只顾着点头就是了,反正二寒不会害他,会永远给他安排,他只需要朝前走。
很快到了年下,因着大概是近几年最近一次一起过春节,萧寒锦先是和蒋亦疏严鸣两人约好聚于奇宝斋,更多是要谈论如何分食夏家和钱庄,钱庄是他们不曾涉及的生意,但若是有,事情便好办多了。
“只是先前我们都没有做过钱庄生意。”严鸣沉吟片刻说道,“用人需得是心腹才可。”
“介时原董家那些人若是不愿奔波别处找活做,那就依旧只能在钱庄继续做事,只要银子到位,什么能人聘用不到?”蒋亦疏对此倒是很看得开,“只是这事怕是要交给你来做。”
他说着看向严鸣。
明年开春,萧寒锦就要携带家眷去府城,而蒋亦疏多年来的期盼也得到满足,父亲那边态度明显,他再没有后顾之忧,自然要将从前那些肆意妄为的兄弟们好好收拾一通。
说白了,就是他也很快就要回府城。
严鸣当即咬牙:“你们都没做过的事,竟也放心让我自己办吗?”
萧寒锦郑重点头:“严兄,我相信你,这可是好事,往后若是有需要银钱的时候,就不用再去计算这些了。”
“那你们可要在临走前给我安排好,我嫌少做这些事的。”
“这是自然。”
生意上的事江以宁插不上嘴,对这些也实在不感兴趣,任凭他们谈笑间拿下别人的产业,又三言两语间几就决定了某家的生死。
听在他耳朵里就像是听戏似的,恍恍惚惚的。
他微微晃晃脑袋,将那些全都丢出耳朵,仔细小心咀嚼着虾肉,连脆脆的壳儿都没放过。
不过,苏折是有功名在身的,只要不犯律法或是原则性错误,想来连县令都没有办法,就是不知,等苏家产业都被面前三家给吞噬,还有没有闲钱供苏折继续读书了。
他抿了口热茶溜缝儿,瞬间就感觉肚子饱饱的了,也就歇了继续吃的心思,洗了洗手开始专心拔虾壳儿。
等三人聊完,面前一大锅的虾蟹几乎都要被扒完了。
江以宁还贴心的分成了三份,放到他们各自面前,他不觉得自己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好,他都吃饱了,而让他能吃饱的,可是二寒和两位兄长呢!
“我俩今日也是沾了二弟的光。”蒋亦疏没忍住率先打趣着,而后便是毫不客气地将动筷子了。
他吃得快,严鸣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碟子里的虾就已经少了好几个。
严鸣当即就怒了:“要脸不要!”
怒吼一声也赶紧动筷子,生怕连最后这点都吃不上。
熟人吃饭没有食不言,边吃边聊,偶尔还要喝两口茶润润,总归是欢乐多多的。
吃过饭闲聊一圈天色都暗了,蒋亦疏和严鸣知道他们要去万渔村过年节,便识趣地离开了,也要给他们多留些功夫收拾。
翌日,天微微亮。
萧宅众人就已经装备整齐准备赶往乡下了,因为这次人全都跟着去,马车带了三辆不说,地窖的东西都带上也是需要东西放的,又租了两辆拉货的牛板车,这才浩浩荡荡地往乡下赶去。
一路上都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年年都是要年底的时候才回来,这次却提前了两日,着实叫王秀莲有些诧异。
她看着一辆辆马车牛车停在外面,嘴巴都张老大,她赶紧快步上前:“这是干啥!咋这回带这老些东西!”
若是先前带那些也就算了,可今年得足足多了两倍!
今年确实有些多,萧寒锦由着她说,等她说完才回应道:“我们决定开春暖和了就动身去府城,之后怕是要许久不能回了。”
“这样啊。”虽说早就知道他们要走,但此时听到确切的时间还是有些恍惚,“那那放地窖里,放进去吧。”
将这些都收拾好都快中午了,江以宁陪着王秀莲在里屋照顾小秋哥儿,小夏和小秋则是陪着小舒禾在堂屋跑着玩。
小家伙如今已经长大不少,步伐稳健,口齿清晰,虽是女儿,但萧家兄弟两个都不是重男轻女的,甚至可能要反过来,因此小姑娘总是无忧无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