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眉宇间带着恼意,但又想在外人面前装着些,只得压下怒火,他微微点头:“账本看的如何了?”
“今日便能看完,有错漏之处已经都批改过。”萧寒锦说。
“你先出去——算了,你之前和掌柜说的都是真的?”东家掀起眼皮看他,信了,但并为全信,此时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询问他。
萧寒锦立刻明白,他点头:“是如此,不过那是数年前所看,但因我后来落榜,便将那些书烧了个干净,但若您想要,我亦是能写出来,且保证在一定时间内唯此一份。”
“你的意思是?”东家温润的面庞带着狐疑和惊喜。
“如您所想。”萧寒锦亦是认真回应。
东家立刻喜笑颜开:“你想要什么?”
他知晓萧寒锦是秀才,来日保不齐就要继续读书,他倒是可以为对方引荐书院和夫子,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位萧秀才不一定会要这些。
萧寒锦微笑:“既是做买卖,我卖您买的事,照常出价便是了。”
“我倒是喜欢与你这般做生意,只是我总要知晓方子的真假。”东家颇有些惊奇,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这书生的气质便截然不同了,说话前温和儒雅,说话时反倒凌厉敏锐。
且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故作讨好,有商有量,很是痛快。
萧寒锦扬唇:“好说,若东家方便,我可借用后厨,先做一样来。”
“那就说定了!”东家也笑了起来。
傍晚,萧永福回来后,村里的牛车也回去了,不见萧寒锦身影,就表示对方要晚归或者不归。
江以宁还记得上次对方晚归时,村里便有谣言散开,听在耳里,着实不好受。
“二弟同我说了,他做事的地方还有事,会晚回来,你只管做好饭等他就是了。”萧永福还记得在酒楼看到萧寒锦时的样子,他确实没想到对方居然在那里做事。
“我晓得了,谢谢大哥。”江以宁小声道谢。
平时如果没有萧寒锦嘱咐,他是绝对不会做饭的,因为对方嫌他做的不好,虽然嘴上没说,但他自己都吃着没滋味,更别提那书生了,但今日居然要他做,可见要很晚归了。
但夫郎本就是做这些的,他也没愤慨,做好饭就在门口等他了,村口他是不敢去的,每次遇到村里好事的婆子们,都要说到他。
直到夜幕降临,一辆马车缓缓出现在村口,幸好已经日落,此时家家户户都在吃饭休息,没人会注意到这里,也避免了很多麻烦。
萧寒锦从马车下来,车夫憨厚一笑:“萧先生慢走,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
他转身朝萧家走,并未瞧见暗处经过的身影。
萧家的大门是开着的,乡下人为省银子,天黑也不会燃蜡烛,也就之前为了让原主读书会有,现在也没有了,因此萧家此刻看着就是黑乎一片。
“……你回来了?”
萧寒锦猛的偏头看去,就见角落位置蹲着一道身影,因为过于瘦小,不出声压根看不见,他长舒一口气:“怎么在此处等着?”
“没怎么,我去端饭菜。”江以宁利索起身,摸到木棍就要往里走,却被人一把拽住。
“你回屋里等着,我去。”萧寒锦看着他朝屋内方向走去,才去灶堂将饭菜端来。
江以宁的厨艺有待提高,萧寒锦也没指望他能做出多好吃的饭菜,匆匆用过便点燃一小节蜡烛,谁都没说话,但莫名有点紧张。
借着烛光,萧寒锦将今日所得放到床上,江以宁只听得咚的一声,不免有些慌张:“什么?”
他并未得到回应,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紧接着手就摸到了鼓鼓的东西,他微微瞪大眼睛:“这是……”
“今日所得的银子,这里是二十两,明日得全部交给娘去还债,今日回得晚,你要的东西没能及时给你买上,明日给你买可好?”萧寒锦有些愧疚,小瞎子头次跟他要东西,他竟是没能做到。
“没关系的,赚这些已经很辛苦了,还有铜板坐牛车吗?”江以宁说着就准备往外走,“我去山上将那三百文也拿出来给你。”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萧寒锦从袖口拿出一枚碎银,放到他掌心,“这是我与你借用的五十五文,现下还你,我们不相欠这些。”
江以宁垂眸看着掌心,分明就是块碎银,却莫名觉得灼热难忍,烧疼的厉害。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银钱是最难分明的东西,就得从一厘一毫上都分清楚,来日分开才不至于纠缠不清。
从一开始,秀才就是抱着和他好聚好散的念头,是他听了那些温和的话有些得意忘形,却忘了自己一个小瞎子,怎么能攀上秀才郎。
“你要休掉我了吗?”小瞎子有些悲寂。
“什么?”萧寒锦有些惊诧,话题是如何落到这上面的?
借着烛光,他能看到小瞎子脸上的仓皇,以及可能要被休弃的心死如灰。
江以宁默然,没再多说,只是将银子好好收起来了,明日就得回山上了,能有银子傍身自然是好的。
翌日,天不亮。
江以宁小心翼翼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拿好木棍,趁着村里还没人时,就上山了。
萧寒锦醒来没看见人也没多想,反正小瞎子每天都要做事,偶尔看不到人也是正常。
“宁哥儿呢?”王秀莲探头寻找,“是不是不舒服啊?”
萧寒锦猛的扭头:“没跟着去田里?”
王秀莲一脸茫然:“没,爹娘还没起,今日不急着做活。”
你要休弃我吗?
萧寒锦脑海中顿时闪过这么一句话,他忙跑了出去,还不忘让萧永福去酒楼帮他告声假,这误会可真是大发了!
“哎,萧秀才这是要去哪?莫不是去找那个瞎子?你不是都把人休了吗?”
萧寒锦刚跑出去,冷不丁就听到有人说了番古怪的话,他立刻扭头去看,就见是村里的光棍吴贵,二十多了没说到媳妇儿,在村里可不就是老儿子。
他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吴贵嘿笑一声,凑到萧寒锦面前,贼眉鼠眼道:“我昨晚上可都看见你从马车下来了,赚大钱了,就把瞎子夫郎给休了,他身段咋样?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捡回去,反正我没夫郎,先有个暖被窝的!”
萧寒锦眯了眯眼,他微笑:“我夫郎不过是急着去拿东西,现下我正要去找他,若我夫郎出了任何事,我头一个找你。”
“你、你吓唬我干啥,你赚了不少吧?邻里乡亲的帮了你家不少忙,总能借点花花吧?”吴贵不依不饶,比起夫郎,他自然更想要银子去花楼。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种邻里挨得近,几乎没有秘密,昨晚都天黑才归,没想到还能被撞见。
倒不是他赚了钱要藏着掖着不能示人,只是财不外露,总得多几分保险,看样子是瞒不住了,得赶紧让李桂兰去还债才行,否则又有得闹了。
“若要借银子,自然得立字据,若还不上,我是能把你扭送到衙门的。”萧寒锦冷眼看他,“你若是愿意,一会随我去村长那。”
“哎哎!一个村的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吴贵,离我家远点,要是被我看到你在我家附近乱转,我就立刻报官,介时你大可以试试,衙役是听你的,还是信我,赶紧滚!”
吴贵当然不敢惹他,他就是个破光棍,萧寒锦要是真把他告到衙门,那他指定得挨板子,谁也不想和衙役们碰面,那都是官差老爷,可惹不起!
萧寒锦恐吓过他就赶紧朝山上去,那小瞎子倒是挺能猜想,走得也快,他这紧追着都赶不上。
江以宁将被褥晾起来晒,坐在院子里出神,这里能吃的东西已经全都拿到萧家了,他手里就只有银子,还得托人去买,也要给些跑腿的铜板,银子很快就会花完。
他垂眸抹了把眼泪,被休弃了,往后就再不会有人给他说亲了,虽说本就对此没有过分期待,可若真能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谁不想?
只是他也明白,秀才说和胡家小姐没有缘分只是贫寒时的说辞,现下能赚到那么多银子,自然有本事娶心仪的姑娘,真好啊!
“江以宁……”
江以宁动了动耳朵,总觉得隐约听到秀才在唤自己,仔细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他扣弄着手腕,想着还是先把剩余的种子种下再说。
他慢吞吞起身,刚准备回屋拿东西,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停下脚步,空洞的双目朝向门口方向,期待开始横冲直撞,恨不能立刻就能听到声音。
“江以宁!”
“好好的又跑到你这破地方做什么!”
小瞎子被他言语间的怒意吓到了,当即紧紧扣住手腕,小声回应:“我明白你身为读书人的原则,不愿你为难,你只将休书给我就是,我会安静度日的。”
“何时说要休弃你?”萧寒锦明白,这时的女子哥儿都不如前世那般自由,否则也不会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法。
所以他从未动过休弃的念头,他虽同性异性都可,却也很难再与之有过于亲密的关系,因此他想的,也只是等江以宁遇到可托付的人再和他和平分手。
竟不知,这小瞎子自己先受不住了。
“镇上都是这般说的,男人有了银子,就会择更好的,我知道你赚了许多,我不要你的银子,你来日下工,能帮我带些种子吗?”江以宁说着将一直攥在掌心的碎银捧给他看,“再帮我买些糙米面,我能活很久很久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太孤单了些。
能活很久是多久?
一个人在漆黑返潮的土坯房里生活了六年,谁能保证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还能有下个六年?
“江以宁,许多话你大可问得更明白些,我不曾说,便是没有那意思,你不能从别人口中揣度我,可明白?”萧寒锦看着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十六岁的孩子,能把自己养到现在着实不容易,他纵使还有许多指责的话想说,对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都难以再辩。
他是向来不会委屈自己的,若真厌恶什么,即便不说,也会表现明显,身边的人都很识趣。
可这小瞎子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尽可能的从言语中拼凑似是而非的“真相”,还可能拼不对。
江以宁咬了咬嘴唇,猛的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强烈的哽咽:“是没有要休弃我的意思吗?”
萧寒锦立刻认真回答:“是的,没有要休弃你的意思,将碎银给你,一是那些铜板算我借你,如今已有能力给你更多,二来往后所得除此之外都会有你一份,不要多想。”
他说会养着这小瞎子,又怎会说话不做数。
“我不是要你的银子……”江以宁惴惴不安,他不是贪图这些,也不需要萧寒锦刻意给他这些。
“我想给你,你要的东西我便先不给你买了,待下个集日,我领你去镇上一同挑选可好?”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
小瞎子胆小的很,稍有不慎都可能把他吓破胆。
虽然对要迟些拿到东西有些难过,但一想到可以和萧寒锦共同上街挑选,他又不免有些期待,期待到恐惧都减轻了。
萧寒锦见他点头,当即满意了,视线将这土坯房打量一番,之前是想合离后让这小瞎子再回来的,可一言不合就往这跑也不是个事,还得再想想怎么做。
“将铜板都拿上,我送你回去,还得去镇上做工。”萧寒锦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就这样将小瞎子带回了家里,只是送到门口就没再进去。
如果被李桂兰知道他为了江以宁晚了时辰,恐怕又得骂小瞎子。
他轻声叮嘱两句便快速离开了,因为耽误了时辰,连村里的牛车也没有赶上,他只能先徒步走着,途经其他村时,刚好蹭上辆牛车,到镇上时按照价格付了铜板,这才赶紧去荷叶轩。
“萧先生!您可算来了,厨房那边还有事要跟您说呢,您快随我来!”
他一脚踏进荷叶轩,第二步就被掌柜带到了后厨。
昨晚急着走,他只借用厨房做了几道菜给他们尝,这会老厨子正急得抓耳挠腮,他怎么做都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萧寒锦尝过后又带着他重新做了一遍,在后厨内忙了一身油味,这才朝账房走去。
刚走近,就瞧见自己的位置上放着一包点心,他挑眉:“这是做什么?”
“谢礼。”张元起身,再次有些别扭的朝他道谢,但比昨日多了些心甘情愿,“自家做的点心,你别嫌弃,那日是我过于敏感,望寒锦兄海涵。”
“无妨。”萧寒锦点头,将点心收进了抽屉里,算是接受了。
三人重新将精神全都投到账簿里,一看一算,便是一上午都过去了。
午食时,后厨直接将试做的饭菜给他们吃,这里用食的都知晓这菜单是萧寒锦提供的,因此全都看着他,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尚可。”他点头,“只是还需再熟练些,滋味不够。”
“好好。”老厨子激动的很,反正还有几日才会上新菜,他还有时间练习。
用过午食,萧寒锦没休息,直接上楼去找东家了,今日晚来,虽说已经让大哥过来告假,但自己也得来会面,礼仪问题,无关身份。
东家知晓他会来,早就将茶水准备好了,看见他进来,立刻笑着招呼:“来坐,我听闻后厨已经做出七八分来?”
萧寒锦点头:“确实如此,东家准备何时推出新菜?”
东家挑眉:“你可是有何看法?”
“若是准备在三日后上新菜,那此时便能趁热打铁喊客了。”萧寒锦说,“提前将消息放出去,会先吸引一众宾客。”
“先到先得……萧先生果真如商人般聪慧机敏。”东家轻摇折扇,一身藏青色衣衫显得格外稳重温和,他笑道,“我本名蒋亦疏,略长你几岁,若不介意,只唤我一声蒋兄便是。”
萧寒锦抱拳:“蒋兄客气,我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蒋亦疏最是喜欢与这般直来直去人接触,且他看人向来很准,这位秀才可要比传言狠得多,只是深藏着,不与人察觉罢了。
酒楼的月钱向来是当月底发,拿到银子时瞬间就察觉到到了重量不对,便明白这是过了对方口中的试用,甚至连他未来做事的半月都补上了,直接给他发了六两的月银。
且这发薪日亦是赶巧了,就在赶集日的前一天,萧寒锦卖掉的菜谱并非只赚得二十两,只是和蒋亦疏商量先得了这些还债罢了,如今对方私下将菜谱的银票给他,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两。
他提前和蒋亦疏告了半日假,回去便将此时告诉了萧家,说好了带小瞎子赶集,断不能食言。
“儿啊!你究竟如何突然得了这些银两?该不会是做什么打板子的事了吧?!”
李桂兰捧着二十两银子都快吓疯了,生怕他这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毕竟从前也偷盗过家里,她便是再怕萧寒锦生气,也不得不多问一句。
实际上,不仅是李桂兰,就连其他人也是同样惊讶,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寻常农户不吃不喝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银子!
萧寒锦捏了捏鼻梁:“是正经赚来的,您拿去还债就是了,早日将外债都还清,家里也能松快些。”
虽说是告假了,可今日却被拽着瞧了那许多的账本,又为着急着回,他感觉都要用脑过度了,脑袋胀疼的厉害,偏偏一时半会又解释不清楚。
“钱是要还,可你总要说是哪里来的银子?你要是偷强来的,那咱们一家不都得被打板子关起来吗?”
“你倒是说话,平时便是太纵容你了,说不读书就不读,说偷银子就偷,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事,竟还瞒着爹娘啊?”
李桂兰声音尖锐,萧寒锦只觉得头被针扎似的难受,略想抬眼,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恨不得立刻昏睡过去。
萧永福看出不对,他忙解释:“二弟是在镇上的大酒楼做事,那里的东家很好说话,想来是看二弟做事好,特意借给他还债的。”
“是啊娘,二弟如今懂事的很,断不会做您说的那些事,他忙累了一日,还是让他快些去休息吧!”王秀莲也跟着搭腔,还不忘暗暗提醒江以宁,否则再扯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江以宁立刻扶着萧寒锦朝他们屋去,一进去,萧寒锦就立刻脱掉外衣,直接闭眼躺到床上,摆明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也幸好小瞎子看不到,否则怕是要红着脸去打水了。
他端来水,摸索着给他擦拭脸颊,恍惚中萧寒锦甚至感觉自己成为助眠视频中的工具人,疲累的时候被人帮着擦拭,简直不要更舒服。
知道他嫌烦,江以宁全程都没有说话,偶尔会因为把控不住距离,被对方温热的呼吸扫到,他才会恍然快速躲开些。
如今天气愈发暖和,天黑得也晚,这会外面暗昏昏的,却始终能视物,江以宁看不见这样的风光,却能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和争吵。
他下意识想叫醒萧寒锦,但又怕对方恼,只能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刚走出去,萧家的院门前就围了一群人。
“大山家的,忙着呢?”
“忙什么忙,没看见那小瞎子还正探头看呢?一个瞎子能看到什么!”
“宁哥儿赶紧把你婆婆叫出来,我们有事跟她商量呢!”
江以宁敏锐听到人群中有熟悉的声音,他不由得瑟缩一下,不等他叫人,听到动静的萧家人就全都出来了。
晚食后,人正闲着没事干,听有热闹可看,就都围了过来,李桂兰打眼看去,就对上了分外熟悉的面孔,就知道这群人是干啥来了。
她忙笑着把人往院子里请:“我还说把家里收拾妥就去找你们呢,你们倒先来了,里头坐吧,秀莲给几位婶子倒水。”
“哎!”
来的人有些尴尬,她们之前借银子都是好心,村里要是能出个举人,那整个白石镇都有面子,更别提他们万渔村了!
可谁知,这萧家都赚到银子了,竟还不紧着还他们,都是农户家,谁能不惦记那些借出去的银子,生怕打水漂了!
妇人们接过水喝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李桂兰先说话了,她笑道:“我们二寒在镇上做事做的不错,是赚了点银子,方才我们也商量过要还了,没想到你们赶巧就来了。”
这话说了两遍,意思就是没必要骗人。
也庆幸萧寒锦赚了这些,否则这些人真要上门来,她们只怕还得弯着腰请求再宽限时间。
“桂兰姐,你也知道,咱们农户家里都这样不好过,之前也借过不少银子给你们二寒读书,我们也确实紧巴……”
“大山家的,都知道你们二寒在镇上赚大钱了,都能坐着马车回来了,还不赶紧还人家!”
江以宁对这尖锐犀利的声音很耳熟,是之前和王秀莲上山时拦住他们的一位婶子,后来他听王秀莲说那是吴家的,孙氏。
分明没有欠他们银子,却还要亲亲热热的凑过来,一来是想看看萧家是否真的赚到了银子,二来如果没有,还有免费的热闹看。
王秀莲是最不会惯着吴孙氏的,她当即掐腰讥笑:“孙婶子也来看热闹了?我还以为是你家吴贵找着媳妇来送喜事的。”
吴孙氏当即闹了个没脸,吴贵的婚事一直都是她的心头大事,偏偏每次都得被拿出来说笑,她还无力反驳。
王秀莲当即趁热打铁道:“邻里乡亲的,有什么事私下说就是了,我们二弟有出息,不会不还大家,都散了吧!”
江以宁不禁有些羡慕,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能成为大嫂这样厉害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要是还有看热闹的就太过分,都是乡亲,闹太难看不好,识趣的就都走了,只剩下那些被欠了银子了。
说起来家家户户都欠的不多,但户头一多,瞬间积少成多,再加上到了时日缴税,也都是村长帮趁着,更是得多还人情,萧寒锦的给的二十两刚好够。
李桂兰存了心思,她拍拍坐在她身侧的妇人手:“嫂子放心,话到这,钱是肯定会还的。”
“过得都苦,我明白,你家二寒也要读书,以后还得养孙子,都苦……那银子的事……”
“今日便能还。”萧寒锦从屋里出来,俊美的脸上带着冷意,“婶子们可有带借据?若是没带,现在可回去取,大哥去将村长找来吧,这种事得做见证才可。”
倒不是他故意要将人心想的这般险恶,只是穷字最是折磨人,保不齐就会有人想浑水摸鱼,何况今日这事,八成就是那吴贵故意弄得。
有的带了有的没带,萧寒锦便让她们回去取,只是回去的人表情都有些不太好。
李桂兰也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忙拽着他走到旁边,轻声询问:“你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这样多难看!”
“难看?如果银子还回去却没有拿到借据,下次他们就能拿着借据再来要一次,银子谁出?您吗?”萧寒锦皱眉。
“你、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样……”李桂兰确实没想到这里,但也不能接受萧寒锦指责她,干脆坐到旁边生闷气去了。
没多久,萧永福将村长请来,取借据的人家也都回来,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也就没再藏着掖着,直接把银子拿出来让村长去分了,所有的借据当场就被萧寒锦给烧掉了。
他神情严肃的说道:“如今货款两讫,诸位也尽可放心了,今日有村长做见证,来日若是谁再拿出什么莫须有的借据来,我们可是不认的。”
“寒小子说的对,都是避免日后产生误会!”万德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看向还在的村民,“如今都两清了,邻里乡亲和睦相处就是了。”
“这是自然的,大家都是乡亲!”
“对对……”
万德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寒锦,转身带着村民离开了。
天色彻底黑暗,这些污遭事也彻底解决,萧家再不欠任何人债,也算是终于能赚钱给自己花了。
萧家再次安静下来,江以宁搀扶着他回了屋躺下,他大概明白对方为何要连之前的五十五文都算的那般清楚了,亲是亲,财是财,借与赠予,是得清楚些。
翌日一早。
今日是赶集日,村里有牛车的人家都赶出来了,一是能赚几文钱,二也是要去集市上买卖东西。
萧家除了老两口都去,之前采摘的草药也用背篓装好了,江以宁有些紧张,一坐上牛车就恨不得将头埋进车板子上,萧寒锦只当他是从未出去过,便拍了拍他肩膀。
他们进镇早,但摊贩们早已支起摊子,各种小吃食和饰品摊子,货郎挑担沿街叫卖,连布匹店都将布料摆出来了。
“大哥先去做工,我带他们去卖掉这些草药,再闲逛。”萧寒锦说,在镇上做事半月余,再加上原主的记忆,对这些医馆药铺还是了解的。
“行,秀莲你小心。”萧永福叮嘱两句便快速离开了。
晨起起的早,为早些占牛车也没用早食,萧寒锦自然不能让王秀莲这个孕妇饿着肚子,沿街瞧见油炸饼子,煎白肠,就各样买了两份,一路吃着就去了医馆。
医馆虽然偏远了些,但到时还有不少人等着拿药,他们不急就先等着了。
“大夫,我家小姐究竟为何头昏脑涨?”
“只是未休息好罢了,待开些安神药,喝下便是。”
“你这大夫——”
“小桃,不许无理!”
萧寒锦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往那边看去,却不想刚好和那位姑娘对上眼,胡巧云微微瞪大眼睛,思忖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她看向萧寒锦,不悦皱眉:“又是你,我不是同你说过不要再纠缠我吗?!”
王秀莲和江以宁登时愣在原地,尤其是江以宁,莫名难堪的无地自容。
第14章 偏护
萧寒锦只掀起眼皮看淡淡她一眼,自然将头扭开了,一副不认识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萧寒锦,你为何不肯放过我?我已经定亲,你偏要与我过不去是不是?”胡巧云又惊又怒,这穷书生竟敢这般无视她?
“且不说我从未纠缠你,若你真不愿与我说话,装作不认识便是了,偏要过来说两句,到底是做贼心虚。”萧寒锦音色寡淡,言语间亦是不饶人。
他好端端坐着,也得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到底是谁无理?
胡巧云气不过,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想到医馆人多口杂,不好在这里多说,她低声道:“我去荷叶轩等你,必要与你说清楚。”
说罢她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人往高处走,萧寒锦亦是能理解胡巧云瞧不起原主的心,何况人心凉薄,拜高踩低,他又不是头次见。
只是说清楚也好,省的再惹事端,引起误会和麻烦。
王秀莲皱眉:“二弟你要去见?那胡小姐都有婚约了,还是不见的好吧?”
萧寒锦摇头:“若此时不将话说清楚,她成婚后碰见更是尴尬,介时对谁都不好,何况我与她没有私心,嫂嫂不必担心。”
王秀莲看了看他,又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江以宁,担心的可不是她。
“你也别担心。”萧寒锦握住他的手。
眼看着人不多了,医馆的伙计也注意到他们了,忙过来询问:“几位谁要问诊?”
萧寒锦立刻将江以宁推到身前,他认真道:“我夫郎幼时烧坏了眼睛,想请大夫瞧瞧,可能治好?”
“那夫郎随我来吧。”伙计是男子,不好碰江以宁,便让王秀莲跟着进去了。
萧寒锦也没闲着,待那伙计出来,便直接问他收不收草药,他想的简单,若是不收,就再找其他药铺问问,若是收,小瞎子在家里也不算没事做了。
这事伙计不能做主,便去问管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