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梁煊陷入回忆。
前世的自己,太过自负,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他不愿阿槿吃苦,强烈占有欲作祟,没有放手让鸟儿学会自由飞翔,他牢牢将人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人经历一点风雨。
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手段,可以一辈子这么护着人走下去。
他太年轻气盛了,不知道,世上最难预料的,就是人心。
遭人背叛,失去权势,也失去了保护阿槿的能力。
自顾不暇的时候,他想过,将阿槿远远送走,可他往日表现太明显,那些人早知道,阿槿是他的软肋,这场阴谋,不止针对他,也针对了阿槿。
长宁侯转投他人,高调改立世子,长宁侯夫人重病去世,谢云槿如一只被大雨淋湿羽毛的幼鸟,一夕之间,失去所有庇护。
那段时间的记忆换乱不堪,等他重新掌权,他与阿槿之间,已经有了深深隔阂。
再也回不去从前。
离族圣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给了阿槿远离过往所有痛苦的一条崭新之路。
阿槿毫不迟疑抛弃了他。
然和呢?
思绪回到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浸入骨髓的凉意在消息传来的瞬间,漫过全身。
梁煊带人堵住谢云槿的去路。
不想,谢云槿如此决绝,宁愿去死,也不愿回去。
【我们合作吧,】未来梁煊声音疲惫,【先解决离族圣子的事。】
前世已成过往,那些秘密被永远掩埋,离族圣子,或许是唯一一把解开秘密的钥匙。
下雪了。
大雪飘飞,很快,为大地铺上一层雪白。
谢云槿洗了把脸,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出神。
“云槿有心事?”
祝余从外面走进来,见他发愣的样子,问。
他暂时还住在侯府,为谢云槿调理身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薛家初回京,需要忙的事、走动的关系很多,祝余不太乐意花费时间在与权贵相交上,薛家也舍不得刚寻回来的孩子为这些事费心,商量之后,让人继续住在侯府里。
不是没想过给祝余置办宅子搬出去住,祝余拒绝了,他以后不一定长留京城,给他置办宅子有些浪费。
祝余的师父收到祝余的信赶来京城,与薛家人见了一面,不知双方说了什么,来的时候,一脸不高兴,离开的时候,脸上倒是带着笑。
顺便也给谢云槿看了看身体。
“是为夜间燥热心烦吗?”祝余猜测。
这种事谢云槿不好意思说出口,祝余师父一把脉就把出来了,说是正常现象,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忍不了,可以找人纾解一下,切记不可太过。
谢云槿面红耳赤把人送走。
没脸见人。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梁煊耳里。
三更半夜的,谢云槿从梦中惊醒,猝不及防对上梦中出现的眉眼,整个人都是愣的。
梁煊带着一身寒气进屋,站了会儿,等身上寒意不那么重了,才走到床边坐下。
“我吵醒阿槿了?”
失去阿槿的记忆如一把寒刀刺进胸膛,反复折磨着梁煊的神经。待这个世界的梁煊睡熟后,梁煊从这具身体里醒来。
他要来看看阿槿。
只要看一眼,确定阿槿还在,就好了。
没想到,阿槿是醒的。
梁煊深深望着眼前少年,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身上也黏黏腻腻的,谢云槿抓着手下被褥:“没有,殿下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察觉到梁煊情绪不对,谢云槿将睁眼见到做梦对象的尴尬扔到一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煊摇头。
“殿下,别骗我。”谢云槿抱着被子往梁煊身边挪了挪,他很少很少从梁煊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伤心到了极致,仿佛来见他一眼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心沉甸甸的。
梁煊突然伸手,抚上谢云槿的脸。
谢云槿没躲。
感受到掌下温热的肌肤,梁煊眼中的悲伤淡了些。
“真好。”
他的阿槿,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经历前世那些痛苦。
真的很好。
第52章
梁煊不愿说,谢云槿盯着他打量了一会,确定自己问不出什么,拉住他的手:“殿下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
梁煊反手握住谢云槿的手,往前,握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用脸颊蹭了蹭:“有阿槿这句话在,我知足了。”
两人静静呆了一会,谢云槿出声打破寂静:“殿下有惊动我院子里的人吗?”
惊动了也没关系,谢云槿思索若是有下人看到,要怎么做。
“阿槿放心,没人看到。”
梁煊不是第一次夜闯谢云槿深闺,那个梁煊能做到不惊动任何人,他自然也能做到。
没待太久,梁煊恋恋不舍离开。
目送梁煊背影远去,谢云槿裹着被子在窗边站了一会。
离族使臣到来,为看似平静的京城掀起一股不小风浪。
皇帝将这件事交给二皇子处理,作为太子一脉,谢云槿自然不会多去费心,二皇子一脉忙碌起来,太子这边相对清闲了些。
谢云槿有时间在家好好陪一陪母亲和祖母了。
一大早,谢云槿就去了祖母院中。
侯夫人也在。
“祖母,娘。”谢云槿见过礼,坐下。
“槿哥儿还没用早膳吧?”
谢云槿摇头:“听说祖母这边呢新请了个厨子,孙儿今天特意空着肚子过来尝尝鲜。”
“小馋猴。”老夫人笑着打趣。
心疼孙子到现在还饿着肚子,老夫人打趣完,吩咐身边的侍女去传膳。
谢云槿笑着说了些逗趣的话。
一道道新鲜的菜端上来。
谢云槿动了动鼻子,故作夸张:“好香啊。”
老夫人没让侍女布菜,亲自夹了片乳白色的肉片到谢云槿碗中:“槿哥儿尝尝。”
谢云槿捧着碗:“祖母自己吃就好,我看到喜欢的菜不会客气的。”
说说笑笑,谢云槿吃了个肚皮滚圆。
“祖母新招来的厨子厨艺果然一绝。”谢云槿夸道。
“既然槿哥儿喜欢,今日便让他去你院中做事。”谢云槿用饭香,连带的,老夫人也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
“母亲可别惯着他。”侯夫人笑道。
“是啊祖母,”谢云槿没答应,“我在府里用饭时间少,不用特意让他去我那边办事,我若想吃了,直接来祖母这里蹭饭就行,祖母不会嫌弃我吧?”
老夫人巴不得孙子天天过来:“怎会嫌弃你?你若是想,天天来都行。”
“就知道祖母对我最好了。”谢云槿半是撒娇道。
用完膳,谢云槿又待了一会,才离开。
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时间,他约了顾承泽和冯修竹见面。
几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入朝后,三人都有不少变化。
聊着聊着,难免聊到朝中事。
最近朝中被议论最多的,莫过于离族来者。
“离族此番前来,除了上贡,似乎还想与大梁联姻。”因着顾家的关系,顾承泽对朝中事知道的比较多。
“联姻?”谢云槿愣了一下,“他们是想送人来还是迎娶公主?”
“一个战败国,还想娶公主?”顾承泽嗤笑。
那就是送人过来了。
谢云槿问:“承泽可知,他们打算送谁过来?”
“说是离族族长有一女貌若天仙,年方二八还未嫁人,这次随离族使臣一同前来,想在大梁觅一良婿。”
“不是送给那位的?”谢云槿指了指上方。
“云槿想什么呢?就算离族想,那位也不会答应,这次应当会在适龄宗室之子中挑选一位。”顾承泽解释。
“好了不说这些,章家传来喜讯,子茗的夫人有喜了,特意让我与你们说一声。”
“子茗速度够快的啊。”谢云槿笑道。
距离章子茗成婚还没多久,就传来喜讯,谢云槿很为这个朋友高兴。
“他年底本来想进京与我们聚一聚,这下来不成了,托我同你们告罪呢。”
“他那边的事要紧,”谢云槿摆摆手,不在意,“更何况我们都忙,他来了,还恐招待不周。”
“修竹呢?前两日我可是听说,礼部侍郎有意……”
不等顾承泽说完,冯修竹打断他:“我暂且没有成家打算,顾兄就不必打趣我了。”
几人说说笑笑,谢云槿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转头。
是顾承泽。
顾承泽朝下方努努嘴:“我们刚刚还说离族的人,你们看。”
他们待的是茶楼二楼,临窗位置刚好能看到楼下风景。
离族人外貌特殊,走在路上,总能迎来百姓好奇的目光。
一开始,他们有些不习惯,但来了大梁地盘,总不能一直不出门,被看得多了,逐渐习惯了外人的目光。
一行人旁若无人交谈。
他们的语言与大梁官话不同,加上声音不大,谢云槿等人并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他们也只是路过,很快就离去了。
谢云槿收回目光。
他对离族人兴趣不大,本以为自己与这些人不会有什么交集,没想到
当天晚上,就与一名离族人撞上了。
谢云槿拿在手中的纸袋掉到地上,纸袋里的栗子骨碌碌滚出来。
谢云槿盯着滚远的栗子,心疼。
那可是他排了好久队才买到的栗子!
还没吃几颗呢!
“抱歉,撞掉了你的东西。”
略有些奇怪的腔调响起。
谢云槿抬眸。
上次同梁煊一起看离族使臣进城时被梁煊捂住了眼睛,谢云槿没见过这位红发碧瞳的男子。
男人很高,谢云槿粗略估计了一下,应当和梁煊差不多高,五官带着异域的美,尤其那双绿色眼眸,波光潋滟,仿佛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
“不要紧。”无意与之交谈,谢云槿转身欲走。
“我撞掉了你的栗子,赔你一包。”
去路被挡住,谢云槿皱眉:“不必了。”
看出他的不悦,男人不再阻拦,侧身让开。
目送谢云槿离开,男人目光幽深。
不多久,另一名离族男子赶来:“属下护卫不力,请圣子责罚。”
“之前查到的,那位与大梁储君关系亲密的伴读,是他?”
“是。”
谢云槿没将这次偶遇放在心上,努力回忆了一番梦里的未来。
有一段时间没做那样的梦了,谢云槿扒拉了半天,都没从记忆中扒拉到和离族来大梁的画面。
梦里的未来没有离族战败,自然也就没有离族族长之女进京一事,谢云槿不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次日到东宫后,与梁煊说起这件事。
“阿槿是说,在茶楼遇到了离族人?”
离族圣子的到来,给了两个梁煊难以言说的危机,担心谢云槿那边出意外,他们早派人暗中盯着,离族圣子撞上谢云槿的一幕,当天梁煊就知道了。
只是离族圣子没做什么,梁煊也不知道,这次来京时间不同,离族圣子计谋会不会有所不同。
派去查离族目的的暗卫没带回确切消息,梁煊只能先暗中警惕。
说着说着,谢云槿提起从顾承泽那听来的话。
“承泽说,离族有意与大梁联姻?”
“嗯。”梁煊心里装着事,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谢云槿已经接触朝政了,如果对方真有这个意思,他不应该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离族还在试探。”既是试探,自然不好弄得人尽皆知。
“皇上怎么说?”
不管离族那边怎么想,这件事能不能成,关键还是看皇帝。
“这就要看离族给出的条件了。”
利益足够,皇帝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心中惦记这件事,之后几天,谢云槿对离族那边比从前上心了些。
作为战败方,离族人来大梁后,行事低调,很让人省心。
了解之后,谢云槿也知道了,那日撞到自己的,是离族圣子。
离族与大梁不同,他们信奉神教,圣子是比族长地位更高的存在,谢云槿想不通:“既然圣子在离族有那样高的地位,为何要来大梁?”
作为战败方来,受到的冷眼与区别待遇不是开玩笑的,关注离族之事后,谢云槿不止一次听说离族使臣在这边受欺负的消息。
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都默许了,其他人更不会管,都只当没看到。
谢云槿偶尔撞见,帮离族圣子解了两次围,惹得梁煊心中很是不快。
不是对谢云槿,而是对那个有意无意往谢云槿身边凑的离族圣子。
离族圣子已经不止一次往谢云槿身边凑了。
那日被撞掉刚买的栗子,谢云槿尚不知道,撞了自己的人是离族圣子
谢云槿没将这件事当一回事,不料两日后,他又遇到了这个人。
离族圣子手中拿着熟悉的纸袋,朝谢云槿走来。
“我特意在同样地方买的栗子,给谢大人赔罪。”
回府路上,谢云槿又一次遇到红发碧眼的男人。
“只是一包栗子,圣子不必挂在心上。”谢云槿没有去接离族圣子递过来的纸包。
谢大人是不肯原谅我吗?”
“没有怪你,何来原谅?”
谢云槿绕开人走了。
过了两天,他又遇到了离族圣子。
频繁遇见,再傻也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即便没有交谈,谢云槿和离族圣子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顾承泽听了,来寻好友。
“云槿,你与那个离族圣子,是怎么一回事?”
谢云槿剥了颗栗子放到嘴里:“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顾承泽从他怀中夺过一颗:“别说我,到处都在传,你与离族圣子交好。”
“我与他总共就见了六次面,每次说话不超过一炷香,怎么就成了我与他交好了?”谢云槿倒是不知,外面传成这样。
他与顾承泽说了这六次见面的事。
说是意外,谢云槿知道,是对方有意为之。
“他频繁见你,你又是太子身边的人,不怪旁人多想。”顾承泽一针见血。
“是啊,我也怀疑他是冲殿下来的,难不成他们看中的联姻对象是殿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太子年纪合适,没娶正妃,若是成功与太子联姻,将来太子登基,对离族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谢云槿将自己的猜想与顾承泽说了。
顾承泽沉思:“不无这个可能,你仔细想一想,那离族圣子接近你,可有说过与太子有关的事?”
谢云槿仔细回想,摇头:“没有,他倒是沉得住气。”
“不一定是为了这件事,总之你要小心,能不与之接触就不接触,二皇子那边,怕是对你意见颇深。”
谢云槿理解。
与在朝中站稳跟脚的太子不同,二皇子势力太弱,如果想要那个位置,朝中无法得到的势力,只能依靠外界。
离族便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二皇子得了接待离族使臣的差事,未尝没有与之交好的心思。
“阿槿。”
正撑着胳膊望向窗外的谢云槿回神:“殿下?”
“阿槿在想什么?”梁煊走到谢云槿身边。
“在想离族圣子……”
神经再大条,次数多了,也能察觉到不对。
更何况,谢云槿也不是那种迟钝之人。
尽管每一次遇到离族圣子,都好像是意外,谢云槿却知道,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三次……就不可能是意外了。
“离族圣子怎么了?”梁煊不动声色问。
无人知晓,宽大衣袖之下,男人的手一点点握紧。
“他好奇怪,”谢云槿放下胳膊,脸上出现一丝不解,“他好像在创造机会与我接触。”
不是好像,是就是。
“我又不是朝中重臣,有什么好接触的?”
“阿槿不喜欢?”袖中握紧的拳头缓慢松开。
谢云槿点点头:“太莫名其妙了。”
谢云槿不喜欢与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打交道。
想起承泽说的那些,谢云槿欲言又止。
要直接问吗?
“阿槿不喜欢,孤会让他少去烦你。”袖中手彻底松开,梁煊提起的心随之缓缓落下。
“殿下不觉得我多想?”谢云槿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手指动了动,梁煊放任自己的心意,摸了摸少年的头:“阿槿这样讨人喜欢,怎么会是多想?”
谢云槿观察梁煊脸色。
他似乎一点都没往自己身上想。
“阿槿看什么?”
梁煊有没有想到离族圣子的目的谢云槿不知道,他对自己狠关注谢云槿感受到了。
“我在想,离族圣子频繁接近我,是不是……”
梁煊松缓的心再次捏紧。
“是什么?”
察觉到离族圣子的心意了吗?
阿槿会怎么想?
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又一次选择离开?
梁煊心思百转。
直到谢云槿开口。
“在想,离族是不是想与殿下联姻。”
万万没想到这一茬的梁煊愕然。
看出他的惊讶,谢云槿奇怪:“不然殿下觉得他想做什么?”
以梁煊的敏锐,不应该想不到这一茬啊。
谢云槿心中疑惑。
他在梁煊面前向来不掩藏自己,心中疑惑,脸上也显露出来。
紧绷之后骤然放松,梁煊徐徐舒了口气,半蹲下来,直视谢云槿的眼:“阿槿为何会这么想?”
“离族有意与大梁联姻,纵观宗室子弟,殿下是最优秀的,他们要选,殿下应该是最优选吧。”
半蹲下来的梁煊比坐在椅子上的谢云槿微矮一些,谢云槿需要低头,才能与之对视。
很少用这样的视角看梁煊。
谢云槿拉了拉梁煊衣服:“殿下快起来。”
梁煊没动,眸子里闪动着不知名情绪。
定定看了会谢云槿,用微哑的声音问:“阿槿真觉得我这般好?”
突然跳了话题,谢云槿疑惑“嗯”了一声。
“阿槿说,我是宗室子弟里最优秀的,”梁煊执起谢云槿的手,缓慢摩挲,“阿槿真这么觉得吗?”
谢云槿:“?”
你抓的重点是不是有些不对?
“我如何不正经了?”
梁煊顶着一张正直的脸说这种话,谢云槿不想看他,偏过头:“我是说离族的事。”
“阿槿担心我娶别人?”不等谢云槿回答,梁煊继续道,“阿槿放心,除了你,我不会再有任何人。”
梁煊逮着机会表忠心,谢云槿是真的无奈了:“那殿下觉得,离族圣子接近我,是因为什么?不因为殿下,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他只是一个侯爷之子,怎么看,都没离族圣子花大功夫接近的必要。
梁煊心说,可不就是因为你,不过谢云槿误会了也好,他才不愿谢云槿知道离族圣子的真实意图。
最好这辈子谢云槿对离族圣子只有警惕。
“我派人去查查,倒是老二那边,有意与离族联姻。”
二皇子确实有这个想法。
他当然不会给出正妃之位,若一个侧妃之位能换来离族这个助力,何乐而不为?
二皇子府。
“赵先生觉得如何?”二皇子坐在首位,问。
他问的,是与离族联姻之事,赵先生是二皇子身边门客,几年前就跟在二皇子身边做事了,很得二皇子信任,为二皇子出过不少主意。
“与离族联姻,在眼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赵先生抚须道。
“先生也认可我的想法?”见自己的主意被认可,二皇子正襟危坐。
赵先生点头:“现在朝中能供殿下使用的势力太少,与其与太子争这些,不如另辟蹊径。”
二皇子沉思。
他有与离族联姻的想法,确实有这方面考量。
“离族虽在上一场战争中是被薛家打败,但他们现在臣服于大梁,是大梁的臣子,陛下将接待离族的重任交给殿下,未尝没有让殿下与之结交的意思。”
说是平衡之道也好,不喜太子也罢,皇帝的所作所为,给了成长起来的几位皇子野心。
凭什么太子可以,他们不可以?
二皇子平日里表现出不争不抢的意思,不代表他真的不想争那个位置。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既能靠近,谁不心动?
二皇子被自己说服了。
心中有了想法,自然会施行,不过二皇子不傻,不至于做的特别明显。
因为离族的事,东宫这边一直关注着离族和二皇子一脉,二皇子刚用行动,东宫便知道了。
梁煊将这件事说与谢云槿听。
谢云槿感慨:“二皇子还真是想走联姻的路子。”
不难理解,二皇子想要那个位置,需要足够的势力支持,在朝中大半势力被太子把持的情况下,借助外力是不可避免的。
太子对此乐见其成。
毕竟,今天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
他不在意离族如何,最好离族能与老二绑得死死的,那样,阿槿才会打心底把离族放在对立面。
传出二皇子有意与离族联姻消息后,谢云槿越发避着离族的人。
离族圣子堵了几次,没堵到人,脸色微沉。
“圣子为何非要……”
随从的话没说完,离族圣子知道他要说什么,沉着脸开口:“以大梁太子对这位伴读的在意来看,他会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唯一突破口。”
离族真的心甘情愿臣服于大梁吗?
当然不。
那场战败来的太突然,明明巫祝占卜出的结果是,他们会取得大胜利,就在行动前一晚,巫祝给出情况可能有变的消息。
他们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战况太惨烈,以至他们不得不暂时对大梁俯首称臣。
离族圣子亲自来大梁,为的是巫祝的一番话。
那日,巫祝脸色惨白,说:“大梁情况有变,绝路出现新的生机。”
结合不该出现的战败,离族圣子必须来大梁一探究竟。
他们付出数十名暗探的性命,终于查出一些线索。
那场大败的关键,可能出在大梁太子身上。
在离族,圣子身份远高于族长,本以为,他亲自来,大梁会派太子交接,没想到,被派来的是二皇子。
族长之女自然也是为太子准备的。
可惜,他们几次暗手都被对方躲过,东宫铁板一块,根本没法派人潜入,只有谢云槿。
谢云槿对梁煊的特殊,有心一点,不难发现。
望着谢云槿离开的方向,离族圣子目光幽幽。
他会就这么放弃吗?
这是唯一重创大梁太子的机会。
谢云槿被离族圣子几次堵人弄得烦不胜烦,梁煊适时提议,让他在东宫住一段时间。
谢云槿迟疑。
如果两人关系没有改变,不用梁煊提出,谢云槿会主动要求在东宫住。
“阿槿在犹豫什么?”
“我……”
“说到底,阿槿会被离族盯上,有我的关系,我自然该好好保护阿槿。”
“嗯?”谢云槿不解,“殿下为何这么说?”
“因为他们想对付我,找不到别的办法,便想着从阿槿身上下功夫,还好,阿槿没有被蛊惑,没有出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梁煊半真半假道。
一直被离族圣子堵也不是个事。
有关太子欲与离族交好的谣言在传出离族族长之女即将嫁给二皇子为侧妃的时候,不攻自破。
谢云槿不想与离族圣子虚与委蛇。
离族圣子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尤其那双碧绿的眼,与之对视,总觉得自己成了蛛网上的猎物。
挣扎不得。
思考片刻,谢云槿道:“好,我在殿下这边住一段时间,府里……”
“我会派人去说,阿槿不必担心,侯府孤会让人盯着。”
谢云槿点点头,没拒绝。
他担心离族圣子在他身上下手不能,对家人不利。
梁煊动作很快,没多久,侯府就收到了东宫传来的消息,说年底事忙,谢云槿会宿在东宫。
老夫人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只做受宠若惊状,给前来传消息的公公塞了个大红包。
待人离开,老夫人将儿媳叫到自己房里。
看出老夫人脸上的担忧,侯夫人扶着人坐下:“槿哥儿不是第一次宿在东宫,母亲不必太过担忧。”
“我不是担忧这个。”
下人都退出去了,在儿媳面前,老夫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槿哥儿与太子走得这样近,太子是储君,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槿哥儿……”
侯夫人已经知道了儿子和太子之间关系不太对,听到老夫人的话,一颗心提了起来。
不知道内情的时候,她自然觉得,自家儿子与太子交好,是好事。
从前太子对槿哥儿好,她没多想,毕竟两个孩子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槿哥儿又讨人喜欢,两人关系亲密不奇怪。
自从知道太子对槿哥儿怀有那样的心思,侯夫人的心就七上八下的。
上位者的恩宠,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好的时候,处处都好,一旦某日心变了,从前种种,都有可能化为一把刺向儿子的利剑。
“娘……”
感受到儿媳的不安,老夫人反过来拍了拍儿媳的手背:“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孩子们有孩子们自己的造化,槿哥儿……过段时间,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吧。”
他们想再多都没有用,重要的是,槿哥儿怎么想。
若槿哥儿不愿……
老夫人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她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孙儿被人欺负。
可,看槿哥儿的做法,不像是不愿的。
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
两位夫人相对无言。
赐婚圣旨下来了。
二皇子将在同一日迎娶正妃与侧妃,婚期定在来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