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帝反抗的手段,但裴铎并不放在眼里。
对他而言,这个孩子从淑妃肚子里还是从裴云栀肚子里出来都一样,只要裴云栀位置足够尊贵,都可以是裴云栀的孩子。
这一点他早就许诺过淑妃,她的孩子也有可能做皇帝。
在这种情况下,淑妃自然不可能傻到背弃扶持他的人而改投皇帝的怀抱,皇帝跟淑妃说的东西,淑妃转头就告诉了他。
裴铎眼眸淡漠,在手里这本折子上写下鲜红的‘允’。
这几次针对皇后的动作不过是小把戏,他要做的事还在后头。
相较于他之前的计划来说,他的确加快了步伐。
因为他想快点为林织拿到他的妖心,他不确定他的时间还有多久。
头疼的病症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和剧烈,没有小狐狸在一旁安神,更是让他难忍。
但即使难忍,裴铎也忍下来了。
裴铎正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里,在思绪未理清楚前,他不知如何对上林织的那双眼。
因此他刻意让林织疲倦,奇怪的是,林织身为狐妖,竟然也格外容易因此困倦,但这正和他意。
这些天裴铎闲暇时都在翻阅镇妖司的档案,在寻求一个答案。
妖懂情爱吗?
这若是随意寻一个天师询问,他们的答案大多数是否定。
妖怎么会懂人间的忠贞与情爱,许多妖物转眼食人,将人当成玩物和食物,海誓山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笑话。
裴铎从前并没有想过这件事,因为他不在意妖明不明白情爱,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害人妖物都被他斩杀或关押。
如今裴铎却在努力地从档案从经历的事件里,寻求着答案。
那日从林织的梦里醒来,他时常在想,林织拿到了完整的心后还愿意为他留在人间,愿意和他同行,到底是出于情爱、依赖还是忠诚,这些情绪混杂的太相似,表达也一致。
那些档案看到最后,裴铎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林织懂还是不懂。
他希望林织懂,这个答案会让他欢愉舒心,可他的时间不够多,如果他死了,林织会怎样伤心?
裴铎每每想起便觉得不甘,怨恨起所谓的命运。
裴铎又想着林织不懂便好了,他死后他依旧是山林间自在的妖狐,无拘无束。
他甚至可以早些放林织走,让林织去自由自在地过想要的生活。
但这同样让他煎熬,翻来覆去竟无法寻求一个足够满意的答案,甚至冷嘲着自己的大方想法。
若是能活久些便好了,师父断过他的命格,他已经没有多久可活,越发剧烈的头痛似乎已经在为他敲响丧钟。
裴铎以往对这件事很坦然,只要他准备足够,裴家不会有事,死了反倒让许多人松口气。
他的仇已经报了,因此活与不活,他并不在意。
可如今却不同,他对生命的贪婪渴求与日俱增。
每晚拥着林织时,同爱怜一并的是不甘,他听着林织说着好听的话,心里欢愉与酸涩同行。
夜色深深,裴铎从密道回了府中。
进入到卧房,裴铎便发现了不对。
桌案与床脚多了许多抓痕,有些东西东倒西歪,似乎发生了争斗。
裴铎焦急地去寻林织,却发现他正以狐身躺在床中央,看起来并无大碍,裴铎悄然松了口气。
他俯身去摸林织,却被狐尾被拍开了。
这种抗拒的动作让裴铎手一顿,还未开口,便听见了小狐狸有些惊喜的声音:“大人,你回来了。”
“大人的头疼好些了么,近日都不带着我了。”
林织的关切里带着些失落,有些委屈地瞧着裴铎。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带你还不是因为你终日睡着。”
裴铎点了点狐狸的脑袋,神色如常。
林织知道他在骗他,头疼作为裴铎的病症,和明遥的腿宋嘉竹的声音一样,在治愈未有成效之前,不可能痊愈。
裴铎的心藏的太深,林织走进去了,却未能完全碰到。
起码裴铎还没打算告知林织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甚至没有告诉林织他阴霾缠身的理由。
林织要是不站在上帝视角知道前情提要,估计还对裴铎一知半解。
那个代表了任务对象内心意象的小猫吊坠,林织现在还没有看见。
久居高位,裴铎这种人的爱都带有一种“安排”与“布置”,甚至习惯了弯弯绕绕,他不会开口询问对方的意愿。
林织猜裴铎现在心里估计在考虑,要不要在他死之前要不要成全他这个情人回归林野的心愿。
他分明已经说的足够清楚,而且他先前那么做就是想让裴铎进一步确定他的感情,从而为之振奋。
谁想到裴铎这么笃定他真的要死,让林织头疼。
身为同类林织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裴铎更相信自己安排好一切。
这种心机深沉防备心重的人真是麻烦啊,林织不在意地将自己也涵盖了进去,不过好在他已经有了破局的办法。
听见裴铎的话,他回道:“这还不是因为大人你……不过大人,我确实觉得最近很不舒服。”
裴铎的神色凝重了些,再一次检查了林织的身体,却没查出任何问题。
“我带你去一趟梵静寺。”
无尘大师作为老前辈,在妖物异状这一方面,他的经验在裴铎之上。
裴铎没有耽搁,立刻抱着狐狸去了梵静寺。
毕竟狐狸只有半颗心,万一是这里出了问题那就糟糕了。
裴铎设想过很多情况,唯独没考虑过林织会比自己先死,绝对不行。
无尘大师在紫竹林坐禅,罕见地看见了裴铎有些失态的模样。
他检查着狐狸的状况,眼里有些讶异。
“这么多年,老衲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状况。”
“此乃喜脉,可施主不是公狐么?”
无尘看着林织,林织故作茫然,看向了裴铎。
裴铎已然是僵硬姿态,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喜脉’。
小狐狸是公狐狸不会有错,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喜脉这两个字在裴铎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炸的他脑海空白。
喜脉?怎么会是喜脉?
林织怀了他的孩子,孩子?
裴铎这辈子都没想到后代这玩意能出现在他身上,还是一只公狐狸怀的,这简直是平生未见闻所未闻。
“大师确定没有误诊?”
裴铎如果是普通人他可能就信了,可他是镇妖师,他更清楚这种事情不大可能,妖本就不易有子更别说是与人类有后代。
无尘大师再检查了一番,十分笃定地说:“的确就是喜脉,老衲曾接触过有孕的妖怪,不会有错,但未曾感受到胎儿的存在,加上小施主又是公狐,我得好好研究几日,裴施主,可否将他留在我这儿一段时间?”
裴铎心里第一个想法是不愿,可为了小狐狸的身体着想,为了弄清楚这件事情,这样更稳妥。
“那就麻烦大师了。”
裴铎并未现在就离开,而是抱着同样很茫然的小狐狸走远了些,低声进行叮嘱。
“你在这儿好好的,我每晚会来看你。”
“大人,我怎么会怀崽子呢,我分明……”
小狐狸的爪爪有些不安地抓住了裴铎的衣襟,明明还是狐身,裴铎却已想到了他人身模样抓着自己衣服,面上无措紧张的模样,眼眸越发柔和。
“别害怕,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有事。”
裴铎摸着狐狸温暖柔软的皮毛进行安抚,缓解他的焦躁。
小狐狸的情绪看起来安定了些,但依旧有些不安地询问:“若是我真的有了,大人会不会嫌弃?”
“自然不会。”
人妖混血难免遭人诟病,但若是他的孩子,谁敢说一句不是。
小狐狸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绷起来,有些惶恐地说:“大师说没有感觉到胎儿,我若是没有怀崽崽,大人会不会生气?”
裴铎感觉到了林织情绪的不稳定,人类女子在有孕时也会有这样的表现,小狐狸有孕这样也难免,难怪在他摸狐狸肚子的时候,小狐狸会将他的手拍开,想来这是下意识地护崽反应。
“当然不会,你平安无事即可。”
裴铎虽然平日里一副温和模样,但却不是真的温柔,如今也算是破天荒地温声细语了一会,娇宠着自家狐狸。
不远处站着的无尘大师仰头观月,谁叫他上了年纪还耳聪目明,无意去听,却也听的清楚明白。
谁成想冷心如裴主司,也有这样的一面,不仅和妖物缠在了一块,还有了这等事。
无尘大师有些费解,裴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碍于出家人不好询问这些,无尘大师也只能心里感慨,真是无比奇妙。
小意温存了一会儿,林织留在了梵静寺,裴铎则返回京城。
年底正是事物繁忙的时候,要等到节后才能清闲一会儿,宫里和镇妖司现在都离不了裴铎。
“小施主,可否化为人形,让我再查探一番?”
无尘大师的模样宽厚慈悲,不因这是妖物怪异之相而心有他念。
林织化为人身,自然,区别于在裴铎面前,他衣服也变化了出来。
他知道自身情况因什么而生,但依旧佯装了些许紧张的模样,哪怕裴铎不在跟前,他的戏也得演全套。
这种情况显然触及到了无尘大师的知识盲区,在号完脉后,无尘大师便让林织在紫竹林中休息,他先回去查阅资料。
“辛苦大师。”
林织行礼,他真的觉得有点让无尘大师操劳了,吃斋念佛的和尚不仅要忙着帮皇帝祈福还要除妖,现在甚至还要兼职妇科圣手,病人还是公狐狸。
无尘大师笑着回礼,从紫竹林与梵静寺连通的那道侧门离开了。
林织则继续化为自在的狐身,到了紫竹林深处,吸收灵力静心修炼。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灵力在减少,应该是身体异变为了迎接孩子的到来而进行了压缩储存,尽管怀孕是假的,可身体就是这么认定了也没办法,如今蹭着紫竹林的灵气,可得多吸收一点。
裴铎那边林织并不担心,虽然他不知道裴铎是因什么认定他命不久矣,但如此这么一遭,裴铎还舍得放他回去舍得自己就这么死么?
舍不得,裴铎当然舍不得。
回府的马车上,裴铎一扫近日的阴霾,颇有着拨云散雾之感。
在起初的震惊过后,那点甘甜滋味便从心里源源不断地上涌,让裴铎唇角上扬。
姿容绝佳的青年眉目疏朗,无一不写着春风得意。
他高兴自然不只是为后继有人,准确地说这部分情绪只占了极少的比例,让他真正欢悦的是林织有了他的血脉,这让他和林织之间似乎多了一种无法言明的缠绕感。
裴铎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考虑什么若是小狐狸想回去他便放他回去了,甚至有些讥讽自己假模假样的慷慨。
他这才发觉从林织的梦境中走出来后,他便进入了一条窄巷,将他困缚于其中。
他为何一定要在意林织懂不懂情爱,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他就是他的。
林织是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这还不足够么,他会好好地教他的小狐狸如何做人妻。
裴铎扶额轻笑,是他入迷障了,哪怕是他在情爱面前竟然也如同毛头小子一般莽撞,失了分寸。
也是这般他才发觉,他比自己以为地要在意小狐狸的感受些。
起初只是拿他当只逗来有趣的小妖,后发觉他能安抚他的头疼,皮毛也软和舒适,性子率真可爱又会看眼色,惹人爱怜。
而后事情便不知怎么偏向了另一个位置,他并不排斥林织的靠近,还因妖狐的躁动而起了欲念。
温香软玉在怀,被林织一双眼眸盈盈望着时,他竟然有几分理解百年前那位被迷惑的大越皇帝为何从此君王不早朝。
当发觉自己思绪偏差时,裴铎才察觉他对林织的几分情意,远不止于对情人。
不仅急切地想要安排好一切,甚至还想着放他自由。
真是笑话,他裴铎何时是如此良善大方之人了。
还没到要死的那一步呢,就想着立刻给人安排好了,还酸酸地想着人家这番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为不能长久相伴而难过。
裴铎自己都觉得荒谬,按照他只问结果的性格,哪怕林织是虚情假意心怀杀意他也照样能笑着接受。
不过还是要提一提,小狐狸对他可不是虚情假意,他那心眼也不够他玩这些。
想到自己的寿命,裴铎眼里沉了沉,思索着指尖轻敲着小桌。
少时,师父将那只恶鬼从他身上取出时,便说过他的寿命会有折损,但他当时并不在意,只觉能活下来活到报仇便足够。
后来他展现了在术法这方面的天赋,师父喝醉时和他说慧极必伤,但或许只要他突破到了某个境界,也许能打破桎梏,不说长生,但也能活许久。
师父讲不清那个境界是什么,因为他未能达到,哪怕是无尘大师也未触及,裴铎并没有为了追究长寿而专心修行,留在了宫闱之中,宁愿停滞不前。
裴铎早早就接受了他活不长的事实,所以很久之前就开始安排身后事,只为做好准备。
如今么,他倒是不想准备后事了,他想活久一点。
林织本就没什么心眼,不用害人或者魅惑的方法修炼的自然也慢。
妖物产子后修为会散去不少,在产子的那一刻尤为虚弱,若是他不在了,小狐狸得一个人大着肚子躲着别的妖担惊受怕,还得一个人带着崽子艰难生活,光是想着裴铎都无法接受。
他何止要活久一点,死了他都得变为厉鬼守着他们父子俩。
这倒是个想法,只可惜化为厉鬼需要强烈的仇怨,而且大多难以自控面目全非有些甚至会忘却记忆。
裴铎决定回去再将镇妖司相关典籍翻阅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仇得报后他对活着也没什么执念,死便死了,现在却不行,他还得坚持坚持。
对了,还要顺便将怀孕妖物这种特别标记一番,查看情况,还得再看看宫内的藏书阁里有没有相关的材料。
想来应该没有,百年前的杀狐令,估计和狐狸有关的如何饲养如何看护的书籍都毁掉了,难不成要去太医院瞧瞧?
裴铎在心里一项项列了计划,回了府邸。
他让管家将屋内凌乱的陈设和被抓毁的床进行更换,先去了镇妖司。
调阅了一批资料出来后,他回了玉铉殿的小书房,下达着新的命令。
他本来打算在年前对霍家动手,现在却不打算这么着急了。
还是让所有人过个好年吧,就当是他初为人父的慈悲,为孩子祈祈福,以免这些人怨气冲天。
临睡前裴铎想到,狐狸一窝可以产下七八只崽子,不知狐妖是否也是如此。
裴铎这日并没有睡好,面色难免差了些。
连同皇帝在内都以为今日定当是软刀子磨肉又要被裴铎折磨的一日,却没成想裴铎今日倒没怎么开口,裴党的人也没找什么事,裴铎面上的笑容甚至比往日更加和煦,让人不寒而栗。
御书房议事后,裴铎同皇帝闲谈起来。
“小主们入宫也有一月有余,如今后宫子嗣不丰,陛下可要多多操劳了。”
皇帝登基前还没到宫外开府的年纪,因为不怎么被看重加上母亲位分低又早早病逝,因此也没有可靠外家,除了让他知事的宫女,没有皇子妃。
皇帝的后宫在没有这波充盈之前,人数并不多,只有十几人,如今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都是低位嫔妃所出。
两岁的长公主在皇后那儿教养着,还不到周岁的二公主在升了位阶的生母刘婕妤处养着。
皇帝子嗣不丰倒不是裴铎暗害让孩子不能出生,而是皇帝早两年根本不敢让人生孩子。
他根基不稳地登基,要是早早有了孩子,比起一个少年,自然还是没有能力的婴儿更好掌控,养成什么样还不是裴铎说了算。
所以皇帝前两年一直谨慎甚至不惜自己喝汤药,来避免有子。
宠幸皇后淑妃之类他信不过的女子都是倍加小心,只有宠爱那些外家不显的低位嫔妃才放肆些,还生怕她们生的是儿子,若是确诊了是儿子,无需裴铎出手,皇帝自己就能狠心把儿子弄死。
听到裴铎这话,皇帝有些神经过敏。
裴铎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警告他,还是说他真的有做摄政王的打算?
难道霍家又被他拉拢而去,他意图让皇后有子难道是正中裴铎下怀?
一时之间皇帝有些风声鹤唳四面楚歌之感,他实在是被裴铎弄的快疯了,他们的手段不在一个层面,皇帝今日噩梦越发频繁,总是梦到那个雨夜,裴铎拿着圣旨来恭贺他的模样。
皇帝勉强地露出笑容,答:“不劳爱卿操心了,这种事自有天意。”
皇帝不止一次庆幸裴铎是个绝后的太监,不然恐怕裴铎就不是以下欺上这么简单,怕是要夺了他大越的江山,改朝换代,让这天下变成裴家的天下,让他的子孙后代成为皇朝正统。
裴铎赞同道:“是啊,也是天意。”
当爹这种天意来了,挡都挡不住。
皇帝继续分析,裴铎因为他这么说而高兴,说明他希望看见他没孩子,还是说希望这孩子不是从中宫皇后的肚子里出来。
可难说这不是裴铎故意演给他看的假象,毕竟裴铎此人心思最难揣摩。
皇帝想的头都要痛了,裴铎却悠然告辞,结束了闲谈。
裴铎从御书房离开时,正巧碰见了准备进御书房的六王爷。
两人相遇,面上均是客气有礼。
六王爷在心里偷偷咒着裴铎早点死,张口就问起裴铎近日的身体状况。
毕竟裴铎不久前才病了数日,今日上朝脸色又不太好。
“多谢王爷挂心,并无大碍,不过我听闻世子最近骑马摔伤了腿,前些天我病着便没遣人去府内关怀几分,如今可好了?”
裴铎心知这不是巧合,是郑佳灵的夫婿六王爷的次子做的好事,他这么问问也只是好奇六王爷是怎么教孩子的,能让越卓这么快就下手,还是朝着下死手而去。
以后他可能也不止一个孩子,得引以为戒了。
六王爷皮笑肉不笑道:“犬子并无大碍。”
这让六王爷提起警惕,该不会这是裴铎动的手脚吧?
带着这种猜疑,六王爷踏入了御书房,与同样面色不佳的皇帝对视,一同在心里骂起裴铎。
“大师,可是知晓缘由了?”
无尘大师点头,道:“老衲翻阅了寺内一位一百五十年前圆寂的高僧留下的手札,在其中发现了类似的状况。”
“他遇见的乃是一只兔妖,因兔妖有喜脉与孕相,他便放过了那只妖,可后来发现那只兔妖作乱,兔妖故技重施,他本抱着胎儿无辜之念打算等兔妖产子后再进行惩戒,可在镇压的途中,却发现妖物空有孕脉却无胎儿。”
“在雌兔中,有假孕这一说,哪怕为妖也不可避免,小施主如今的状况同那只兔妖相似。”
无尘大师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解释了雌兔假孕的缘由。
大师说的委婉,裴铎却听的明白。
可能就是他灌多了,而公狐本身又没有受孕的功能,被他弄成了这样。
不过裴铎早就练出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哪怕是被和尚说这件事他也泰然自若。
“多谢大师。”
听到没有孩子,裴铎失落了一瞬,但也就一瞬,于他而言重要的是林织,孩子次要些,何况他对后代本也没有欲求。
他已然想通,便不会再走老路,现在还琢磨着怎么为小狐狸活久些。
只是有些可惜了他今日写的几张纸的名字,毕竟至少有七个孩子,有男有女,他总得多些备选。
“裴施主不必客气,老衲观察了一日,小施主的身体并无其他异状,裴施主大可放心。”
裴铎再次谢过,拿出了谢礼,朝着紫竹林而去。
竹林内有诵经声,伴着寒月冷霜,有种让人心静宁和万物皆空之感。
不过当裴铎看见小狐狸蹲坐在诵经的明悟身前时,那种宁和之感便荡然无存。
他倒也不是看这和尚不顺眼,就是他小心眼罢了。
谁叫林织那回见明悟,蹲在他肩上尾巴轻晃,他在心里记了一笔。
那些人采购的话本子中,可也有狐狸与和尚这种搭配,竟然还不少,裴铎头一回瞧见丢了那本没让林织看见,后来便令那些人不要再买这种。
和尚与书生有什么好,写话本子的还是见识少了。
“林织。”
裴铎唤了林织的名,看见小狐狸向他跑来。
他搂住了跑到他怀里的狐狸,叮嘱一声:“慢些。”
无尘大师说了,这是身体认定的孕态,与主观意识无关,所以哪怕这件事是假的,可小狐狸的身体却不这么认为。
林织关切地问:“大人,大师找到原因了吗?”
话到了裴铎嘴边,他瞧见狐狸眼期待的模样,却没说出口,只道:“你身体没有大碍,先回去吧。”
他不说事情是真是假,姿态闲适。
林织从他的神色中窥探出了些许,立刻明白了裴铎的逗弄,心里眯了眯眼,面上却不显,故作乖顺地同裴铎离开。
马车上,林织化为了人形,这回倒是在裴铎面前变出了衣服。
“若是能联系到族人便好了,他们应该会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林织双手撑在桌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裴铎见他这模样倒有些不忍心逗弄他了,以免小狐狸忧思过重,惶恐不安。
可此时他又听见林织喃喃自语地说:“明悟去过很多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让他替我找一找。”
裴铎面上的笑意淡了些,挑起林织的一缕青丝问道:“你们倒是有交情了?”
小狐狸眼眸微亮地说:“明悟师父人很好,虽然我是妖,但我是好妖,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拒绝,而且明悟师父很厉害,他去过很多地方,抓过好多妖鬼,今日和我说了很多趣事。”
“我从前觉得人间都一样,没想到还有和大越和乌城不一样的地方,这么说也不对,那些地方也在大越,有些地方没有山水,满地都是沙子。这么想来人间景色也不都是一样,他还说有很大很大的河,比京城的内江比乌城外边的河还要宽,望不到尽头呢!”
小狐狸眉飞色舞手指比划着宽度,眼里都是渴望。
“那叫海,是洋的外围。”
裴铎虽没有去过那些地方,但能从堪舆图与风物志上得知,在镇妖司的档案里也记载过几百年前的镇妖师与海中恶蛟苦战之事,只是这般大妖早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他托着面颊看着林织道:“想来你听着也想与他同去了?”
林织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又立马摇了摇头。
少年的声音软和:“我想和大人同去。”
裴铎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低声道:“小骗子。”
同他约定好又反悔,现在更是忘了个精光的小骗子。
“我才没有,”狐妖为自己辩解道,而后捂住了肚子皱眉说,“大人,我肚子有些疼,是不是孩子在踢我。”
他神色多无辜,一点瞧不出说谎的痕迹,如同瑰丽宝石一般的眼眸迷蒙,漂亮无辜惹人爱怜。
“是吗,让我瞧瞧。”
裴铎将小桌搬开,手指灵巧解了林织的系带。
裴铎何止是要看看,还得仔细摸摸,不然怎么能感受到自己的孩子。
林织腹部的红色花纹蜿蜒,相较于亲密时,颜色要淡些。
裴铎还记得这些纹路殷红滚烫的模样,唇角微扬道:“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裴铎生了长好脸,以这般清隽温和皮囊说着这番话,带着让人意动的温润。
偏偏林织知道这是伪装,可正是因为这层伪装,便更让林织心脏跳动,心里笑容扩大。
裴铎自然是没听出什么动静,他本也不是奔着那听不到的动静而去。
唇瓣描绘着花纹的纹路,感受着它泛起微微热意。
林织脖颈微扬,手指抓着袖口,眼眸微闭。
冬日的京郊要更加宁静,只能听见风过的声响。
林织身上的花纹滚烫,亵裤被浸透,偏偏裴铎停了手。
“一直没听见孩子的动静,他不踢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裴铎的面上带着些担忧,似乎真是初为人父没有经验的慌张,只因为孩子没动静便觉得未出世的孩子不喜欢他。
这般煞有其事,还特地向孕夫求证。
林织心里轻啧,同裴铎过招。
听了裴铎话的狐狸少年有些慌忙地握住了裴铎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尚且平坦的腹部,呼吸急促地说:“喜欢的,喜欢的,大人再碰碰他就动了。”
林织的眼眸迷蒙,美丽面庞上带着不自知的情态。
裴铎眼里微暗,沉沉到似乎密不透风。
因情而灼热的纹路如同绽放的花,越发衬得少年肌肤白皙。
裴铎感受着手背上林织掌心的温度,忽地低笑了声,道:“是么,只怕不是他喜欢。”
林织的目光灼灼,瞧着裴铎道:“我自然也喜欢。”
裴铎总会忘记,狐妖没有人类的羞怯,未曾经过人世间纲常伦理的教化的妖,喜欢什么便说什么,大胆热烈。
哪怕是再冷硬的心,都要被他的眼眸柔化。
裴铎哪里还会顾及着自己先前的逗弄,去寻那没影的孩子踪迹。
布料因吸水变得厚重,但这是妖力所幻化,并非存于世的织物,裴铎以指尖为刃,动作灵巧地划开。
擅长玩弄权术的宦官手里自然有着百种折腾人的方式,不过不同于要审讯的犯人或者仇敌,此番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花样。
他姿态慢条斯理游刃有余,除却散乱的外衫,林织的衣物好好地穿着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