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by楚山咕
楚山咕  发于:2024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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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啊……好痛,让我死吧,少侠,我不行……”
春生的叫唤已经近乎非人,他痛得撞树,在树干上拼命摩擦自己的胸腹。
衣物很快就被磨穿,皮肉也被磨得血迹斑驳——然而,阿珉注意到,春生本来因为常年挨饿而凹陷的腹部,此刻诡异地肿胀起来。
有一个畸形的肿块,在他薄薄的皮肤下拼命窜动,一点点侵略着他的胸腹。
就好像,在吞吃他的五脏六腑。
「阿珉!快救救他!」凤曲急疯了,「带他去找青娥,快啊,快啊!」
阿珉迟疑半晌,咬牙伸出手去:“忍一忍,我带你去……”
话音未落,春生突然间转头扭身,翻着白眼一口咬向阿珉的手。
他的牙齿里都是鲜血,动作快得离奇。
但阿珉何许人也,这等扑咬对他而言毫无危险。
只是一脚,阿珉把人踹翻在地,又死死踩住他的胸腔,俯视着问:“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做?”
春生意识涣散,只有一线疼痛拉扯着他,迷迷糊糊问:“……是谁?”
阿珉踩得更重了,春生甚至听到自己的肋骨也在寸寸断裂。
可这些肋骨又像塌成了一座堡垒,阻挠着肚子里的怪东西向他的心脏前进。
一片黑色的鸟羽从树冠之上徐徐飘落。
恰好落在春生鼻尖,春生便直勾勾盯着它,艰难的吐息吹动了羽毛末端,它也和他一起颤抖。
“求您了……”春生喃喃说,“他们是被骗了,他们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会这样。”
他的小腹里好像藏了一颗心脏,怦怦地鼓动。
因为这份异常的煎熬,春生的脸也皱成一团,意识涣散地喃喃:“我想回家,爹……娘……明城的饥荒……结束了吗?”
在阿珉警惕的注视下,那层皮肤终于不堪重负,噗地崩开,从中脱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直地向着阿珉的面门扑来。
「小心!」
阿珉眼也不眨,内力顷刻就将这只肥硕的蛊虫挤压成灰。
蛊虫砸在地上,软绵绵不再动弹。
春生也倒在地上,歪过头,羽毛落回地面的刹那,春生的眼尾沁出一颗泪来。
“好疼啊……”他哭着说,“……求您了,原谅他们。”
凤曲的哭叫也在颅内炸响:「不要——」
阿珉默默闭上了眼。

第020章 琴客
“是‘鸦’。他们杀了人后,都会留下一片鸦羽作为标记,意在认领,也有些炫耀的意思。”
穆青娥得出了和阿珉一样的结论。
她拈着那枚黑漆漆的鸦羽,又看了看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春生。
春生彻底死了,和他破庙里的伙伴一起。
但慈心斋外还在期待着今晚的花魁大比,这几个人的死活,根本无人在意。
穆青娥扯过白布,盖住了春生的脸。
店老板在旁哀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死法?江湖人真是心狠手辣。”
“不奇怪。”穆青娥道,“这只是最普通的蛊虫,若是发现得早,我完全能救回他们。只是他们不懂这些,也不懂求助,才会轻而易举中招,又轻而易举送命。”
凤曲缩在椅子上没有做声,直到穆青娥说出这句,他才轻声反问:“你说,连官府都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又要向谁求助呢?”
穆青娥话语一顿:“也是。那几具溺死的也不对劲,我都说了他们脖子上有勒痕,但官府还是不派仵作过来,就这么送去义庄了。”
“那几个大的白天就坑蒙拐骗,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春生这小子,书读得不错,原先还说要考举人,就是非要和那帮臭要饭的厮混在一起……”
药店里的伙计忍不住插言,又怜悯地看了春生几眼:“真是笨,何必自讨苦吃呢。”
穆青娥说:“这种事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有他的选择,也就有他的结果。凤曲,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我当然要给他们平冤。”
“你认真的?都说了官府不管,你要去哪里鸣冤?”
凤曲沉默。
药房的伙计继续唠叨:“老爷们才不管呢。我们这些穷人么,就是命贱,何况几个叫花子,连我们寻常人都不如。谁能管哦?谁都不能管……”
“官府不管,我去问观天楼;观天楼不管,我去问秦鹿;秦鹿还不管……”凤曲猛地起身,咬牙切齿,“我管!”
伙计被他吓了一跳,讪讪住嘴。
而穆青娥默默看他:“上次映珠的事情我就想说,世上可怜人这样多,你要管到猴年马月去?”
“我就管到猴年马月!”
“那我要是说,你越管,越会害得他们走投无路呢?”
凤曲的背影顿时僵住,沉默一阵,他才问:“什么意思?”
穆青娥道:“映珠被你干涉才进了凤仪山庄,然后商吹玉就为了保护她而遍体鳞伤;春生自己跑得好好的,你偏去追,他才想要向你坦白,这一坦白,被幕后人发觉,自然就——”
“姑娘此言差矣。”
一道带笑的话音传进药房,斋外不知何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只有一顶轿子停在门前,白玉似的左手撩开窗帘,露出内里惊人美丽的一张脸来。
流雪似的白发束进玉冠,皂纱的幕篱藏脸,但隐约地,能看见那双灿金色眼眸对凤曲眨了又眨。
秦鹿移步下轿,仆从把绸缎制的地毯从轿子铺向慈心斋,他才踩着丝毯摇扇过来。
跨进慈心斋,秦鹿伸出手去:“小凤儿,本座来晚了,切莫见怪。”
凤曲没想到他真的会出现,愣了好一会儿,见秦鹿的手还悬在半空,才愣愣地凑近了扶他。
“有人报官,说河里淹死了人,已经送到慈心斋看过,确是没救了。本座正惋惜着,又听人补报,说有少侠在郊外目睹了一桩杀人案,尸体送来慈心斋一看,和前几个死者都是一起的。”
秦鹿合拢扇子,唇弯上扬,眼里却不见笑意:“瑶城,从来没有本座看不见的事。小凤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就由你来给本座仔细说明,半点不能省。”
官府不会管几个乞丐的死活。
但今天天权星亲临,话里话外,就是明摆着要管,而且是要大张旗鼓地管。
一时间,被叫来的周遭官吏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触了秦鹿的逆鳞。
凤曲把自己和几名乞丐前几天的偶遇,以及今天和春生的对话全部说明,秦鹿就坐在一旁静听。
当地县官早就被秦鹿一脚踹进慈心斋,哆嗦着在一旁亲自笔录,听得尤其认真。
好一阵子,凤曲说得口干舌燥,秦鹿对县官抬抬下巴:“都记好了?”
“回大人,都记好了。”
“只字不漏?”
“保证只字不漏!”
凤曲补道:“还有前几个乞丐的事也不对劲,都说是溺死,可是我们在脖子上看到了勒痕,这分明是谋杀。”
秦鹿看向县官:“给你三天时间,一起查明。”
县官急忙跪礼,诺诺称是。
秦鹿又看向穆青娥,目光微有审视,笑容显得亲切了些:“方才打断了姑娘说话,本座先赔个不是。可姑娘那些话实在不入耳,本座是怕伤了你和小凤儿的感情,才不让你说完。”
穆青娥冷笑:“谢大人赐教。”
“赐教不敢当,姑娘是常神医的弟子,就算去了皇宫,也是很有分量的,本座岂敢在姑娘面前卖弄。只是……本座心想,姑娘分明也很喜欢小凤儿这副性格,又何必装得冷冰冰,平白叫他伤心呢?”
穆青娥警觉地看他一眼:“大人连我也认识?”
秦鹿微微笑着:“早便说过,瑶城没有本座看不见的事。好了,姑娘和小凤儿不是还惦记着天香楼么,时候不早,本座还有朋友在等,就先失陪了。”
凤曲原以为他会再逗留一阵,没想秦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罢,真的就从他手里撤回手去。
不过秦鹿临走前又回头瞥他一眼。
似乎是被呆滞的凤曲逗乐,秦鹿弯眸一笑,在他撕得破烂的袖口处轻轻一勾:“本座回头叫人给你送件新衣去,这么漂亮的小凤儿,岂能被一件衣服拖累。”
凤曲连忙摇头:“不不,不用了大人。”
“收下吧,这是本座的赔礼。”秦鹿倾身过来,附在凤曲耳边轻笑,变成女子声线,“姐姐实在是提前有约了,否则今晚是想和你一起去看天香楼的热闹的。可不要生姐姐的气啊?”
被他的热息烫到,凤曲浑身一抖。
果然见秦鹿笑容更盛,意犹未尽地看他几眼,这才带着随从离开了慈心斋。
凤曲迟疑片刻,还是朝向他的背影,深深一礼:“今天……多谢大人了。”
“事关人命,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幸而有您……凤曲,感激不尽。”
他的话音不大不小,走近马车的秦鹿明显顿了脚步。
三两息后,凤曲听见从那边飘来的一声轻笑。
秦鹿没有回头,就这样坐回了马车。
马车辘辘行远,暂时停在慈心斋的几具身体也立刻被人抬去义庄。
这件事似乎落下了帷幕,只剩穆青娥手里的鸦羽。
待到无关人等都退出慈心斋,穆青娥的脸色变了又变。
凤曲想找个由头打破沉默,却听穆青娥先说:“原来你和‘天权’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了?”
她一边说着,目光在凤曲身上逡巡。
倒没看出什么恶意,只是格外复杂,有些怜悯、有些钦佩,又有些担忧。
凤曲一时没听明白:“确实有点熟了,但我也没想到他会特意过来。”
穆青娥啧啧,和秦鹿一样扯扯他的衣袖。
半晌,穆青娥道:“我不管你这些私事——都断袖了,随你去吧。”
凤曲:“……”
凤曲:“………嗯?”
断袖而已,这还有什么深意不成?
确如秦鹿所说,他们接下来还得去天香楼。
临近戌时,张灯结彩的长街越发热闹起来。天权亲自驾临的消息传进人群,参加武林大比的考生们更加笃定天香楼和考题脱不了干系。
歌舞乐声渐渐从楼里传了出来,凤曲拉着穆青娥一路疾驰才险险赶上。
穆青娥原本是不计划进天香楼的,因为进门的费用相当高昂,她不想花这笔冤枉钱。
但凤曲莫名自信,拉着她走到楼外,正在严格筛查客人的门房忽然挂上笑容,谄媚地迎了过来:“倾少侠!”
穆青娥一惊,指了指凤曲:“你在叫他?”
“哎哟,倾少侠、凤曲少侠,除了这位还能是谁呢。”门房让过壮硕如山的身躯,特意给他们让出一条旁人不敢染指的道路,“您是今晚天香楼的贵客,‘天权’大人和二公子都特意嘱咐过了,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身边一片哗然。
一小半是哗然“倾凤曲”的名字,一大半是哗然天权大人和二公子这么水火不容的人,居然为了同一个人特意叮嘱。
穆青娥还有些云里雾里,但被天香楼里的香风一吹,又被凤曲拉了拉,迟疑着迈了步子跟进去。
甫一进门,凤曲就被目不暇给的繁华迷晕了眼。
实在是眼花缭乱,这脂粉堆雪、金银如瀑,好像和楼外割裂开的另一个世界,只有鲜花、金银、珠玉和美人才能生活在此地。
二楼的引烟注意到凤曲,立即亲自过来,又引起周围侧目。
她在凤曲跟前略一福身:“凤曲少侠,二楼包厢有请。”
凤曲受宠若惊,跟着还了一礼:“是吹玉在楼上等我吗?”
“公子还要操持楼中琐事,暂时无法亲自照顾。不过公子说过,今夜您的一切消费都不必记账,这是对您的特许。”
引烟一边说着,见凤曲两眼一亮,急忙提醒:“不过,有关花魁竞拍打赏之类的事宜,公平起见,我们就不能帮您垫付了。”
凤曲:“?”
可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啊!
看出凤曲毫不掩饰的不满,引烟也忍俊不禁,急忙低头掩饰笑意:“请随奴婢上楼。”
凤曲委屈地抱着剑,好歹随她走上楼梯。
穆青娥随后跟来,观察四周,果然发现不少都是这次的考生,甚至还夹杂着几张连她也久仰大名的面孔。
这些人显然也认出了她,因此窃窃私语,常神医之徒“穆青娥”和且去岛“倾凤曲”结队一事,理所当然地传进了人群。
二人跟着引烟进房,这里说是包厢,实则朝向一楼大堂高台的一面完全开敞。
但由于楼高,一楼的嘈杂都无法打扰这里,而两侧悬挂的垂帘可以自由活动,也能减少外人的窥探。
引烟为他们点燃熏香,又叫来两个貌美的小婢伺候。
凤曲被她俩照顾得如坐针毡,一口一个“谢谢”,穆青娥反而比他习惯,极其适应地叫人上茶打扇,一副命该享受的样子。
“青娥……”
琴音压下了一楼的吵闹,也压下了凤曲的不满。
他和穆青娥一同看向高台上抱琴懒坐的商吹玉,帷帘慢开,那是和天香楼格格不入的一袭白衣,反而衬得商吹玉越发的如玉如仙。
商吹玉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他的琴技冠绝大虞,但除却花魁大比,从不会在人前抚琴。
正因为此,历年来到花魁大选的人,奔着美人来的固然不少,更多的却都是渴望听一听这传说中大虞第一的琴客。
商吹玉略略抬眼,眼波从二楼的某间包厢一扫而过。
但只此一眼,便足够他和凤曲汇上眼神,眼下的那点红痣分外耀眼,随着琴音,笔直闯进凤曲的眼帘。
那双冷对众生的眼眸,在刹那间溢出笑来。
万籁死寂,只剩商吹玉拨动琴弦。
如流水、如飞瀑,如宝剑震玉、如落花拂云。
更重要的是,随着他抚琴弄弦、曲调渐高,凤曲闭目倾听,竟感受到丹田处一阵激荡。
仿佛筋脉都为之一通,如闻仙乐,耳清目明。
不只是凤曲,还有座下满堂原本对商吹玉半信半疑的人们,此刻都精神一振。
更有甚者,已经就地打座吐纳,唯恐错过了这次开悟的机会。
“……吹玉真是我听过最了不起的琴客。”
阿珉也和凤曲一齐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内力。
沉默半晌,他却答:「但他前世和我决战的那一次,打到了十指尽断。」
此刻的商吹玉高踞金台,抱琴而奏就是他的理想。
彼时的商吹玉,却是怀着如何的想法,宁可十指断尽,也要争夺所谓的“盟主”之位呢?
阿珉没有答案。
此刻的凤曲也没有答案。

商吹玉的演奏只作开场,一曲奏罢,宾客尚且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掌声雷动,听客痴迷的视线追向商吹玉的身影,但听商吹玉一声铮然,促弦告终。
四下丝竹齐鸣,红绫金粉、明珠灿玉。
从二楼包厢里飞出无数的打赏,大堂宾客多是武林中人,也很明白这一首曲对他们的意义。
众人高举起各类金银首饰或纹银盘缠,欢呼着丢向那高高的玉台,恳请商吹玉再奏一曲。
但商吹玉已经抱琴起身,在一片金装素裹的繁华里走下台去。
紧接着便是各色姝丽的登场,美艳纷呈,人们很快忘记了商吹玉,台下欢呼如潮。
“所以,你这些天都有什么收获?”
冷不丁地,穆青娥发了问。
凤曲喉口一噎,下意识别开眼神:“从客栈过来天香楼,我已经不用迷路了?”
穆青娥皮笑肉不笑地看他:“真厉害呢。”
凤曲更心虚了,急忙低头啜茶,佯装没有听懂她的阴阳怪气。
一楼玉台已经走过数名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凤曲看得目不暇给,心思也不在上边,全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唱价声。
“锦秋姑娘,五十两!”
“我出八十两!”
“一百两——!”
“……”
那些纹银一叠叠摆上了盘,往来小婢端着银两,活像托起一座座雪山。
凤曲居高临下,眼睛都盯直了,把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穆青娥不是聋的也不是瞎的,她和凤曲一样看见了这温柔乡、销金窟的可怖之处。
但他们二人从头到脚掏光了全部,甚至凑不够人家的起步。
“的确不该来,见了人就烦。”穆青娥烦躁地跷起二郎腿,又见凤曲老老实实在扳手指,问,“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积蓄,能掏出来和这些名门一斗?”
最近的价格已经喊到了六百两纹银,凤曲回头道:“假设我十天挣三两,只要两千天就能赶上他们……”
话音未落,却听隔壁包厢的小婢高声抛出一句:“天字号吟荷居,愿赠锦秋姑娘,六百两金。”
凤曲:“……”
穆青娥:“嗯,两千天六百银,那六百金呢?”
凤曲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片刻,他还想嘴硬:“六百金有什么了不起,习武之人能活百年,难道我一百年还攒不了六百金?”
台下宾客也被六百两金骇了一瞬,一时无人接声。
不出意外,这六百两金足够把锦秋抬上花魁之位,而出价的客人就有机会和锦秋单独会面。
倘若此人也是为了“第一美人”而来,如此财力物力,的确不是寻常人能攀比的。
众人窃窃私语,但也有人蠢蠢欲动。
六百金只买一个花魁首秀,那实在亏了;
但如果是奔着天权星出的考题……
人群中,天越门人无声地交流视线。
因为常年受到凤仪山庄的压制,天越门始终屈居在瑶城第二,也因此不能在外地闻名。
这次参与盟主之位的竞争,门生背负的就不仅仅是个人荣誉,还关系着整个门派的前途——能不能在瑶城考区脱颖而出,从此摆脱凤仪山庄的阴影,成败在此一举。
天越门大师兄抱刀沉默,身边师弟都翘首以盼。
他们前些天就在天香楼碰壁,招惹了那位背靠秦鹿的少年,最近正是声名扫地,颇为难堪。
而今有人叫出六百两金的高价,恐怕不是无的放矢,说不定赢了这次,是真的能够拿下瑶城考区的信物呢?
咬咬牙,他猛一拍桌,喝断了所有的议论:“一千两金!”
凤曲:“……”
可都不等穆青娥揶揄,隔壁包厢再次传来小婢的话音:“天字号吟荷居,三千两金。”
天越门:“……”
凤曲:“………”
凤曲整理衣襟,严肃道:“我去问隔壁老爷收不收零工。”
三千两金。
凤曲都想象不出这得是多重的一座金山,要是能搬上且去岛,必定会成为他们全岛仰视的圣物。
新来的弟子都得给金山磕一个;
老弟子快出师了也得去抱着啃一口。
他现在就很想啃一口。
三千两金。
而天越门已经彻底沉默了。
他们沉默不仅仅是因为三千两金这个让人绝望的数字,更是因为对方提出“三千两金”时根本没有犹豫。
好像三千两金不过如此,是能随意挂在嘴边的小小价格。
他们犹不死心地看向那间厢房。
那间神秘的“天字号吟荷居”。
“师兄,那家伙敢出这么高的价格,不可能就为了一个女人。要我说,今晚的花魁肯定会知道考试的事。”
“是啊师兄,三千两金买一个女人太离奇了,楼上那人怎么看都是奔着盟主之位去的。”
“咱们天越门就算拿不下盟主,也不能在瑶城就被人小瞧啊!”
嗡嗡的噪音吵得大师兄头疼,他抬手制止了一众同门,眸中晦暗不明。
但郁郁许久,大师兄还是哑声道:“输了就是输了,由他去吧!”
同门一阵不满,都被师兄一瞪,再多怨言也只好咽回了肚子。
只有其中一人眸光微暗,大师兄看他一眼:“少主以为呢?”
少主没有回答,却默默站了起来:“我出去透会儿风。”
台下告一段落,锦秋的身价到此定音。
反观楼上,穆青娥还在笑话,凤曲被这些金啊银的吵得头疼,急忙寻个借口推门而出。
走廊里的香风比房间更浓,凤曲迎面吸入一口,更是呛得头晕,弓腰咳嗽起来。
正想和阿珉吐槽,一张手帕却适时递了过来。
凤曲周身一僵,才意识到走廊里除了他,不知何时还站着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
对方身穿靛蓝色锦袍,玉绶金冠,祥云纹的青色抹额束在眉上。
“少侠是初次造访吧?天香楼的香料的确熏得太重了些。”
头顶传来的话音相当温柔,凤曲怔怔地抬头,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是一张清冷却柔和的俊脸,长眉如弓、唇薄似刀。看上去是一副淡漠到接近刻薄的长相,可他脸上盈笑,亲和而不失分寸,只让人觉得清雅高贵。
“这块手帕染过清心宁神的香料,如不嫌弃,少侠不妨试试。”
凤曲迟疑片刻,实在不忍拒绝这样亲切的人,于是接过去,小小地嗅了一口。
一股冷香果然传了过来,比之梅花更淡,比之香木更雅,凤曲晕晕的脑袋也跟着随之安宁些许,急忙想把手帕归还。
但男人含笑摆了摆手:“在下与少侠有缘,这就作为见面礼罢。”
说罢,他向凤曲拱手作礼,接着走向了隔壁的厢房。
回头对凤曲微微一笑,男人推门进去,房门也静悄悄关合。
凤曲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冷香再度唤回他的理智,凤曲才意识到一件极为可怖的事实。
那个好看的男人,走进了天字号吟荷居。
「商别意。」
阿珉淡淡的话音响起:「虽然前世我和他素未谋面,但气质容貌都和传闻里的商别意极为相似。」
“可不是说他病得不轻吗?还能出门?”
「刚才看他气色,确实像是重病之人。」
“病得不轻还要亲自过来……难道花魁大选真的和‘天权’信物有关?”
阿珉不语,同样陷入沉思。
他们完全不了解花魁和“天权”有无关系,这也是众人不敢冒进的原因之一。
毕竟题干只是“第一美人”,要把第一美人的文义缩小到区区“花魁”,觉得牵强的也不只凤曲一队。
可商别意竟然出了三千两金来赌这个可能。
该说凤仪山庄财大气粗,还是商别意真的掌握了普通人不知道的信息?
凤曲的脑袋更痛了。
锦秋之后,再也没有那么离谱的高价。
无论城内城外,前来一赌的侠客们都像霜打的茄子,被三千两金震得魂不守舍,再无心思和后来人竞价。
三更酒后,就到了花魁游街的时辰。
锦秋姑娘身着红衣,金钗玉环,笑靥嫣然。
也不怪她能艳压群芳,以锦秋的绰约风姿,要说倾国倾城并不为过。只是三千两金的震撼还未消失,凤曲看着锦秋摇曳生姿的背影,几乎要把她看成行走的三千两金。
现在天香楼要把三千两金捧出去给人开眼了。
丝弦管乐衬托着婀娜的锦秋,众人抬着大轿,游街去也。
凤曲就静静呆在包厢,今晚扑了个空,他和穆青娥都打不起精神。
一切回到原点。
“天权”要找的“第一美人”,他俩还是毫无收获。
可是距离印象里的天权出逃事件,已经不剩几天了。
“到底是漏了哪里……”
穆青娥自言自语,光影跃动在脸庞,正合她千万翻涌的思绪。
凤曲有气无力地坐着:“信物真的非拿不可吗?”
穆青娥凉凉道:“那也不是。”
凤曲转眼看她,就听穆青娥冷笑:“你也可以事后再去杀人劫货,抢别人拿到的信物。”
凤曲:“……这么恐怖?”
阿珉道:「我干过。」
哥,世上还有什么你没干过?
“就算你不抢别人,别人也会抢你。”穆青娥反问,“江湖不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刀俎鱼肉。”
凤曲更蔫了,垂下头去无言以对。
二人在包厢里直等到月上中天,热闹的乐声从街外飘回,锦秋等人返回楼中,在人群拥趸下即将上楼和她的客人相会。
等锦秋途经二楼,已经走上三楼的客房,穆青娥叹息着起身:“我还以为会有人劫走花魁,看来这帮人还是胆小怕事。走了,别打扰人家的生意。”
凤曲道:“那我至少和吹玉道个谢去……”
然而话音未落,却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惊呼,跑步声后,有人惊慌失措地叫道:
“客人、客人丢了——!”

凤曲懵懵地看着商吹玉率人清理,把事发客房重重包围。
除了商吹玉,秦鹿也带着亲卫在天香楼露面,而且不同往日,今晚的他面沉如水,背负身后的双手都在隐隐颤抖。
除此之外,秦鹿的人马已经把天香楼围得水泄不通。
衙门捕快都被叫来现场勘察,一时间,楼中进出不能、人人自危。
凤曲还惦记着商别意给他的手帕,在包厢里坐了一阵,还是想去隔壁看看情况。
但不等他向穆青娥报备,恰到时机的敲门声响起。
引烟领着一列婢女鱼贯而入,带来数不胜数的宵夜糕点。
“二公子吩咐奴婢来送宵夜,今晚事出有因,惊扰了两位少侠,引烟代天香楼上下向少侠赔罪。”
引烟话音未落,凤曲反而拉住她问:“吟荷居现在怎么样了?”
引烟愣了半晌:“大人们尚在调查,一时半会儿恐怕出不了结果。”
奈何两间客房实在距离太近,只是开着门,凤曲都听见了隔壁奴仆扑通跪地,一片哀哀的哭音。
他还想说些什么,又听到秦鹿正和那些奴仆对话:“事情已经出了,你们保护不力,闯下如此大祸,本座一个都不能放过。”
“大人、求大人开恩!小的们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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