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by楚山咕
楚山咕  发于:2024年08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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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困此处多年,难得沾上凤曲的鲜血,便如久旱甘霖,当然虎视眈眈、欲罢不能。
只这须臾的谈话,前方便已经布满了血荆棘。
它们如同蛛网一般横生枝节,堵住去路,只等凤曲自投罗网。
「‘玉衡’的地宫里也有这种植物。」
凤曲的心脏咚地一跳,几乎就要听出阿珉话里的调笑了。
阿珉也一言破开所有的试探,直白问:「你到底是闯,还是退?」
背心抵上了一片冰冷的石门。
抬起头,又是张牙舞爪、通体鲜红的血荆棘。
犹如猛兽的血盆巨口,亟待着他自绝生机。
——你到底是闯,还是退?
凤曲听见自己胸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
“我真的很怕痛啊……”
他知道,血荆棘只会是第一重关卡。
若是在岛上遭遇这种危险,众人都会一边叹息着首徒无能,一边争先恐后地助凤曲伐平前路;或者吹玉、青娥等人陪在身边,也会竭尽所能护他周全。
凤曲太清楚了,他是受降于爱意之中,厚恩环抱,越发地使他珍惜当下。自己毫无疑问是软弱的,就像倾五岳从倾九洲粉碎的怀抱里捡出他来,对他说,你母亲至死都深爱着你。
从那往后,倾凤曲再未挣脱过那个怀抱。
师父怜他孤苦、同门羡他出身。
外人赞他仪容、同伴付他后背。
可是今非昔比,再也没有人能保他护他,前方的荆棘坎坷都是必由之路。是阿珉曾经历的,是他不可逃避的。
自今而后,是回报众多的关爱与恩情,向众生证明他是值得被爱之人的时刻。
第一道血口的痛觉还不明晰。
但等凤曲弓腰埋首,彻底深入到丛棘之中,凌迟一般的剧痛越发地烈,好像血口都随之沸腾燃烧起来,火辣辣的疼痛,把他的衣衫和皮肤分割成缕。
不多时,血荆棘的内里凝出一个血人,固执地从棘林中撕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口来。
伴随着滚滚如雷鸣的噪声,仿佛群石滚落,气势汹汹。
凤曲脚步一顿,微微抬首,脸上豁然又被荆棘拉出一条血口。温热的血顺着额角下淌,阿珉的提示在脑海中响起:
「偃师家不是阵法大家,这里的古阵只求八门之人合,算不上玄妙。五行所属,商琴重火、地穴位土、断剑属金、荆棘为木……」阿珉话语一顿,「以你之血,化水成浪。汇此五行,初入穴的考验方能通过。」
凤曲在地穴之中不知天日,只有阿珉的教诲和漫长的疼痛相随而伴,跌跌撞撞、迷迷茫茫。
经过点拨,凤曲却也隐约悟出了什么。
他去提琴、掘土、斩棘、拔剑,最后撕开血痂滴下少年人的血来。
血润剑锋,剑起浪至。
五行俱成,更迭万象。
土石崩散,宛如地动山摇。
但在须臾之间,八方脱出八个等人高的人偶,身着彩衣、神情各异。有人须发贲张、面目狰狞;有人身姿婀娜、如仙如魅;有人骨挺神秀,冷面冷情……
这就是典型的八门之择。
开、休、生、伤、杜、景、死、惊。①
阿珉便是经历此劫逃出生天,也得功法大成的。
阿珉问:「要退吗?」
凤曲的手掌被鲜血糊满,剑柄就变得滑津津的,几乎不能握稳。
可他张开嘴,出口却是:“我来。”
他不擅奇门遁甲之术,更别提推演的诀窍。
而他不擅长的东西,阿珉也不可能通到哪儿去。
就在他们两魂汇通的意识里,面对八门唯一可能做出的选择——
既然不退,就全闯过去。
凤曲的目光落在最近的老者人偶身上:“请赐教。”

“您的身份是‘内应’,本次拥有两个淘汰名额,请问您今晚要淘汰谁?”
短而薄的匕首在五十弦的掌中一转,脸上是自从进入这轮考试就不曾卸下的笑脸。
五十弦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对两名人偶一眨眼:
“除我之外,不就只剩两个人了吗?”
五十弦自诩一名精通各类游戏的顶级玩家,上至全息mmo,下到线下十来好友聚会的寻常桌游,只有她不想玩的,没有她玩不通的。
狼人杀这种风靡一时的常规桌游,对她而言等同于白白送分。
更别提对手都是些从未接触过狼人杀的寻常土著。
再聪明的大脑,也要臣服于她现代大学生的高熟练度。
人偶的笑脸未变,一把斧头递到了她的手上。
旁边两间比邻的房间,就是这场游戏除她以外唯二的幸存者——十步宗的少主莫饮剑,和他的护法白不簪。
“今晚将是您的主场。”
人偶如是说。
五十弦眉宇微扬:“哇,是真的要杀人吗?”
那她就更熟练了。
蹑手蹑脚绕去邻间,颇为倒霉的莫少主喝过药汤,再强的武功,此刻也只能躺床酣眠。
五十弦收起斧子,先折一节树枝过来,玩笑似的搔他的脚心。
莫饮剑睡得极沉,但被她如此折磨,眉心也缓缓拧起一个小结。
五十弦哈哈大笑,一脚踹上他的屁股:“莫饮剑,你也有今天!”
她和莫饮剑自是多年的死对头。
两派同在玉城,素日少不了兵戈相见的友好会晤。莫饮剑是十步宗的少主,她又是曲相和的养女,两人往往都抢在会晤的第一线。
只不过莫饮剑是真心实意地看她不惯,而她彼时只把一切都当穿书,自觉高贵,除了主角和戏份颇重的配角,谁敢和她争锋?
结果莫饮剑,一个翻烂全书都没露过几次面的二世祖,居然敢和她耀武扬威?
系统可是统计过,“五十弦”这个名字比“莫饮剑”的出场次数多了二十次。
高贵的二十次!
天命在我!
睡梦中的莫饮剑被她接连踹了好几脚,但也不可能爬起来和她决斗,五十弦踹着踹着,觉得自己真有些小人得志。
“算了算了。”五十弦把斧头一丢,恹恹道,“杀他又没赏金,还要被他爹追着屁股撵。万一他爹雇我大师兄来报仇,我可经不起师兄的钩子,轻轻这么一钻,一颗肾可就没喽。”
人偶问:“您要放弃这次行动?”
五十弦便反驳:“总不能非杀不可吧?你们把他搬走丢出去,罚他补考就行了呗。好了,我已经赢了,算算分数,我要找boss他们汇合去了。”
出乎意料地,人偶竟然挡在了房门之前。
它缓缓举起斧子,一板一眼地说:“要么淘汰对立阵营,要么放弃今夜行动,明天投票继续。请选择。”
五十弦柳眉一蹙:“强买强卖?”
这可有点强人所难了。
她对狼人杀的规则烂熟于心,拿到“内应”身份,便揣摩着众人脸色,特意选了个叛教者模仿,以便最后一晚来个双刀狼,给原始土著一点炸鱼的震撼。
指她来炸鱼。
不过,当时“玉衡”可没说“淘汰”非得杀人不可。
有点难办了。
杀人不难,但杀完要怎么应付她那堪比十万个为什么的boss呢?
五十弦难得地沉思一会儿:“‘玉衡’杀的关我什么事。”
聪明极了!
五十弦一手接过斧子,高高地抡起。面朝莫饮剑质朴而幸福的睡颜,这个年方十六的二世祖,多年闭守十步宗,哪里知道外面的江湖如此残酷。
他以为世上最残忍的事也就是他爹为一串人骨项链杀了二十个人;
却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为别人人骨项链的一部分。
五十弦啧啧着嘀咕一句:“下辈子去畜生道吧,最好当条哈士奇,姐喜欢那个比喜欢人类要多。”
莫饮剑听不到她的祝福,也不知道一把巨斧正在逼近。
却在寒光湛湛的斧头即将切断莫饮剑的脖颈之际,铮地一声琴响自窗外贯彻而来。五十弦不及设防,虎口顿麻,一丝警觉浮上心头,她即连纵三步,撤去五尺,方才立足之地赫然插/进一排银簪,根根尖细锋利,都是极品的暗器。
琴声未止,如潮拍石。
伴随着五十弦留在外边作为眼线的群鸦凄叫,那曲琴音尖厉如匕,刺得鸦群惊飞,犹如被刀剑追杀、绞成血沫。砰地微响,窗外簌簌飘落几根鸦羽,五十弦的眉头彻底皱了。
满是肃杀的琴曲已是司马昭之心,不把她逼至绝路不肯罢休。
五十弦以内力暂塞听觉,心中同样荡起杀意。
【推荐装备:地品武器·葬花刀(一刻钟)】
【装备说明:角色‘五十弦’的专属武器之一,由‘五十弦’使用可激发角色潜力,近身战力将短暂提升至原战力的500%(额外强化属性:攻击+10%、生命+52%、暴击+5%)
【兑换积分:300分(当前可用:1010分)】
【当前对战预测胜率:25%(装备武器后)
【警告!您正面临一对多战斗局面,如无必要,建议撤退!】
一对多?
Who?Where?When?
五十弦后背一寒,身体骤然拔高,一把巨斧果然从她身后破来,床上分明应该沉睡的少年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再一转眼,竟然高踞房梁,笑得春风得意,手中乌刀暗转:“敢让本少主当哈士奇?你才是哈士奇!——说,这哈士奇又是什么东西,是不是都是你这种诡计多端的凶婆娘?!”
五十弦:“……”
就是一种貌美如花,仗脸拆家,但还挺受欢迎的好东西。
要她当哈士奇的话,她愿意。
既然莫饮剑没睡,那窗外弹琴的敌人也明了了。无非就是莫饮剑的小跟屁虫白不簪,那闺女素有“狐面琴妖”的诨号,长得极美,曲子却极其的凶。
除了十步宗的一主一仆,两个人偶也不知发什么疯,齐刷刷地朝她上扑下跳,仿佛得了什么命令,势必要被她切成肉末做馅饼。
不过五十弦在宣州耗费巨大精力攒下的四位数积分也不是好惹的,一把地品葬花刀不能荡平敌凶,就再来一把——
丹田却是蓦地一痛。
五十弦喉口微甜,噗地喷出一口血来。莫饮剑见状大笑:“五十弦,你今天逃不掉了!这些人偶也是十步宗借给‘玉衡’的,有我当前,当然唯我是尊!现在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簪的琴曲只消一炷香就能叫你心神溃防、七窍流血,你要是识相,就乖乖承认,七年前空山老祖种的人参就是你偷了诬到我头上的,是不是?”
五十弦呸了一口:“你能知道是我偷的,不就说明了你也想偷吗?本姑娘快你一步,你自己被老祖逮个正着,活该!”
莫饮剑气得不行,提刀来砍。
五十弦便如蝴蝶翩飞,游离于双斧和弯刀之间,状似游刃有余,但被白不簪的琴声阵阵压迫,她也暗觉双腿虚软,渐渐使不上力。
莫饮剑没有唬她。
莫饮剑自是年轻,对江湖知之不多,哪怕听人以“魔教”咒骂,这小子其实也不太懂“魔教”意味着什么,暗地里还自觉很帅。
可白不簪就是多年的老手,她是十步宗宗主的得力干将,名为少主护法,实际辈分颇高,名声也比桑拂、莫饮剑二人响亮得多。连曲相和都赞过她的琴艺,说七弦之琴举世难出白氏之右。
以五十弦的实力,遇上白不簪还是太早了。
这女人远比莫饮剑更清楚五十弦的威胁。
十步宗若想称霸玉城,要扶莫饮剑上位,那么“鸦”的一刃瑕和五十弦两人断不能留。
五十弦只觉脏腑都被搅出漩涡一般,虽以内力堵塞听觉,可白不簪的琴音无孔不入,好像顺着眼睛鼻孔都在潜进体内,翻云弄海,让五十弦痛得神智不清,几乎要跌倒在地。
可身后又是斧光刀网,只是分神片刻,莫饮剑的刀已经将她割出数道血痕,鲜血飙上墙壁桌面,莫饮剑沉嗓叫骂:
“一个人参都不敢认,你也真不怕羞!本少主都知道,你的师兄师弟也在明城,可他们早就淘汰了,救不了你。至于你的什么队友……本少主虽不认识,但他们又不在这里,想来也是一帮废物。你就别再嘴硬,承认了人参是你所盗——”
白不簪清冷的话音在夜空中响起:“少主,别再手下留情。”
莫饮剑一顿,恼羞成怒:“我没有留情!我只是要让她开口承认,她不如我的事实!”
五十弦在两人的对话里偷得一丝机会,旋身后撤,一手抓住门锁,眼见就要逃出房去。
白不簪手指一按,越发低沉诡谲的琴音刺耳无比,顿时激得五十弦脑门惊痛,惨叫一声委顿倒地。双偶举斧将斩,却听白不簪犹如金戈交接、兵马厮战的琴音之中杀出一丝一样的空灵。
那道声音更为高亢清越,又似泉溪淙淙、白云掠掠,众人无不愕在原地,白不簪扣弦之手紧了一瞬,一面将琴抚得更快,一面寒声喝问:“来者何人?!”
她的琴是七弦之琴,琴声低哑如呕诉,加上她的独门指法,抚琴皆如哀乐,令人闻之心伤,肝肠寸断——物理意义的肝肠寸断。
但这位不速之客的琴,乃是十六弦筝。此筝音域更广,高如鸟鸣婉转、低如嫠妇幽诉。加之琴者的指法出奇高明,同她夜半相争,促弦急切,竟然对十六弦琴亦能张弛有度,毫无出错。
仿佛空壑绝响、仙乐降临,令人耳目一清,这首琴曲不仅让白不簪面露惊骇,五十弦更是趁此机会调息休憩,丹田清灵,内力也重新充盈起来。
对方这才开口报上名姓:
“区区废物,商吹玉耳。”
五十弦感动得热泪盈眶:“主角哥——救我——!!!”
商吹玉在瑶城最出名的形象大概是“纨绔”。
但走出瑶城,他作为“琴客”的美名,还是比纨绔更盛。至少,身为凤仪山庄的后人,冠上商姓,向来都是琴者当中无冕的王者。
白不簪内力比他深厚,却也不敢再斗下去。
毕竟琴不认人,她的曲目能伤五十弦,自然也伤莫饮剑。只是莫饮剑在她身边听了多年,才显得无甚影响,实际都是暗伤。
而商吹玉似乎没动杀心,所弹之曲只为压她,而无伤人之意。若是继续针锋相对,逼得商吹玉换一首曲……
白不簪心下计较,凤仪山庄百年底蕴,传下的曲谱自是比她更多更奇,恐怕今晚是不可能再拿下五十弦的命了。
“失敬了,商二公子。”白不簪压弦止乐,澎湃的杀意随之一遏,她缓了一会儿呼吸,平静道,“我家少主和五十弦乃是故交,今晚只是熟人之间没个轻重的玩笑,但愿不要伤了和气。”
商吹玉也跟着收手:“白前辈所言极是,秦世子也是这么想的。”
白不簪呼吸一窒,手指抽了两下,轻声问:“……秦世子?”
莫饮剑还在房中听他们对话,闻声大叫:“秦世子?那个据说长得跟女人似的,结果还跟着女人跑了的家伙?我爹还老叫我学他呢,他在哪呢?叫他出来,我要和他比比!”
白不簪暗叫不好,可都来不及捂他的嘴,只能讪讪赔笑:“少主年轻气盛,口直心快,三位千万别往心里去。”
五十弦养好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后背靠着的门板被人敲响。接着房门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前,笑意微微,衣香袅袅。
两名人偶在和他对视的刹那偃旗息鼓,仿佛破铜烂铁一般坠回地上,再无生机。
“——谁要和本座比比?”
莫饮剑被他忽然的出声吓得后跳:“你就是秦——?”
白不簪总算飞回房间,穿进窗台将少主的嘴巴一捂:“少主,该动身了,桑拂还在等我们呢。”
“且慢。”秦鹿缓步上前,“本座还有事要拜托二位。”
白不簪面色一肃,将莫饮剑护在身后:“世子言重,我们愧不敢当。”
“大胆。”
秦鹿的话音轻飘飘的,脸上笑眯眯的,吐出的二字毫无怒意,却莫名地将白不簪震在原地,寸步难移。
莫饮剑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内力,他自己也是惯居上位之人,何曾受过这等理直气壮的命令。
不解白不簪为何僵如铁石,莫饮剑索性也把白不簪往边上一护,自己和秦鹿对道:“有事求我?说就是了,态度好些,本少主说不定能大发善心帮帮你们。”
秦鹿眯了眯眼:“不愧是十步宗的少主。”
在他面前能全然不受上位者气势所慑的,同辈之中,也只莫饮剑和凤曲二人。
想到凤曲,秦鹿的面色更沉了些。
他接着开口:“本座要去偃师家的地宫。那里应该关押着所有被淘汰的考生,以待‘天枢’观摩吧?”

第071章 杀之道
从桑拂、桑栩和灯玄三人的脱逃就能看出,十步宗的考生,在“玉衡”这里地位超群。
秦鹿当然不信是十步宗自己水平高超,这种情况,怎么看都只是两个混球沆瀣一气。若是往日,秦鹿一向坐守瑶城,对外鲜少干涉,虽不屑为伍,也不会特意戳破。
但今非昔比,“玉衡”现在捉了穆青娥,凤曲也为此事下落不明——虽说秦鹿笃信有栖川野不会害他,但和凤曲暂别的事实,还是让秦鹿心绪不宁,莫名烦躁。
那就拿莫饮剑这个小倒霉蛋出出气吧。
莫饮剑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一边琢磨一边试探:“你不是‘天权’吗?你发信问问‘天枢’不就知道了?”
秦鹿好脾气地笑着:“发兵问问十步宗也能知道吧?”
莫饮剑:“你好大的口气!难不成你还敢养私兵?”
秦鹿便掏出他那吓退了宣州群衙的金书玉令,笑容不改:“为保往来商户平安,瑶城养些兵马,也是合情合理。”
莫饮剑:“……”
十步宗在江湖上地位出众,那不代表他们就能跟朝廷的正规军队硬碰硬。金书玉令的作用,不在于去调朝廷的兵马,而是在秦鹿真要发兵揍他一顿的时候,朝廷就有了冷眼旁观的理由。
人家有金书玉令,打哪都是圣上特许。十步宗可以赌朝廷两害相权弃了秦鹿,可万一朝廷不呢?
赌朝廷的立场?那是秦鹿的把戏,莫饮剑还没到那个水准。
秦鹿笑问:“考虑得如何了?”
莫饮剑愤愤不平:“算你狠。”
据莫饮剑所言,“玉衡”的威势大都来自那场殃及大半个大虞的饥荒。
彼时明城大旱,河水断流、田地干涸,偃师家从外城高价购粮,往来输送,以济灾民。
府衙遂与偃师家交易,万金换粮,十日之内耗空了明城府几十年的官库,转向朝廷求援。朝都闻讯,令户部核计拨款,时任户部尚书的沈呈秋却和府衙勾结,名为拨款五十万纹银,实则自吞一半,再由府衙瓜分剩余……如此层层剥削,偃师家无可奈何,只好自负亏空,收着不到约定的十中之一的价银,仍然竭力救助灾民。
待到灾患将尽,偃师家才揭露明城府衙的贪腐。
朝廷派出沈呈秋来实地调查,沈呈秋还意图以金钱收买偃师家,偃师家自是清流一股,断不收受。双方因此恩断义绝,反目成仇。
但当时还是家主的“玉衡”之父唯恐沈呈秋报复,好几次都想求和,却赴了沈呈秋的鸿门宴,被沈呈秋一杯毒酒送上西天。
时年十八岁的“玉衡”勃然大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于是将沈呈秋过往劣迹尽数上报朝廷,为免朝都包庇沈呈秋,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抢在沈呈秋回都之前,亲手杀死了这个曾和自己还有一段师生情谊的“恩师”。
秦鹿听得发笑,但不打断。
莫饮剑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俊不禁:“至少人家态度好。”
人家还肯说个故事糊弄一下,你“天权”追美人连借口都不找呢。
这都是明面上的历史,莫饮剑能把自己说笑,就说明他心里也是有谱的。
偃师珏原先是什么个性,他不清楚,但现在的“玉衡”是什么人,莫饮剑就大有话说。此子小肚鸡肠、心狠手辣,喝杯酒都要计较谁少喝了几口。就莫饮剑的猜测,故事里只怕连爹都是“玉衡”自己杀的。
可他狠辣得很有水平,各类酷刑令人发指,颇有几分魔教十分欣赏的“美感”。莫饮剑不是彻头彻尾的混账,但也没什么正义心肠,双方生意往来,“玉衡”给他钱挣,他就乐意供货。
至于货品——
莫饮剑得意地介绍起满院人偶:“这就是我们十步宗的最新成果。它们是最低级的人偶,所以看上去有些单调,其实我们还有跳舞的、喝酒的、弹琴的……总之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五人顺着酒庄一路下行,面对秦鹿的淫威,莫饮剑毫无负担地出卖了客人“玉衡”。他将带领几人去找偃师地宫的入口,沿路围杀上前的人偶不等举斧,就被莫饮剑拍拍手掌制止。
“你们幸好是遇上了本少主,世上只有三类人能叫人偶听话:一是十步宗的我们;二是我们交付人偶的买家;三……三不好说,反正罕见。”莫饮剑一边说,一边推开酒庄大门。
浑然未觉身后的漏网之鱼——一个人偶错过了他的掌声,刚从一间房里溜出,此刻凶神恶煞,举起大斧就要劈来。
秦鹿漫不经心地缀在队伍之末,也距离人偶最近。他轻轻掀一下眼,眸中金光疾掠,顷刻就把人偶定在原地。五十弦恰好看了过来,目瞪口呆:“白——”
秦鹿“嘘”一声,五十弦又闭嘴了。
如今的靖和县只有考生,入夜之后就冷清得惊人。
莫饮剑领着他们走出酒庄,手指往西北方的郊外一指,商吹玉心下微明:“入口莫非在偃师家的墓地?”
寻常墓地都是坐西向东,地方豪族也多会在这个方向落坟。
莫饮剑赞许地看他一眼:“聪明!”
五十弦趁此机会,问:“boss和小穆都没和你们一起,难道是被抓到地宫去了?”
秦鹿也不避讳:“算是。”
“那就是被淘汰了?我们的分数还够不够过关?”
“嗯……悬。”
“我服了,那小穆可真命苦,在宣州被关,来了明城又被关。抓我奶妈和杀父之仇何异?看我不把他家祖坟给点了。”
五十弦嘟嘟囔囔说着,莫饮剑却更关注别的:“合着你们是去救队友?好啊,本少主就喜欢这样讲义气的,早说嘛,那我当然可以指路了。”
秦鹿皮笑肉不笑:“多谢。”
“可到底是义气还是色心?诶,不是都说你在追一个美若天仙的家伙吗?天仙呢?不会被抓去地宫的就是那个天仙吧?那我也要去看看。”
白不簪嗔他:“少主。”
莫饮剑嘀咕道:“顺嘴问几句嘛,又不是要抢他的天仙。再说我这次出来游历,不就是为了见见世面?打听一下怎样算是天仙,万一让本少主遇到了呢?也省得我爹总在那儿乱点鸳鸯谱。”
五十弦没好气儿地嘲笑:“谁会稀罕妈宝男的,少做梦了。”
莫饮剑此时倒是不耻下问:“妈宝男是什么?”
商吹玉笑了一声。
五十弦说:“你完了,连师宝男都嘲笑你。”
莫饮剑:“?”
商吹玉:“?”
“好了,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莫饮剑被她激怒,停下脚步,“你们和‘玉衡’的恩怨本少主不管,但也别想扯上十步宗陪葬。方位已经指给你们,也算那个仁什么尽了。”
白不簪在旁指导:“仁至义尽。”
“对,仁至义尽!”
秦鹿一路都在沉思,本来也不打算逼他太过。莫饮剑主动告别,秦鹿只多问一句:“你们信物到手了?”
“早就拿了,这考试只是本少主想玩玩。”
五十弦问:“玉城的也拿了?难不难?”
莫饮剑的脸便沉了下去:“玉城,哼,还不是你把偷人参的恶名给我担着,玉城这回请了空山老祖出山,他执意不放我过,本少主简直是那个,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五十弦道:“那是‘百口莫辩’。”
莫饮剑:“要你管!本少主就爱这么说!”
五十弦便侧过脑袋对商吹玉道:“这小子打小就是个文盲。”
商吹玉微微的点头,又把莫饮剑刺得不剩一点自尊。
十步宗的二人今晚落败,气势略低,不过“玉衡”当前,五十弦一行人也没心思追责他们,二人趁机含糊带过,用情报交换了秦鹿的首肯,立即逃之夭夭。
商吹玉惦记着凤曲的安危,秦鹿又态度莫名,等到莫饮剑和白不簪都跑得不见踪影,五十弦才卸下一路嘻嘻哈哈的模样,郑重问:“现在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看秦鹿换回男装,五十弦就猜到兹事体大,如果莫饮剑遮遮掩掩,他们还能从他嘴里撬点东西,可莫饮剑坦坦荡荡,五十弦就知道,他是真的没什么知情。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能露了深沉,反而惹莫饮剑好奇,逗留下来乱搅一气,越早送走了越好。
秦鹿静神听了一会儿,两道黑影从暗中窜出,一前一后跪到身边,禀报道:“凤曲少侠随有栖川进了河道中的一处□□,属下记了方位,但不敢靠得过近,没能听到全部对话。除了有栖川,还有一个长相和‘玉衡’极为肖似的男人,少侠似乎和他有些渊源,二者交谈一会儿,由他开了□□。”
秦鹿面上平静,问:“现在如何?”
“少侠去后,有栖川便逃了,只留那个男人。再后……‘玉衡’现身,废掉了那个男人的一只胳膊,属下未得命令,不敢出手。”
商吹玉听着汇报,面色迭变:“有栖川?有栖川神宫那个有栖川?”
秦鹿哂笑:“不正山上号令群蛇的那个,除了有栖川野还能有谁。”
“是他!他从那时就屡次试图掳走老师,你明知他是神宫之人,竟然还让他得手了?”
“小凤儿自己愿意跟走,本座也不是他爹娘。”
五十弦急问:“跟‘玉衡’长得很像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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