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殃及池鱼’啊?倾少侠既然看到了真相,就把自己看到的都说出来,有什么可为难的?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如果觉得不方便和我们说,就报给观天楼嘛。”
“就是就是,刚来瑶城就卷进这么多事,还没人说你们是扫把星呢。”
“作为名门正派,这不是该做的吗……”
商吹玉一眼瞪过去,噪音又小了许多。
——但它们并未消失,就像远离了且去岛,仍有那些话语不可忽视。
或许他应该站出来。
他应该谴责商别意、拆穿商别意、控诉商别意……
他应该替方敬远鸣冤,以一个清白的、旁观的、正义的身份。
商别意就站在一旁,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于是凤曲就想起了昨晚的谈话。
想起了昨晚那个言之凿凿,要为山庄和家人奉献所有的青年。
还有那句,“那个最不重要。”
——那句对他所拥有的“绝世武功”的回应。
鬼使神差地,凤曲听到自己发出声音:
“……我没有想说的。”
众人静了片刻,秦鹿问:“那么你是认可别意的说法了?”
商别意说,方敬远是“鸦”杀的,而他是自己救的,“鸦”的刺客已经跑了。
不,他还想解释,他想解释这一切都是商别意的算计,他想解释自己也成为了圈套的一环。
可是,其实说什么都不重要,也没人在乎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些过场一样的盘问根本无关紧要,只是例行问问,以表对他的尊重,可心底都是一样的嗤之以鼻……保持沉默,反而才能躲开这些目光。
原来如此,理应如此。
商别意说要一雪山庄前耻,原来天越门就是他报复的对象,而自己则是毫无意识涉足其中的共犯。
凤曲合上眼睛,答:“是。”
所有的吵闹都暂停了。
方知南的目光变得沮丧而悲伤,秦鹿的面庞依然藏在厚重的白纱之后。
商吹玉和穆青娥对他没有任何异议,包括阿珉,也安静接受了他的选择。
只有商别意轻轻地一笑。
他把盒子双手奉还给方知南,打量着眼前心存不甘,却不再多话的男人。
接着,一张手帕被再次塞回凤曲的掌心。
“送出去的礼物,我是不会再带回家的。”商别意贴在凤曲的耳畔,轻声说,“……谢谢你呀,我的帮凶。”
方敬远之死说小不小,说大也大不到哪去。
天越门固然不甘,但是是方敬远绑架在先、挑衅在后,凶手又被商别意一口咬定是“鸦”的刺客,而众所周知,商别意毫无武功,不可能只凭自己就反杀方敬远。
随后,在“鸦”和凤曲这两个嫌疑人之间,身为“天权”的秦鹿又毫不掩饰自己对凤曲的偏袒。
上有观天楼施压,旁有商别意拱火,除了巷口隐约的血迹,就只剩坊间偶尔的议论。
三天后,就听说天越门为表对绑架一事的歉意,将多年前从山庄带走的宝物物归原主。
那件宝物,便是和“九天遗音”配套的,由商瑶亲自编写的一篇琴谱。
——《抱琴来》。
“凤仪山庄刚从凤凰峡回到海内时,落脚瑶城,虽然讨好了瑶城侯,但还是备受当地门派打压,比如,天越门。
“后来,凤仪山庄不堪其扰,和天越门定下契约。
“他们将商瑶留下的《抱琴来》交予天越门,相应的,天越门此后也不能再排挤、干涉、挑衅凤仪山庄弟子——这份契约,让曾经傲视江湖的凤仪山庄被嘲讽了很久。”
天越门和凤仪山庄的暗斗暂且落幕,凤曲在这场闹剧中成为最突兀、却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凤仪山庄送来了数不尽的珍贵草药和衣饰财宝,据说商别意还亲笔写下感谢信令人送回且去岛。一时之间,且去岛首徒的身份再也隐瞒不住,凤曲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穆青娥简要说完了凤仪山庄和天越门的过去,看向屋子里堆放不下的礼品:“所以,要还回去吗?”
凤曲道:“要还。”
当然要还。
商别意送来的越多,越像在坐实他“帮凶”的身份。别人如何看他、如何议论他,凤曲一概不知,但夜半想起那颗在半空中飞旋的脑袋,就连那股寒意也重新降临了似的。
“你不用担心这么多,这次绑架就算你不多说,明眼人也能猜到是商别意的手笔。
“天越门的确在觊觎‘九天遗音’,商别意也不可能让琴谱一直留在天越门。你以为天越门真是为了‘绑架’道歉?他们是示弱,希望商别意就此住手。
“毕竟方敬远已经没了,再和商别意对着干,下一个就是方知南,甚至是所有有希望继承天越门的后辈——直到天越门上下不剩活口,在江湖中永远消失。”
“绑架”,只是商别意找来的一个刚刚好的借口。
方敬远,也不过是他恰好看中的,一个年轻急躁,极容易踩到陷阱的猎物。
凤曲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穆青娥看在眼里,虽不多说,但也能猜到他在焦虑什么。
对于一个刚刚登陆,对海内一窍不通的少年而言,刚来就遭遇这种算计实在有些可怜。可要涉足江湖,问鼎盟主,这或许还只是凤曲的第一课而已。
比起那些,穆青娥更关心凤仪山庄和凤曲错综复杂的关系。
“你知道商别意还捎了一句话给你吗?”
凤曲道:“什么?”
穆青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答:“他说,‘此去朝都,日久路远,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招安’一语实属冒犯,但——’”
“‘我想要和凤曲同行的心意,片刻不会更改。’”
首先从“天权”手中接过信物的,是商别意和他带领的队伍。
无数人以为“第一美人”的解答该如何玄妙精深,想要剑走偏锋者不胜枚举,可秦鹿最爱泼人冷水,一顿折腾下来,还真是将正经答案都定在了花魁大选的那晚。
毕竟就算所有人都猜到了答案在花魁身上,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战胜“三千金”的价格。
最终以三千金获选的锦秋一路膝行,双手为商别意奉上信物。
坊间又是热议鼎沸,可群玉台高高在上,哪里会搭理普通人的抗议。
但很快有人意识到,六城分考只是一次筛选,秦鹿也不可能只给一枚信物。
于是,从群玉台里拿到信物的队伍,紧接着就有了第二支。
据传,当晚群玉台就多了一幅价值连城的美人图,赠宝者正是第二支拿到信物的队伍。
凤曲:“……这其实是贿赂吧?”
穆青娥面不改色整理情报:“说是图上画了前朝的第一美人,很合理。”
“青娥你真的觉得这合理吗?!”
“真的很合理。”正在给银针淬毒的穆青娥如是说,“所以,今晚先去偷凤仪山庄怎么样?群玉台也行。”
凤曲:“……”
可恶,居然有点心动!
不只是凤曲,把考生当猴子愚弄的秦鹿实在激起众怒,除了贿赂之人,群玉台也迎来了其他愤愤难平、企图夜袭报复的江湖人。
然而无一例外,这些人连群玉台的门槛都无法跨越。
从头到尾,秦鹿甚至不曾再露一次面。
凤曲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商别意送来的礼品。
如果贿赂是仅剩的出路,那么——商别意竟然是从一开始就给他指出了这条理所当然、又无人尝试的道路。
“要照做吗?”穆青娥也想到了这点,“我是无所谓,不过这样做就欠商别意更多了。你想和他纠缠不清吗?”
凤曲无奈地反问:“现在不是已经‘纠缠不清’了吗?”
“是啊,毕竟你是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跟谁纠缠不清都在意料之中。”穆青娥啧了一声,忽然道,“你还记得商吹玉还给我的那几件东西吗?”
凤曲不明所以,听她道:“这一路过去,假如我不慎……就辛苦带它们去一趟定州。”
“……这是什么话?”凤曲皱眉,“这种事要青娥自己去做,我不能碰你的东西。”
“定州长安县,暮钟湖边。你也可以随意取一件卖了,做你的路费。”
“……”
穆青娥没有等来回复,问:“你不问我,暮钟湖边是什么人家吗?”
凤曲反问:“你不也没问我为什么和商别意‘纠缠不清’?”
穆青娥微怔,继而忍俊不禁:“那你们为何纠缠不清?”
凤曲别开目光,迟疑了一会儿。
那夜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浮上心头——方敬远的死、商别意的话,以及那对奇怪的师姐弟,包括已经成为了商别意“帮凶”的自己。
“叩叩”。
敲门声截断了凤曲的思绪,此刻日暮,不该再有人来打扰才对。
凤曲起身开门,还未看清来人的长相,对方已经先声唤他:“老师。”
穆青娥长长地“哟”一声:“是‘纠缠不清’的那位的弟弟,也要来‘纠缠不清’了呢。”
凤曲:“……”
商吹玉不理会她的打趣,冷着眉眼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他是同伴,当然要形影不离,不然你以为呢?”
商吹玉脸色微变:“你们、难道你们连晚上也……”
“呸呸呸,怎么可能!”眼见穆青娥毫无解释的意思,凤曲急忙打断,“青娥只是过来聊天的,吹玉也进来吧。”
商吹玉耷拉着肩,暂且没动:“可以吗?老师,我是来赔罪的。”
“进来吧,坐下说。”凤曲好笑不已,把人硬拽进来。
商吹玉也没错过几乎堆成小山的礼品,但眉头一皱,自觉找了张凳子落座。
穆青娥问他:“赔什么罪呢?就空着手来?不会还要我们请你的晚饭吧?”
商吹玉冷着脸答:“和你有关系?”
又来了又来了,这俩又要吵起来了。
凤曲长叹一声,一手挡住一个,乞求似的:“不准吵架哦,都乖乖的。”
商吹玉对他百依百顺,果然安静下来。
紧跟着,他又小心翼翼觑一眼凤曲的神色,像是确定凤曲的心情如何,才问:“……是同伴的话,就可以随便到老师房间里……聊天吗?”
凤曲:“……嗯?”
穆青娥:“呵。”
她就说这家伙最擅长跟人纠缠不清。
“我是来向老师赔罪的,有关方敬远一事,如果我能更早发现方敬远不对劲……”
“谁能事先发现这种事,不要多想啦。”
“不,都是有迹可循的。那天他们在天香楼欺侮映珠,就是为了引我和引烟亲自接见他们,想要套取瑶城分考的情报。”商吹玉道,“不过被老师阻止了他们得寸进尺,而后我和老师重逢,也顾不得跟他们虚与委蛇……再后来,就是花魁大选当日,商别意的‘三千金’着实伤透了天越门。”
凤曲问:“天越门也想当盟主吗?”
穆青娥哼了一声:“与其说想成为盟主,不如说是想拥有更大的权力。自古而今,江湖总是人最多、事也最多的地方,权争不只在庙堂之上,处江湖之远,也逃不掉人心的权欲——况且,天越门现在连生存都难以维持了。”
说到这里,穆青娥看向商吹玉:“我们不是从天越门拿到了方敬远和‘元凶’勾结的书信吗?把信交给观天楼,查一下背景,是不是能给商别意找点麻烦?”
凤曲却摇摇头:“他不怕这个。”
“你怎么知道他不怕?”
“……直觉?”凤曲笑笑,“可能因为和他有了一晚上的交情,就自以为有点了解他了。”
闻言,商吹玉眸光微闪,目光停在了某处。
那是被凤曲信手丢在盥洗架上,商别意硬塞给他的手帕。
因为那张手帕,过去几天了,这间房里还能闻到微淡的和商别意相似的香气。
就像商别意趁他不留神时,染指了他敬爱的老师。
商吹玉低声道:“那封信,已经被商别意烧掉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过去有什么交集,但看上去,哪怕毫无记忆,他还是对你格外信任呢。”
“……我们的确没有交集。”
“真是如此?那吹玉这么平白无故对他示好,哥哥都要羡慕了。”
商别意说着,神色温柔而无害。
商吹玉就坐在他的对面,二人之间隔了一张茶几,茶几上放了一碗姜汤,水雾氤氲升腾,模糊了兄弟眼中的彼此。
须臾,商别意轻轻一笑,白雾散去,露出那张无可挑剔的笑面:
“但是,那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孩子。我也想要好好对他。”
商吹玉冷冷看着,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他说过不会加入凤仪山庄。”
“是、是,我知道,我不是要为山庄招安他。”商别意道,“我只是喜欢他,想要他也对我信任一点,像对你那样。”
商吹玉倏地站了起来,他感到又急又怒,甚至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可他知道自己对商别意毫无威胁,以至于对方总是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份无力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让他对商别意的恨意也被催化到极致。如果因为自己,导致凤曲被商别意这种人缠上的话,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而商别意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商别意低头抿了一口姜汤,呼气时,浅浅的白雾从他唇间呵出:“就这么在意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商吹玉答,“他是个单纯的人,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不谙世事的类型吗?”
商别意支吾一声:“他单纯吗?”
“——单纯的人,撒谎时可不会这么信手拈来。你也看到了吧,你的‘老师’没有犹豫多久就站在了我这一边,是个非常称职的帮凶。”
商吹玉渐渐攥紧了拳:“你想要什么?”
商别意低笑出声,这才伸来左手,摊开掌心:“你也尊重他的意愿吧,方敬远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
“吹玉,父亲还在找呢——那个在天香楼和他对抗的,你的‘红颜知己’。”
“我不明白。”
“是吗?那就有点难办了。早知道陪在凤曲身边的是这么愚钝的人,就算我把方敬远的事全都推给他,他也无法反抗吧?且去岛没落这么多年,想必天越门会很珍惜这个捧高踩低的机会。”
一滴冷汗从商吹玉的额上沁出。
于是,那封从方敬远房里搜出的信,最后有可能指证“元凶”的证物,也终于被商吹玉迟疑着摸出袖口。
商别意笑容更盛:“我不再问你为什么叫他‘老师’,你也放下所谓的真相,尊重凤曲的选择罢。”
“你到底想怎么样?”
“烧掉它,这也是为了保护包庇我的‘帮凶’。”商别意道,“为了他,你应该什么都能做吧,吹玉?”
“烧掉了……?”凤曲愣愣地问,“是说……方敬远的死,再也不能查出真相了?”
穆青娥也问:“怎么无缘无故被烧掉了?不会是你包庇你哥哥吧?”
“我没有。”商吹玉一惊,唯恐凤曲也和穆青娥一样想法,着急地解释,“老师,我没有想包庇他,我是——”
凤曲连忙安抚:“青娥只是说说,我知道你不会。”
“那封信烧掉是最好的。如果滞留在天越门或者老师手里,商别意随时能借搜查证据的理由来找麻烦。秦鹿一定也猜到了这是商别意的圈套,可现在受委屈的只有天越门,既然商别意想要到此为止,我也不希望再让老师牵扯其中……”
商吹玉说着说着,又不自觉耷拉眉眼:“我又自作主张了,对不起老师。”
凤曲也没想到,商吹玉看着目无下尘,竟然暗地里为他思考了这么多。
恐怕对商吹玉来说,要做出这种抉择也不轻松。
但——这样轻飘飘揭过方敬远的一条人命,他又觉得沉重,实在无法原凉自己。
就连前不久为春生义愤填膺的样子,现在想来都觉得讽刺。
穆青娥道:“说到底,天越门和商别意不过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用不着我们同情。”
凤曲默默不言,可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站在穆青娥的那边,还是正在内心里挣扎,发出仅自己可听的抗议。
「穆青娥没有说错。」阿珉道,「不杀方敬远,那晚死的就是你和商别意。」
“我知道,可是方敬远……”
「比起纠结方敬远,商吹玉还在等你的答复。」
什么答复?
凤曲一头雾水抬起头来,果然如阿珉所言,方才冷静自持的商吹玉,这会儿正低垂眼睫,格外紧张地摩挲指腹。
此刻的他半点看不出在玉台之上清冷华贵的傲慢,更多的是少年人忐忑不安的沮丧。
烧得通红的耳尖露出黑发之外,还有商吹玉偷偷望过来时,右眼下的红痣也和耳尖悄然照应。
这小孩看上去,好像快急哭了。
“吹玉是担心这个吗?”凤曲恍然回神,拍拍商吹玉的手,“没事的啊,方敬远的事怪也只能怪我,怎么能牵扯你呢?比起那个,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信的事吗?”
商吹玉的表情更沮丧了:“不是……可是……”
穆青娥啧一声:“笨,这是你心心念念的二公子的投名状啊。”
凤曲继续眨巴眼睛:“诶?”
商吹玉也猛抬起头,结结巴巴:“真的吗?是心、心心念念……?”
这一句,在座两个人都通红了脸。
只有穆青娥偏头啧啧,收拾起药箱里的各项器具,乒乓作响,宛如一阵风过时此起彼伏的风铃声。
便在此时,窗外传来同样清越的大笑:“哈!你这儿好热闹啊boss大人!”
凤曲正愁不能转移话题,应声急忙望了过去,表情却比之前更加僵硬:“你是……”
这位不速之客来得太过突兀。
她一手扶着窗棂,微微矮下的脑袋正朝房间里钻。半条腿已经迈入这里,而那双面具里的眼睛对凤曲眨了一眨,闷闷地一笑。
穆青娥立时掷出一排银针,商吹玉更是神色骤冷,澎湃的内力倾轧而下。
凤曲急道:“等等,我认识她!”
五十弦才不在乎那点银针,就连商吹玉的内力在她眼里也不过如此。
只见这位女刺客身形翻飞如蝶,迅速钻了进来。每一根针都和她擦身即过,却连衣角都沾不上一点。而商吹玉紧随其后投来的一支箭镞,也被五十弦立掌一拦,从中劈断:
“脆皮adc还敢让刺客贴脸,挺自信啊。”
眼见五十弦就要攻到商吹玉的面门,凤曲把人一拽,展臂挡了过去:“等等,不准打架!”
“嗯——”五十弦挑了挑眉,手上刚刚现形的长刀挽一记花,精确地插/进了木桌中央。
她半跪着踩在桌上,倾身向前贴近了凤曲:“那你倒是让我把瓜吃完啊。宝啊,你到底为什么包庇商别意?我想不明白,你现在不卖他,以后有你哭的。”
刀面寒光逼人,照出凤曲的脸,却是阿珉那副作壁上观的神情:「确实热闹。」
“事到如今你倒是帮帮我啊……”
「他们都没有杀意,我也不想和他们说话。」
“可是这个刺客好恐怖!”
「还好吧,是挺活泼。」
“你是什么人?”商吹玉皱眉把凤曲往身后一挡,边上穆青娥也警惕地拔回银针:“是那个绑架商别意的刺客吗?从‘鸦’来的?”
五十弦笑嘻嘻答:“Bingo!初次见面,容我介绍一下。在下五十弦,就职于一家名叫‘鸦’的刺客联盟血汗工厂,人品不错,业务更好,薪水不高,正想跳槽。”
凤曲小声问:“……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五十弦收住话头,竖起一根手指:“算了,不重要。我上次任务奖励得到了一点武器随机属性点,毕竟是因为遇到了凤曲boss才解锁的任务,所以嘛,来,boss光环再给我蹭蹭。”
“……属性点是什么?”
“嘘,别问,那是你不能破壁的另一个次元。”
五十弦吹了一声口哨,把刀掂在手里。
她笑起来时,眼眉都会洋溢着一股懒散,像一只休憩中懒洋洋的黑豹,和执行任务时的刺客判若两人。
此刻明月刀在手里挽一记花,五十弦静息凝神,口中无声地喃喃几句。
【确定使用1点‘武器随机属性点’?】
【您将有可能获得以下属性增幅之一:攻击、防御、生命、暴击率、速度】
五十弦目光坚定,双手举刀:“拜托,加点暴击吧。马上换地图,小刺客真的不想刮痧了。”
【您当前选择的幸运同伴是:倾凤曲】
【他将为您提供概率增幅:**%(增幅一次后可见)】
【*属性随机中,请稍候*】
【您本次随机到的武器属性是——】
五十弦激动不已进入了明月刀的属性界面,口中呢喃未停。
直到下一瞬,她容光焕发的脸色遽然灰败,精光熠熠的眼睛也失去光彩。
【生命+2%】
【您上次选择的幸运同伴是:倾凤曲】
【他为您提供了概率增幅:-15%】
堂堂boss,-15%。
……她给忘了,如果不是负数的幸运值,boss怎么会被主角KO。
凤曲:“?”
五十弦:“牛。”
她尸体不太好,想弃游了,挺急的。
五十弦是个很脆弱的历史系女大学生。
二十岁,大学在读的她误打误撞闯进了这个未知的世界。看着古香古色的装潢,五十弦曾经感激涕零,以为自己终于要像爽文女主一样靠预言家的本领登顶女帝。
随后她发现,这个名叫大虞朝的时代,是个架空的朝代。
如果只是穿越,五十弦也就认了。
但她是胎穿。
如果只是胎穿,五十弦还是认了。
但她还带着一个要命的系统。
好不容易被人捡回收养,至少性命无虞。
但她的养父只是一介下人,给不了她丰衣足食的生活,还时常对这个捡来的女儿暴力相向。
后来,养父又因偷盗主人的财物,被夫人撵出宅子。
本该和养父一起流浪的她,却被养父丢弃,当主人四下搜索,准备将这只小耗子彻底赶出去时,是年幼的小主人把她拉进房间。
“不许说话。”小主人独自爬出去,对即将搜到自己房间的众人说,“爹答应要给我生辰礼物,今年的生辰,我就想要她。”
小主人娇纵乖张,对待外人总是颐指气使。
但五十弦知道,小主人时常望着院落外的四角天空,向她询问:“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五十弦答:“外边的世界和这里没什么区别,但在外边的外边——就是我的家乡,有很多你们无法想象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外边的外边,我们可以飞上天。”
“轻功吗?”
“不是轻功,是飞机、是火箭,是一些金属打造的东西,可以帮任何人飞上天。除了这些,还有五湖四海的人,可以通过网络即时聊天,就像大小姐您哪怕去了朝都,我在定州,也还是能随时和您联络。”
小主人眨巴着眼睛,看她一会儿,却忽然赌气地扭过头去:“锦瑟是从那种地方来的?”
“我家乡的确就是那样的,可您为什么不高兴?”
“你想要和五湖四海的人聊天,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是在想你的家乡。”
“怎么会,我一心一意想着大小姐呢。”
“如果有朝一日你回去了呢?锦瑟,如果我和你隔得远远的,能通过你说的……王洛?你会通过那个人来找我吗?”
五十弦怔怔地和她对视。
眼前的小主人生得玉雪可爱,刚见面,五十弦就想,她恐怕比真正的主角还要更适合主宰这个世界。
可此刻,她眼中的主角就在她的面前赌气撒娇,用硬邦邦的口吻,祈求她的思念和垂怜。
九岁的五十弦弯下腰,把她的小主人抱进怀里。
“这里不好,大小姐,我一定会想办法,跟我一起回那个世界吧。
“但是,你要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杀人,拜托了。”
那是她当时,唯一不能和这个世界和解的事。
而那个要命的系统早已为她刷新任务。
那是她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更改的“定数”:
【明德三十年,定州长安县暮钟湖畔,慕氏灭门案
【用户任务:1.推动主线剧情发生;2.完成角色·五十弦前期剧情】
她转生在这个名为“五十弦”的角色身上。
即使受到主人家的照顾,她也是命中注定的白眼狼。
她的养父早就染上药瘾,多年如一日地在墙角狗洞的附近徘徊。
他知道她被主人好心收留,于是用恩情、用暴力,胁迫着这个养女继续自己曾经的事——盗窃主人的财物,用以变卖了换他渴求的药,亦或去赌坊输个精光。
五十弦逃脱不了这命数。
就像她即使成为穿越者,也不可能修改这剧情。
一直到养父被赌坊脱得光溜溜的,在大雪天里爬进狗洞,抓住她的裤脚。
“钱!给我钱!”养父嘶哑的嗓音像极了呻/吟中的恶鬼,干瘦的手指如铁钳一般死死抓着她的脚踝,“你个贱种,是老子把你抱回来的,慕家居然只留下你,对老子冷眼旁观……给我钱!小贱人,把慕家的钱全都给我!”
同时,身后响起小主人的呼唤:“锦瑟,你去哪了——”
五十弦瞳孔骤缩,急忙蹲回去捂住养父的嘴。
但养父却更得意了,他挣脱五十弦的手,两眼迸出兴奋的精光:“我知道怎么搞钱了!丫头,来,我们把你主子藏起来,让慕家花钱来赎她!”
“不行!”五十弦低声警告,“不可以这样,这是犯法的……”
“滚你的!老子说行就行!”
养父说着,就要从狗洞里彻底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