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清为什么,就是渴望照顾他、伺候他,爱护到每根头发丝都安然无恙才舒服。
而一想到随着逐渐成熟,云礼很可能会脱离这些织网,甚至喜新厌旧地奔向别人,心内就只剩把他关起来自私占有的恶念。
这样不好。
可……能怎么办呢?
程酌沉默地拿走云礼尝过就不再感兴趣的糕点,吃进去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当不成那枚说走就走,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浮萍了。
自小到大,云礼都是成绩满分、多才多艺又听话的好孩子。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人设,全为掩饰蠢蠢欲动的内心。
入读东港大学后亦然:认真学习每门课程,和同学老师友好相处,被选成班长,加入历史社团……
实在努力到挑不出任何毛病,颇令程酌省心。
这日课后,云礼又端坐原处整理笔记,毕竟回家还得练习那些琴棋书画,时间能省则省。
照旧花里胡哨的杨西西路过:“去不去逛街?”
“改天吧。”云礼很不好意思地礼貌微笑,“今天忙不完了。”
杨西西嗯了声,拎着书包独自离开。
附近的男生八卦:“她怎么总找你玩啊,是不是暗恋你?”
旁边正收拾书本的女生失笑:“怎么可能?她是同性恋。”
杨西西丝毫不隐瞒性向,还喜欢在视频网站发些LGTB话题的讨论,搞得人尽皆知。
即便如今观念开放,但完全不介意的还是少数。
男生果然开出恶劣的玩笑:“那你可得小心点。”
女生打了个寒战:“幸好她不住宿舍,不然舍友要吓死。”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云礼手中的钢笔挪动得越来越慢。
他不算世故,但能看得出同学们都不喜欢杨西西,如果自己想要维持在系里的“人气”,最好也别和那个女孩走得太近……
即便如此,还是想替她分辩两句——
同性恋也不代表只要是同性就会喜欢,直男直女少要自我多情。
心内犹豫之时,身边的人逐渐消失。
我真没用啊……
云礼孤独地坐在原处,心里不是滋味。
正愣神时,亿次元发来系统消息:“亲爱的小鲤,您的女装广告单已审核完毕,请提供银行卡……”
是之前帮裙装店拍的带货照片,报酬不菲。
云礼翻阅过后台,又接下个JK制服的单子——最近他想自制汉服,稍微了解过缝纫机和布料的费用,发现还是得继续赚钱才行。
微信有新消息。
点开。是程酌。
“小礼,我今晚应酬,六点半有人送餐到家,好好吃饭。”
终于有点上班族的样子了。云礼很好奇,想知道房东哥哥是去参加电影里那种华丽宴会,还是坐在包厢中与人觥筹交错。
完全想象不出来,越想不出,越渴望知道。
可惜事实上,自己甚至没见过程酌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模样。
被当作小朋友的云礼郁闷地关掉手机,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其实程酌不愿意暴露工作内容的理由很简单:游戏这种对青少年“祸水”般的行业,在蒋青那里绝对是雷区。
就算再赚钱、再有影响力,都没有任何意义。
但凡被听说,老太太肯定要忙不迭地将宝贝孙子带走。
那样程酌非得懊恼死不成。
这晚从酒席迟归,已然接近凌晨。
他停好车后小心从后门进入,生怕打扰云礼休息。
没想本应空荡的客厅却亮着夜灯。
汤圆站在沙发背上,发出焦灼的叫声。
程酌本能地快走两步,见云礼披着卡通小毛毯,面色惨淡地蹲坐在过度宽大的沙发中央,不由担心:“怎么了?”
“……吃过饭后肚子疼。”
云礼很心虚,因为他不只吃了程酌叫人送来的营养餐,还偷偷点了东港有名的生腌,结果现在胃如刀搅,简直快要死掉。
见状向来从容的程酌竟显得无措:“闹肚子吗?有没有吐?还有哪里难受?”
“没有,就是很痛。”
云礼不敢讲实话,拽紧小毯子强压不适。
“我叫医生来。”程酌立刻拿出手机,而后又改变主意,“还是得去医院验个血,万一食物中毒很危险。”
云礼半点都不想动:“没力气,不去了……有没有药?”
“没检查怎么能乱吃药?”程酌用手背试过他的额头温度,眼神更加严峻,“有点发烧。”
……绝妙的生腌。
云礼像汤圆一样轻轻抽动可爱的小鼻子:“你喝酒了,开不了车,不去医院。”
程酌起身给他找外套:“叫代驾来,听话。”
生怕最后被查出病因是自己偷吃,云礼没出息地倒在沙发上耍赖:“真不想去,我好痛,我一步路都走不了——”
借口没讲完,就因忽然被程酌打横抱起而戛然而止。
他贴着那灼热的胸膛,感受到手臂肌肉的力度,有种自己轻如蝴蝶的错觉。
此生第一次和男人亲密接触,云礼整个人都懵掉了。
可惜此刻裹着毯子病怏怏的模样半点都不浪漫,甚至像只生死未卜的病猫。
即便是深夜,私立医院的服务依然无比妥帖。
等待化验的过程中,云礼躺在病床上失力而眠。
待再度恢复意识,是因手背被针戳破的微痛。
护士温和地嘱咐:“有问题按铃,今晚家属不要给病人食水。”
程酌应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安抚:“应该是海鲜引起的,问题不大。”
幸好自己吃外卖的事没败露。
云礼迟迟意识到程酌还穿着西装,肯定累得够呛,心里越发愧疚,却没勇气认错。
未料程酌反而开始检讨:“以后不随意给你点外卖了,还是得叫厨师现做些安全的饭菜。”
云礼小声:“哪有那么娇气……”
如果不是鲁莽干掉一盒生螃蟹,我现在肯定生龙活虎。
他抿了抿因发烧而泛白的唇,又用输着液的手戳了下程酌:“哥哥,你不用守着,反正明天周末,病好了我就回去。”
程酌当然不可能丢下这小孩,但忽意识到什么:“是不是我在这里你睡不着?我去外面。”
方才昏睡纯属体力告竭,事实上云礼也不清楚现在能否安眠。
不过他生怕程酌真到走廊静坐,忙否认:“你在的话没关系,但我觉得你太累了。”
“小事。”程酌调暗了台灯,“刚好我回几封邮件。”
云礼虚弱地瞧着他,长睫毛在憔悴的小脸上落下温柔的阴影,他莫名发问:“你对别人也这么好吗?”
正看手机的程酌抬眸,只敷衍道:“我待人不差。”
云礼又问:“其他朋友有弟弟妹妹,你也愿意他们来寄宿吗?”
这样讲,当然是渴望听见否定的答案,但程酌并未上钩,淡笑反问:“你怎么会琢磨这些?”
段数太低的云礼不知怎么接话,忐忑地转移话题:“中秋和我过的话,你家里人怎么办?”
程酌安慰:“没事。”
“可那是团圆的节日呀。”云礼郁闷,“哥哥,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这话出乎程酌的意料,他沉默过半晌,终于认真解释:“小学时,我妈就车祸过世了,高一因为想学美术,又和我爸断绝了关系。”
云礼惊讶:原来家庭破碎的人不只自己。
程酌苦笑:“我跑去欧洲自力更生后,我爸就再婚生子了。现在除了偶尔去探望外公,也没什么团圆可言。”
他当然不像个普通人,但那些经历云礼仍旧无法想象。
少年愣了很久,才喃喃道:“怪不得表姐说,你在留学时过得很辛苦……”
一穷二白,仅靠自己赚得现在的一切,真的很厉害。
受到震撼的云礼又不解:“只是学画画,为什么要断绝关系?”
“不是平凡的家庭。”程酌淡淡微笑,“不过现在不属于我了。”
原因未知,但看他这样温柔而笑,云礼却很心疼。
他很冲动地抓住程酌的手腕:“没事,我可以陪着你……呜……”
刚大言不惭,胃就因动作而痛到抽成一团,瞬间沁出冷汗。
程酌着急:“别乱动,止痛药失效了?”
云礼可怜巴巴:“嗯……”
其实感觉也还好,但这么说的话,房东哥哥肯定会继续关心。
程酌伸手就去按呼叫铃。
云礼阻止:“那种药不能多吃……揉揉就好了,每次肚子疼奶奶都会帮我揉揉。”
闻言,程酌稍显迟疑,但终于还是将大手伸进小毯子,隔着薄薄的短袖按住了他的小腹。
果然是隐隐发凉的温度。
“哥哥,你的手好热。”云礼忍不住小声说,和程酌对视上的刹那,又不好意思地闭上眼睛。
本是假意浅眠,可一整夜的病痛让身体不堪重负,竟真就顺势意识抽离地睡了过去。
病房恢复安静。
程酌仍旧保持着动作。鬼使神差间,他另一只手轻轻勾下云礼凌乱的发丝,捧住那张可怜的小脸,用拇指缓慢抚过可爱的唇角。
晚上喝过不少高度酒,紧绷的情绪逐渐褪去,大脑开始飘飘然。
少年呼吸浅淡,明显是真入了梦乡。
程酌竟然把手伸进短袖,直接按住了微凉的小腹。
丝绸般光滑的皮肤,平坦但又青春柔韧,实在好摸。
云礼的腰很细,真怀疑两只手就能轻松环住。
如果环住后稍微用力,他会是什么反应?会哭吗?还是会哀求?
如果顺着小腹再往下探索……
可能是因为不让喝水而干渴,云礼忽然轻咳。
程酌瞬间抽回大手,俊美的面庞浮出不会示人的茫然:他生病了,我在干什么?
头天夜里奄奄一息的云礼,次日一早便满血复活了。
他在病房里冲了个澡,又连喝了两碗小米粥,丝毫不见病痛之意。
程酌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在旁边收拾杂物。
云礼无声观察。
多半是异国求学的经历所致,程酌明显挺有生活经验,总能在慢条斯理间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看起来十分可靠。
云礼想继续黏着哥哥,忽而恳求:“等下可以送我去买参考书吗?”
程酌果然答应:“什么书?”
云礼解释:“过阵子有位客座教授会来讲学,叫袁元,老师说得先把他的著作读完才行。”
原来是最近的爆红的历史学者。
程酌若有所思,拿出手机飞速打起字来。
买书当然只是借口,上街约会才是目的。
云礼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年纪,加之程酌在身边,自然笑意不止:“自从来东港,你就一直陪着我呢。”
程酌云淡风轻:“适应新环境需要时间,地主之谊。”
云礼追问:“如果我总是不适应,还会继续陪我吗?”
无论如何,程酌都不习惯讲糖份过度的空话,反倒站在大人的角度给出建议:“要多交些有趣的朋友,这样视野才会更广阔。”
撩哥哥失败。云礼郁闷:“你肯定有很多朋友吧?”
程酌微笑。
这话题不由让云礼想起了杨西西。如果说在大学有什么人值得好奇,那女孩绝对算一个,只是……
“哥哥,如果对方是不受欢迎的存在,我该怎么选择?”
程酌极诚恳:“要看原因,道德和原则问题不值得原谅,但倘若只是不被理解,或是与众不同,那岂不是更值得去了解?”
云礼沉思点头:“有道理。”
正走神时,前面忽有外卖小哥横冲直撞地靠近。
程酌本能地揽住云礼的肩膀,搂着他躲避危险。
其实云礼不太喜欢同性对自己做出这类保护性动作,但做的人是程酌,却让他拒绝不了,甚至有些飘飘然地心跳加速。
恍惚间,路边欢乐的音乐打断了害羞的心情。
云礼随即望去,见是把杨枝甘露和椰奶做成沙冰的冷饮店,有不少年轻人围着排队。他好了伤疤忘了疼,笑意浮出:“我要吃那个。”
程酌拒绝:“不行,病还没好。”
房东哥哥像蒋青一样管东管西,但他并不会翻脸发怒。
云礼停住脚步不肯走,眼巴巴地撒娇:“已经好啦,我超级想吃,我就吃一口。”
话毕便朝摊位迈步。
不料程酌并未妥协,反而用力拉住他的手腕:“别拿身体开玩笑。”
忽然被体力差距强行控制,云礼不由心情波动。
尽管他外表乖巧,内心却是有几分任性在的,既有遭到拒绝的尴尬,又忍不住想要试探程酌的底线,努力挣脱着恼道:“放开我!你拽痛我了。”
程酌微怔,情不自禁地松了力气。
果然不似奶奶当场就会制裁自己啊……
云礼移开目光,转身就朝冷饮店走去排队。
回神的程酌略感头痛,追着温柔下态度:“抱歉,我不该动手。可你刚输完液,再吃凉的又要胃痛,今天就算了,嗯?”
云礼揉着被弄出红印的手腕,抬起羽睫毛瞪了他一眼,明亮的眼眸中泛出几抹委屈。
程酌心疼了:“身体恢复马上就给你买。”
事实上云礼当然不是非吃不可,他虽然没尝到沙冰是什么味道,但却感受到另外一种更加温热的满足,终于缓慢地平静了情绪。
程酌继续商量:“我知道几家不错的甜品店,去尝尝好不好?乖。”
两人的对话全被前面排队的女生们听去。
她们本来就在笑嘻嘻地偷看帅哥,见状眼神更是暧昧,导致氛围有点奇怪。
云礼选择听话:“不吃啦,那我想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年头竟然还有自制月饼的店铺,为了赚钱商家还真够努力。
程酌虽无兴趣,但见云礼神色好转,自然陪得心甘情愿,在旁用果蔬汁帮忙给月饼皮调色。
美术之类的学问,当然不只在绘画时有用,任何需要审美的工作都存在用武之地。
云礼果然对成品很满意:“这蓝色真好看,我要用小兔子的模具。”
可能是少年的语气太可爱,又可能是他系着甜品围裙的模样有点人妻,程酌莫名轻笑出声。
云礼瞬间警惕:“……你笑话我。”
“不是。”程酌转移他的注意力,“怎么想起做月饼了?”
云礼理所当然:“给老人家当礼物啊,中秋节不能团圆,连礼物都收不到多可怜。”
程酌又淡笑:“这么乖。”
此时云礼已经后悔因为沙冰闹脾气了,为了挽回形象,做得更是卖力。
花掉两个小时,玲珑精巧的彩色月饼方才诞生。
云礼给包装盒打上漂亮的蝴蝶结,安排说:“这个给奶奶邮去,这个给你外公。”
理直气壮的话让程酌有点意外。
云礼认真:“听你的意思,外公也算是你唯一的亲人啦,就说是你亲手做的,他肯定很高兴。”
程酌从来都和懂事没有丝毫的关系,老爷子听到这鬼话会信才怪。
他失笑:“你都不清楚我外公是什么人。”
云礼眨眼:“无论之前是什么人,现在都是老爷爷呀……”
“也对。”程酌淡淡点头,“那你和我一起去送,正好他闲着无聊。”
陪伴老年人可是云礼的专长,而且他是完全不怕生的,自然大方答应。
只不过……
一想到对方是程酌的长辈,又莫名其妙有点紧张。
云礼追问:“你外公是不是很厉害?他会喜欢我吗?”
程酌微笑:“谁能不喜欢你呢?”
云礼脱口而出:“哥哥你也喜欢我吗?”
其实程酌平日里不怎么循规蹈矩,遇见美人总会逗上几句的。可对着云礼那张纯洁的小脸,他偏偏讲不出轻薄的话来,最后只是笑笑。
“走吧,吃个饭顺便见个人。”
云礼疑惑:“谁呀?”
程酌帮他收拾东西:“到了你就知道。”
“可是月饼你还没尝呢。”
云礼忙把刚切好的红豆月饼送到他嘴边。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喂东西了,这小孩拿到什么好吃的都喜欢伸手分享。
不过这月饼教室里客人不少,大庭广众的,他是真不懂,还是对每个男人都这样?
少年仰着头,眼里充满期待,指尖全是清香。
程酌缓慢咬住,片刻后才道:“不错。”
云礼舔了下手指沾到的红豆沙:“甜甜的。”
不能让云礼和其他男人单独出门,女人也不行。程酌越发坚定了这个变态念头。
本以为程酌约了朋友,结果一进到餐厅雅间,等在里面的老爷爷竟然正是那位历史教授袁元。
云礼立刻打起精神:“老师好!”
“刚好最近和袁老师合作文化项目。”程酌介绍道,“这是我表弟云礼,东港大学历史系的,听说之后还会上您的古代史系列讲座。”
……怎么就直接变表弟了?被省略的许如意多半要欲哭无泪。
“这孩子一看就聪明。”袁元和视频里一样乐呵呵,“坐。”
家乡,学习情况,个人爱好。接踵而来的话题云礼并不陌生。
他非常擅长和长辈交流,答得一板一眼,果然让教授很是喜欢。
云礼看出程酌是为了让自己多受照顾,特意借人脉做此安排,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加掩饰的属于成年人的关心。
他不想给程酌丢脸,全程懂事,待人接物全挑不出毛病。
餐厅多半也是对袁元投其所好,吃的是古方菜,喝的是宋代茶道,氛围优雅。
待到茶师带着道具进屋表演时,云礼忽起身:“我来给袁老师点茶吧。”
袁元明显已经非常喜欢他了,高兴问:“你还会这个?”
“我奶奶在江朔开茶楼的。”云礼趁机邀请,“老师有空的话可以去玩,我当导游。”
袁元颔首:“江南水乡,那可是个好地方。”
云礼微笑,端坐到茶师的位置,开始表演七汤点茶。
虽然这种饮品和咖啡拉花类似,却是记录在宋徽宗《大观茶论》中的古技,讲究颇多,最后以茶膏于茶乳作画,更是需要多年练习。
好在云礼打小就在茶楼帮忙,每次假期都会从早做到晚,实在再熟悉不过。
他白细修长的手指轻盈优雅,举手投足美好尽生。
虽然只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白衬衫,但却仍能让人想到千年前的温润少年郎。
程酌安静但专注地瞧着,直至云礼把两杯茶汤端过来,才勉强回神。
一杯画了青竹映月,一杯花了绿芙流水,雅趣至极。
袁元相当满意:“后生可畏啊。我尝尝。”
云礼乖巧地站在旁边,忍不住朝程酌浅浅偷笑。
狡猾小猫。
多半是绵密回甘的茶汤的确好喝,袁元忍不住感慨:“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诶,说起来下月香港有个饮茶周的活动请我去,刚好需要助手,你有没有空?”
那日程酌肯定是把“要一直读博留校”这种话听进去了。
即便云礼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坚持那么多年,却完全无法浪费哥哥的好意,只能开心答应:“我可以吗?当然有空啦!谢谢老师带我长见识!”
程酌在旁莫名欣慰安心,甚至特别骄傲。
云礼真是个奇怪的小孩,有时幼稚到不如汤圆,有时又成熟到比某些大人还得体。
不过……无论怎样的他都无比可爱,与任何人都不同。
令人愉悦的午餐结束,玩够的云礼终于肯回家了。
由于车停得有点远,两人不得不再度穿越步行街。
路上程酌温言嘱咐:“和袁老师出门要注意安全,别胡闹,他看起来有精神头,但也七十多了。”
“知道的。”云礼抬头瞧他,小声质疑,“我什么时候胡闹啦?你话里有话。”
程酌只笑:“和汤圆一样,小馋猫。”
……难道生腌事件被发现了?还是在说沙冰的事?
云礼的确喜欢美食,可被这么讲偏偏有点不高兴,正敛着眉思考如何反驳时,忽被程酌扶住:“陪我买点东西。”
其实是前面几个年轻人注意到了他们,眼神兴奋难掩。
作为在国际上大奖拿到手软的概念设计师,程酌的粉丝不少,虽然他很少真人上镜,但依然常被认出。
要是职业的真相暴露就麻烦了。
程故作淡定地行至商场,最终躲进家安安静静的专卖店,方才摆脱尾随的粉丝。
云礼不明就里,结巴道:“哥、哥哥……你这是要买什么啊?”
程酌终于注意到专卖店内容,竟然是女士内衣,而且全属于那种……情趣款。
…………
云礼震惊又茫然。
程酌临时编出瞎话:“帮老板给他老婆买,他没时间。”
那不是有秘书或助理吗?骗人,肯定是送给女生的!
而且送这种东西……那、那不是要上床了吗?
如遭雷劈的云礼心情酸涩,又没理由不高兴,只能委屈地垂下眼睫:“哦,那我去门口等你。”
“先生,需要点什么?”
导购员带着笑意靠近。
程酌环视过性暗示极鲜明的暧昧商品,又望向店门口小云礼无精打采的背影,俊美的脸上只剩欲言又止的尴尬。
愉快的“约会”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收尾,归家后气氛依然微妙。
哥哥单身,但会买这种东西,莫非他和人保持□□关系……
那岂不是传说中的约炮吗?!
云礼坐在客厅魂不守舍。
片刻后他更为不解:可为什么非带着我去买呢?难道察觉到自己暗戳戳的好感,故意划清界限?
这般想着,少年更加沮丧,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搬出去算了。
毕竟被人讨厌这种事,他从不知如何应对。
心里翻江倒海时,窗外忽传来极夸张的发动机声。
云礼回神探窗一看,是辆超级帅气的浅蓝色跑车。
没过多久,门铃便响了起来。
防盗门静静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位身着黑色赛车服,极其人高马大的年轻帅哥。
他摘下茶色太阳镜,露出双傲慢又迷人的桃花眼:“你是云礼?”
来者瞧着也就二十出头,可因自带某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让云礼有点怕怕:“请问有什么事吗?”
“程老师呢?”
傲慢帅哥走进客厅,环顾后哼笑:“还收拾得挺像样。”
云礼一头雾水地解释:“哥哥在浴室,你是哪位?”
“我叫陈聿深。”帅哥自我介绍,而后问,“他说给我买了东西?”
还真有要代购情趣内衣的老板啊,真是活久见。
不过这老板也太青春啦,和想象中的老头子毫无关系。
云礼正不知如何交接那种羞耻的东西,程酌已擦着头发走下楼来。
他淡定地打了个招呼,几近面不改色,把内衣的礼盒单手举到陈聿深面前。
诡异的沉默对视。
两秒之后,陈聿深还是接住,微笑:“麻烦你了。”
云礼在旁偷瞧,见程酌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便去乖乖煮茶。
看来真是帮别人买的!
少年很容易便重新开心了起来,连步伐都变得轻快。
陈聿深睥睨着眼神,目送云礼离开客厅,这才凑到程酌近处嘲弄:“看到程老师谈恋爱也这么不靠谱,我心里就平衡了。”
程酌淡笑:“再见。”
“这么无情,有工作跟你聊。”
陈聿径直朝书房走去,态度不容商量。
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芳香四溢。
云礼端到书房外,因交谈声而好奇停步。
“其实我明白,你最后悔的就是从欧洲回国。集团那些同行嫉贤妒能,你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我完全能够理解。”
是陈聿深的声音。
他看起来有点像花花公子,但此刻却又态度诚恳、表达清晰,并不是位糊涂老板。
程酌照旧温和:“这和你无关,你没做错任何事。”
“但我很感激你在我最无奈的时候选择帮我,还有那么照顾我老婆,”陈聿深继续表达心声,“所以现在我有能力了,自然想回报你。”
程酌语气带笑:“我有自己的打算。”
陈聿深追问:“但你现在不想回欧洲吧?虽然我听说,他们给你开出很不错的条件。”
欧洲……
云礼傻呆呆地站在门外,刚刚平复的心情又难过了起来。
手一抖,茶盘就发出轻响。
回神的云礼忙故作淡定,推门进去挤出笑脸。
陈聿深饶有兴致地瞧着少年,等他再度走出门去,才轻声道:“看样子东港至少能再留你四年,是不是?”
程酌走神微笑,久违地拿起支烟,但终究还是没有点燃。
神秘老板并没有留坐太久,很快便拿着可疑的情趣内衣离开了。
他张口闭口总离不开老婆,好似英年早婚的恋爱脑,云礼自然没再继续多想。
但可怜的少年又被新的烦恼缠上,晚饭没怎么吃,饭后蹲坐在客厅看历史纪录片时,也蔫蔫的像棵缺水的植物。
程酌特意叫酒店送来甜点,给云礼拿到茶几上。
云礼停住写笔记的手:“我吃不下啦。”
早就在盯梢的汤圆趁机跳过去,可惜还没舔到,就被主人一把捞住。
“没准等下就饿了。”程酌按着猫坐到旁边,“不过胃刚好,吃不下也别勉强。”
云礼实在憋不住事:“我不小心听到你们聊天,你要去欧洲吗?”
程酌挑眉:“怎么,怕我走?还是怕没地方住?”
云礼没有回答,只用卡通小毯子裹紧自己,和汤圆一起无声地蹲坐在旁边。
电视上仍在播放着关于丝绸之路的考古故事,光影明灭。
呆滞许久,云礼才开口:“不是因为住的问题,只是因为和你相处很开心,不想你走呀。”
程酌当然明白自己是被依赖了,他本想逗逗云礼,可听到少年这样表白,却又本能地心软:“没有离开的打算,再说我外公也年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