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感应这种东西玄而又玄,警方不太相信,架不住老妇人闲来无事就警局,没办法,只能让老妇人留下DNA。
老妇人迷迷糊糊地问:“DNA是什么?不需要这个,你们把我儿子找到,我是他妈,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是死是活,我一定能认出来。”事实证明老妇人不行,当白骨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流着眼泪说,可能不是他。
当时大家也没太重视,海州是一个小地方,这玩意儿是第一次进入刑侦技术领域,还没大规模广泛使用。
这具无名尸骨找到后,海州市警方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那位老妇人口中的儿子,性别、年龄、身高和失踪时间大致都对得上了。
于是法医试探着进行了最新技术DNA比对——
比对结果一出,证实有母子关系。那具无名尸骨终于不是无名尸骨,他是老妇人口中失踪一年多的儿子。
身份知道后,社会关系网一拉,动机一排查,犯罪嫌疑人自然跃入警方视线,一起旧案随着白骨重见天日而浮出水面。
在警方准备不打草惊蛇地试探时,嫌疑人似乎提前得到了风声,早就离开了当地,从此不知去向。
这不打自招的反应完全说明了一切,通缉令随之发出。
江雪律透过“凶手”的反应完全可以看到当年发生了什么。
“我”是凶手,我惊慌地发现,公安局来到了村子里,告诉隔壁的婶子说吴利找到了,他被人杀死,抛尸在悬崖之下。
“我”很恐慌,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我抛尸的事情才过去一年时间,警察怎么就找到吴利的尸骨了?那个地方在山里头,道路九拐十八弯,地方又荒又偏,寻常人根本找不到,怎么会被发现呢?
“我”还把吴利的衣服脱了。
这种行为叫什么,曝尸荒野,连衣服都不给他留一件。可“我”不能不脱,“我”激情杀死他的时候,我们俩身上都穿着工厂的衣服,衣服上有太多信息了,完全会暴露。
“我”弃尸离开时,满脚泥泞,“我”看到了森林里许多动物和潮湿的空气,“我”相信吴利的尸体一定会被动物啃食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堆森森白骨,谁也认不出他的身份。
恐怕吴婶来了,也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我”以为“我”天衣无缝,没想到吴利一下子被找到了,他的身份也公之于众,“我”无比地震惊恐慌,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选择了逃跑,听警方说,母爱很伟大,他这个杀人凶手实际上是输给了一个母亲锲而不舍的执着。后来“我”才知道,“我”不仅输给了母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我”还输给了最新技术。
“我”只有小学文化我不太懂,一个什么叫DNA的东西,原来在2000年引入犯罪侦查中并开始广泛应用,这项技术通过对人体细胞中的DNA序列的分析,确定人体的遗传信息,让许多“失踪人口”有了溯源之地,许多案件得以水落石出。
这项技术还能通过犯罪现场留下的血迹、唾液、毛发等样本,快速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这些都是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完全听不懂,“我”只知道自己要被警察抓了,满脑子只有跑了。
跑得越远越好。
“我”的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我”被迫出走省外,时代浪潮滚滚而来,而“我”一走近二十年。
江雪律神思恍惚。
沈明谦什么也没发现,在他眼里,年轻男孩跟几分钟前没什么不同:身形清瘦,手臂撑着下颌,脸庞优越不带一丝表情,头发柔顺乌黑,略长的发丝微微遮挡那双晦暗的眼眸。
谁也无法想到,江雪律思绪穿越到世纪年之前去了。
沈明谦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心里微微一松,还有十分钟,还能再聊一会儿。
他抿了抿唇:“这就是我查到的内容了,我看到公安局通缉的照片,跟本人很像,当然通缉令上更年轻一点……”
周眠洋好奇地插话:“有多像?”
“相似度挺高的。”沈明谦这样说,下一秒又惊觉不太妥当,迅速改口,“当然了,像又不像!”
完全能看出沈明谦的性格,在没有全然的把握之前,他说话习惯了保守。“像”是他眼中认为的极高相似度,“不像”是告诉江雪律等人,这一切仅代表他个人看法。
沈明谦赶紧道:“也可能是我戴有色眼镜,先入为主了。”
这几天他不断游神也是如此,他一直在纠结,心里想真的不是他先入为主怀疑这个男人是坏人,从而对方的一举一动在他眼中都充满了可疑吗?
“班长,你是怎么发现的?”
江雪律微微敛目,长睫下那双眼睛又看到了一幕。
他看到了——
“凶手”这几天感到惊心动魄,因为他发现自己背后跟了一个小尾巴。这个事实让他恐惧,眼眶通红,血丝一根根爬上眼球。
他已经隐藏在人海里许多年,他相貌平平无奇,他年老体衰,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偏偏这几天,有一个年轻人不断在观察他,无论他走到哪里,对方都跟到哪里。
而沈明谦自以为低调谨慎的跟随,殊不知对方早就发现了,心里正骇然,这个孩子为什么一直跟着我,难道他发现了?
不行、不行——我要灭口——
沈明谦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他说:“其实去年我在校门口就注意到了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形容落魄的中年男人,他穿着衣服料子并不好,鞋子也很廉价,他的面相看上去唯唯诺诺,眼角密密麻麻全是岁月侵蚀的皱纹。他时常会来校门口,混入学生群体里,低垂着脑袋,狼吞虎咽吃着东西,嘴里嘟嘟囔囔:“外面一碗面十五块钱,怎么不去抢啊,还是学校附近实惠……”
次数多了,沈明谦自然留意到了,他道:“我一开始以为他是遭遇了家庭变故的可怜中年,一度心疼他。”
“后来我渐渐发现了不对劲,那个男人他一直用现钞支付,他一直戴帽子,躲避旁人的视线。”
周眠洋发散思维,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也不一定是逃犯啊,这个大叔会不会是一个不愿意引人关注的人?”
那个很流行的词叫什么来着?社恐?
“我、我也不确定,只是后来我看到了通缉令吓了一跳。”沈明谦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如果他自己给自己把脉,会发现心跳频率次数快得要超标了。
他对这个有点眼熟的男人,印象一下子天翻地覆,从中年落魄穷困潦倒,到实际上可能是逃避侦查东躲西藏的逃犯。
“我昨天跟踪他,一路跟到了商场。一个发现让我对他的怀疑蹭蹭蹭往上升。你们可能不知道,昨天鼎茂商场发生了一起感情纠纷引起的流血冲突事件,他被人打了……”
事件一开始就是,一个丈夫撞见自己老婆依偎在其他男人臂弯里,带着亲友在大庭广众之下抓奸。
两个西装男人在商场打架,左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一个抬手猛地给了右边一拳,右边猝不及防被揍,怒不可遏:“你干什么?你老婆是自愿跟我在一起的,你在外边花天酒地还不允许她跟我一起,真特么双标啊,你真想动手?”双方皆面容扭曲狰狞。
很快这两名男性扭打在一起,他们的亲友也加入了殴斗。
这一刻愤怒冲昏了人的理智,野蛮和暴力占了上风。
周围的人全都吓住了,这时候,那名逃犯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在外围的他被卷了进去,脸上挨了两下。
他被打得满脸冒星,鼻血直流,旁人才发现,卧槽打错了。
一名售货员尖叫一声,跑过来给他止血:“先生、这位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要不要替你报警?”说完就要帮忙拨打110。
头晕眼花的男人本来正扶着墙狂吐。
听到医院,他还没什么反应,一听到报警,他连忙惊恐地连连点头,“不了不了,我不需要报警!”见售货员要报警,他脸色惨白,立马转头就跑。
接下来的话不用沈明谦说了,周眠洋恍然大悟,从善如流地补充道:“听到报警两个字,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跑路,这有问题!”
同伴的认可,让沈明谦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隐隐有几分高兴得意。
“我也这样认为,我就更加坚定了跟踪他的决心,一路跟着跌跌撞撞的他,上了公交车。”
“他上车时,压低了帽子,全程不敢抬头。”
沈明谦抬头,发现那个方位是……大胆猜测对方可能是有意识顾忌公交车上的监控。
“那条路线我记得是465,经过第二中学、妇幼保健院、养老院好几个站,最后我在一个社区站下的,又跟着他走了几百米,到了一片破败的老旧楼房。”
这个地方沈明谦从来没来过,他也是第一次被这附近的景象震撼,这是一条老街,建筑杂乱无章,到处都是“握手楼”、“亲嘴楼”,楼层不算太高,但楼与楼之间间距紧密,水泥墙上贴满了各种牛皮癣小广告。
巷道不仅堆满了杂物,还十分狭窄逼仄。别说汽车无法通行,只能留一个人行走,两个人并肩都难。
不敢多跟,高中生停了下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巷子里疾闪而过,一下子就不见了。附近地形复杂,高中生成功将人跟丢了。
这个时间点,天色暗了下来,乍一看这附近的巷子长得都一个样,高中生差点找不到回去的路。开启导航也导不出去。
毫无头绪时,他选择顺应本能,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才走出这个怪圈。
“你今天还想去,是不是?”江雪律冷静地吐出一句话,语气笃定。
沈明谦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我今天打算最后确认一下,我记了门牌号就走。”
江雪律:“……”
因为凶手也在等你自投罗网!他被你激起了杀心!
你这完全是玩火自焚!
江雪律眉心微微拧起,随着沈明谦交代自己今天的行程,他顺畅无比地接上了“凶手”视角,这完全是一场博弈,谁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是飞蛾扑火,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奇心害死猫,沈明谦一路跟踪过去,以为对方是猎物,却浑然不知自己才是那个落入陷阱的人,他不断深入,最后被人敲在后脑勺。
同样的死法,可谁也不会将这一切跟十几年前的案子联系起来。
后续警方来调查尸体,警员没有读心术,完全不明白,一个高中生为什么会惨死在离家好几公里的巷子里,谁也无法推导出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自然更不会知道,正义是一个年轻人最初的驱动力,最终他死于好奇心。
“班长,你不确定对方是逃犯,你就敢跟?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江雪律目光复杂极了,抿着唇角,显得有些不悦,“你想我们都停课一天,集体来参加你的葬礼,为你献花哀悼吗?”
“我……”沈明谦语塞,这些天他都是独自行动,没一个能放心商量的人,他脱口而出后心里又惊又凉,是啊如果那个男人真是逃犯,他这几天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危险过头了。
不过面对江雪律的质问,沈明谦还想为自己辩解,正是他不确定,他才跟踪。
他想说我有分寸,我会注意安全,什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只是记一下哪栋楼我就走。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年那句“你想我们参加你的葬礼,为你哀悼吗”这话一出,明明口气平淡,沈明谦他却倏然一惊,浑身突地激激灵打了一个寒颤。
某种毛骨悚然的滋味萦绕在心,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慢慢攥紧了他的心,缓缓冻结了他周身血液。可能江雪律形容得太逼真了,沈明谦身体僵硬,莫名产生自己好似死过一回的感觉。
两分钟后,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坦然承认道:“你说得对,我太不谨慎了。”
这时候上课铃响,一切暖意重回人间。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课铃响,班里陆陆续续掐点来了许多人,曲蔓枝是班花,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目光,迈入班级里时她下意识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人时微微讶异,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处镶嵌钻石的粉色手表,7:50,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都没错。
人没来。
外边走廊响彻了焦急忙慌的脚步声。
封阳比她直白多了。
他顶着一张闪亮的脸,真心实意地担忧道:“完蛋了,学霸迟到了。”
封阳心情非常愉快,高二一班有一项换座位规章制度,据说是班主任老姚为了防止早恋,煞费苦心想出来的。
每一个月,单号座位往左边、双号座位往后边挪一个位次。
这魔幻的制度,不少人怨声载道,许多“牛郎织女”被迫分开,也让学霸跟他这个学渣成了前后桌。
同桌提醒他道:“人家早来了,这不正跟班长聊天。聊好久了,七点半到现在。”
封阳顺着目光望去,发现还真是,三个优等生扎堆坐在那个角落简直让那蜘蛛网丛生的角落蓬荜生辉,沈明谦一直在说话,江雪律面色凝重,周眠洋睁着一双眼连连抽气……他们在聊什么,没人知道。
封阳瞪大眼,有些疑惑:“你说他们坐在一起聊天,聊了快二十分钟了?有什么好聊的。”如果不是他跟江雪律关系没熟到那份上,他都想过去说“快上课了,学霸赶紧回座位”,呼唤那心思不在、迟迟不回家的前桌。
同桌点点头:“差不多,有十五分钟了吧。”
封阳手里转了一下笔,下意识:“聊什么?”不得不说有点在意。
“隔那么远,咱也不知道啊。”你当我顺风耳啊?
“也对。”封阳勉强收起惹人烦的打探欲,心里不自在,干巴巴地说:“我也不想探究人隐私,我只想知道,一大早有什么事情好聊的。沈明谦作为班长,他到底知不知道早读要开始了啊,还不赶紧上讲台主持秩序,这班里乱哄哄的,他还视而不见,真是不像话!”
同桌看着他酸不啦唧的话,困惑地挠了挠头,“人家好学生才是一伙的,人家不跟班长聊天,跟你也没什么好聊的啊。人家跟咱话题太少,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在同桌眼里,学霸就是一湛湛发亮的人物,是高高在上还发着浑然天然光辉的夜明珠,远距离欣赏就好了,真靠近了未必会喜欢。
这个世间甚少有人,能做到内表如一的光华。
“要你多嘴?”封阳冷哼一声,眉梢挑得老高,斜着眼睛看人,“你别小瞧人家学霸,人家什么都知道,不仅连国外发生什么都知道,上一次我跟学霸开黑打游戏,嘿你猜怎么着,你们这群垃圾怎么都上不了分,人家学霸随随便便就做到了,学习好的啥天赋也不差。”
“学霸还打游戏啊?”
同桌听得怔然,手动扶了下巴,这是真的诧异了。
封阳大大点头:“玩!周眠洋把游戏机寄存在学霸家里,一个月过去了,好多项纪录都刷新过。”
同桌嘟囔了一句,“搞不好是周眠洋不行,他那记录是个人都能超过。”
“你懂个屁。”
封阳定定望着墙上的挂钟,心里默默倒数,十、九、八、七、六……很快尖锐的上课铃声炸雷般在天花板响起,所有人都看到,江雪律从从容容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周眠洋跟听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故事似的,神色看上去意犹未尽,脚步都迈不开,临走时还回头扯了江雪律的袖子,说了一句什么。封阳唇语十级,看出那句话是:下节课再说。
他瞬间很在意了。
你们什么话还要下节课继续说。
当事人沈明谦,在铃声猝然响起后,他也散了,连忙走上讲台,看上去有些手忙脚乱。这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
一整场早读持续五十分钟,江雪律全程在看书,少年人侧脸瘦削又立体,一个寒假过去,他可能长高了点,白色的校服贴在脊背上,显出朦朦胧胧的肩胛骨形状和清瘦的线条。
早读结束后。
封阳一边交作业,一边注意力留了一半,发现那三个人果然去走廊了!
他们有秘密!
从窗户边看去,他们在走廊聊了几句后,还去了厕所。
等等,厕所!?
沈明谦手里攥着一部手机,今天气温不是很热,他掌心却出了一层黏腻的汗,手指摁了好几秒才成功开机。
周眠洋正在门口望风,如果是同学进来了,就小小地咳嗽两声,如果是老师进来了,他就重重地跺两下脚,这通风报信的手法十分熟练。
有他守门,隔间内的两人都十分放心。
沈明谦神色犹豫,似乎在做什么艰难决定,声音沙哑地说一句:“真的要报警吗?可我没有证据啊,如果抓错人了……”
“我们不能太冲动。”
他心里已经百分百怀疑了,依然不敢踏出那一步,他想着应该记下门牌号,有确凿的证据再去报警。
“别犹豫了班长,报警吧!把你的发现全部跟公安局说。”这里厕所比较偏僻,光线也暗,来的人较少。穿校服的少年站在窗户下,近距离站着,能将他面部所有细微表情尽收眼底。江雪律眉头微皱着,那浓密纤长的眼睫动了两下,表情非常坚定,眼珠不眨地盯着他。见他墨迹,直接拿过手机,帮忙摁了“110”。
几乎来不及阻止。
见拨号键都摁了,沈明谦嗓子眼微堵,一口气上来了。
事已至此,只能报警了。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电话音里传来接线员的声音。
“你、你好!”江雪律把手机还回来,沈明谦赶紧一把接起来道:“是这样的,我发现了一个行踪可疑的男子,我看了通缉令,发现他很可能是十几年前的命案在逃……地点是……对不起门牌号我不知道,他的行踪出现在唐郊社区。”
这竟是一通群众线索电话!
他们发布的文章果然起效果了。
一旦开始,后续就跟洪水倾泻一般发展顺畅了,沈明谦把自己如何发现和对方形迹可疑之处一一说尽,接线员闻言丝毫不敢大意,他非常重视,努力记录下一切线索,手指一刻没停。
“您是说逃犯是吗?海州市……嗯行我们已经记录备案,会派专人去调查,请您注意安全。”
这个拨出电话不久就结束了,呼出时长五分三十七秒,五分多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半个课间时长,足以交代一切。
挂完电话,见接线员重视这件事,也肯定他的怀疑有理有据后,沈明谦心下微松。他望向江雪律,发现少年的表情十分自然,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班长,以后遇到事情报警就好了,千万不要自己冒险。”
“知道了,这件事你早上说了好几遍。”沈明谦低头笑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回去吗?”
达到目的后,江雪律自然而然地收回那一丁点少见的强势,他说,“班长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再停留一下。”
没有人发现,少年的手浅浅伸进校服口袋。
沈明谦理解为,他想上厕所。
他点了点头,“那行,我先回去了。”沈明谦转身离开,嗓子里溢出一股浑然的开心和如释重负的叹息。
他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往回走。
不出他意料,江雪律人还在里边,窗户透出天光,少年背对着门口,人站在逆光处,半垂着头静默,光影在对方身上勾勒出一道神秘莫测的轮廓。他手里似乎正拿着什么,乌黑的发丝间手指白皙修长。
沈明谦刚想喊人,直到说话声传来后,捕捉到关键字词,他的话戛然而止。
“小江同学……”听筒里传来机械的电流声。
“是我,那个逃犯出没地是唐郊社区桂楼门牌号是302……是的,我同学他跟踪去了巷口,差点殒命……逃犯家里有管制刀具,请上门的警员务必注意安全,对方可能会奋死一搏……”
“???”
沈明谦呼吸停了一瞬,他呆滞地瞪大眼睛,像是勘破什么秘密般,喉结上下滚动两圈,想喊人但不太敢。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年纪轻轻的还没耳聋,江雪律不仅提到了逃犯,还提到了他的葬礼。
接下来是电话嘟地挂断和洗手的声音。
少年似乎挂了电话后,走向了洗手池,一点也不在乎上课铃,动作不紧不慢地拧开了水龙头,水流与洗手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下一秒,水流声消失了。
沈明谦倏然回神,感觉江雪律要出来了,他连忙撤回脚步,抢先一步地回了教室。他慌慌张张地坐回座位上,担心被人看出异样,快速从桌上抽出一本书,下意识地翻开,装模作样地看了两页。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我的同学他他他——我我我的葬礼——这这这——
到了下午,沈明谦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来自公安局,说感谢小同学的举报线索,逃犯已经被抓住了。因为他提供有效线索,公安局在此给予他一笔奖励金。
仔细阅读了几遍短信,包括每一个标点符号,沈明谦心里想,这是我的功劳吗?
逃犯是我发现的,可门牌号不是我提供的,况且……
沈明谦有点想填江雪律的卡,可他不知道江雪律的银行卡。
谁也不敢怀疑年级第一的智商,如果贸贸然去问恐怕会暴露。
再三纠结之下,他还是报了自己的卡,奈何他实在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在下午快放学时,他故作无意地说:“我……我得到一笔奖金,江同学,我想请你吃饭。”
这一问话,他恰好对江雪律对视上了。
四目相接时,江雪律的眼睛一如既往黑白分明,沈明谦却像烫到一般脸色微红,眼神躲避不及。
这一极度不自然的举动,让对方快速明白了什么,一双冰雪般的眼微睁有点惊讶又无奈,半晌缓缓地说了一声:“好。”
喧嚣的班级里周遭人声萦绕,无声无息中,一种隐形的默契达成。
沈明谦松了口气,连忙给自己脸上扯了一个拉链。
表示自己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第一百六十章
另一边江州市情报指挥中心忽然大中午警报声大响。所有警员第一时间关了警报,查看信息,只见江州市天眼传了一张嫌疑人画像。
相似度高达97%!
大屏幕一帧一帧的逐秒暂停,可以看到,画像上是一个咬着雪茄、春风得意的短发男子。他身高一米七左右,着装是黑色上衣,头戴白色鸭舌帽,上了一辆车,出没在燕岭附近,监控上最显眼的不是男人那微挑着嘴角不羁的表情,而是他那跟打扮格格不入的黑色商务皮箱。
“于浩现身了。”
这算什么,特大毒枭于某一年来首次现身。
去年支队曾出过手,可惜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没抓到,就被对方提前收到信跑了,他们蹲点埋伏了一整个晚上,准备守株待兔,直到后半夜才发现不对劲,冲进别墅里,发现屋内早已人去楼空。试探了一下温度,走之前饭菜还留有余温,一看桌上餐餐大鱼大肉,燕窝鲍鱼补品一个不缺,于浩这待遇哪里是逃犯。
这完全是被人众星捧月的祖宗!
光是想一想,几名小警员血压就上来了。
后续他们在港口、机场和车站堵截,布下了天罗地网,也没捞到这条大鱼。当时所有人便知道了,这条鱼回大海了,不知道下一次冒泡出现是什么时候,这场潮汐没有规律。
线人冒着生命危险给他们提供消息,消息没有错,于浩的落脚点确实在这里。
可他们都低估了于浩,这个男人性格太过狡猾,潜逃速度比兔子都快。
蒋飞过来了。
“好家伙,这孙子今年还敢在江州市地盘出现,这是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想起去年堵人没堵到无功而返,只能帮着治安所去港口扫了一波黄,蒋副队气笑了,十指咔咔作响,声音咬牙切齿:“也对,这孙子属实有恃无恐,仗着背后有人,特么连个口罩都不戴。”
秦居烈目光落在于浩手中的手提箱,下了定论:“他八成是来江州进行交易,交易完就走。”
话音落下,众人脸色凝重。
于浩箱子里装了什么?
是最新的毒品、是国外最新的技术配方还是满满一沓沓钞票?
谁不知道于浩明面上是罪大恶极的毒枭,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卖,每一次他在一个城市出没,不出几天新型毒品便会在暗地里悄摸儿流通,为不少瘾君子和上下家提供便利。
江州市刑警队注意他好几年了,可每一次行动都失败了。
为什么?
因为于浩手段通天,他的每一次逃跑就跟开了天眼一样。不仅能够坐渡轮偷渡出国,还能成功拿到别人的证件,如果说他是毫无助力的孤身逃亡,简直是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于浩背后站了什么,这名毒枭人脉广博,跟那群港澳台的富豪关系尤为紧密,其中利益牵扯太深了,抓对方难上加难。换言之,于浩完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有无数把保护伞,那些有权有势的保护伞们也不想他落网。
导致这抓捕难度每一次都在逐步升级。
万幸的是,人都有弱点,于浩这个临走时都在吃燕窝鲍鱼的男人也不例外。于浩身上有一个极为致命的弱点——口腹之欲,他是极为挑嘴的老饕,从小出生在粤地,出生地给人的烙印长大后也无法消磨,于浩每一次潜逃出国都饿瘦几斤,再回国总喜欢混迹餐馆暴饮暴食,经常会选择一些招牌茶楼落脚,每一次所谓的正宗家乡味都能牢牢拿捏死他。根据情报的推导,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