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前桌心动了,忍不住将脑袋扭过来,大喊道:“洋儿,加我一个!”
什么?星星?
封阳收回大长腿,竖起耳朵,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他立刻走到前边去,瓮声瓮气:“加我一个!”
周眠洋诧异:“不是吧封阳,你也对星星感兴趣?”
看不出来啊!
“是啊!”校霸矜持起来,下颌略微抬起,他抬了几秒,忽然想起有人说过他这个角度看上去高傲,连忙低下头颅。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当然喜欢星星了。咱宇宙浩瀚无垠、幽暗广袤,而人类那么渺小,我们至今只探索了一小片区域,人仰望星空怎么会没有好奇心……”
文绉绉的废话那么多,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加我一个!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看星星!
江雪律也心动了一瞬,也仅仅心动了一瞬,半晌他拒绝道:“我去不了,这七天我有事做,可能……很忙。”
因为他看到了——
某处暗不透光的黑暗角落,三名瘦弱的小男孩正佝偻着身子,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默默流泪。他们的泪水很多,却不敢哭出声,手臂布满了青紫色的伤痕。
而“他”走过去,手里端着一碗冷饭,他的目光与孩子对视了几秒钟,高大的身影如山一般,孩子们的眼神满是惊恐,顿时凑成一团,连抽泣的动作都不敢,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很好很听话,明天该给你们爸妈打电话了,要说什么,不用叔叔教你们吧。乖乖配合,你们还能跟父母有重聚的一日。”
孩子们缓缓点头,沉默温顺如待宰的羔羊。
他们是真的怕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今天如果不是小胖拿碗接了一点雨水,他们差点渴死。听男人提起父母,其中一个年龄最小的孩子没忍住,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真的乖。”男人放下饭碗,却没有准备筷子和勺子,欣赏着这三个孩子像小动物般狼吞虎咽,嘴角扬起一个恶魔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江雪律颇为震惊,他不知道梦境真假,却犹豫地认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听到拒绝,周眠洋脸上流露出小失望,好兄弟不去,乐趣砍一半,他转了头决定把封阳当做备胎替代品。
“封阳你还去吗?”
这一次再问,某人翻脸比翻书快:“不去了。”什么M7568,落伍两三年的玩意,当他家没有似的。
他家里可是在江州市有一栋观景最好的别墅,还有一整个独立阳台,摆满了观测天文的设备,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如果学霸不去,谁稀罕千里迢迢跑悬崖峭壁上吹冷风,他图什么,还不是图晚上能跟学霸一起烤肉躺帐篷里看星星吗。
另一边,江州市警局兵荒马乱。
“不好了秦队、局长,指挥中心传来警报,有三对父母报案,说自己孩子失踪了!”蒋飞冲进室内,嘴里喘着气。
“三个!!!?”
嚣张,这实在太嚣张了!张局长不禁拍案而起,神色怒不可遏,江州市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般十恶不赦的罪犯了。
“等……等等张局,我还没说完!绑匪说自己是前两起凶杀案的凶手,这一次他向每户家庭要五百万美元的赎金,总计是一千五百万美金。”
张局长双目圆睁,停下拍桌子的动作,错愕得失去了所有话语。他盯着蒋飞的嘴一张一合,噼里啪啦地输出,第一次怀疑自己听错了。
案件的性质居然变了!
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按理来说都是先绑架后杀害,如今居然出现了反套路凶手,先杀害后绑架,这怎一个“奇”字。
“你说什么,你确定没有说错,你再说一遍!”张局长怒目圆睁,用近乎怒吼的声音喝道,他也是刑警出身,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哎我解释不清楚,现在忙着呢……局长啊您自己听指挥中心的录音电话吧!”说完,蒋飞急急忙忙就挂断了电话,这绑架案迫在眉睫,秦队已经紧急召唤外出的人员集合,换了谁都没时间跟惊疑不定的领导多说几句。
张局长很快就从指挥中心,了解到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可谓是一波三折。
七八天前,天豪小学组织一场为期多日的夏令营活动,报名费高达几万,可以说能参加的孩子家里小有资产。夏令营期间一切戒严,军事化管理,所有家长电话都打不进去。
夏令营组织方也是训练有素,去的路上一丝不苟,返程路上也许是精神放松了,孩子们引吭高歌,在管理上稍有懈怠。
几个孩子说尿急,下了卡车去树林里解决,有两个归来,有三个却一去再也没回来。
这几日相处,营里没有刺头,都是恪守命令的孩子,到点了自己会回来。
卡车司机也没清点人数,直接开车走人,一个个把孩子送回家去,等发现三个孩子失踪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
家长也慌了,随后接到一通电话,大惊大悲之下直接报案。
而同一辆卡车上的孩子为什么没举手告知营方同伴没回来。因为人数众多,夏令营迷彩卡车三辆齐驱,大家都以为三个孩子去了别辆卡车,孩子们早已习惯了互相去别的卡车上串门,开开心心地玩耍,并不当回事。
很显然,这又是一场管理上的漏洞。
“被绑的孩子是哪几家?”
“浣花区,住址在鹭湖的陆家、何家和风华满庭的杨家。”
张局长一听又想拍桌子了:还真的都是有钱人家!
浣花区可是江州市最早一批富人区,鹭湖花园地段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那里集中的多是高档住宅、别墅群和附庸风雅的仿古建筑。无论是鹭湖还是风华满庭,能在此地落户的家庭多是巨富,生的孩子都是小肥羊,只要一出手完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难怪成为绑匪的目标。
再听指挥中心发来的录音,这是一条经过处理、质量不高的非原始音频。
“你们的孩子在我手上,我要五百万美金,记住,是每户五百万美金,我以后只会给其中一家打电话……”
毫无疑问这是一通标准的绑架电话,绑匪挟持了三个孩子。接下来的录音张局长就听不真切了,除了嘈杂的电流声,只剩下受害者家属情绪激动的叫喊。
大意都是给给给,我命都给你,请绑匪不要伤害孩子。
“局长,接下来怎么办?”
张局长深呼一口气,短暂的停顿后,是一顿疾风骤雨的输出:“还能怎么办?召集所有人手,全部前往浣花区,全力以赴面对这起绑架案!市局人手不够,就调分局,总之,孩子的安全不能有半点闪失!再喊蒋飞联系交警队,务必请他们调取夏令营回程途中的所有监控,给我查!包括森林大道、国道等主干道,除非绑匪是走小路,否则一辆车一辆车的查!”
张局长的暴躁显示出这一切非同小可,这也正常,命案接一连二发生。
更赶上长假来临,整座城市歌舞升平一切祥和,分局很多人手都被抽调去维持秩序。这个时间点又发生了绑架,明显是一场要烧起熊熊大火、轰动全城的大案,换了谁都无法心情平和。
与此同时。
鹭湖花园的地下停车场宽敞,堪比一座钢筋水泥般的末日堡垒。一辆又一辆的警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为了不打草惊蛇,每一名下了车的警员,都换上了便服。
有警员身穿租来的高档服饰,伪装是鹭湖住户回家,比如蒋飞,他一身西装打领带,发胶抹在头顶,脚蹬油亮的黑皮鞋,脸上露出痞笑。他的演技极好,明明是第一次踏入高档住宅区,却仿佛自己已在这满园花池里住了好几年般面带微笑,从容自然。
也有警员穿着低调,伪装成建筑公司的员工制服,手里提着一个个油漆桶,实则里面装着最新版本的电脑、监听装置等高科技设备。
秦居烈身材高大,气势又惊人,只能脱下外套和腕表,以一名装修设计团队的总监入住鹭湖。
警方的行动隐秘又低调。同是鹭湖花园住户,封阳在自己别墅阳台晒太阳,愣是没发现有一群外来人进了花园。
可他们的行动却瞒不过受害者家属,在踏入陆家时遭到了情绪激动的阻拦。
那是一位穿着旗袍,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老太太。据邻里评价,陆老太太是一名和蔼可亲,端庄娴雅的贵妇人,可这一刻,当警方想进入这栋别墅时,老太太却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端庄。
她变了。
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老太太,没有平日里的好相处。
“你们走!打电话的是何家,我们陆家没有打过报警电话,也不要警方的帮助!”老太太甚至强硬地堵着门,无视了保姆的意见,不想给警方开门。
这里不得不说,这三家被绑架的孩子,要么是老来子,要么是全家的命根。
何、陆、杨三家的孩子同时被绑,可三家的意见并不一致,里边的家庭成员中,更是分了两派:一派是坚定的报警派,一派是给钱就好,满足绑匪的胃口只要把孩子换回来就好的息事宁人派。
息事宁人派认为,如果让绑匪知道,他们报警了,绑匪会撕票,孩子就回不来了。报警等于撕票。
听到吵闹声,陆家男主人急急忙忙赶来:“妈,你在干什么,快点让警察同志们进来啊!”把人堵在门口算什么事啊!
刚刚隔壁封家听到动静,已经派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他只好用老太太不满装修新风格,在跟团队吵架的话术糊弄过去。
老太太:“我的儿啊,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报警,那是小宝,是你儿子,也是咱家的命根。如果小宝出事了,我告诉你,我也不想活了!”孙子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果孙子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想到孩子生死未卜,可能还在受苦,老太太的心似有一把刀子在切,割了一刀又一刀。
一听到孩子,男主人脸色死灰般难看,他是坚定的报警派。
可他的理智从昨天开始就面临土崩瓦解,绑架消息一出,妻子就病得晕倒了,需要有人照顾,老太太也不断大哭。绑匪更是指名道姓给他家打电话,其他两家也早早来到陆宅。
他被迫坚强起来。
“妈你糊涂啊,我们必须报警!”老太太又不是没看过报纸,那绑匪穷凶极恶,可是杀过人的,手里已有两条人命,怎么可能拿到赎金就满足,他们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男主人十分理智。
“报警,报什么警,那是何家自作主张,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陆家老太太对警方到来产生强烈的抵触和抗拒,“你们走!不要害我家乖孙,绑匪说了不能报警,我们打算私了!”
最后一句尖锐、破音,近乎嘶吼。
老太太爱孙心切,一直强调,报警会害了自己孙儿,却忘记了这个绑匪前身可是一起孩童连环命案的凶手,警方必须干涉。
加之绑架赎金过大,不仅轰动市局,省里也派了人过来。
一个小时前,谈判专家周克夜才下了飞机,连洗漱都来不及,急匆匆赶往杨家。结果听说绑匪把联络指定地点放在了陆家,又再一次乘车来到陆家。
可怜如他,奔波了许久,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还得先应付陆老太太这般不配合的家属。家里的保姆佣人更是人人提心吊胆记挂着小主人的安危,没有人给他倒一杯水。
拨开欲言又止的蒋飞,周克夜上前一步,用温和的声音开口劝道:“陆老夫人,您听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谈判专家。”
搞不明白这是什么名堂,也不认识周克夜的老太太愣了一下,在状态最激烈时被人打断,思绪不由跟着对方走了。
“您可能不认识我,我目前是省公安厅的外聘顾问,这是我的名片。这里是我的百度百科,讲述过我谈判的所有案子。请您相信我,报警非常有必要,如果没有警方介入,根据国际大数据,儿童走失或被绑架24小时后,成功生还的可能性只有不到50%……我们此次是秘密行动,我本人更有丰富经验,我们一定会尽力把您的孙子平安带回来。”
老太太一愣一愣地看着名片上花里胡哨的一堆头衔,还有手机上这字数不短的个人经历,简直如同话本一般传奇。
下意识就把脖子上的银边老花镜往鼻梁上戴了。
实际上老太太不知道,在场的不少警察,百度百科比周克夜还波澜壮阔、曲折离奇。只是周克夜一开口说自己是谈判专家,非“警察”身份,让老太太对他的敌意没有那么强烈,更愿意倾听他的话。
齐翎见状松了一口气,抽出一只酸疼的胳膊,扶了扶自己的安全帽。
他这个油漆桶实在太重了。
陆先生从头听到尾,见母亲被人安抚成功,也听到周克夜口里说的数据,什么只有不到50%,立刻摁住母亲的肩膀,神色坚定地开了门:“麻烦你们了。”
所有人这才成功进入。
陆老太太是冷静了,也没有完全信任警方,她的理智只是暂时的,等警方进屋开始爬上爬下安装设备。她视线一转,看到客厅里无处不在的小孩用具,比如孩子的足球、孩子的满月照时,老太太情绪又开始崩溃了。
直到看见最后进来的男人,目测身高一米八六以上,肩宽身挺,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剑眉下眼窝深邃,一双黑瞳冷静锐利,气场稳重强大。
老太太精神一振,下意识忘记了嚎。
蒋飞一边在电话植入监听装置,一边介绍道:“陆老夫人,这是我们支队长,从警多年的精英,得过多次个人功勋和表彰,他精通格斗、射击、侦查,枪法更是老厉害了,远距离一枪一个。曾经在危难之际,从持刀绑匪手里救过一名人质。绑匪要求赎金,肯定会要求见面,那一天就是我们秦队出手的时候了。”
履历说得越多,家属自然安全感满满,愿意配合。
果不其然,本来六神无主、心生悔意的老太太一下子就信服了。效果有限,不过暂时是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个小时,轮到陆家男主人神色不淡定了。
“警察同志,快九点了,他、他要打电话过来了。”此话一出,气氛几乎凝滞起来,老太太捂着胸口靠在墙上,似乎有点呼吸不过来。
其他人却顾不上了,井然有序地动员起来。
秦居烈也即刻走向沙发上落座,提前戴上监听设备,一双眼紧紧盯着电脑设备,神色极为专注。
所有人密切关注着时间,牵挂着那三名被绑架的孩子。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客厅角落的黄铜摆钟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一潭寂静如死水中,“叮铃铃铃——”
座机响了,清脆的铃声如催命符一般,众人心中一凛。
第十二章
男主人骇得双手发颤,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里,他忍不住望向了拱卫在他四周的警察,秦居烈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紧张,接起电话。
男主人心安定几分,他深呼吸又深呼吸,平复了心中情绪,接起了电话,同时开了外放,“喂……你终于打来电话了……孩子还好吧?”
这是警方交代的台词。
谈判专家给了他稿纸,开场白就有三四句,他选了其中最符合他性格也最自然的一句。
警方也没闲着,秦居烈向部下打了个手势。其余人立刻会意,无声无息地操作起了电脑,他们早就在座机底下植入了监听设备,绑匪电话的信号会同步传输到警方这里,随时开启追踪定位。
其中一名技术侦查警员戴上设备,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屏幕。老太太也在挂心绑匪电话,抽空看了一眼电脑。发现那屏幕上多是海波一般紊乱的纹路,曲曲折折的线路好似要通往一处未知的黑暗隧道,比什么股票走势图还复杂。
老太太看不明白,也嫌眼晕,移开了目光。
这些不明白的追踪仪器,受害者家属中的何家见了,却心神大震,觉得自家孩子柯柯有回来的希望。
众人屏息凝神。
这开场白没什么问题,警方要掌握对话节奏,必须先声夺人,谁曾想局势急转直下。
只听电话那头绑匪的声音经过变声伪装,是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偏偏机械声外,又透出几分鬼气森森和阴沉沉的语调,听得受害者家属极为不适,没等他们消化,就听到绑匪炸裂般的开场白。
“你们报警了?”
这是笃定的语气。
这话一出,仿佛戳破什么秘密,这坐满警察的客厅里,死寂得落针可闻,气氛诡异又沉默,所有人脸色剧变。
不是质问,不是愤怒,却比恐吓与质问吓人多了。
老太太心理素质不高,瞪大了眼睛,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如果不是一旁的女警捂住她的嘴,恐怕老太太就要叫出声了。
男主人也一瞬间忘记了呼吸,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他强行冷静道:“我没有报警,你为什么这么说?”
绑匪似乎笑了,还是轻笑,“不要小看了我的消息渠道。”
——居然被知道了!他们完了!
整个客厅的长沙发,坐了三家受害者家属吓得手脚发凉,他们此刻的心情惶惶无措,唯有省局派来的谈判专家周克夜、犯罪侧写师和秦居烈互相对视了一眼。
犯罪侧写师,顾名思义,对犯罪分子进行侧写,通过凶手作案手法、作案现场等特征去勾勒犯罪样貌的职业,比如犯罪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性别、年龄、性格、身高体重、外貌特征,可能从事的职业和人生经历等,主要协助警方破案,进一步缩小侦查范围。
全国范围内的侧写师数量少,省厅这一次专门派了一名过来,可见对这起案子的重视。
绑匪这句话看似平常,却透露了一点信息。
之前这名省厅侧写师已经初步看过两次凶案现场了,再加上这一次亲临现场,在原有数据上,他对犯罪分子又有所了解更新,唰唰唰提笔写下:【绑匪身材高大,年龄约30到40……】
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挟持几个孩子才不费吹灰之力。
【从事的职业涉及信息交流,非离群索居之人,性格颇为自负,生活中应处处有所体现。】
秦居烈皱了皱眉,这点就跟第一次侧写冲突了,一般而言,离群索居之人更好实施犯罪,而不被周围人发现。
侧写师想了又想,写下:【让家属与犯罪分子多多对话,信息数据还不够完善】
这句话不说,他们心中也清楚,闲聊能暴露的细节更多,前提是绑匪愿意配合。
另一边,蒋飞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拉开了窗帘,往远处眺望,这一看他直接骂出了声,“草!是记者!”
距离窗帘、阳台最近的警察们立刻凑过去,这一看他们瞠目结舌,心中疯狂想骂人,只见鹭湖花园外挤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他们没有看错,确实是记者,这些人进不去安保严密的鹭湖,便拥堵在门口,更有人直接拍摄大门,进行现场直播。
何家人从事娱乐行业,见此场景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不会忘记,十几年前发生在江州市的一起绑架案。那是一桩令人唏嘘的案子,某大明星的孩子被绑架后,绑匪狮子大开口,索要一千万,结果一些媒体记者为了博取眼球,全程跟踪拍摄,搅乱了一切行动,最终导致这场交易失败,绑匪狠心之下直接撕票。家属悲痛欲绝。
这位男明星事业的成功,仰赖于这些媒体记者终年对他的追捧,可他孩子的性命、家庭的破碎同样也毁于媒体记者的无孔不入。
他们得到了流量和关注。
最后这位明星收获了什么,只收获了自己孩子冰冷的遗体和一地鸡毛。
想想这前车之鉴,何家人能不晕吗?
至于警方这场部署经过了一天一夜,一切隐秘又低调,内部没人会泄露机密,受害者家属们也大多配合的情况下,这些媒体记者怎么知道这起绑架案的……
想到这里,秦居烈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谁也不会小看一些大媒体手眼通天的能力。
更何况受害者家属再怎么配合警方,他们神魂无措、痛哭流涕的样子,没能成功掩饰,这几日八成也无心处理公司产业和一些商业事务。
他们的反常,估计让一些媒体记者嗅到了某种黑云压城、山雨欲来的气息,再细细深入一打听,就知道了真相。
于是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窝蜂地赶往了浣花区。某种程度上说,专业记者捕捉蛛丝马迹的能力,真不输给一些国外的职业侦探。
而媒体都知道了,那绑匪知道也不意外。
“怎么办啊警察同志,绑匪知道了……”受害者家属一脸窒息,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嘴里没说,神色已写满了悔恨,悔恨什么,后悔自己报警了。
一片混乱中,侧写师唰唰唰又写下:【与娱乐业有交流】一般来说隔行如隔山,普通人的职业大部分都与之无关,接触不到娱乐业人士,而绑匪能接触到娱乐业的人。
【深谙心理学】
可能是职业需要,让凶手的心理学造诣出神入化,一句话就击破了受害者家属的心防,让警方和受害者家属本来紧密结合的联盟濒临瓦解。
“我没有……”面对人山人海的记者,男主人还想争取,或者说狡辩一下。他不敢去想象,绑匪快他们一步,知道他们报警了,警察还坐满了整个屋子后,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
绑匪好似轻笑了一声,电子音冰冷。
“撒谎对你没有任何益处的,陆先生。”要知道,你孩子可是在我手里。
“我、我……”男主人一阵头晕目眩。
听了这话,老太太最是情绪激动,立刻推开了身边的女警,大声道:“是我们的错,我这就把他们赶走!”说罢,老太太真的直接动手驱逐人。
“我错了,我不该报警。”
抵赖既然没有用,不如顺势承认错误。
这一低头,局势逆转,对话节奏已经彻底交了出去。可警方也无能为力,警匪对决有时候拼的就是信息差,谁掌握的情报线索越多,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绑匪又道:“你们不该和警方合作,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拿到钱,就会把孩子放回去。”
这是什么鬼话,能骗得过谁?
警方集体皱眉。谁曾想,客厅沙发坐着的几名家属却眼生希冀,瞳孔里有亮光。
秦居烈面沉如水,他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手势。
这手势的意思是,绑匪手里握有人质,不能轻易激怒,也不能轻举妄动,要先确定人质安全。毕竟他们不是抓住凶手就完事了,还要把三个孩子也平安带回来。
都是警局精英,无须任何对话,谈判专家周克夜读懂了他释放的信号,递过纸条,教男主人如何说话。
“好,我会努力凑钱。”男主人一字一顿道。
“我喜欢识时务的人。我再重申一遍我的要求,一千五百万美元,一分钱都不能少,不要连钞。下一次我给你打电话是明天同一时刻。”
绑匪冷冰冰地通知完毕,似乎就想结束电话。
男主人一惊,谈判专家及时递过纸条,他飞快瞄了一眼,赶紧念出声才延续了这场敌我不对等的对话。
“等等,我能跟孩子通一下电话吗?”
电话里冷笑一声,“怎么,你担心孩子死了?”
男主人不敢说是,生怕激怒对方,让对方拿孩子出气。
“我可以成全你。”绑匪意外地好说话,不知为何,他的声音还温柔下来,只是温柔的语调却更不舒服,如同一条吐信毒蛇,蜿蜒又黏腻地爬过人的心脏,令人不寒而栗。
“孩子他没怎么样吧?”陆父冷汗涔涔,握紧听筒,手心一片黏腻。
“你家孩子睡了,我这就去叫他起来。”
这都早上九点了,是正常睡觉还是被下了药?陆父心弦紧绷,不敢想象,只能为孩子揪心。
陆父不知,绑匪没有下药,孩子是正常歇息的。被绑架后一天一夜他们都不敢睡,肚子又饿又渴,精神高度惧怕又紧绷,直到今天凌晨,极度疲乏之下,身体实在受不了。
三个孩子互相抱着,倚着墙面沉沉睡去。
绑匪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三个孩子睡得正沉,脸上犹有泪痕。男人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醒了三个孩子。
他们一瞬间惊醒,不分你我,惊恐地抱成一团,像极了遇到外敌的小动物。自从沦落到这里,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可没想到危险来得那么快。他们看到绑匪大手一抓,目标选中年龄最小的小胖子。
小胖子被抓起来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像一只白胖的小企鹅开始挣扎。可饿了一天的他,根本不是成年人的对手。
男人意味不明笑了两声,仿佛在欣赏蝼蚁在垂死挣扎,“陆小宝,你父亲打电话过来了。”
小胖子一下子呆住了。
“我昨天交代过什么,应该记住了吧。”
小胖子本来开心,瞬间又脸色煞白,温顺地接过电话。他年仅七岁,却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掌握在眼前这个男人手里。
“他说很想你,你好好跟他说两句吧。”
“嗯……”小胖子说,我要冷静,我要冷静,不能惹怒绑匪。可是当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熟悉的声音,七岁的小胖子还是一个没忍住,所有冷静弹指间灰飞烟灭,直接哭出了声,大声喊了一句,“爸爸!”
这一充满害怕的哭,是否在绑匪计算之中不得而知。
却像一记重锤击中了所有人,整个客厅兵荒马乱起来。
“小宝,小宝,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奶奶错了,不该让你去参加夏令营。”陆家老太太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何家父母和杨家父母也崩溃了,“柯柯呢,小霖呢,他们怎么样!?”
“我们都好,就是好饿好渴,肚子好痛,身上也好痛,这里好黑,我们好害怕!”小胖子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