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微生昙不解,“那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是我贪图的吗?”
苏棋是仙尊的弟子,他是天问仙宗的宗主弟子,苏棋天赋出众,可他亦是天资聪颖。
他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处于平等地位上。
所以,苏棋能有什么是值得他贪图的?
这不仅是问苏棋,也是微生昙问自己的问题。
其实微生昙天生聪慧过目不忘,甚至还是婴儿时便有了记忆,所以他一直都记得苏棋。
他记得苏棋在他的百日宴送给他玉佩,他记得苏棋在他三岁时被宋家的人欺负,他清楚的记得每一件事。
后来他再大一些的时候,他也打探过有关苏棋的事。
只是外界的传言,褒贬不一。
那时微生昙便觉得,与其耳听为虚,不如眼见为实。
可他没能见到苏棋,三年前他拜入问天仙宗时,便听说苏棋死了。
死在哪儿了却无人知晓,外界只说苏棋欺师灭祖,被不周仙宗所不容,被自己的弟子所害,可事情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微生昙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如今你能对事事防备些,我倒觉得安心,至少不用再像之前那般。”
之前苏棋的名声算不上太好,微生昙觉得,多半是苏棋太好说话的缘故。
他虽年少,可却也懂得一件事,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别人都蹬鼻子上脸了,那就打回去,狠狠的打回去,让那些人不敢再欺负回来。
苏棋若有所思的看了微生昙一眼,此时阳光开始浓烈起来,已经带了几分温度。
苏棋伸出手挡住那些阳光,然后转身朝着楼下而去。
“微生昙,”苏棋停下了脚步,然后轻声说道,“你我之间不过泛泛之交,别再缠上来了。”
苏棋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这种满心满意冲着自己来的感觉。
以往他满心满意向往他的师尊,他师尊只想拿他的身体做躯壳。
以往他满心满意对着公子泽禾,但对方只是利用他。
后来他满心满意的对待自己的徒弟,结果他的徒弟想要害死他。
所以这世间的人或事,都不适合满心满意。
微生昙只是看着苏棋离去的背影,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微生昙才看向远方的太阳,抬起手挡了挡。
今日的阳光太过刺眼了,让人眼睛有些难受。
苏棋也大概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可他别无他法。
以前的他处处好心,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现在他一心只想变强,什么结交朋友,他一点心思都没有。
等到他回到不周仙宗的客栈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有一些宗门弟子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也有一些打算出去再逛一圈,左右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
苏棋跟这群弟子不算很熟,因此最多见面也只是点个头,随后就朝着自己房间过去。
他刚到门口,就看到玄酒委屈巴巴的蹲在那里。
他太过高大,蹲下来像座小山一样。
瞧见苏棋回来的时候,玄酒那暗淡的小眼神立刻就冒出光来。
他围着苏棋转了一圈,发现苏棋突破到金丹修为后,嘴角都勾起了。
苏棋越强大,他也会越强大。
很好,他很满意,于是他对着苏棋竖起一根大拇指。
苏棋失笑,打开房门进去,“怎么之前不进来?”
玄酒看了看门,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里面没有苏棋,他进屋子也没用。
“我不在的这些时间,你都只在门口等着?”
玄酒眨巴一下眼睛,点头。
苏棋摇了摇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抬了抬目光,他看向窗外,似有些迷茫。
他像是问给自己听,又像是在疑惑,
“玄酒,他怎么知道三年前我众叛亲离?”
还是说这一切,就跟公子泽禾本身脱不了关系?
他是十二年前跟公子泽禾疏远的,而他那个孽徒,是十一年前收下的。
下意识的,苏棋的小拇指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总感觉这里面有些联系,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萧云跟公子泽禾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他去查过萧云的出身,从小就父母双亡,一直在修真界里面流浪,后来才得了机缘上了不周仙宗。
又被他看上才拜入他的门下。
后来萧云背叛师门后直接堕入了魔修,要知道,魔道一向被众人所不耻,萧云若是跟公子泽禾扯上关系,必定会对公子泽禾名声受损。
而公子泽禾这么爱惜自己的羽毛,怎么可能允许他亲手毁掉自己的名声。
所以,这两人应当不可能会有关系,至少,明面上不会有。
可苏棋就是觉得不对劲,或许,他该再好好查查当年的事,而且之前宋家又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而这个谜团中心,却是公子泽禾。
果然,他从没有看透过对方。
以往的挚友是假,相见恨晚是假,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是真的。
恐怕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件是真的。
第二日,不周仙宗的弟子准备全员启程回宗。
苏棋跟在所有弟子最后面,也是最后一个上飞行法器的。
他抬头朝着最前方的周不仁看去,结果周不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看得出来,周不仁应该还在生气,苏棋有些心虚的摸了一下鼻子,然后老老实实的选了个角落坐着。
他们刚启程,就看到不远处一道泛着彩光的飞行法器朝着他们身侧驶过。
只见那巨大的飞行法器上修建着无数的亭台楼阁,甚至还有假山瀑布,里面花团锦簇闪耀着七彩光芒,而最上方,则是落下的一道彩虹。
这是宋家最有名的一艘飞行法器,名为飞虹,亦是公子泽禾出行最常用的一艘法器。
不周仙宗的弟子似也被这座飞虹震撼到了,甚至有弟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苏棋也抬眼看去,而在那飞虹最里面,公子泽禾端坐其中,四周皆是身穿华服的公子,或是对弈,或许是对饮,好不逍遥快活。
周围的奢靡没有影响到他分毫,他依旧是那个玉树兰芝的君子。
生于华丽,却最为出尘。
而那飞虹里的公子泽禾似乎也正在朝这边看来,他面带微笑,让人如沫春风。
君子世无双,便是如此。
一时间不少不周仙宗的弟子被吸引了心神过去,只是两艘飞行法器很快就擦身而过,然后越行越远。
就如同苏棋跟公子泽禾如今这般,终究会越行越远,再不复从前。
苏棋收回目光,却好像有些心事重重。
这一路上他跟周围的弟子没什么交流,他自个也识趣,不是在房间里面待着修炼,就是偶尔出来吹吹风看看还有多久到不周仙宗。
也有弟子上前来想跟苏棋套近乎,但他们还没走近就发现苏棋走了。
很明显,苏棋不想跟任何人交流。
反而是周不仁时不时看过来一眼,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他似乎很忙,启程后平均一天能收到十几封玉简,终于,在快到抵达不周仙宗时,周不仁将手中的玉简放下,然后来到了苏棋身边。
苏棋最近一直在房间里面修炼,今天他刚从打坐中睁开眼睛就看到周不仁端坐在他的房间的桌前,苏棋吓了一跳。
“宗主?”
周不仁嗯了一声,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入口却有些凉了。
苏棋从床上起来,恭敬的给周不仁行了一礼,“不知宗主前来所为何事?”
他跟周不仁的关系, 应当也就那样吧。
周不仁给苏棋倒了一杯茶, 示意对方过来坐下品茶。
苏棋上前两步然后坐下, 端起喝了一杯,又吐了,“冷了,不好喝。”
“这是第三壶。”周不仁幽幽的说道。
苏棋侧了侧头,“宗主来了很久了吗?为何不叫我一声?我若是知晓宗主要来,必定不会打坐。”
周不仁瞥了苏棋一眼,“有件事本尊需要你去做。”
苏棋正了正脸色, “不知何事?”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去一趟人界,二是去一趟宋家。”
苏棋不解, “跟宋家有关的事?”
这几年苏棋不在修真界, 所以不太清楚宋家发生了什么事。
但根据苏棋以前对宋家的了解,直觉告诉苏棋这些年来宋家背地里肯定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是有了公子泽禾这个挡箭牌,让外界想要找宋家的错都寻不到借口。
只是苏棋又有些不解, “为何是我?”
周不仁看向苏棋,“因为我乐意。”
苏棋没说话,也看向周不仁, 最终还是周不仁先移开了目光, “毕竟你以前与公子泽禾关系最好,由你去最为妥善。”
苏棋点点头,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毕竟他也算对宋家有几分了解。
“只是,弟子修为低微,此行怕有差错。”
周不仁却是从纳戒之中取出几封玉简放在苏棋身前,“你看完这些再说。”
苏棋有些狐疑的拿起,然后一一看过,眉头却是缓缓皱起。
这些玉简是各大仙宗之间的传信,其中或多或少都提起过宋家的命脉,而最后一封,则是各大仙宗联合准备调查宋家运势命脉的协议。
毕竟这几十年来各大仙宗一再凋零,反而宋家一脉独大,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无数人的猜忌。
苏棋看完后将玉简放在桌上,“宗主也觉得,宋家的命脉有些奇怪吗?”
“不奇怪吗?”周不仁反问。
没错,的确奇怪。
明明那几大家族已经开始衰落,如今却莫名其妙的强大了起来。
反观他们几大仙宗,虽然老一辈的实力依旧强势,但新弟子却实力平平,长期以往,只要老一辈的那群人陨落后,这些仙宗必定会逐渐没落。
苏棋想起一些事,也点点头,“当年我去过宋家几次,我也发现过一件怪事。”
“什么事?”
“虽然宋家一脉独大,但年轻一辈中,却唯独只有公子泽禾一人天资不凡。”
周不仁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他也想到了一些可能,只是如今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还需要去证实。
“而且还有一事,”苏棋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曾无意误入过宋家的一处禁地,我看到了一缕不属于修真界的气运。”
“哦?”
“只是当时匆忙,只不过短短一瞥,但那气运却仿佛即将殆尽,我也并不知是什么。”
周不仁颔首,“所以,我打算派你去人界一趟。”
“不是两个选择吗?”
“现在本尊改变主意了,你只能去人界。”
“……”
苏棋深吸了一口气,“宗主觉得,是属于人界的气运?”
周不仁不置可否。
谁都知道公子泽禾曾经只身入凡间,这才有了无量功德,成全了他天下第一君的名声。
也是因此,人界跟修真界的联系变得频繁了起来,甚至宋家跟凡人也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苏棋倒不是不愿意跑这一趟,“只是宗主,弟子实力低微,若只身前往,怕出现些意外。”
人界跟修真界隔着一层阵法,而且去往人界的修士修为会停滞不前,且人界没有灵气,待久了自然会对修士有些损伤。
周不仁也想到了这点,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怎么,想本尊跟你一同前往?”
“那倒也不是。”苏棋不愿意跟周不仁一块。
周不仁的动作顿了顿,当做没听到苏棋的话继续说道,“你既诚心相求,本尊虽诸多琐事缠身,倒也抽得出些时间陪你走这一遭。”
苏棋有些差异的看了周不仁一眼,又耐心的说道,“宗主,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你不是诚心相求?”
苏棋识趣的把嘴闭上了,周不仁非要走这一遭,他自是没办法阻拦。
“只是宗主,弟子还有一事不明。”
“你问。”
“为何各大仙宗要在此时调查宋家命脉一事?”
算一算时间,还有两三年就到了万兽狂潮的日子,按理来说各大仙宗应当开始准备抵御万兽狂潮的事,怎么还有闲心去管宋家?
周不仁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良久摇了摇头,“或许,宋家的事比万兽狂潮更重要。”
能让他们重视到这等地步的,就说明宋家的事不是小事。
苏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知道周不仁不会将所有事都告诉他,毕竟他的顾虑比自己多。
于是苏棋也不再多问,而是等回宗后就对外宣称自己闭关了。
等把一切东西都准备妥当后,苏棋这才跟周不仁一同前往人界。
他们只乘坐了一叶小船,打算顺着天水河一路朝着人界而去,只是修真界跟人界相隔太远,一开始苏棋还有些耐心,慢慢的就有些烦躁起来。
他掀开船上的帘子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周不仁负手而立站在船头。
为了避免被人发生身份,他们都易了容,现在两人的相貌都不算出众,苏棋算得上是清秀,而周不仁则平平无奇多了,但他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势却依旧还在。
让人下意识的忽视了他的那张脸,只觉得是个什么大人物。
苏棋吐出一口气,然后朝着四周看去。
天水河是修真界最长的河,此处倒算得上清静,周围都是青山,水面倒影着一片片的绿色,远远瞧去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周不仁察觉到苏棋的动作,微微回头,“怎么,腻了?”
他的声音算不上温和,但却让人觉得安心。
苏棋摇摇头,然后从船舱里面出来,“只是不知道还有多久才到人界。”
周不仁看了看远方,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还有半月有余。”
“这么远?”
他们已经出来大半个月了,竟还有半个月才能到么。
苏棋过来站在周不仁身侧,也看向远方,“宗主去过人界?”
“你师尊去过。”
周不仁没去过,但却在人界跟修真界的交界处来过几次。
“师尊?”苏棋想起雾雪峰的师尊,神色有些复杂,“师尊去人界作甚。”
“为了一个人。”
周不仁想起来什么,他看向苏棋,“你没听过她吗?”
“谁?”
“谷听风。”
苏棋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没有这个名字的任何记忆。
“他是谁?”
周不仁眼底带着淡淡的嘲讽,“她就是你师尊放在心尖尖上数百年的人,可惜,死的早。”
如果不是因为谷听风死的早,他的师兄怜风仙尊也不会一心只想着复活她,也就不会干出那些蠢事了。
苏棋低下头,嘴里不断的喃喃着这个名字。
“谷听风、谷听风——”
他明明没听过这个名字,可又好像很是熟悉。
仿佛在许多日日夜夜中,他听到有人低沉的喊过,
“……听风……”
苏棋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头疼,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胸口沉闷着,并且挥之不去。
“宗主,你知道多少有关我师尊跟谷听风的事吗?”
周不仁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怎么,你对你师尊的事这么感兴趣。”
“嗯。”
周不仁看过去,对上苏棋那双眼睛的时候又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苏棋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不说话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森林里迷失的小鹿,只能全心全意的望着你,眼中仿佛还带着小期盼。
周不仁轻咳了一声,伸出手放在唇边,像是要掩盖什么尴尬。
“其实我对怜风师兄的事也不甚了解,我拜入宗门时他已是名动天下的仙尊了。”
苏棋安静的听着,仿佛不放过每一个字。
周不仁瞧着苏棋这样,眼底却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果然,世间之人,皆心生向往怜风仙尊。
年少成名,却一往情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却也是为情所困百年的可怜之人。
想到此,周不仁吐出一口气,自是不甘。
世人只知前有怜风仙尊名动天下,后有公子泽禾惊才绝艳。
却是无人知道,他周不仁,也是修真界中,前所未有的奇才。
他以身入道不过百岁,便已是大乘,只差最后一步便能步入飞升,也能担得起外界一声仙尊。
可最终所有,都抵不过外界一声,不周宗主。
“我只记得当年怜风师兄到处寻找轮回复活之术,人界、鬼界、魔界,都孤身前往,但终究一无所获,再后来他便在雾雪峰闭关不出,我也不甚了解。”
“那谷听风呢?”
周不仁摇了摇头,“没人知晓那谷听风的来历,也不知晓他是如何陨落的,我亦从未见过,只是在怜风师兄口中听过几次。”
说到此,周不仁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想来能被怜风师兄怜爱到这等地步的,必定也是一位绝代佳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一位仙尊念念不忘至今。”
有时候周不仁也猜想过,会不会是什么鬼域的绝妙女精,否则哪来这么大的魅力。
而苏棋听完却是忍不住补了一句,“是男子。”
“哦?”
“谷听风,是男的。”
“……”
周不仁摸了一下鼻子, “你怎么知晓谷听风是男子?”
苏棋想起那满屋子的画像,“我见过他的画像,堆满了我师尊的屋子,虽画中无脸, 但衣服身形都看得出来是男子。”
而且当时他师尊想要将他成为复活之人的躯壳, 不就已经说明谷听风是男子了么。
若是女子, 就不会找一具男子的躯壳了。
苏棋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我师尊跟那谷听风,是龙阳之好。”
周不仁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说道,“果然,师兄永远是师兄。”
苏棋没说话,修真界之中喜好断袖的人不少, 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忌讳。
但众人都只知他师尊爱惨了谷听风, 为何连这位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甚至连周不仁都能搞错?
难不成, 外界的人从未见过谷听风吗?
还有他师尊屋子里面那些没有脸的画像, 若是真爱,怎么会忘记对方的相貌?
难不成, 他师尊心中挚爱,连他自己都没见过对方吗?
怎么可能呢。
苏棋很是费解, 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周不仁见苏棋如此,也不再多言,他坐在船头, 然后伸出手在下方的水面划拉一下。
水面荡起波浪, 将倒映着的漫天星空揉碎,又逐渐一一恢复。
“天黑了。”
苏棋听到这话后抬起头, 发现不知不觉此时已进入黑夜,天空繁星点点,四周响起虫鸣声。
“去往人间要经过三处大阵,每一处都会削弱修士的一层真气,直到最后将修士所有真气全部封闭,你可准备好了过这第一层了?”
周不仁缓缓起身,垂下眼帘看向身侧的苏棋。
苏棋点点头,却有些不安的看向前方。
只见前方从天空落下一道白色的屏障,那屏障一眼看不到尽头,虽然河流能从中间穿过,却总给人一股震撼的气息。
这是天道秩序,由天道落下的结界。
周不仁抬起手,双指竖在身前,他嘴里念着咒语,一道淡淡的白光包裹着小船。
小船晃晃悠悠的进入那屏障之中,一进去苏棋就感觉四周的灵气稀薄了许多,体内的真气也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甚至丹田里的金丹似乎都停止了转动,有种溺水的恶心感,让苏棋下意识大口大口呼吸着。
好在这道屏障并没有多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穿过了。
然而这边的灵气却依旧很是稀薄,真气运转得十分不顺,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制了他们。
周不仁散去小船四周的白光,然而他额间却出了层层细汗。
修为越高的修士,越不愿意去往人界。
因为修为越高,被压制得就越狠,他所承受的痛苦,将会是苏棋的数十倍不止。
而在屏障中使用真气,更会激起天道压制,很是损伤自身修为。
周不仁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将手放开。
“七天后还有一处屏障,你进去歇息吧。”
苏棋也觉得胸口处很是难受,因此对着周不仁点点头便进了船舱里面。
而周不仁站在原地,又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修为越高,反制越强,他不该来的。
周不仁垂下眼帘,心里重复着说道,他不该来的。
七天后,又过了第二处屏障,这处屏幕过后,空气中就再没有任何灵气。
周不仁跟苏棋的体内的真气还在,可却运转得十分艰难,强大的压制之下,甚至让苏棋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而周不仁依旧用真气包裹着小船。
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处屏障时,苏棋都差点站不起来。
周不仁动了动指尖,他嘴里念叨着咒语,用最后还能运转的真气将小船再次包裹。
这次屏障很长,要行驶整整一天,并且要将所有修士的真气全部封存,修为也会彻底凝结在这里。
周不仁双目微红,似在强撑着什么。
他刚咽下喉咙那处的一抹甘甜,就听到船舱里面传来了碰撞的声音。
周不仁吞咽了一下,然后掀开帘子朝着里面进去。
船舱不大,刚好容纳两三个人睡罢了,他一进去就看到苏棋躺在里面抓着旁边的凳子,指尖都泛白了,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周不仁上前将苏棋扶起,然后指尖轻轻点在苏棋的额头上。
“怎如此难受?”
他不解,按理来说修为越低,承受到的压制就越小才对。
周不仁伸出手放在苏棋的手腕上,他探知了一下苏棋的身体情况,下一刻却皱起了眉。
为何他感觉到苏棋的身体是有残缺的?
因为苏棋的身体残缺了,所以失去真气护体后才会像普通人那样痛苦。
下意识的,周不仁看向苏棋的下方。
残缺,是那里残缺吗?
这般想着,周不仁不由自主的朝着苏棋下方伸出手。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的时候,被苏棋狠狠的握住了手腕。
苏棋双眼红红的,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宗主,你要对我做什么!”
这句话几乎是苏棋从牙齿里面挤出来的。
周不仁嘴角抽了抽。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没等周不仁解释,苏棋就用力掐住了周不仁的手腕,嘴里只喃喃了一个字,“……疼……”
周不仁不留痕迹的叹了口气,然后将苏棋拥入怀中。
他的真气已经全部被压制了,他用了全力才抽出一丝真气送入苏棋的体内。
苏棋在他怀里却并不老实,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棋一口就咬住了周不仁的手臂上,他咬得很狠,不过片刻就见了红。
周不仁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推开,然而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他合了合眼,然后轻轻的将手放在苏棋的背后,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
“不疼,不疼,很快就不疼了。”
这一天一夜,周不仁没再合过眼。
等到他们终于冲破屏障到达人界时,苏棋早就疼晕了过去,而周不仁自身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但好在周不仁的底子在,而且他修为高深,稍微歇息一两日便能缓和回来。
唯独手臂上面鲜血淋漓,差点就要被苏棋咬下一块肉来。
周不仁看着自己的手臂,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苏棋听,
“不该来的。”
第三日的时候,苏棋终于醒了。
苏棋就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到自己坠入了北海之中,北海很冷,到底都是冰河。
不知为何他被一只八爪怪给缠住了,好不容易他终于摆脱了那只八爪怪,却又好像遇到了暴风雨,不断的在海上颠簸。
终于苏棋被颠簸得受不住了,他茫然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之中,外面的车轮声有些刺耳,他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
他查看了一□□内的情况,真气都在,但四周却没有一丝灵气,而且身体的体能也大不如前,甚至还会感到疲惫跟沉重。
这就是人间吗?
下意识的,苏棋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去,发现周不仁戴着斗笠在坐在马车前,他似在驱车,但速度却很慢。
“宗主?”苏棋喊道。
周不仁将斗笠取下,然后回过头,带着几分嫌弃的语气,“你再不醒,我就要将你丢去乱葬岗了。”
苏棋从马车里面出来,然后坐在了周不仁的身旁,有些好奇的看向四周。
“这就是人界?”
此时他们正行驶在一处大道上,应该是官道,很是宽敞,路面也还算平整,四周的空气很清新,但却没有一丝灵气。
给苏棋一种说不出来的枯败感觉,他感觉这个人界,在逐渐凋落。
好像,跟他以前听到的人界有些不太一样。
此刻已经入冬,苏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失去真气之后,好像身体变弱了许多。
周不仁瞥了苏棋一眼,然后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扔在苏棋身上。
“穿上。”
苏棋恍惚了一下,然后又将披风围在身上,可能是刚从周不仁身上取下,还带着一些温度。
“宗主,我们要去哪儿?”
“皇城。”
来之前周不仁调查过有关人界的事,几十年前公子泽禾来到人界后,便是帮助武王朝统一了人界。
如今他们去皇城,正好探一探武王朝的国运到底如何。
只是武王朝地处北方,他们架着马车一路而上,不过短短几日就落下了雪,天气渐冷,周不仁的速度也更慢了一些。
倒是这一路上周不仁听说了不少有关武王朝的一些事情,如今武王朝的天子是武三世,但他却很是荒淫无道,据说后宫佳丽无数,却依旧在民间强抢民女,甚至是霸占他人妻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