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所有的玉简后,周不仁伸出手揉了揉眉心,看来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就是不知公子泽禾那边会有怎样的动作。
于是周不仁看向了苏棋,“之前你没有跟我细说,你可知公子泽禾到底想在人界做些什么?”
苏棋从皇宫回来后就让自己带着他回修真界,周不仁觉得,苏棋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这么着急。
只是苏棋之前没说,周不仁也不便多问,但现如今形势有些不同了,周不仁也不知宋家那边想做些什么。
苏棋垂下眼帘,“其他仙宗之间可得到过什么其他消息吗?”
周不仁将手中的玉简递给苏棋看,苏棋一一看过后又沉默了下来。
“怎么,你也不知公子泽禾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棋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周不仁转动跟着拇指上的扳指,若有所思,“先前几大仙宗一致认为,宋家是在吸取修真界中的气运,这才会导致大多仙宗的弟子资质平平。”
不仅是不周仙宗,其他的几大仙宗也是如此。
如今能在门下找出一两个天资出众的都已然不错,哪还有之前百花齐放的盛世。
要知道以往的仙宗之中,弟子里面可是元婴遍地走,金丹多如狗,现在的新弟子里面,能有一两个金丹就已然不错了。
苏棋摇了摇头,“吸取气运或许真有此事,但却不一定是对付各大仙宗。”
周不仁认真的看向苏棋,“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宋家便是跟修真界所有宗门为敌。”
“倘若宋家所做,并非只是为了跟修真界的宗门为敌呢?”苏棋反问。
周不仁意味深长的看向苏棋,“你早些年跟公子泽禾交好,想来他想做的事,你必定也有一些耳闻吧。”
“宗主是觉得,我会跟公子泽禾狼狈为奸?”苏棋难以置信的看向周不仁,怎么从凡界回来后,周不仁对他的态度仿佛又回到了以往那般?
还是说,凡界的种种其实只不过是周不仁身为宗主的责任罢了?
“我不该怀疑吗。”周不仁有些不敢看苏棋的眼睛。
他喜欢苏棋的眼睛,很是干净,可同时又会让周不仁生出一些其他心思。
他认为,自己跟苏棋还是如同之前那般最好。
这次凡界他不该来的。
但周不仁又庆幸自己来了,不然苏棋在凡界不知又要吃多少苦。
周不仁觉得自己现在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里面,他不希望苏棋跟他关系亲近,但又不想苏棋跟他的关系变得冷淡。
明明他是关心苏棋会被公子泽禾利用,说出的话却变成了怀疑他跟公子泽禾之间有所勾结。
周不仁说不清这是什么感受。
却不敢面对,甚至不敢去看苏棋的眼睛。
苏棋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知周不仁前后变化为何如此之大,但却依旧恭恭敬敬的低下头,然后对着周不仁行了一礼,
“宗主,弟子不会做那等事。”
“弟子跟公子泽禾,从十二年前开始,就不会再有任何关系,纵使以前的确是好友,但如今却什么都不是了。”
“只要弟子一天是不周仙宗的弟子,就一天不会背叛不周仙宗。”
苏棋想,或许是他错了。
周不仁一直都是周不仁,他是不周仙宗的宗主,所以他永远只会为了不周仙宗的利益出发。
他跟自己来凡界,也只是因为看到了宋家威胁到了不周仙宗的地位。
他会保护自己,也只是因为自己是不周仙宗的弟子身份。
除却这个身份,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其他关系,周不仁不喜他,依旧会不喜他,他护短,可却永远不会护着自己。
因为周不仁是不周仙宗的宗主,而自己只是不周仙宗雾雪峰弟子。
所以周不仁会如此,苏棋能够理解,因为对方是宗主,所以会这样做罢了。
在凡界哪怕不是他,是不周仙宗的任何一个弟子,对方都会如此。
无关其他,只是因为对方身上的责任。
想通了这点后苏棋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在人界的时候, 苏棋多少对周不仁会有些愧疚,如今也好。
周不仁不知苏棋的想法,只是移开目光后便不知该如何。
“你当真不知公子泽禾想要做什么吗?”周不仁继续问道,他似乎也只能想到这个问题。
他想开口, 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此只能努力的想着一些话题, 尽管他觉得此刻提起这些并不好。
苏棋点点头,“弟子只能猜到一个大概,因此也不敢确定。”
“如何才能确定?”
苏棋低头想了想,“或许,弟子可以去宋家一趟。”
只是他目前跟公子泽禾的关系有些复杂,若是贸然前往,不知会是如何。
而且他们调查宋家的事, 或许宋家已经知晓, 他若是再去,不一定能够还能安然回来。
公子泽禾此人只是表面芝兰玉树罢了, 不一定暗地里没有一些阴狠手段。
只是让苏棋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总觉得,在这场纷争里面, 他似乎早就被卷入了其中。
说不定比他想象之中,还要更早一些。
而且苏棋还要找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需要确定一些东西,而那个人或许是关键。
周不仁却有些不赞同,之前那些仙宗派人潜入宋家的修士全都没了音信, 多半是凶多吉少。
他不愿见苏棋落入这样的危险之中, 只是沉吟了片刻说道,“不周仙宗有比你更合适的人, 你不必如此。”
苏棋摇摇头,“或许,只有弟子才是最合适的。”
说着,苏棋扶上了胸口那个位置,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想,他或许也知道了自己的玲珑心落到了谁的手上。
若当真是如此,还真是可笑。
周不仁别过脸,语气却有些重,“本尊说了,你无需如此。”
他不希望苏棋去冒险,于是周不仁调转了话锋说道,“而且谁知你去宋家,到底是去调查还是去寻公子泽禾告密。”
说着,对着苏棋那略有些诧异的目光,周不仁只是坚定的说道,“总之,你不适合去。”
苏棋的嘴角动了动,“在宗主眼中,倘若弟子是这样的人,又何必让弟子去人界?”
如果不信任他,何必让他去人界受这一遭罪?
难不成只是为了看他难堪?
苏棋觉得自己越发不能理解周不仁,以往在不周仙宗的时候,周不仁不喜他最多也只是无视他,也没有今日这般过。
周不仁不敢看苏棋,只能进了房间,然后加快了飞行法器的速度回宗门。
等到七日后,他们终于回到了不周仙宗。
苏棋回到自己的小灵峰后第一时间就去把玄酒给放了出来,之前他要去人界,实在不方便把玄酒给带在身边,因此便把对方封印在了密室里面。
没想到这次一放出来,却是惊奇的发现玄酒突破修为到了分神。
奇怪,难不成玄酒也能修炼?
玄酒很久没看到苏棋了,等到苏棋回来后,凑到苏棋身边抱着苏棋就往肩膀上放。
苏棋双腿从玄酒的脖子上放下来,就像小孩子一样骑在玄酒的肩膀上。
玄酒却很是高兴,带着苏棋在小灵峰转了好几个圈,这才意兴阑珊的将苏棋放下来,他蹲在苏棋身边,那小表情却很是委屈。
似乎在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苏棋忍不住的摸摸玄酒的头,然后帮对方把面具给戴好,“我去了人界,那里没有真气也没有灵气,实在不方便带着你一起。”
玄酒听不懂,依旧不高兴,在苏棋身边蹲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但眼底却是浓浓的不高兴。
“好了,以后只要不是去凡界这些地方,我一定都带着你。”
玄酒这才心情好了一些。
之前苏棋去凡界的时候对外宣称自己在闭关,如今回来了了,但刚好可以借着闭关的理由再出去一趟。
于是苏棋在小灵峰修整了几日后,这才带着玄酒从后山出宗。
他要去找萧云,总有一些事需要有了结。
他没有忘记萧云是如何挖走他的玲珑心的,也不会忘记萧云是如何背叛他的,尽管如此,他却依旧要将这些事情都弄明白。
结果苏棋刚出不周仙宗没多久,没找到萧云,却被血无归给逮到了。
血无归最近正在炼制药人,他最讨厌不周仙宗的人,因此是打算抓一些不周仙宗的弟子回去当药人,左右血门跟不周仙宗也不差这点血海深仇了。
结果不周仙宗的弟子没找到,反而跟出来的苏棋打了个照面。
血无归笑了,他的脸色近来不知炼制了什么,一片的苍白,却显得更加扭曲。
“苏棋,好久不见。”
血无归发现自己不能看到苏棋,大概是之前苏棋死后一次给他带来了震撼,现在看见苏棋就忍不住的下意识激动。
他想一口一口的把苏棋身上的肉给咬下来,可他更想把苏棋给完完整整的带回血门里面关起来。
在他心里,总感觉苏棋在外面会死掉,作为他此生最大的对手,血无归不愿意见到苏棋死去,于是把对方关在自己安全的地方,然后帮助对方再次变强,再击败对方,这件事仿佛就成了血无归的执念。
苏棋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倒霉,刚出来就能跟血无归遇上。
不过好在如今的苏棋倒不怎么畏惧对方,尤其是玄酒如今也突破到了分神,傀儡可比一般的修士能打多了。
只是苏棋不是很习惯血无归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个什么稀罕物一样。
“血长老,的确好久不见。”苏棋礼貌而疏远的对着血无归点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跟这个疯子翻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棋觉得血无归是疯子。
血无归舔了舔嘴皮,一脸的兴奋,“的确好久不见。”
话是这么说,然而血无归却开始从纳戒里面掏出自己的法器出来,“既然好久不见,那就让我砍两刀缓解我对你的思念吧。”
说着,血无归直接就冲到了苏棋的身前。
苏棋退后两步,他身后的玄酒立刻拿着长枪就上前。
“锵”的一声,长枪对上青龙双刀,双方势均力敌。
血无归似乎更兴奋了,“好好好,你还有帮手,这样就没那么无趣了。”
苏棋跟见了鬼一样,怎么只是一段日子不见,血无归看起来更疯了。
他无心跟血无归恋战,因此示意玄酒边打边退。
谁知苏棋刚跑几步,就被血无归用血阵给拦下,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布满了红色的招魂蟠,就连空中的灵气都变凝结了。
苏棋抬起手,将所有的真气聚集在掌心之中。
以往跟血无归交手中,他就知道血无归最擅长的,是幻境。
只是在血门之中久了,血无归很少专心此道,不然如今的血无归,不会仅仅只是血门的一个长老。
苏棋定了定心神,大喝一声,“破!”
四周的环境如同炸开的玻璃,支离破碎的散落了一些,那些幻象落在地上,只剩下点点血雾,再逐渐化为虚无。
血无归站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你便如此轻易就破了我的幻阵?”
虽然血无归知晓自己近来没这么专心修炼过幻境,可他对自己的幻境一直很有信心,他不喜欢,不代表他就不行。
苏棋看向对方,“无心之人,何来幻象?”
没错,说到底幻境很多都是因为你心底的贪欲,因此才让你无法摆脱。
很不凑巧的是,苏棋没心,也就没有那些说不出来的欲望。
万物相生相克,苏棋觉得自己生来就克血无归,以往血无归每次都输给他,好不容易他重修一次对方修为比他高了,偏偏对方最擅长的幻境又对他没有影响。
这换谁,谁不疯?
于是下一刻血无归举着大刀就朝着苏棋砍过来,还是玄酒长枪一挑,将双方拉开了距离。
“我不信你能破我幻境。”
但随后,血无归神色又变得兴奋起来,“果然,也只有你能这么轻易的就赢过我。”
说着,血无归又朝着苏棋冲过来,玄酒立刻就迎面而上。
两人在空中打得不可开交,苏棋也没闲着,在四周设下了不少阵法,然后对着天空大叫了一声,“玄酒!”
他用心念控制住对方,然后用玄酒将血无归引到阵法中心。
只听到阵法中间传来砰砰砰的响声,无数的灰尘被掀起,地面都被破了一个大坑。
苏棋皱着眉,看向那阵法中心,血无归杵着双刀,晃晃悠悠的从里面走出来。
他盯着苏棋,双目一片的血红,却是无比的执着。
“苏棋,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是我一生都敬佩的对手。”
苏棋面无表情的看向血无归,诚然,对方手上沾惹了不少人命,可有一点却让苏棋不得不佩服,那就是对方的意念无比坚定。
“你的天赋是幻境,何必再去寻一些旁门左道,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
血无归擦拭嘴角的血迹,咳嗽了两声,“丧尽天良?只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苏棋,你太心软了,所以你才会被你那个孽徒背叛,所以你才会被不周仙宗不容。”
说着,血无归双目又泛红了起来,“那些人背弃你,你我虽为对手,可我却从未做过任何伤你之事,我才该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出了公子泽禾的那事后,苏棋就不相信朋友这两个字了。
现在的他,没那么多心思去结交朋友。
他不想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的真心,更何况他跟血无归之间,之前是对手。
血无归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两声,“不做朋友,做炮/友吗?”
苏棋没想到血无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他的印象里面, 血无归不好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曾经有个门派为了不跟血门结仇,还送去了不少上好的鼎/炉,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 当然里面也有威猛英俊的。
血无归当时还不是血门的长老, 却因为被重视, 因此赏了他两个。
结果第二天血无归就把那两个鼎/炉给做成了药人,有人问过他为何不享用,血无归就回了两个字,“恶心。”
苏棋那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怎么感觉最近遇到的事都挺麻烦的。
血无归好似没看到苏棋的表情,又笑了两声,“可惜, 我已不能人道, 不然我还可以考虑一二。”
他拜入血门后修炼了太多阴狠的功法,因此被那些功法伤了身体, 已是不能人道。
所以血无归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当初那两个鼎/炉其实是因为门内长老看他不顺眼特意给他添堵的,所以他才会把他们变成药人。
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 不多,那个门内长老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苏棋没想到血无归把这事都能告诉他, 一时间神色再次复杂起来。
最终,苏棋斟酌了一下,“我们差不多。”
他是童子身, 又修的无心道, 这一生估摸着也就这样了,的确跟血无归差不多。
血无归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事, 那眼睛瞬间又亮起来了,“所以,你我如此相同,又是命定的对手,你就该跟我回血门。”
“大可不必。”
血无归却不管,又冲着苏棋飞身而来,玄酒在旁边早就不耐烦了,他不喜欢苏棋跟血无归唠唠叨叨,于是趁着血无归过来的时候,抬脚就朝着血无归胸口踢去。
这一脚用了他十足的力道,绕是血无归也被踢飞了数十米才堪堪稳住身形。
而此刻,血无归也终于好好审视玄酒起来,他打量了一圈,这才定了定心神说道,“分神期的傀儡?你怎会有如此厉害的傀儡?”
很奇怪么,他为何不能有一个分神期的傀儡?
要知道,当年若非他为了那个孽徒抗下了碎骨鞭,如今早已是步入了分神。
“这样好的傀儡,若能收入我的手中,也不错。”血无归笑,随后扛起双刀就朝着玄酒砍去。
苏棋觉得血无归无可救药了。
他趁着这个空隙扭头就跑,他不担心玄酒那边,玄酒如今也是分神,对上血无归也不会吃什么亏,而且血无归的很多手段也对玄酒不起作用。
因此苏棋并没有急着将玄酒带回身边,而是走了大半天后,这才让玄酒慢慢绕到自己身边来。
血无归此人太过狡猾,他也怕对方会有什么歪心思在里面。
等到五天后,苏棋终于在天合城里见到了玄酒。
玄酒站在街道旁边,像是尊门神一样,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经过的修士,等见到苏棋来了,这才高兴的凑了过来。
苏棋伸出手,用真气在玄酒身上转了个圈,这才松了口气。
玄酒伸出手,想要将苏棋举在肩膀上,却被苏棋摇了摇头,“若是如此,便太引人注目了。”
玄酒不解的眨巴眼睛,却还是听话的收回了手。
苏棋来天合城也只是为了碰碰运气,他知道萧云的性子,在一个地方停留后,往往会停留很久,然后再没有留恋的去往下一个地方,并且也不会再回来。
萧云拜入他门下十一年,他对萧云的性格一清二楚。
既然之前萧云在天合城之中流浪,那么很有可能现在依旧在。
苏棋垂下眼帘,他没有任何对不起萧云的地方,如今,倒是可笑。
想到此,他却步伐坚定的朝着奇遇集市里面过去,他在里面转了个圈,最近不是秘境开放的日子,因此里面的人不多,但直到将所有地方都转了个遍,苏棋却依旧没看到萧云的影子。
难不成对方已经从天合城走了吗?
苏棋有些失望的打算先找个客栈歇息,却是下意识的就看到了街角的一抹灰色衣角,于是苏棋立刻快步跟上。
那人见苏棋跟来,赶紧转身朝着暗处而去。
苏棋追了好一会儿,这才在一处小巷子里面拦下。
萧云依旧身着宽大的灰色长袍,他似是有些自卑,不敢将自己的头抬起。
也对,他的那半张脸被毁成那样,自是不愿再以真面容示人。
“怎么,不敢见我。”苏棋一步一步的朝着萧云走来,语气却很是冰冷,“是知晓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不敢面对么。”
萧云却仿佛有些激动,“我有什么可亏心的?”
下意识的,瞧见苏棋要走近了,萧云伸出手捂着自己的脸,随后转到了另一边。
“你可问清楚你脸上的剑痕是何人所留了?”
萧云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几句狡辩的话,我就会信你?”
“萧云,我自知没有亏欠过你半分,当年你让我死得不明不白,如今那便清算个清清楚楚吧。”
萧云握紧了拳头,依旧怨恨,“你敢说你对我问心无愧么!”
“我敢!”
大概是被苏棋理直气壮的话震慑到,萧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好半响,他这才干巴巴说道,“即便你不知情,可数年前你做过的错事,便不算错事了么,苏棋,是你当年无意害了我全家,如今还要如何。”
他以为,他以为他们已经两清了。
苏棋灭了他全家,他便挖了苏棋的玲珑心,他们分明已经两清了。
凭什么苏棋还能理直气壮的站在他面前指责他啊。
苏棋看着萧云,一字一句道,“被你挖掉玲珑心前,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许是他的神色太过认真,竟让萧云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棋吐出一口气,他也很想现在亲手杀了萧云,可理智又告诉他,萧云或也是这里面的其中一环。
于是苏棋便只能又耐着性子说道,“好,你若不信,那如今正是你我可以两清的机会,你难道不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么,还是说,你宁可继续这般浑浑噩噩的流浪下去。”
苏棋太了解萧云了,毕竟是曾经全心全意付出的徒弟,他深知如今的萧云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在里面。
呵,当年嘴里喊着大仇得报,如今又算是什么。
萧云看着苏棋,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底却是浓浓怀疑,“我不信你,苏棋,我不信你。”
“你不信我,为何不敢见我,萧云,你在怕,你害怕你得知的真相不是你所想的那般,你怕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都是错的,所以你不敢,你连脸上天问灵剑的剑痕都不敢去质问,萧云,你在怕。”
“你胡说!”
萧云握紧了双拳,他愤愤的看向苏棋,这一刻他爆发出了滔天的恨意,“你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就会对你下手吗?苏棋,你不知情就能代表你手中没有人命么,我怕?我为何要怕!”
“那你敢跟我立下誓言,跟我一同去查清真相么。”
苏棋目光灼灼的盯着萧云,没有一丝退缩。
萧云握紧了拳,松开,最后又握紧,“苏棋,你便一定要一层又一层的撕开当年的真相么。”
“是真相还是诬陷,你怎知道?”
萧云站直了身体,将自己头上的长袍取下,他那半张脸依旧触目惊心,甚至有些肉外翻了出来,看上去无比的恐怖。
问天灵剑留下的伤痕,自是不会轻易痊愈,甚至还有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苏棋,你看看我这张脸,我如何信你?”
“你不必信我,你只需跟我查清当年真相即可,你与我,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恩怨了,我一生不会原谅你,就如同你一生都将背负天问的剑痕。”
萧云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后抿紧了双唇,眼中却是如何都化不开的怨恨。
“苏棋,你我之间,本就该是不死不休,既是如此,何必再多此一举。”
苏棋嗤笑,第一次高高在上的蔑视着萧云。
“因为错的人,从来不是我。”
他苏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这个锅,他不背,也绝不认。
萧云可以恨他,也可以欺师灭祖,但却不能将欲加之罪放在他身上。
是他当年眼瞎,认了一个白眼狼的徒弟。
可那又如何?
萧云可以当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却不能诬陷他也是这样的人。
什么清者自清,若真是清者,在被人泼脏水的时候就该直接掀桌子再泼回去,该做的是让对方把这盆脏水洗干净,而不是一味的只是辩解。
萧云看了苏棋好一会儿,却又伸出手将衣袍落下,遮盖住脸上的疤痕。
他原本转身想走,却在走了两步后又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却连小拇指都忍不住抽动起来。
在这一刻,萧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苏棋说的没错,他在怕,他在怕他知道的真相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在怕以前做的都是错的。
但之前亲眼所见的那些事,让萧云不敢轻易回头。
最终,萧云狠狠一脚踢在了旁边的墙上,他回过头,看向苏棋时眼中充满了异样情绪,“好,我愿意跟你去查清真相,但我只有一个条件,”
苏棋颔首,示意萧云继续说下去。
萧云眼底变得一片的冰凉,“若让你知晓当年的事的确是你的错,我要你从不周仙宗的山脚一步一叩首的跪上万梯,然后告诉所有人,你错了,当年的事,是你对不住我。”
不周仙宗的万梯,正好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是当年创立仙门时,先祖亲手所设下,不周仙宗的弟子若犯下大戒要被逐出,从那万梯跪拜上去,若能活命便能免去被逐出师门之责。
苏棋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不敢吗?”
当年他全心全意为这位弟子付出的时候,为对方寻来群仙垂莲的时候,不便是这么做的吗?
“萧云,你果真是一个狼心狗肺之徒。”
第039章 松上鹤喜图
天合城, 萧云快步朝着前方走去,这里是一处很偏僻的乡镇,里面稀稀疏疏只住了几户人家。
此刻正是傍晚,血红的夕阳落在两人身上, 将他们的身影的拉得极长极长。
走到一处很简陋的屋子前, 萧云微微侧头对着苏棋说道, “你就在这里等着。”
说完,萧云低下头走进了屋子里面。
这些日子以来萧云一直都住在这里,其实萧云在这里住了快半年了,原本就想着该换个地方了,谁知道就被苏棋找了上来。
萧云在屋子里面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全部都放入了空间袋子里面。
他站在门口,却又有些迟疑。
他看向简陋的屋子, 其实这里只是他偶尔睡一觉的地方, 这几年来他过得并不如意,他自知自己配不上他的青梅, 因此一直在麻痹自己四处流浪。
他恨苏棋毁了他的脸, 同时他也恨自己当年竟真的能下得了手。
直到现在萧云都时常被噩梦惊醒,他看向自己的右手, 是这只手当初将苏棋的玲珑心剜出来的,他甚至在看到苏棋的时候, 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萧云不知该怎么办,于是只能自我麻痹。
可他没想到苏棋还能活着,并且还来找自己。
萧云垂下眼帘, 大不了, 再杀他一次。
于是萧云缓缓走出了屋子,出门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的苏棋站在不远处, 他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在夕阳之中,萧云觉得苏棋的背影有些孤寂。
当年拜入不周仙宗的时候,其实萧云也没想到苏棋会收下自己。
后来他跟苏棋一同居住在小灵峰之中,偶尔有几次他便看到苏棋也是这样站在那后山之上,然后看向了雾雪峰的方向。
他不知道那时的苏棋在想什么,他只知道那样的苏棋,让人觉得他很孤寂,仿佛全世界便只剩下他了。
萧云嘶哑着嗓子,对着苏棋喊道,“我收拾好了。”
苏棋听到声音,这才转过身,却面无表情。
在他没背叛师门的时候,每次萧云呼唤苏棋的时候,苏棋总是一脸温和的转过来看他。
那时候,也有人说他走了天大的好运,怎就拜入了这世间最好的师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