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再次复活。
他心中庆幸,幸好老鼠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我才不是中阶魔物,我可是高阶!”
他昂扬着脑袋,又很快因为伤势严重耷拉下来,在四周搜罗起昆虫和蚯蚓补充能量。
这次倒是有不少食物在,他成功补充能量,开始惆怅。
没想到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
想到梦里阿尔宾的状况,翡翠咬咬牙,决定还是去提醒他提防老鼠。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顾不得休息,趁着自己魔气没恢复,赶紧往狩猎小屋爬。
他谨慎地爬到狩猎小屋附近,瞄准泽曼不在的时候,用尾巴尖卷起一块石头敲门。
“谁呀?”阿尔宾探出脑袋,东张西望都没看到人。
【这里。】
低头一看,才看到小小的翠青蛇。
“翡翠!太好了,我还以为今天看不到你了!”阿尔宾刚刚喜上眉梢,又发现翡翠的身体受伤更加严重,好多地方鳞片都没了,血淋淋的肉还粘着不少草屑泥土。
“你怎么了?”阿尔宾小心地把他捧起来,光看他的伤口感觉自己都痛起来,连忙带进屋用温水帮他清理伤口。
【遇到了一只讨人厌的老鼠。】翡翠提到他,【你以后千万要小心像我一样眼里有黑十字星芒的老鼠,绝对不能相信他的鬼话!】
“诶,为什么?”
由于没有药物,阿尔宾试着用魔力治愈他未果后,只能用布条给他包扎,末端用蝴蝶结收尾。
顶着蝴蝶结的翡翠严肃地说:“他盯上你了,想把你抓回去利用,你会浑身是伤,很惨的。”
阿尔宾诧异一瞬。
这听起来……不就是原剧情里会收养自己的人渣吗?
阿尔宾原以为逃离之前的火场就不会和人渣相遇了,没想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说不定人渣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收养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阿尔宾困惑道:“他想利用我什么呢?”
阿尔宾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翡翠扭过头去,似是在打量身后的蝴蝶结,没敢直接告诉阿尔宾缓解药的事情。
一方面是多多少少有点心虚,另一方面是觉得这孩子太没戒心了!
要是知道真相,说不定都不用老鼠教唆,就傻乎乎让别人喝自己的血了。
为了验证这一点,翡翠试探性询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因为生病发狂的人,他们发起狂来会伤害其他人,但你有能力去缓解他的病情,阻止他们发狂,你会去救吗?比如能缓解他们发狂的是你的血。】
“当然救呀!”阿尔宾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我的血不仅可以救助病人,还可以保护其他无辜的人,那我当然要献血救人!”
翡翠:……
完蛋,这孩子真就这么傻乎乎!
【你会很痛很痛哦,而且会持续很久。】翡翠恐吓道。
阿尔宾最怕痛了,听他这么说,确实有点害怕,但还是问道:“有多痛呢?会比死亡还痛苦吗?我会死吗?”
【应该不会。】
“那当然还是救!”阿尔宾挺起胸膛。
他可是体会过死亡的人!
【笨蛋!】翡翠都感觉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
突然被骂的阿尔宾满脸无辜,红瞳茫然,一头雾水:“为什么要骂我呀?”
翡翠在桌上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教育他。
【笨蛋!你的血能有多少呢?你这样根本救不了几个人。】
他仿佛忘记了自己也曾经天真地相信一个孩子能救全族。
“原来如此!”阿尔宾恍然大悟,原来是脑筋急转弯啊。
他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如果有很多人要救,自己这点血肯定不够。
“那正确答案是什么呢?”
翡翠的气势又软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
阿尔宾思索着:“那能不能研究一下我的血为什么可以救人,然后开发特效药呢?”
翡翠愣住了。
【怎么研究?】
“我只是个孩子,我也不知道,不过一定要很先进的科技吧。”阿尔宾想象着电视和各种广告上看到过的实验室。
【科技?那是什么?】翡翠摇头晃脑疑惑着。
阿尔宾也解释不清楚:“总之……就是这里没有的东西。”
翡翠失落地耷拉下脑袋。
阿尔宾又说:“那就避免让大家继续生病,或者直接解决让大家生病的原因?”
诅咒来自神明,这能怎么解决?
就算暂时消除诅咒,也会触怒众神,然后降下更可怕的诅咒吧?
难不成要把众神都解决了?
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把翡翠吓了一大跳。
魔物们虽然怨恨神明,但那可是神明,从来没有魔物觉得自己能打败神明。
甚至有的魔物还会选择虔诚地信仰神明,以求神明原谅他们。
阿尔宾此时疑惑道:“翡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呢?难道我的血……”
【随便问问,考考你而已!】翡翠连忙打断他的猜想。
总之,现在绝不能让阿尔宾知道真相!
阿尔宾也没在意这个话题,他给伤患翡翠端来一条蜜汁烤兔腿。
“这是我父亲昨晚烤的兔腿,超好吃!比上次给你吃的面包奶酪都好吃,我给你留了一条,你快尝尝看!”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又给他处理伤口,又给他吃的。
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之前想吃了他吧!
缺心眼!缺心眼!缺心眼!
笨蛋!笨蛋!笨蛋!
“因为我觉得翡翠是朋友呀。”阿尔宾眨眨眼,“翡翠不是也来告诉我坏蛋的消息了吗?谢谢你提醒我。”
【谁跟你是朋友!】翡翠扭过头,【你想收买我吗?】
他可是堂堂高阶魔物!
怎么会可能被区区糖衣炮弹折服!
而且这个孩子到底是人类还是魔物他还不清楚呢。
阿尔宾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径直问道:“可以吗?”
宛如受到攻击,翡翠尾巴摇晃的频率异常快。
不、不管怎样,能和自己对话的,肯定是同伴吧!
他错开阿尔宾的目光,矜持地说道:【要是这个兔腿好吃的话,我就勉强答应你的请求吧。】
在阿尔宾期待注视下,他咬了一口兔腿,瞬间惊为天人,大快朵颐。
阿尔宾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脸颊微笑着看着他:“嘿嘿,我父亲的手艺不错吧!”
【嘛,还算不错吧。】翡翠头也不抬地吃着,他把剩下带肉的骨头抛到空中,嗷呜一口连骨带肉吞下,【对了,你父亲是谁啊。】
“就是泽曼先生呀,他昨晚答应做我父亲了!”阿尔宾想了想,“你可能还没见过他。”
正胡吃海塞的翡翠突然哽住,宛如吃了毒药一样僵住。
泽曼?!
这是那个可怕的灭世魔龙烤的兔腿?
恍惚间,他有一种错觉,就是自己也被刷上蜂蜜串上树枝,架在火上烤,而烤制他的人就是泽曼。
阿尔宾紧张起来:“你怎么了?你这么小,怎么能吃骨头呢。”
翡翠回过神来,咽下嘴里的食物。
【我没事,我的能力是[暴食],可以轻易吞噬比自己体型大好几倍的猎物。】
阿尔宾见他吞了条兔腿下去蛇身也没有鼓起来,这才放下心来。
提到泽曼,阿尔宾又想到一件事。
“我被坏蛋盯上的话,父亲也会有危险的吧……”他眉头紧皱,甚至有点后悔,“都怪我要认他做父亲。”
翡翠:?
你在说谁有危险啊?
是那个杀穿深渊成为众多魔物噩梦的人类最强,还是那个未来会被全人类恐惧的灭世魔龙?
翡翠正要告诉他泽曼的真实身份,张了张嘴,突然想道:
要是这次知道了泽曼的真实身份,以后再从别处得知缓解药的真相,那这个孩子绝对会把自己的血送给泽曼的!羊入龙口啊!
不能告诉他!
翡翠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用担心,老鼠他的目标只是你。而且老鼠胆子很小的,只要你在泽曼身边,他就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了。】
“诶?真的吗?”
【当然啦,所以你千万别离开泽曼。】
目前来看泽曼还不会对阿尔宾造成什么威胁,反而会保护这孩子。
阿尔宾听他这样说,放下心来。
原来那个人渣是只敢捡落单孩子的人贩子啊。
“谢谢翡翠!”阿尔宾伸手摸了摸他的蛇脑袋,“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和父亲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危险的高阶魔物垂首任由他抚摸。
【我们还会见面的。】
从狩猎小屋离开后,翡翠找了个地方继续休息养伤。
他对之前那个逼真的梦境十分好奇,渴望再进入那个世界,看看那个孩子后来到底怎么了。
他沉沉睡去,发现自己如愿以偿来到了同样的地方。
但从森林的景色变化来看,似乎和上次的梦境隔了有一段时间。
[翠青蛇]又一次潜入这座庄园。
似乎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他看起来轻车熟路。
他一进来却看到[阿尔宾]正割开手腕,连忙劝阻:【你干嘛!都说了我不要你的血!】
虚弱的[阿尔宾]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拿了器皿接住血液,接着对他说:“不,这是我自己的研究。”
【研究?】
“嗯,我想研究能够拯救所有魔物的办法。那样的话,父亲大人一定会更喜欢我吧。”
[翠青蛇]也有些激动:【那有办法吗?】
“血液方面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似乎只能从解开诅咒方面下手了。但是庄园书架上有关神明的书籍实在太少了,翡翠,你下次过来能给我带点相关的书籍吗?”
[翠青蛇]一下子蔫了,他小声道:【我虽然能听懂人类的话,但不认识人类的文字。】
简而言之,他是个文盲,根本看不懂哪些书才是对方要的。
[阿尔宾]轻笑出声:“没关系,我下次和父亲大人请求看看吧,父亲大人一定会作为礼物送给我的。”
【什么礼物,他明明会要你更多的血。】[翠青蛇]不满地轻嗤,又问,【你所说的解除诅咒的办法是什么?】
“要解开诅咒必然要过众神那一关,所以我想,要是众神不存在就好了。”
“——我想找到弑神的办法。”
[翠青蛇]呆住。
【弑、弑神?】
“因为只有这个办法好像还没被尝试过。”[阿尔宾]腼腆一笑,“为了验证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我需要大量有关神明的资料。”
[翠青蛇]凝望着他认真的神色。
【就算可行,你一个人也做不到这种事吧?】
“是的,只靠我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我也还没到那一步呢……”
【那不刚好嘛,你和我离开这里,去找你想要的书,以及你需要的同伴。我认识一位潜伏在人类世界的高阶魔物,应该可以帮上忙。】
【这是施加在我们魔物身上的诅咒,就应该我们魔物自己上。】
【反正我也不怕死,这种事你就随意找我吧。】
翡翠的梦境在此骤然中断。
他呆滞地醒过来。
那孩子……居然为了他们魔物,有弑神的决心吗?
话说到底离开庄园没有?找没找到办法?诅咒解除没有?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他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努力再次入睡,却怎么都无法进入那样的梦境。
让他看啊!!!
翡翠看着自己身上的包扎布条,还未痊愈的部分因为刚才的行为透出淡淡粉色。
粉色……他脑中冒出一个人。
他想到了!
他可以去找梦里提过的那位高阶魔物,也许对方也做了和他一样的梦!
第9章 九只反派
在狩猎小屋住了三天,阿尔宾和泽曼等到了镇上过来的商人,搭乘对方的板车离开这座边境村落。
“你们要去玫瑰王国?那可是大陆最南端。”商人听到他们的目的地,有些惊讶。
此前泽曼简单给阿尔宾画过一份地图,此时阿尔宾脑中有些许地理概念。
这片异世大陆地形奇特,形状酷似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
荆棘城就位于老鹰的胸腔心脏部位,边境村在心脏偏东北一点的位置,而他们的目的地玫瑰王国则在最南端,是老鹰的尾羽部分,距离不短。
隔着采购来的农作物,坐在前面驾车的商人扬声道:“虽然我能把你们送到镇子上,但你们最近也不可能找到去南方的商队。”
阿尔宾疑惑:“为什么呢?”
“这里,”他指了指地面,“现在是10月,我们所在的葎草王国即将举行狂欢节,这是一年一度,全民狂欢的大节日,无数的商队北上前来,都去都城了,就赶着在这段时间出售货物,现在自然没有人去南方。”
“狂欢节?”阿尔宾没听说过这个。
“原本是酒神殿在冬日来临之前,为酒神万恩准备的盛大祭仪。但我们葎草王国有众多酒神信徒,现在也渐渐成为了全国的大日子。”
商人一转头,见到稚童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会有好吃的吗?”
他笑起来:“当然有!狂欢节为期四天,期间有无数的美酒美食、狂欢舞会、篝火乐队、花车游行,酒神殿会发放酒水,贵族也会施舍食物,五湖四海的商人们会将全世界的好酒都运过来,人们可以彻夜狂欢。”
他说到此处,自己也犯馋了,拎起腰间的酒袋猛喝一口,还打了个酒嗝。
阿尔宾嗅到酒气,严肃说道:“叔叔,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商人见他板着张脸说这个,忍不住笑起来。
“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水,是酒神净化过的水。”他晃了晃酒袋,“外面的水源都被魔物污染过,会让我们生病,唯有被神明净化过的水才是安全的,就像太阳神信徒喜欢喝烧过的水一样。”
阿尔宾想起前世大人们告诉他,生水喝了会生病,要喝烧开或净化过的水。
原来这里也是呀。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上次确实有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家伙把自己摔沟里去了。”他收起酒袋,对着泽曼夸赞,“你儿子是个好孩子。”
阿尔宾仰起头,得意地接受赞扬。
商人提议道:“你们既然过来一趟,要是不急着赶路,不如留下来感受一下我们的狂欢节。”
泽曼打量着阿尔宾感兴趣的神色,颔首应道:“也好,等狂欢节过后,正好和南方的商队一同离开。”
阿尔宾兴奋地呜呼起来。
既然要参加狂欢节,那他们还得再往北走一些。天气本就日渐寒冷,越往北越冷。
绕过一座山,迎面吹来的风都感觉凉了不少。
离开了燃着壁炉的狩猎小屋,阿尔宾身上从村民那里买来的衣服就显得有些单薄,袖口领口总是灌风,坐在敞篷的板车里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
泽曼用斗篷裹着他,并打算等到了镇上就给他买更能御寒的衣物。
“这样父亲也会冷的。”阿尔宾还是让泽曼披着斗篷披风,自己像小袋鼠一样钻进斗篷里坐在他怀里探头探脑。
他也没浪费路上的时间,开始继续开始练习魔力放出。
泽曼看着他手中的星光点点,询问:“爱德华教了你什么魔法?”
“爱德华叔叔教了我一个应急召唤术,说是爱神给予我这种小孩子的礼物,能在危急时刻用我体内的魔力来保护我。”
毕竟以爱神 殿的魔法性质,找不到所爱之物,不少人都没办法轻易使用魔法,总得给点保底。
泽曼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阿尔宾哼哼唧唧说:“爱德华叔叔还给我介绍了两种魔法体系,分别是「爱之魔法」和「众神魔法」,但我现在都学不了。”
好气哦。
就像口渴的时候,一杯苹果汁和一杯橙汁摆在面前,但他都买不起一样。
“不用着急,也不用在乎是什么体系的魔法,只要稳固基础就好。”泽曼冷静的声音让他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他仰头倾听父亲的说法。
“无论是向神明祈愿,还是激发内心潜力,魔法的本质依旧是操控自然界的元素,是对大地、对火焰、对风、对水、对雷电、对光明、对黑暗的控制。”
泽曼理所当然地说着,似乎早已将这一切尽在掌握。
若是施展魔法必须向太阳神祈愿,那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弑神。
他的魔法早已不需要任何人或神的辅助。
“除确定属性的作用外,对元素的亲和性强弱还决定你能使用什么样魔法,而魔力的含量则决定你能释放多少魔法。”
阿尔宾听懂了,用游戏里的话来说,亲和性=技能点,魔力=蓝条(MP魔法值)。
“那吟唱呢?”
泽曼的眸光深沉起来。
“在「众神魔法」中,那是捷径,是付出魔力请求神明施展魔法,而非依靠自身施展的魔法。”
阿尔宾想了想,恍然大悟。
懂了,神明就像平台商家一样,想买东西的时候直接找平台,所以比亲自去买方便。
这样确实方便,上手也很快,但问题在于他现在用不了这个。
那他只能自己脚踏实地,从基础练起了。
“那我还是靠自己吧,我要怎么提升亲和性和魔力呢?”
泽曼垂眸看向怀里的孩子,这个孩子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悟性。
“去熟悉你要操控的事物,不断释放魔力耗空魔力,去尝试操控一个小小的元素,比如控制一滴水。”
哦哦,不能一上来就整个大的。
这不就是刷熟练度么!
阿尔宾兴致勃勃开始实操起来,感觉就像玩游戏一样。
泽曼闭目养神,也修炼起对体内魔气的控制。
没多久,耳畔突然传来阿尔宾的欢呼。
“父亲!”
他睁开眼,见阿尔宾兴冲冲地摊开手掌给他看,雀跃道:“是这样做吗?”
泽曼定睛看去,那颗小水珠正在阿尔宾魔力的操控下玩跳格子。
他目露诧异,不由得瞥了眼日头,显然距离他闭目未过太久。
那……一般人能这么快就学会控制水元素吗?
大部分神官自始至终都在依靠神明的力量,可能至死也没尝试过主动操控元素的力量。
这绝非想想就能做到的事情。
这个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天才,未来难保不会被神明盯上……
心中想起什么,泽曼的眼神不自觉冷厉起来。
“父亲?”阿尔宾眨巴着眼,略带不满的语气像在撒娇,漂亮的红瞳里写满了“快夸我”。
泽曼撞进那明亮的眼里,那份来不及收敛的冰冷像落进了热红茶里,缓缓消融。
“做得很好。”他僵硬地覆手盖住阿尔宾的发顶,“你的水元素亲和性很高。”
阿尔宾扬起笑,蹭了蹭他的手,理直气壮地说:“父亲要多夸夸我嘛!这样我会更加努力哦!”
泽曼顿了顿,学着爱德华那样揉着他的脑袋,松软的白发在指缝间穿梭。
他唇齿间传来淡淡的应和声:“好。”
“那我继续练习啦!”阿尔宾热情地投入研究之中。
泽曼看着阿尔宾哐哐点着技能点,也不动声色地加强魔气控制。
总不能输给儿子吧。
半天后,商人带他们到达附近的小镇。
这个同样靠近边境的小镇不算繁华,但各种铺子也有不少。
太阳即将落山,泽曼找了位要拉货去都城参加狂欢节的商人,谈好明天一起出发,接着就带阿尔宾去集市上买衣服。
刚走到服装摊位前,阿尔宾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叫骂声。
“滚远点,你这臭气熏天的家伙!”
他转头寻找声源,看到在酒馆门口,身材魁梧的男子正踹着地上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大骂。
魁梧男子踹了他几脚,把他踹翻后啐了口唾沫离去。
那道身影充耳不闻,狼吞虎咽地吃被泼在墙角看不出原样的厨余泔水,他的双手双脚都沾满污垢,身上围着一块沾满污水的破布充作衣服,头发和胡子茂密旺盛都黏着漆黑的污垢,看不清脸。
那竟然是个人!
看阿尔宾伸着脖子格外关注,面前的服装铺摊主说:“那是不知从哪来的流浪汉,又聋又瞎又哑,每天就跟野狗似的抢泔水吃。”
隔壁收完摊的摊主看这里有客人,过来凑热闹说:“我听说他是前一阵来的,那时候他还穿着挺好的衣服,穿金戴银,但过来没两天就被人扒完。这么久了,也没人来找他,不像是什么大人物,说不定之前都是偷来的。”
阿尔宾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和狼藉景象融为一体的人,胸口忽然间沉闷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地上的那些脏东西真的能吃吗?怎么会有人沦落到那样去吃饭的地步呢?是买不起食物吗?
虽然这里没有科技,但这里可是有魔法的世界,魔法可以让地里长出鲜花,为什么不能让地里长出麦子,让大家都吃饱呢?为什么还有会有人必须吃这种东西呢?
又聋又瞎又哑是什么感受呢?看不见听不见,他能感受到别人对他的排斥吗?
骤然受到冲击,他像是难以理解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抓紧泽曼的衣角,没精打采地扬起脸,红瞳雾蒙蒙的,语调轻微颤抖:“父亲,我不要新衣服了,我想帮帮他。”
服装店的摊主闻言说道:“没用的,他那样也活不了多久,再怎么样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阿尔宾皱起脸。
“可是他想活着。”
那个流浪汉未尝不知道死期将近,可他还是裹着肮脏的破布,还是匍匐着去舔泔水,难道不是为了活下去吗?
阿尔宾从那个流浪汉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求生欲。
他想帮助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泽曼没有拒绝他,只是低头问他:“你想怎样帮助他?”
阿尔宾努力思考起来。
帮他找工作?
可是又聋又瞎又哑的人似乎也没办法正常工作。
“我可以带他一起去玫瑰王国吗?”阿尔宾问道。
“然后呢?”泽曼追问。
阿尔宾愣住。
对哦,他自己三个月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给他买衣服?
万一又被人抢走怎么办?
阿尔宾绞尽脑汁,他自己现在也很弱小,似乎提供不了什么帮忙。
想到前世,他问:“有没有能够收留他的机构呢?”
“有。”泽曼回道,“爱神殿通常会收容救助他们,可以将他送到附近大城市的爱神庙里,我们前往都城时顺路。”
葎草王国虽然是酒神的信仰中心,但在神话中,酒神万恩曾是爱神拉芙的情人,因此爱神殿在此设有几个神庙,并未被排斥。
阿尔宾瞬间神情舒展,高兴起来:“太好了,就这么做!”
爱神和爱神殿的大家真是好人!
谢谢爱神!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和我们走就太好了。”他兴冲冲地规划起来,“我还要帮他洗澡,我可以把我的晚饭分一半给他。”
泽曼诧异:“为什么要分一半?”
他身上的钱完全够再承担一个人的食宿。
阿尔宾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是我提出要帮助他的,我得承担责任,父亲愿意帮我出谋划策已经很好了,并没有帮助他的义务,我不能把行动也推托给父亲。”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这是他的决定,他不能自己躲开,反而把别人拉下水,让别人花钱又出力。
阿尔宾抱住泽曼的腰,眼里盛满感谢。
“如果没有遇到父亲,我或许也会变成那样。”
他之前根本没想过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怎么样,但现在想想,他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不免要流落街头,到时候想要活下去的他,和那个又聋又瞎又哑的流浪汉也没有什么差别。
“我能遇到父亲真是太好了!”他漾起满足的笑。
他爹真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猩红双眼注视着他的笑颜,心里渐渐发酵着说不出的感觉,像被灌入某种柔软的情绪。
阿尔宾松开手,趁着流浪汉还没离开,就要跑过去告诉对方好消息。
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父亲……我不会写字……”
要和那样又聋又瞎又哑的流浪汉沟通,他机智地想到自己可以在对方手心写字,可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他虽然会说这里的语言,但是完全不认字,更不会写。
可恶,他的义务教育被清零了!
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周身寂静无比,好似身处深不见底,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洞穴。
他能感受到从身旁经过的气流,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人类、野兽,还是疾驰的马车?
他只能从恶臭中嗅着些许食物的气息,用手指触摸着滑腻的地砖,去搜寻也许可以入口的食物。
是厨余泔水,还是死在墙根的老鼠?
只要能让活下去,是什么都无所谓。
他可以感受到人类对他的殴打,日夜都有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完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理由,或许是为了找他身上是否该藏着金银?
无论如何他都可以想象人类是如何讥笑他的,讥笑他比狗还没有尊严。
人类……该死的人类!
该死的神明!该死的诅咒!
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滔天的恨意。
等他恢复了力量,恢复了身份……
鼻子忽然在近处嗅到了食物的气味,他猛地扑上去抢夺。
摸到温热的食物,他忽然怔住。
嗅了嗅,有股久违的麦香。
这是烤饼。
他顾不得思考烤饼为什么会在地上,迅速塞进嘴里,即使干噎也要迅速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