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紧绷的心,刹那放松了。
他呼出一口冷气。
这才发现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舒爽的里衣,炕上的温度暖暖的,他轻声问:“几更天了?”
谢清遥:“天快亮了。”
谢清遥的声音没带着沙哑稀疏的睡意,咬字清晰。
沈星河好奇的问:“你怎么没睡?”
谢清遥没说话,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室内静悄悄的。
沈星河静静的想,要怎么和小疯子开口让小石头留在这。
毕竟,这小孩的爹,杀了谢清遥的全家。
沈星河不能不顾及他的想法。
“小石头和谢老三睡在一起,你放心。”他说。
像是心有灵犀般的,反而是谢清遥先开了口。
沈星河有些意外。
谢清遥的鼻尖贴着他的后颈轻轻蹭了蹭:“我不会为难他。”
他去找他的手,轻轻的将他的手握住,十指交缠在一起:
“我适才瞧见,小石头偷偷握着你的手来着,他似乎拿你当娘亲了,若你喜欢他,我们收养他当儿子,好不好?”
沈星河满脑子想的都是小疯子在憋什么阴谋。
对,阴谋,这一定是阴谋。
因为小疯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收养一个杀了他全家的人的孩子当儿子。
且不说他会不会担心这个孩子养不养的熟,只说小石头这满嘴谎言,一肚子坏水儿,谢清遥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这个怪小孩的。
小疯子一定是在下一盘大棋。
沈星河的脑筋以暴风般的速度旋转。
反派最喜欢的干的事情之一就是把仇人的孩子养大,日以继夜的,不厌其烦的,告诉这个孩子,反派的仇人有多么的卑鄙无耻,人人得而诛之。
反派会用仇恨灌溉这个孩子,最后,派出这个孩子去跟仇人自相残杀。
在两个人打的两败俱伤,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反派隆重登场了。
反派甚至会很贴心的对地上的两个人,将自己的邪恶计划全盘托出。
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不跳过任何一个环节。
在交代清楚之后,反派会在两个人震惊的目光之中,选择先结果了那个爹。
但结果之前,反派不知是处于临终关怀,还是什么原因,总之,反派一定会很人性化的给恨之入骨的仇人留一个交代遗言的机会。
亲生父亲和孩子朝着对方的方向爬过去。
镜头推进,两只朝着对方的方向递出的手,此刻一定要给个大特写。
这两只手看似咫尺,但永远不会触碰到。
亲生父亲通常会说,“孩子啊,我找了你很多年!你喊我声爹吧!喊我声爹,我死也瞑目了!”这样的话。
这个时候,孩子一定会失声,不知名的某种原因,他就是喊不出来。
哎,我就不。
当反派一剑结果了那个爹的时候,这个孩子才会突然之间,且毫无预兆的,爆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爹!!!”
但那个爹通常已经咽气,再也听不到儿子喊他了。
镜头再次推进,只剩下孩子的一只手在空中颤抖。
当反派持剑决定要结果这个孩子的时候。
在这时候,一定会杀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anyone。
这个人出现的目的,就是对那孩子大喊一声:“快跑!”然后就对反派自送人头。
悲壮值和惨烈值一定要拉满。
孩子含泪跑了二里地,奔跑途中,孩子爆发出惊人的体力,惊人到仿佛适才被打趴在地筋疲力尽,看着亲爹死亡束手无策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孩子一路狂奔,再狂奔。
这个时候一定会出现一片树林,这个孩子一定会进入树林之中。
然后屈膝跪下,张开双臂,仰头爆发出无能狂怒,振飞林中飞鸟。
镜头鸟瞰方向打下来,旋转旋转再旋转。
至此之后,孩子幡然醒悟,决心要扳倒反派为亲生父亲报仇雪恨。
想着想着,沈星河暗暗钦佩自己的超高想象力了。
诶?不然不开木匠铺子了,开个戏班子,导戏去吧?
男一肯定是漂亮哥哥,那是票房保证。男一找谢老三,他最擅长无能狂怒。
反派不用愁,他这人人反派,如今连温柔的花花都染指杀戮了。
他开始神游太虚了,两只眼睛往上翻翻,满脑袋光怪陆离。
长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反正总之一定是这样!小疯子一定是想下这种棋。
但问题是一般都是襁褓的婴儿,或是不记事的年纪把这个孩子养育下来才是。
绝无可能是弄一个完全清楚自己来历的孩子。
小疯子到底是下什么棋。
“怎么不说话?”谢清遥轻声问他。
沈星河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在想什么?”
沈星河在想的事情挺复杂的,一时不太好跟谢清遥阐述明白。
“别有顾虑,我不会利用他什么。”谢清遥将他抱得很紧,说话的时候,鼻息扑在他的颈上,他有些痒痒的。
“我之所爱,亦为小疯子之所爱。”
他声音轻轻的,紧紧的抱着他,他的呼吸有些发沉:
“宝贝恨我所恨之人,将我的仇恨,苦楚,尽数背在身上。
若我连爱宝贝所爱之人都做不到,岂不是太没心了。”
他语气十分郑重其事:“哪怕他是我谢清遥的仇人之子,只要他对你好,孝你顺你,我亦会将他视如己出。”
他轻轻浅浅的笑了笑,将他抱得很紧:“况且那小子聪明。这世上多一个聪明人爱我们宝贝,总归是好事情。”
他将他抱得这样紧,仿佛他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样。
哪怕他是仇人之子,只要是他喜欢的,他也愿意收养。
他就在沈星河的背后,几乎像温暖的堡垒一样稳固。
这是一种近乎于厚重的,浓烈的,安全感。
静了长久之后,他忽然开口:
“宝贝,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
“你明明胆子那么小,亲手将崔淮虐杀......”
“你别说。”沈星河忽而肩膀紧了紧,面带惊恐:“别提虐杀。”
“你那么恨他,是因为,你知道是他给李荣出的主意,是么。”
“嗯,对。”
“你几乎对崔淮恨之入骨,没有别的原因了么?”
“没有。”沈星河不准备告诉谢清遥另一个原因。
那个老梆子,在原文里折辱过谢清遥,他不想说,无论今日,明日,还是很久以后,就让这个可能,永远尘封在那个故事之中,没有开启的必要了。
谢清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静了长久,谢清遥才轻声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问。”
“那个喷他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喷他?”沈星河一怔,恍然回忆起月下激情挖坑的画面:“喷他Q?”
“嗯。”他声音低沉:“那是什么咒语?”
沈星河:“五杀,我以为能超神,但结果没超神,疯批了......”
谢清遥听他提了超神,他不知何意,却想起谢虎的话,轻声问他:“狐狸绕月,采日月精华,是为成仙。
你挖坑,是真的是为了成神?”
他将声音压得极轻,不仔细听甚至都听不清楚。
沈星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沉默了。
谢清遥将这种沉默视为一种无声的默认。
他紧紧抱着他:“所以要凑够多少人,才能成神?”
他惶惑极了,不知道他问自己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他试探的问谢清遥。
“只差一个人的时候,要记着杀了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污浊尘世。”
他紧紧地抱着沈星河:“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化为孤魂野鬼,也不会遍体生寒。”
嗯,小疯子的想象力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他“噗嗤”笑了,摸了摸他的手,“我逗你的,你还当真了。”
他将头往后贴了贴,含着笑意的说:“这辈子,我哪也不去,就跟你一起,死磕到底。”
大清早,谢虎和谢老三爆发了一场争执。
没错,就是谢虎和谢老三。
起因很简单,谢虎昨夜一宿没睡,拎着铲子筋疲力尽的回来,对谢老三抱怨昨夜挖坑毁尸灭迹累够呛的事。
言辞之间,对沈星河很不尊重:“他辛老道昨夜谁去帮手骂谁,挖了一半,他给昏倒了,敢情到头来,那坑还是给我留着的!”
谢清洲冷冷看着谢虎:“你从前跟我哥打完仗之后,清点战场时,也是这么多废屁么?”
谢虎被噎了一口,实没忍住:“三爷,这和战场意思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不都是杀敌埋尸么?人若是我二哥杀的,你还有那么多屁加尿么?”
又是屁又是尿,生生噎得谢虎脸红脖子粗,他瞪大牛眼:
“三爷这话什么意思?二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我嫂子做事就没道理了?”谢清洲咧嘴一笑:“你等着,我嫂子醒了,我就告诉他去。”
“不是,三爷您怎么这么讲话,再者,您可是二爷的亲弟弟啊!您姓谢啊!您不姓沈啊!”
“是他自己不认我,我向着他说话,他反过头来噎我,我瞧我嫂子比他强多了。”
第122章
谢虎愕然:“三爷!你真没良心!二爷自小怎么疼你的?替你挨了多少打,背了多少锅?二爷白疼你了,真白疼!”
谢老三:“我就这样,怎么的?你看不惯是吗?有种你给他吹枕头风去!”
“我吹什么枕头风?要吹也是瘦猴吹!”
“我嫂子从不吹枕头风,他才不多管闲事。”
“三爷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多管闲事吗?”
“对,你理解的没错,我就是这意思。”
谢虎说一句,谢老三接一句,他谢老三永远抢最后一句。
这导致谢虎也想抢最后一句。
俩人互不相让,站在院子里,最终变成了大吵大闹。
众人习以为常的各自忙碌,一个上前劝架的都没有。
老马肩膀搭条白帕子,抱着残腿蹲在屋门口刷牙,一淬嘴里的盐沫子,起哄:“要毒药吗?我这有啊!先到先得!”
花嬷嬷出来,捅了捅他,示意他别乱说话。
谢清遥和沈星河洗漱好,给他梳好了头发,外面的俩人还在争吵。
沈星河走到门板前,扒着门缝隔岸观火。
谢清遥垂着眼,仔细将沈星河的头发收好。
这才挑帘来到小厅,他问沈星河,要不要收养小石头。
沈星河回头看向谢清遥。
昨夜,小疯子的诺言一定是真心的,他并不怀疑。
但是诺言总归是诺言。
行动,才是真实的。
那毕竟是仇人之子。
收养一个孩子,责任重大。
这不是一腔热血能完成的事,而是需要将这一腔热血化为细碎的露珠,经久绵长,日以继夜的悉心灌溉。
过日子是平凡而琐碎的生活,锅免不了碰勺,连谢虎和谢老三都有可能站在院子里吵架。
稍有不慎,这孩子会养出仇来。
到那时候,可便是仇上加仇了。
又况且像小石头这种缺爱的孩子,除非赋予他极大的安全感,否则根本养不熟。
可小疯子的一腔热忱,一腔温柔,尽数留给了沈星河。
他连对谢老三都表现的很冷漠。
所以,收养小石头的事情先放一放。
先观察一下。
他说:“不急,咱们是不是先给他起个名字?”
谢清遥若无其事的撩衣摆坐下了:“就叫谢舞或谢弄,这是一早定过的事情。”
“这啥破名啊,那时候我是真没好意思跟你说呀,太难听,太难听了简直是!可以说是我听过的最难听的名字!”
谢清遥气势全无,看向沈星河:“我觉得很好听。”
“这绝对不行。”
他走出去,穿过激情争吵的谢虎和谢清洲,把房间里的小石头叫过来。
小石头被叫到小厅,时不时回头去看门外的谢清洲和谢虎那边的争吵。
沈星河:“小石头,你后面就要上私塾了,我们要给你取大名了,小石头就当乳名好了。”
小石头点点头。
沈星河:“你跟谢大哥哥姓,好不好?”
小石头目光一动,他下意识觉得激动,甚至荣幸。
他满怀激动的抬眼去看谢清遥。
见他眼中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小石头失望了。
嘁,拽什么拽,谁稀罕。
小石头看向沈星河,见沈星河的脸上浮动着亲切的笑意,晨光正好打在他的身上,他浅笑盈盈的望着小石头。
还是沈大哥哥好。
小石头想跟沈大哥哥姓。
可沈大哥哥摆明了是想拉近他和谢大哥哥的关系,小石头若是拒绝,便是他不懂事了。
小石头点头:“好。”
沈星河看向谢清遥:“除了谢舞和谢弄,你想个别的吧。”
谢清遥垂眼看着小石头,“轻舟已过万重山,不如叫谢过。”
沈星河愕然看向小石头,扬眉:“过儿?”
小石头也昂头望着他:“沈大哥哥?”
虽说院子里站着两只争吵的沙雕吧,可这他妈不是神雕侠侣!
沈星河皱眉看着谢清遥:“这个不行,再换一个!”
谢清遥凝视小石头,缓声道:“他日卧龙终得雨,今朝放鹤且冲天。”
他望着沈星河:“谢得雨,谢放,谢冲,可有合你意的?”
“为什么永远是动词!”沈星河忍不住了,看向谢清遥:“谢朝都比这个好听!你怎么会起这么难听的名字?!”
谢清遥被噎了,但他没有像谢虎那般恼羞成怒,而是试图讲道理:
“很难听吗?谢得雨,谢放,谢冲,这都是有意头的。”
“那俩先不提,就说得雨是什么意思?!还不如叫得福,起码还喜庆!”
沈星河眯眼审视谢清遥:“哦,我知道了,你故意的是吧?”
谢清遥一愣,扬眉:“什么?”
沈星河眯眼:“故意给他起这种名字是吧?”
谢清遥冤枉:“我没有,我真的认为这几个名字都很好听。”
沈星河将信将疑的看着谢清遥。
谢清遥站起来了:“真的,轻舟已过万重山,所以,沈过。他日卧龙终得雨......”
谢清遥一遍遍给沈星河解释,他真的是认真在取名。
最后,他竖起三指:“我对天发誓,我绝无羞辱之意!”
小石头立在一旁,望着谢大哥哥,心想:
【嘿,看看你那个样子吧,哼,昨夜你把我拎起来的时候态度很嚣张啊。】
小石头想了想,不如趁这时候加把柴,让沈大哥哥认为谢大哥哥就是在故意给自己取很难听的名字。
【嗯,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显得自然些呢?】
谢清遥不经意回首一瞥,见小石头嘴角勾勒一抹笑容,两只眼睛滴流乱转。
他突然就静下了。
他扬眉,流露一抹狡黠笑意,轻轻扯了扯沈星河的袖子:
“你瞧,孩子在笑话我呢。”
沈星河一愣,看向小石头。
小石头震惊,万没想到谢清遥来了这么一句。
小石头连忙否认:“我没笑话谢大哥哥。”
谢清遥坐下了:“哦?那你是在笑话你沈大哥哥了?”
谢清遥看向沈星河:“来,星星,且先冷静,咱们坐下来说话,你瞧,孩子都笑话你了。”
小石头气得浑身发抖,朝着谢清遥龇牙。
谢清遥唇角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望着小石头。
沈星河此刻正负手昂头,佯装在想一个好听些的名字,余光望着谢清遥和小石头两个人虎视眈眈的对视。
观察完毕。
所以,收养的事情真的需要放一放。
小石头的名字最终没有想好。
因为沈星河很清楚的意识到,比起取名,让小疯子和小石头慢慢相处才是更重要的,如果小疯子真的和小石头相处不好,那收养的事,便就算了。
才吃过早饭,方文道登门了。
他自不是空手而来,带了满车的年货登门,顺便去找谢清遥议事。
这一次,方文道的态度诚恳多了,手里拿着本《孙子兵法》,主动去了小厅询问谢清遥自己看不明白的地方。
看来上一次关于“孙子小文咔嚓了”这句话,有触碰到老文的灵魂深处。
众人围在马车前瓜分方文道带来的礼物。
方文道之前来伺候过谢清遥的腿疾,对辛子明和辛子静自然熟悉,给两个小孩备了不少的衣裳鞋子以及烟花炮竹。
但忽略了小石头的一份。
沈星河回头看了一眼小石头,他只是偷偷瞥了一眼,便若无其事的去了房间里。
宋氏拽着沈星河的胳膊,说给子静的那份儿他留着,子明那份要让给小石头。
宋氏手里抓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虎头帽子,非要叫小石头过来戴。
他大嗓门,一嗓子吓得沈星河一激灵。
“小石头!快过来!哪了?又去哪淘了。”
沈星河摆摆手:“宋姨,咱别客气,我带小石头下山去买就是了,正好我一会要去铺子。”
“买啥!花那个钱干啥!”宋氏不由分说扯着沈星河:“拿着拿着!”
辛子明盯着那虎头帽子,他想要这帽子,他轻声道:“娘,我想......”
宋氏一记眼刀递过来,辛子明马上不想了。
沈星河跟宋氏推辞大半晌这才逃出生天,他慌张去了小厅,见方文道正站在谢清遥面前背书。
谢清遥抬眼望向沈星河:“怎么了?”
“我想带小石头下山买些衣裳,我顺道去趟铺子办点事,晚些回来。”
谢清遥:“我随你一起,你去铺子办什么事?”
沈星河神神秘秘的望着谢清遥一笑:“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方文道捏着《孙子兵法》,表情无助:“那我怎么办?这里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
方文道紧张得望着谢清遥:“我很可能过不了这个年就要上任了,到时候万一地方官员有人问我军策怎么办?”
谢清遥拍拍方文道的肩膀:“你随我同行。”
四人最先去了柳氏绸缎庄。
柳氏绸缎庄的掌柜的认识方文道,见府尹登门,立刻亲自接待。
柳掌柜拉着方文道的手一个劲儿的说,您缺什么,遣下人来一趟就是了,何必亲自登门呢。
方文道缺的是心眼子,怎么应付各路地方官员的心眼子。
他小胖手一挥,驱走掌柜的,拉着谢清遥去角落急急可可的问话。
小石头一进门,第一眼就往先前那挂着虎头帽子的地方看过去。
可是虎头帽子已经变了花样了,和他那顶不一样了。
沈星河看假装没看到小石头眼中的失落,问掌柜的:“虎头帽子还有吗?我上次来买过的,最好是和上次一样的。”
小石头听得这话,眼睛一亮。
沈星河给掌柜的简单描述了一遍上一次买的样子,小石头也插嘴,也在尽量给掌柜的描述。
“那个虎头帽子眼睛大大的,耳朵立着的,外面勾了一层白色的毛。”
小石头说。
第123章
掌柜的马上让伙计去找,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不少虎头帽子,做工都是一流的,丝毫不逊色从前那一顶。
小石头看了看,眼中黯淡了不少。
他看向沈星河:“没事的,沈大哥哥,我不要了。”
沈星河:“这些没有你喜欢的么?你瞧这个,也不错。”
小石头摇头。
小石头只想要他那一模一样的。
这大概是小孩子没有任何原由的执念。
沈星河挑了一顶,戴在小石头的脑袋瓜上,他垂着脸,把帽子扯下去了。
沈星河又换了一顶,戴在小石头的脑袋瓜,这一次,帽子还没落在他脑袋上,被他躲开了。
这换宋姨,高低得给他来个大逼兜,斥他一声:倒霉孩子,真不听话。
掌柜的用哄孩子的语气哄着小石头:“小少爷,这个做工可是上乘的,用狐狸毛勾的,之前你买的那个是羊毛,不如这个值钱。”
沈星河就那么盯着小石头。
小孩子眼中对物品的价值没有分别心,在他眼中,那虎头帽子赋予的意义一定是有不同之处的。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母亲突然回来,还破天荒给他带回了一个书包,他还记得自己收到这个书包时候的激动和雀跃。
他背着书包上学,恨不得把书包顶在脑袋瓜上,就盼着有人问他一句:哟,背新书包啦,谁给你买的。
然后他会大声的说,是母亲给买的。
很可惜,无人问津。
但,那也丝毫不影响他爱了那书包很久。
因为这个礼物,被赋予了爱的证明,所以显得意义重大。
但小石头再成熟,到底是个小孩,此刻闹起了脾气,沈星河跟他讲道理也没用。
他让掌柜的给他量尺去了。
给小石头买好了衣裳鞋子,他们去了木匠铺子,沈星河和谢清遥说要给小弟们发红包,便神神秘秘的把佯装忙碌的老莫和陈氏兄弟叫去了后院。
明显不想让谢清遥知道。
谢清遥便也没问,和方文道讲解《孙子兵法》:
“战争,意味着流血与牺牲,每一个战士的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家庭。
于家,他们是母亲的儿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于国,战争所消耗的物资庞大,仗打得再风光,百战百胜,也不算上乘。
最上乘,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所以,如何从利益冲突,转变为共赢,各取所需,能做到兵不血刃,这才是上策。
这便是,‘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但是......”
谢清遥忽然顿住,见小石头双眼发亮,两个人目光对视到一起,小石头站起来了。
“谢大哥,我想去茅厕。”
谢清遥应了一声,小石头独自跑出去了。
谢清遥回头看了一眼小石头,也出去了,方文道拿着兵书跟着谢清遥身后。
方文道有些好奇:“那小子干什么去?不是去茅厕吗?怎么绕来绕去的。”
两个人跟着小石头一路去了酒楼后面,又行一阵,见小石头扭头去了一条散发着浊臭的巷子。
那巷子里躺着十五六个小乞丐,最里面的坐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脑袋上带着一顶虎头帽子,正是小石头沈大哥哥给他买的那顶。
虎头帽子脏了不少,少年脑袋大,把虎头帽子绷开了线,勒在他脑袋上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有帽子御寒总比没有强。
小石头走过去,有个小乞丐哄笑:“哟,小石头,这是上哪个绝户家给人当便宜儿子去了?
捞了这一身好看的棉衣?”
在小乞丐们的眼里,被收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甚至有些丢人。
因为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大多是生不出孩子的家庭,去了新家不单要看人脸色,还要给人家下地干活。假如运气不好,养父母治好不孕的疾病,一旦生儿育女,他们会面临着再次被抛弃的局面。
这些小乞丐,有不少曾经经历过这些,所以,他们宁愿流浪。
小石头朝着坐在里面的少年笑了笑:“癞子哥,你最近好不好?”
癞子抬眼看着他:“怎么?你皮又痒了?不就是为了找我要这帽子么?我上次已经告诉过你,这帽子谁捡的就算谁的,这就是我的!”
癞子说着话,将头上的帽子揪下来,放在手里晃晃,不屑的看着小石头:“你再跟老子废话,老子还打你。”
有人凑到癞子身边去,抬手给癞子扒头上的虱子,谄媚的笑:“我瞧他就是不长记性,上次没挨够打。”
小石头挤着笑脸:“癞子哥,我找到一个私塾,那地方不用交钱,能学识字,还管午饭,你们要不要去啊?如果想去的话,我可以跟先生举荐你们。”
“管午饭?”众乞丐看向小石头。
方文道和谢清遥站在巷子的拐角处。
谢清遥冷眼看着方文道:“你可知他在干什么?”
方文道扒着墙角回头,茫然看着谢清遥:“在干什么?好像是要那个帽子。”
谢清遥微微俯身朝着方文道压过来了,表情阴鸷极了:“他在试图用,‘不战而屈人之兵。’”
他眯眼,眼里仿佛淬着烈火:
“他在谈条件,小石头取帽子,给小乞丐举荐去私塾,小乞丐换得午饭,试图以此获得共赢,各取所需。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方文道心里发怵,连忙一笑:“我学着,我好好学着,我看这小子咋说的,我生好学着.......”
谢清遥笑着道:“这你倒不用学,这小子听话听一半,活该挨顿揍。”
话音未落,里面传来了小石头的惨叫声。
一群乞丐将小石头扯过来,如雨点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
这些乞丐打人很有经验,怕事情闹大,所以他们不照脸下手,拳头只精准砸在小石头的肚子和屁股这些看不到的地方。
有个乞丐踹了小石头肚子一脚:“说啊!在哪里!现在就带我们去找那个什么狗屁先生!”
小石头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沉声道:“你们得先把帽子给我,我就给你们举荐!”
癞子站起来了,他是一众小乞丐之中最高的,他指着小石头:“给我接着狠狠的揍他!”
他们便更凶狠的去揍小石头。
小石头咬牙捂住脑袋,死挺。
方文道看不下去了,小石头本就矮小,看上去跟他四岁的孙儿差不多身量,他回头看着谢清遥:“不行,这我得管管去了!”
谢清遥有些好奇的望着方文道:“你儿时没打过群架吗?”
方文道摇头:“没有,我自幼寸步不离跟随家父左右,通常都是家父教我做生意,算账,我没什么机会参与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