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直冒泡。根本不需要他劝。草稿都打好了,只是需要润色一下,正想把他照过来改一改来着。
楚问星有时会想,仁义是可以装出来的,哪一国国君在上任的时候不说自己心善呢?日子久了,被捧得久了,怎么可能没点毛病,就算是他这个耳根子顶软的容王表哥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但是,人能装一年,能装十年,装二十年吗?能从不破绽吗?能这样坚守本心吗?他以前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后来听说了澹台莲州,只能承认,似乎真的有这样的人。
有人说,莲州公子的出现就像是开天辟地,光照在了大地上,这样的圣者万年不一定能出一个,无法想象莲州公子跟凡人一样会有去世的一天,要是他死了,世界就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不知何时才能够重获光明了。可澹台莲州却强调说他是个凡人,只是个凡人,他正是为了凡人而作凡人,他永远不会升仙,只会做凡人的王。
这些年间,国与国之间不是没有过摩擦,幽国有过几次内乱,但是都被平息下来,不用多猜测,所有人都知道多半是莲州公子的手笔。他极其厌恶凡人之间的战争,他时常会向人们发问为什么要向同为凡人的同胞刀枪相向呢?大家除了语言、服装、风俗略有不同,难道长得很不一样吗?既然长得一样,千年万年之前就是手足血亲,又怎能自相残杀?
到周国时,周王傲慢,曾对他有过轻浮之举,但是也不知道莲州公子是跟他说了什么,听说周王当场脸色大变,甚至对他道歉,澹台莲州笑呵呵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天子您觉得我美,我不胜荣幸。”自此谈笑言和,又成一桩美谈。
也有纵横家看不惯他,觉得莲州公子所做的是治标不治本,天下一统才是大势所趋,他至多能让虚伪的风平浪静保持到他去世那天,等他一死,一定天下大乱。这些都是没见过他本人的人,但凡去见了他本人,想要说服他的,不知为何,最犟的一个跟他谈了三天三夜以后也信服了他,观念大变,为他驱使。
十年前。
澹台莲州写给容王的回信中,说想要将容国的摘星台与昆仑的仙境连在一起,让仙人可以进出,天上之书与地上之书或许同出一源,他请仙人过去一探究竟。
而后,他还亲自操刀写了一封募贤书,并不挂自己的名字,很乐意让容王代为发表,只要能够招到足够的人一道来钻研学问就够了,他不需要任何的虚名。
然而,容王是个胆子小的人,他很怕到时候学问家们真的来了,向他问起,他答不上来,到时候丢脸是一回事,误了这凡人大事就不妙了。是的,即使他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君王,他也看得出来澹台莲州所图非浅,毕竟大家都是当国君,谁没有做过天下负于己身的大梦?
于是,他回信给澹台莲州,表示:我不需要挂名,但是我希望能够到时候在史书里记上一笔,写上我的名字,把我和你写在一行,就写我和你是好朋友,我跟着你一起干的,可不可以?
不日收到澹台莲州的回信:哦?容君,你我书信来往多年,神交已久,你我志同道合,都是为了千万百姓,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是挚友了呢。
给容王乐得晚上多吃了一碗饭。
在容国,这十年来,早就有一些仙人秘密地进进出出了,大祭司楚问星也完全把自己泡在了藏书阁,没日没夜地看书,直到近来听说莲州公子要到容国了,他才把胡子刮了刮,准备一起去迎接。
他的仙人同事却不肯放他走,见到刮了胡子的他,被吓了一跳,问:“无缘无故地,你要去做什么?这一篇文还没有解读出来,不可以出去玩。”
楚问星道:“莲州公子来了,我要去拜见他,我将他请来,他知道很多,能为我们解惑。”
昆仑弟子问:“莲州公子?你是与我们仙君结盟的那位昭国国君澹台莲州吗?”
第200章
即使在修真界,昭国国君莲州公子也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人,他幼时似乎在昆仑学过两年艺,十岁就下了山,与现任的首席弟子岑云谏是同门同期,两人情同手足,听说当年岑云谏还偷跑下山去找过澹台莲州,后来两个人私下结盟倒也顺理成章。
他们昆仑的祖训是不能和凡人有太多瓜葛的,更别说擅自结盟,一开始也有不少人对此非议,可是掌门力排众议保下了岑云谏,还接受了岑云谏的意见,数年前,在圆寂之前,更是掌门之位传给了岑云谏。
所有人都觉得,以岑云谏的能力,一定能当上仙君,但他一直以自己年纪轻为由不肯去参加仙君试炼,说要等年纪稍长更有经验了一些再去。其实也没错,他才二十几岁,即便是在凡人之中也算是年轻的,更别说在寿数长达几百上千年的修真者之中。
即便几位大长老催促他,他也不为所动,还乐意把名额给让出来,可惜,旁人都过不了试炼。
如今全天下都在等着他去,只是他还没有去。
在当上掌门之后,岑云谏选的第一批人并不是按照剑技,而是学问。
虽然昆仑是个延承万年的剑宗,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最好剑的,每一代总有那么几个怪人,疏于练剑,更爱看书,还以为不会被重用,没想到新掌门也是个怪人,专把这些人挑出来。
而当掌门发话以后,也有人专门把自己关在书阁里,悬梁苦读,修真者本大多都天资聪慧,研究典籍不在话下。
最后花了三五年工夫,选出来十个人。
选出来以后门派内并不知道他们是去哪儿了,因为这些人全是原本没有党派的闲散弟子。对内,似乎是宣称他们是做任务了。
其实不过是被送到了容国日以继夜地看书。
没想到凡人世界的书也有这么多,而且,令人惊奇的是,其中有许多似乎是与仙界的书相关联的,在这浩瀚书海之中,要把这些残本一册一册地找齐并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对于他们修真者来说,时间并不成问题,比起修行来,这可要清闲地多了,而且,倘若在其中发现一些法诀,掌门并不会禁止他们去练,想练可以练,先抄一份上交,工作完成之余想怎么样都可以。
说实在话,比起去前线脏兮兮地杀妖,看书可太清闲的,他们几个都是胸无大志的,在这儿一混就过去了十年,跟王宫的凡人们都混熟了。
只是这容国的书差不多都看了一遍以后,不免发现其中记载着一些在昆仑被抹去的密辛,搞得他们有时候也会担心受怕,等到时候要回昆仑了,他们的生死是否能够被保证呢?
最近他发现了一本书,乍一看只是一本游山玩水的书,但写的甚是有趣,他本着不好好工作的精神看了又看,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书里写的地方怎么读着那么像是历任仙君就任的瑶光台啊?
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个书上写的意思还是在说魔皇魂中正是与仙格被封印在一起的,当仙君之格再一次被继承时,魔种也会复活,而当仙君死时,魔种也会同时被封印进瑶光台中。
这也太可怕了。
这是他一个小弟子能够知道的吗?
他谁也没告诉,连仙君也不敢,只怕被杀人灭口。他先是把书给藏了起来,然后再去找楚问星。因为众人之中只有楚问星知道他读了这本书。他得叮嘱一下楚问星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别的,免得说漏嘴了招来杀身之祸。
闭关读书小半月,他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听闻莲州公子要来,好奇之余又不由心想,遭了,那掌门大概也快来了,要是掌门问起他最近在研究什么,他该如何作答呢?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楚问星拉着他说:“你看看我,我今天看上去怎么样?邋遢不邋遢?”
他回过神来,哈哈一笑:“你成亲那日也没见你这么紧张。听说莲州公子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喜欢男子,你是想要得到他的青睐吗?可我记得他喜欢的是既有文学又身材强壮的男人。”
因为常年不好美色,但是又实在是有很多人要给自己送美人,澹台莲州深深知道,但凡有一个美人被送到自己的面前,其背后就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孩子被迫离开父母的身边,而且起先因为听说他喜欢美男子,便真的有不少男子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他只好说自己是喜欢壮男,而后又补充说自己喜欢有学问的壮男,昭国的男人们便有一些为了讨好他而习文练武起来,渐渐其他国家也出现了一些这样做的人,后来又听说这样子的女子也受莲州公子的喜欢。
就算不被送到他面前,强身健体、学文习字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于是这七八年间,在昭国国内外都掀起了学文习武的风气。不知不觉之间,整片大陆、所有国家都在为他改变了。
楚问星可真好奇莲州公子究竟是怎样的模样。
当他见到的时候,觉得名不虚传的同时,他又觉得好像有若有似无的熟悉感。
澹台莲州一见他就笑,与他问好,说到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时,澹台莲州笑着说:“兴许我们上辈子就是朋友,所以才会这样一见如故呢。”
一搭话,澹台莲州甚至知道他最喜欢的天气是什么,夜空之中他最喜欢的星星是哪一颗,太奇妙了。
澹台莲州没有急着办公事。
他去到容国藏书阁,先与昆仑弟子们见个面,见了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套近乎,笑盈盈地说:“各位同门好,孤是昭国国君,你们也可以叫我作‘莲州’,我小时候也在昆仑练过两年,学得不甚好,没两年就下山回家去了,但是也算是你们的半个同门吧。你们是何时入门的,是我的前辈还是后辈?”
放在当年,他对昆仑还是心存芥蒂的,总是没办法对昆仑弟子淡然处之,如今却不那样觉得了,都一样,正好利用他在昆仑待过的优势来亲近亲近呢。
澹台莲州正在问年纪辈分,想要快速地拉拢一番,正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个颇为扫兴的声音:“你早已离开昆仑,又与我同盟,算是平起平坐,他们谁敢叫你师弟?”
回头看去,果然岑云谏这厮。
又开始了。
澹台莲州悻悻地拢起袖子,脸上仍然笑容不减,为了托住话不至于冷冷砸在地上,他笑道:“尊者此言差矣,此‘师弟’非彼‘师弟’,又不是一定要还在昆仑才可以称兄道弟不是,既然我与仑昆有过一段缘分,那么大家便都算是有缘人不是?”
众人纷纷眼光鼻鼻观心,压根不敢插进这两个人的对话之中。
就算见过几回了,但是每次看到昭王莲州跟他们昆仑掌门谈笑风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岑云谏收袖落地,踩在尘埃上,他知晓这样会让澹台莲州觉得被尊重,才能够将对话进行下去。
转眼又是数年。
当被岑云谏抬眸望过来,凝视脸庞,没等他开口,澹台莲州自己先说了:“想说我老了是吧?我是老了。”
天天不是赶路,就是准备赶路,他游遍了各国,人也变得黑了一些,出门时,他更喜欢自己骑马。
偶尔还是会想念小白。
尤其是在看到什么以前未见过的美景时,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小白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只是略微想一想。
没有再见到小白,也让澹台莲州想通了,缘分一事,妙不可言,就算是一样的人重来一世先握时机,也不一定能够再续前缘,若得惜之,若失不悔。
哪怕有一天他又遇见小白了,那也不是上一辈子为他出生入死的小白了。
岑云谏忽地懊恼了一下,想,是因为上一世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吧,所以澹台莲州才拿这个来说事。
他说:“你是凡人,十年对你来说可以变老很多了。我知道。”
这两个人是在说什么?
旁边的人不敢问,甚至不敢听,恨不得装成眼瞎耳聋。
紧接着,澹台莲州又说出了更让他们一头雾水的话来。
澹台莲州置之一笑,说:“行了,叙旧就到此为止吧,岑云谏,三十年又到了,希望这次我们都能活着。”
什么三十岁之约?
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岑云谏颔首,随他步入堂内,道:“好。”
怎么说?
那位刚解读出禁书的弟子悄悄地走慢了几步,落在众人之后,绞尽脑汁地想等会儿要如何回答才能够应付过来,总不能直说当你成为仙君之时就是成魔之日吧,这不得当场被刺个透心凉。
他还看了什么书来着?赶紧想想,说点没用的也行,先说点什么敷衍过去。
正这时,前面的人突然都停了下来。
走神的他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这才站住脚步,接着他们都分开来,他又慢了一步,刚想要躲到边上,岑云谏的目光已经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问:“你鬼鬼祟祟,在隐藏什么?”
然后又看向他的袖口:“你的袖袋里放着什么书?给我看看。”
第201章
弟子心中瞬时间大汗淋漓,正口干舌燥在想要如何应答,还未等他回答,掌门又来了一句:“你最好立即交给我。”
他如芒在背,别无他法,提出希望在私下与掌门商谈。
岑云谏一口答应,结果还带了个昭王在身边。
该弟子看了看站在一旁笑得一脸亲切和蔼的昭王,这人好似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外人,方才昭王应当有听见他说了“私下”啊,这也就算了,掌门竟然也不反对,是掌门也认为昭王属于私里之人吗?
在掌门的再三问询下,他到底还是一五一十地将在书中的获得和盘托出。
被选到这里的昆仑弟子多是有点毛病的,没毛病谁会在一个剑宗天天沉迷看书,这位弟子名为蔺子骞,算是有些修真世家的家底,同岑云谏一般父母都是修真者,只是在千余年前就没落了。即便如此,让他在昆仑混个普通弟子职也足够。
他一直待在昆仑,不过是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混过这几百年人生也就差不多了。
他说:“此书分上下卷,上卷藏于昆仑,下卷藏于凡间,若非相合,则上下都无法解读。我初时还以为是戏言,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它竟然说仙魔相生相克,有仙便有魔,有魔便有仙,且都出现于三万年前的一场天灾,那场天灾几乎灭世,使得这世间生灵涂炭,之后仙魔便出现了。
“而那登仙台上所蕴藏着的不只是历任仙君的力量,更是魔皇之种,每当新一位的仙君继承时,魔种也会在同一时间种下……”
他似是不敢说下去了,觑了觑岑云谏的脸色,却见小掌门没有任何的怒意——好吧,岑云谏本来也是门里出了名的情感淡薄,说得好听是他不然凡尘俗气,对谁都斯文有礼,说得难听就是像个石头,一板一眼,秉公执行——更让他奇怪的是,那个默默站在一旁的昭王也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倘若他没有在昆仑待过也就算了,既然他曾经也是个昆仑弟子,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有多么地石破天惊,要是在修真界里传出去了,非得掀起惊涛骇浪不可!
岑云谏略等须臾,问:“接下去呢?”
蔺子骞:“啊?”
岑云谏:“书中可有写解法?”
话音未落,澹台莲州先笑了:“扑哧。”
岑云谏转头看他,澹台莲州笼着袖子,放轻松地靠在榻上,说:“若是有解法,你我怎会一遍又一遍地站在这里。”
蔺子骞听不懂昭王所说的话。
岑云谏便又问:“那书中还写了什么?”
蔺子骞小心翼翼地说:“书中还写了天地之间的仙魔之力自有它的周期,每一千年在日月灵气极盛之时会有更迭变化。”
掐指一算,明年正好是离上一位仙君消失又过去了一千年。
但他一声不敢吭,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怕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
等蔺子骞离开后,澹台莲州感慨说:“到底我还是书读得少了,若是当年早点读到这本书,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又想了想,换作第一世,就算他发现了,把这件事告诉岑云谏,彼时的岑云谏难道会信吗?他觉得只有二三成把握能让岑云谏相信。
岑云谏:“我们也将这书亲自读一遍,未必没有解法藏在其中。”
澹台莲州觉得他真是不死心哪,但也觉得不是全无道理,与岑云谏一道闭门不出七天七夜,日以继夜地研读,互相探讨。
昭国的史官守在外头,便颤巍巍地写下,大意为:昭王莲州公子游历到容国时,他去参观容国有名的摘星楼,这座楼建于一千年前,如何如何地雄伟,如何如何地美丽,仿佛是神迹。而在此时,天上闪过一道光,原来是我们家的王幼年在昆仑时曾经结交的好朋友,也是现在仙界差不多最厉害的仙者路过,见到了他,于是下来叙旧。两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就苍生大计开始激烈地讨论,路过的人都能听见他们的慷慨陈词,比如他就为了他们的王这份心感动得泪流满面呢。
这两个人时不时地还会吵起来,很难说服对方,总是一吵就是一两个时辰,必须吵出个统一结果来才算完。
史官又写:他们家大王的智慧完全不输给仙者,甚至与仙者势均力敌,两个人讨论得有来有往,各有输赢,他个人觉得,还是他们家大王赢得更多。难怪大王曾经跟他说过,凡人的智慧是一种不比仙者灵力低等的力量。此言果然颇有道理,他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最后他写道:七天七夜之后,两人似乎达成了一些共识,于是一起走出了宫殿。他们究竟谈了什么又谈成了什么,他尚且不知晓。只是这七天七夜没睡,昭王却不见疲惫生病的模样,反而精神奕奕,容光焕发,让他想,他们的王果然也不是普通的凡人啊。
澹台莲州与跟随着自己的昭国臣子说:“仙人邀我一道去仙界观看他的成仙大典。”
众臣惊讶,谁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使是在典籍里也没有看过啊。以往的各国国君只需要祭拜仙人就行了,很少有能够见到仙人本人的,再往前的蛮荒部落时代就更罕见了,当时的祭祀都还很粗糙简陋。众人面面相觑,问:“大王此行一去,要多少岁月?”
澹台莲州:“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一百年。”
臣子们担忧不已:“对仙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夕间,却是我国的数十年国祚啊,大王若是去了,我们该怎么办?”
澹台莲州:“这些年我出国游历不是一切都还安稳吗?让太上王继续监国便是,还有我的小妹,你们要多加培养于她,如若十年后我还没回来便扶她上位。我不在时,昭国不求扩张,只求安稳。”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人:“荆玉山,你可能做到?”
荆玉山俯首,他郑重地向澹台莲州承诺,是恭敬的臣子,也是对知音的感激:“臣必不辱命。”他甚至很有自信:“以臣的纵横之术,二十年未必可行,十年却绰绰有余。”要统一六合很不容易,但是让大家先别打仗就不算太难了。
澹台莲州淡淡一句“好”,是对他的无比信任。
荆玉山又进谏道:“仙者既然邀请您去仙界一游,是否有给您请柬等物?既然是邀请盟友,我想,各种礼数必不可少才是。”
澹台莲州很是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盈盈地说:“爱卿考虑得极是,哈哈,请柬一定是要有的。你以为仙人离开宫殿以后就不见了是去哪里了呢?自然是回昆仑准备待客所需的仪仗了。”
荆玉山恍然大悟。
与臣子商量是因为他作为人王,讨价还价,让岑云谏答应了他也可以带人一起去。
这要带谁、要留谁也不好决定。
岑云谏让他在三个月内想好,到时候就过来接人了。
澹台莲州第一个问的是黎东先生,他老人家最是德高望重,但是黎东先生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表示要镇守凡间,等着澹台莲州回来,叮嘱他不要太过留恋,早些回来。
但澹台莲州第一个想到的其实是他母后,他写信问母后要不要去昆仑一看,母后很是意外,回信问:怎么会问我呢?是怕我又一次担心你一去不回吗?我的确是有担心,但这次你是被请去的,不是被掠去的,且已经与我说过了,既然是为了各国百姓,那么我能接受你的远行,你若是不能回来,我也会照顾好国家。
澹台莲州惆怅地想:是呢,您已经不记得,在曾经的一次人生之中,你为了要回我的身体,而一步一叩首地登上昆仑的天梯,我是想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修真者对您以礼相待。
但之后,庆王写信给他母后,说是听说了昭王作为人王受邀请去仙界的事情,他妹妹不想去的话,他不介意一起去啊,如果他也能去的话。要是不行的话,他非常乐意让他妹妹去,这不庆国公主也可以代表一下他们庆国吗?
但母亲还是拒绝了,她舍不得还牙牙学语的小公主。
最后,澹台莲州从昭国王都,独自出发。
那一日正有个好天气。
澹台莲州提前半个月回到都城,全国上下的百姓此时都已经知道他们大王不光是周游列国回来,似乎还参透了什么天地玄机,直接被仙人邀请回去天上做客,纷纷与有荣焉。
众人议论不休。
“我们大王这是得到成仙了吗?”
“非也,我看啊,咱家大王这应该算作是成圣了,凡人之圣,而不是仙。”
这两天大王就要出发了,会发生什么呢?
他们都觉得非常期待,许多人都睡不着觉。当天一早,天还未亮,就有人发现了夜空中出现异象,惊呼着叫醒了家人朋友都起床来看。
史官记录:当天日出之前,已有人看到奇幻的场景,瑰丽的光像是最美丽的绸带一样铺在天空,星河从未如此璀璨明亮过,清晰可见,如被倾倒向人间。天刚亮,青鸟所拉的仙车出现在天上,它扇动羽翼时会掀起一阵阵凉爽的风,落下了几片羽毛,有人捡到这些羽毛,用来做药可以延年益寿。仙鸾飞向王宫,来迎接他们的大王了。
凡间有那么多国家,每个国家都有一个国君,这个人怎么能被称为人王呢?
有一些后入门的弟子听说过他的名声,比如少女江岚,她说在她的家乡,在她幼时,她就曾经听说过莲州公子的大名,所有人都觉得他以后一定能够统一天下。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好像见过莲州公子一次,但是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是个美得像是在发光一样的人,莲州公子送了她一个陶埙,她来昆仑学艺以后也带在身上。
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她第一天到昆仑时,掌门将她叫去问了话,问她这是谁送的,她说是澹台莲州,还说这是临行前父母特地给她,让她带在身上了,假如她思念父母了,就可以拿出来吹一吹,玩一玩,以纾解思乡之情。
她笑着同师兄弟师姐妹们说:“说不定以后还能见到莲州公子。”
昆仑如今已与以前不太相同,掌门设置新入门的从凡间来的弟子们,将来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斩妖除魔,护卫百姓,只是到时候回去以后要先在官府登记,且绝不可以将仙术用于害人性命上,一旦违规就立即挑断灵根,逐出师门。
等将来,说不定哪一天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了,再回昆仑。
她就是立新规以后被招进门的第一批弟子,每年还能和父母写一封家书,她如今每天都在努力练习,过两年她就可以参加考核看看能不能回家去了呢。
她和师姐胥苑风一道好奇着昭王的到来。
为什么与师姐关系好呢?因为师姐这里有个凡人女子,听说以前是一国公主,她在昆仑没什么人可以一起玩,就常常来找俪姬玩。
俪姬会跟她讲凡间的事,很想去问一问掌门能不能见到太子表哥……哦,不对,如今澹台莲州已经不是太子,而是王了。
俪姬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对幼年的记忆只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印象,每年有一天她会被掌门叫去,这件事很少有人知晓,掌门会在桌上放一碟点心,凡间的味道,请她一起吃,因为冷桌冷灶的,直到很后来,她才意识到那天是表哥的生日,这是掌门在与她一起恭贺表哥的生日。
可惜,掌门什么都不说,害她猜了五六年才捕风捉影地猜到点大概。
江岚问俪姬:“我还能回凡间,直到送我们的父母归西以后再返回昆仑?你呢?你都不能回去尽孝。你想家吗?”
俪姬羞怯地说:“想的。”她在练仙法,掌门允许的,只是练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要花上几十上百年,掌门让她不要心急。
她有个感觉,掌门希望她记着表哥。
也不知道澹台莲州已经到了哪里。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到了嶙山置。
置长韩阳羽没有被事先通知,听人禀告说掌门来了,他还觉得是胡扯,翻了身,继续呼呼大睡了,等真的听见青鸟长鸣后才屁滚尿流地跑出来接驾,但肯定还是怠慢了。
掌门与昭王携手而至,又请昭王也上座,随后询问了一番关于他们与民间的工作,他汗流浃背地回答了,一五一十,虽然不能说呕心沥血,但是也还算尽职尽责,尤其他提拔了老虞这个副手帮忙,可省了他不少事。
掌门听完,先问昭王的意见:“你看如何?”
竟然让一个凡人来评价他的工作,韩阳羽心底有些不爽,转念又想,兴许这个凡人真的有点本事,所以才能被掌门另眼相待吧。这些年他们这儿的灵石产出确实也是肉眼可见地在增长,听说政明道通才会这样,他已经是历任置长之中最能干的,偶尔昧下一些自己修炼也不是不行。
而且,有时会有旁人对付不了的妖魔,村们会便会来请他,他轻轻松松地打完,受到一圈人的爱戴感激,也挺有意思的。
昭王:“并无疏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