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更是化身黑狗,企图趁着杨思光不在的时候吞掉“眼珠”
黑狗死亡后,他又驱使丁小龙吞掉了咒根……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的父母没有回家,撞见了丁小龙生吃黑狗肉,到了第二天,丁小龙还会在家里吗?”
“乔姨也说过,咒根一定要在我的身上才能发挥作用。可黎琛恐吓我了那么多次,细究起来……他其实一直都是让咒根离我远点……”
“他真的是想要杀了我吗?”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只是想保护我……”
听到这里,黎帛感觉自左眼下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起来。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
“思光,你冷静一点,鬼怪说的任何话都是不可信的。人一旦死去,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仅剩执念,活人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被鬼怪所迷惑,扰乱了心智之后你就更难跟恶鬼对抗了。更何况你之前明明已经遭受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黎琛差点就杀了你——”
黎帛忍不住提醒道。
他注意到了,在提到黎琛的时候,杨思光脸上的神色变得很奇妙,不再是一无所知时的怀念哀戚,也不是知晓真相之后极度的厌恶与愤怒。
杨思光对黎琛的感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不再是一味的抵触。黎帛本应该对此感到欣慰才对,然而这一刻他的心脏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变得异常沉重,连跳动都变得很困难。
尤其是当他听到杨思光的回应后,萦绕在心头的奇怪刺痛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可是,那真的是黎琛吗?”
杨思光异常沙哑地喃喃低语道。
像是在跟黎帛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眼睛的颜色,是反的。”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提了一句。
“什么?”
“那个真心想杀了我的‘黎琛’,虹膜的印记,跟黎琛是反过来的。它看上去就像是,黎琛本人的镜仙。”说到这里,杨思光猛然间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了黎帛,“黎家供奉的是‘老镜仙’,而我都看到了一个镜像的恶鬼,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黎琛根本就不想带我走,是那个所谓的‘老镜仙’想这么做的?”
“……”
“黎帛,老镜仙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给我下死咒的人,真的……真的是黎琛吗?”
在杨思光尖锐的注视下,黎帛英俊的面庞逐渐化作一尊苍白而凝滞的大理石雕像。
他回望着杨思光,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并没能发声……
也就在这时,从他们两人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需要知道咒根毁,你的命就保住了。像你这种小屁孩,无权无势,之后大概率也跟黎家那种地方差不多。你走你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互相也扯不出太多关系了。”
杨思光和黎帛齐齐一震,一回头正好看见了门口伫立着的女人。
没有人知道乔姨是怎么过来的。
女人还是之前那副模样,打扮的十分朴素,面庞黑红,身体健壮。乍一看就是个最平常不过的农家妇人。
只是杨思光能感觉到,此时的乔姨,气息跟之前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变得更加强势,更加锋锐。
“……其他的,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换句话来说,跟黎家牵扯越少好。”
是错觉吗?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乔姨的视线似乎在黎帛的身上停顿了一瞬。
如果在这一天之前,杨思光大概会毫无犹疑地接受乔姨的安排——毁掉那可能会招惹来恶鬼觊觎的咒根,解开死咒。
然后,将对那个人的一切憧憬亦或者是愤恨,都压制在灵魂的最深处,从此之后再不会想起。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接受那样的结果了。
至少他不可能让自己彻底的忽视掉黎琛可能的守护。就那样默认一切的痛苦和诡异事端都是黎琛作祟,接着把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归因于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灵魂,杨思光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在死后残缺不全却依然努力想要保护他的人,会在生前对他做出那么可怕的行为……
“所以你觉得,不是黎琛,是老镜仙。一切都是老镜仙所为?”
听到杨思光紧张而坚定的再次询问后,乔姨盯着黎帛递给她的铜钱看了好一会儿,竟然也不显得惊讶。
“嗯。不然有太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我都跟你说过了,解不解释得通也没有什么意义,你现在真正需要做的,就是解咒,然后就可以彻底跟这件事情划清关系。我甚至建议你毕业之后找个远方的城市工作,不要再回来了——”
杨思光嘶哑地开口:“乔姨,道理我都懂,逝者已去,所以就这个没有意义。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真相。如果黎琛只是想保护我,那么到底是谁在给我下死咒……”
“应该是黎琛家那两位……黎先生和夫人,他们做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黎帛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喃喃开口道。
杨思光愕然地转过头望向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黎帛看向杨思光,瞳孔显得黑洞洞的,透不出丝毫光亮,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然而最初杨思光看见的霸总气质这时早已偏偏碎裂,留下来的只剩一片颓然。
“我早该想到的。”黎帛幽幽说道。
一直以来黎帛在黎家的身份都相当的尴尬。最开始老夫妇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还会生下一个孩子。
在黎艾玲脱离家庭之后,两人膝下无子许久,最后通过各种方式筛选了许多旁系子嗣的生辰八字,这才选中了黎帛。只是黎帛虽然生辰八字符合他们两人的要求,身上的血缘其实却已经很淡很淡了,再加上小时候的黎帛直觉极准,每次一看到那两人便会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也就是因为这样一直被夫妻两人心中诟病。
等黎帛完好无损从地下室归来。那两人对他就再也不曾亲近过。
尤其是几年后,他们便得知黎琛的存在。
他们嫡亲的外孙,而且八字比黎帛还要完美,最重要的是,镜仙也喜欢他……
“一直以来黎家都会用自己家的血亲作为镜仙的落身,这有点类似民间出马仙,但是黎家镜仙的效力却远超寻常‘仙家’,只要家中有落身,可保家中财运滚滚,权势滔天,万事顺遂。不过不知道为何,就算在讨镜仙的喜欢,落身都活不过30岁。我还记得,黎琛刚成年,家里人就已经在准备他的联姻事宜了……那两个人,比任何人都要渴望黎琛能够尽快生下新的血脉。”
听到这里,杨思光的脸色已然变了,他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之后发生了什么。
而不出意外,随后他便听到黎帛继续说道。
“……但是,黎琛他不愿意。”
“或者说,黎琛身体里,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显得非常不愿意。黎琛因为这件事情跟先生和夫人闹得非常僵,他说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跟任何人的亲密接触,他还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之后也有人反馈过来,说黎琛他……他对杨思光,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说到这里时,黎琛顿了顿话头。
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但犹豫过后,他还是垂着眼皮,毫无起伏地开口了。
“这件事情因为关系到继承权,很多细节,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黎琛跟先生夫人闹了好几场大的。就这么一直闹到了大四。其实,他做的那些事情原本并不被先生还有夫人放在眼里。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行为却变得越来越失控,越来越匪夷所思。”
黎帛说的,显然便是黎琛之前做的那些挑战法律和道德底线的事情。
“如果只是在下半身的事情上乱来,其实家里不会太在意,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么多年来,黎琛为之发疯的一直是同一个人。而且情况还有点愈演愈烈的迹象。之前甚至还有狗仔拍下了黎琛三更半夜攀爬居民楼外墙的照片,最后被我们强行压下来了……大概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到了最后,先生和夫人,便想到了一劳永逸,彻底解决掉你这个隐患吧。”
“可是。到了最后死的人明明是黎琛,不是吗?”
杨思光声音有些颤抖。
他说出的虽然是疑问句,但时心中这时候却早已给了答案。
“……为了你,他大概什么都愿意做吧。”
黎帛声线低沉,幽幽应道。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间病房。
这一刻,房间里甚至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杨思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黎帛能听到杨思光正在用力吸气,也许他是想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只不过从结果来看,他的努力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原本就因为之前的事情显得病弱纤细,这时候看上去更是摇摇欲坠。好像风一吹,他便能化作一团轻飘飘的齑粉,彻底散去了。
“……他很聪明的。”
蓦地,房间里响起了杨思光的轻声低语。
“他怎么可能那么傻?我跟他也不过就是儿时好友,他根本就没必要……没必要这样。所谓的儿时誓言我都已经忘记了,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还那么死板记着早就不值一提的约定?而且他之前明明对我那么冷漠。如果他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一直要到死了以后才让我知道这些……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恶……”
杨思光语无伦次,与其说他是在向人问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而他越是说,黎帛就越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变得无比酸涩沉重。
“那个时候的他,大概已经快被镜仙替代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口了。
黎帛的脑海中闪现出今天白天黎艾玲曾经对他透露的那些信息。
“……跟你保持距离,对你冷漠,本身也是一种保护。思光,他一直在非常非常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他也没有办法。”
从喉咙中挤出去的声音变得虚幻,仿佛身体里一直有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替代了黎帛本身的灵魂,正在小心翼翼地解释着过往。
只不过,他越是这么解释,杨思光的表情就越是难看。
而就在气氛已经凝重到所有人都无法喘息的时候,乔姨终于按着太阳穴,打断了那两人的对话。
“够了!”
乔姨声音冷厉。
“这些小情小爱,你们完全可以之后再讨论。”
说着,乔姨抬起了手腕间的表,将上面的时间展示给了两人看。
“但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你们两个再这么耽搁下去,可能就会误了开坛做法的时间了。死咒如果解不开,你们再想继续讨论这些生生死死谁爱谁谁不爱谁的话题,也就只能去烧纸聊了……”
乔姨翻了个白眼。
“现在,最重要,有且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毁掉咒根。”
杨思光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乔姨已经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他。
“行了行了,知道你难受。可你想想看,黎家那个臭小子,人都死了还想要保护你,不就是想留你一条命吗?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打算浪费掉?我跟你说,被镜仙控制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投胎的。人家倍受折磨就图这么一件事,你还要辜负他的心意?”
听到这句话,杨思光的身体瞬间僵住。
而乔姨也抓紧时间,解开怀中朱砂的包装袋,食指沾了沾,便在杨思光的眉心,胸口,和手腕等处涂抹起来。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凛然的威势。
随即,乔姨直接拖来了一张医院里非常寻常的折叠椅。
她将随身携带的小坛子,香炉和蜡烛,挨个儿摆放在了坛子的面前。
做完这些后,乔姨领着杨思光和黎帛上前,各自在她带来的“圣仙”前用力拜了拜。
那枚铜钱,被乔姨裹上了黄纸,直接塞进了香炉内。
而她自己则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铜钱剑,刺破一张黄纸缀在剑尖,点燃后便在杨思光的头顶肩头,不停地戳刺起来。
也不知道乔姨究竟是燃的什么香,很快,病房里便充斥起那股浓烈的香气。
袅袅的白烟倏然填满房间,就连家具的轮廓都变得有些许模糊。
原本近在咫尺的三人,这时看着也像是中间隔上了一道半透明的墙,彼此之间都变得有些遥远。
就在这时,乔姨高高抬起剑,对着黎帛便开口道。
“待会儿恶鬼肯定会出现,乱人心智,好阻止我毁掉咒根。你给我按着杨思光,别让他乱动,听见没有?!”
黎帛听闻瞳孔微微一紧,随即直接上前,伸出胳膊,从背后卡住了杨思光纤弱的身体。
杨思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耳侧却在此时落下了黎帛微凉的吐息。
“乖一点……别怕,很快就会结束的。”
也许是因为同样流着黎家的血,在这一刻,黎帛的声音竟然完美地跟记忆中黎琛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杨思光的瞳孔微微晃动,眼神也不自然地涣散了一瞬。
此时乔姨已经开始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在坛前不住颤抖乱舞——蓦地,她一抬手,剑尖直接指向了杨思光。
杨思光瞬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姨一个转身,跪倒在了小坛子前。然后乔姨高高提起手中的铜钱剑——“噗嗤”一声,剑尖一下子,便刺进了那只小小的盛放着铜钱的香炉内。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香炉中喷涌而出。
香炉内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动物般,汩汩流出了大量的鲜血。
黑血不断涌出,最后甚至从香炉的炉口满溢而出,滴滴答答,不断流淌而出。
不多时,那血液竟然在地上汇集成了浅浅一层,空气里,血液特有的腥臭气息,也变得无比强烈。
就连病房里的灯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明明灭灭,飞溅的血点落在灯管表面,房间里的光线也染上了一片猩红……
眼前的场景再恐怖不过,也再奇诡不过。
杨思光眼前陡然间浮现出了一片支离破碎,扭曲浮动的幻象。
幻象中有人在痛苦呜咽,也有人在高声尖叫。
杨思光刚想看清楚那些幻象,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耳侧却传来了一连串神经质的低语。
再睁开眼时,杨思光发现……
自己正出现在一片寒气彻骨的黑暗中。
黑暗无边无际,宛若深海。
而整片空间里,唯二的存在,便只有他……以及他面前的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的另一边站着一个满脸沟壑,神色扭曲的枯槁老人。
老人正跪在镜子前,用力地磕着头。
“求您了,圣仙显灵!求求您祛除那孩子的妄念,求求您杀掉那个叫杨思光的男狐狸精。”
她空洞的目光仿佛真的能穿过镜面,直视镜子后面杨思光脆弱的魂体。
“他不能活着,他必须得死……不然黎琛一定会跑,就跟艾玲一样……他们最后都会被拐跑……不能这样,圣仙大人,我已经失去一个乖女儿了,我不能再重蹈覆辙……”
“只要他死了就可以。”
“死了一切都没问题了,到底都是我家的孩子,那些坏东西死了,他们就知道回家了……”
那种极致的缘分,让杨思光感到一阵不受控制的毛骨悚然,他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纪念,背脊却直接抵上了一片冰凉的腐一般的躯体。姜思光猛然间打了个哆嗦,发现藏在自己身上的双臂已经变成了。两条清白腐烂的双手。
【“嘘——别怕。”】
他听到了黎琛在笑。
但那声音显然不是黎琛本人发出来的,因为真正的人类,根本没有办法发出那么怨毒而可憎的声音。
杨思光背后寒毛倒竖。
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想要躲开左耳处那个男人令人作呕的吐息。可就在下一刻,他的右耳耳垂却被人轻轻的咬了一下。
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他耳畔吃吃冷笑。
【“躲什么啊,之后你可是要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最好早点习惯。“】
是第二个“黎琛”……不,是第二颗头颅,恶鬼的头颅,搁在杨思光肩头轻声呢喃不休。
杨思光的身体就像是被施展了石化一般,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一动都不敢动。
不受理智控制的恐惧,在他身体各处沿着神经不断蔓延开来。
杨思光已经可以感觉到,缠绕在他身上的手臂正在逐渐变多。
就像是曾几何时,他做过的某个噩梦一样,黑暗中越来越多的手臂不断探出,层层叠叠,覆盖在他的身上。
黑暗中形态各异的脸,背后是却是同一个主人,而他们此时正不约而同的,贪婪而黏腻地盯着杨思光。仿佛可以直接用视线化作实质,一点一点拨开脸色苍白的青年身上所有的附着,然后它们便可以尽情地缠绕,玩弄和折磨这脆弱的灵魂。
而杨思光的彻底的僵硬,毫无疑问,取悦了黑暗中某个不可直视的存在。
一只手。
细长,柔软,蛇一般的身躯上覆盖者青灰色的皮肤。
就那样慢慢地越过杨思光的肩头。探伸了过去,它穿过了镜面,直接按在了那位憔悴不已,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头顶。
【“嘻嘻嘻,好呀。”】
杨思光听到身后传来了那人的声音。
但紧接着,另外一道充满了抗拒的呐喊同时响了起来。
【“不不不——不可——我不允许!”】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绝对不要!】
杨思光周身一震,他能听出来,这扭曲到已经不似人声的呐喊,反而来自于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类。
下一秒他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杨思光定下神来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一片黑暗的世界。
他站在了一间装潢奢华,光鲜明亮的更衣室中。
他正站在穿衣镜的面前,身形挺拔,唇角带笑。
然而,镜子倒映出来的青年,却是脸色青灰眼窝凹陷,神色间只有崩溃的绝望。
那是……黎琛。
杨思光直直地望着那个黎琛,后者的痛苦是那么显而易见。
【“求你了,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你有那么多灵魂了,你根本就不缺这一个……你放过他,求求你了……求求你……”】
真正的黎琛,正趴在镜面的后面,苦苦哀求着镜前的人形。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给你一切,我求你放过他——”】
随后杨思光听到“自己”笑着开口了。
“哦?什么都给我……包括身体?所有的身体?”
听到这句问话,镜子里的青年表情瞬间冻结。随后,极致的绝望填满了他金褐色的眼眸。
【“不要……”】
“你好好想想吧。”
“术法已经成功过了,可爱的思光马上就要死了。”
“你看,其实你怎么选都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根本就不用那么难过啊。要么就把身体彻底让给我,这样的话,他应该还能活一段时间,唔……我会好好的品尝他的。”
“不然,就让我把他带走好了。放心,就算是到了我的世界,我依然会对他很温柔的。”
“毕竟,我也真的很喜欢他啊……”
“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要以为,你每天利用我的能力,借着镜子偷窥他的时候,我不知道吧……托你的福,我可是看了很多很多,非常美味的画面呢。”
“思光,真的很可爱。我很喜欢他。”
熟悉的晕眩感再次袭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人声……
杨思光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暑气四溢,盛夏的那个傍晚。
“喂,看看看,那边,是黎神呢……”
他听到许路的声音。
然后他愕然地抬起了头,刚好看到人群彼端,那个高大英俊的青年。
不同的是记忆里,命运发生改变的那个傍晚,黎琛只是瞟了一眼他便飞快地转开了眼睛。
而这一次人群中的黎琛却直勾勾地,专注地看着他。
然后,男生忽然微微偏过头,冲着杨思光笑了一下。
平滑光洁的肌肤随着他的微笑逐渐开始剥落,露出了那里遮掩不住的尸斑,清澈的眼眸化作了干瘪的眼珠在黑洞洞的眼窝中腐烂……
然而,黎琛在这一刻的笑容依旧无比灿烂。
【“没事的。”】
【“看,我会保护好你的。”】
恍惚间,杨思光听见了他对自己说。
下一秒……
“咔嚓——”
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幻境中黎琛的微笑,跟现实中乔姨的铜钱剑一同碎裂,纷纷落在了地上。
据说。原本丁小龙送去检查的时候,扫描了好几次都没有扫出他腹中有任何的异样。
直到一道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医生身侧,伸出了青灰,带着尸斑的手,点向了屏幕。
然后他们才发现丁小龙胃里的铜钱。
而那道身影哪怕到了很多年后,始终是那家医院里经久不变的怪谈之一。
黎琛幻影消失的那一瞬间,杨思光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个人伸出了手。
他徒劳无功地想要抓住逝者散落的虚影,然而随着幻境的彻底消失,他唯一抓住的,却是黎帛那宽厚而略显粗糙的手。
“思光?!你怎么样——”
黎帛一脸紧张地盯着杨思光,过了好一会儿,杨思光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的脸颊湿漉漉的,早已哭得不能自己。
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这种表现实在是有些丢脸,但杨思光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像是落水者抓住了最后一片浮木,他只能攀在黎帛的臂弯上,嘴里不断地喃喃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得救他,我得救救他……”
青年的牙关咬得喀喀作响,明明已经解开了死咒,整个人报上去却像是一团冰。
黎帛不自觉的收紧了自己的臂膀,然后又听见杨思光继续道:“……我得杀掉镜仙。”
男人动作顿时一顿。
杨思光的声音却逐渐变得冷静和确定。
“没错,我必须得这样做。”
不然的话,黎琛就将一直在困在镜子深处,被那只生性恶劣的恶鬼囚禁凌虐,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就是不久前的那个傍晚那辆车最终撞向的人不是杨思光,而是黎琛的缘故——为了能够让杨思光活下来,那便是黎琛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杀了老镜仙?救出黎琛?你们这两个……这是在开玩笑吗??”
不过……
很显然,对于乔姨来说,杨思光的决定完全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
“为了以防万一,乔姨还是跟你们说一声哈,我就是出马仙,我不是真的神仙?!”
女人原本因为开坛施法完毕而略显苍白的脸颊,现在黑得简直就像是抹了锅灰一样。
她双手叉腰,眼睛圆睁,就那样狠狠地瞪了黎帛一眼。
望向杨思光时,她也显得很是没好气。
“……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小屁孩,才敢说这种鬼话。知不知道黎家老镜仙是什么?人家敢说自己是仙,自然是有祂的道理的。黎家从清代就开始供奉的仙家,这么多年来,舍了多少血肉,布下多少因果,才勉强供了这么一尊仙家在家里。”
“我敢冒着风险来替你们化解死咒,已经是烧香拜佛,不晓得跟我家圣仙说了多少好话这才勉勉强强成事。可这也是冒了巨大的风险的!结果呢?你们来给我玩这出?说什么彻底的老镜仙……你们肩膀上长的那坨东西是什么?面片汤还是脑子里进蛔虫了?”
乔姨气得不轻。
说到冒火处,她干脆一个转身,直接把带来的家伙夹在胳膊肘下,然后便径直朝着病房外走去,看着像是准备直接闪人。
黎帛原本已经被乔姨骂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却不由自主张口喊了一声:
“乔姨——”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乔姨猛然扭头打断了他。
“别叫我乔姨,也别报那什么该死的价格,我反正是不准备拿你这笔卖命钱。你价格开太高,我听着心里难受。”
黎帛却是摇头。
“没,姨,我没打算给你开价码,我也知道让您帮忙处理了死咒已经是您人好心善了……我就是……我就是拜托您,想想我妈。”
男人声音沙哑,提及过往时音调异常暗沉。
“你就当看在我妈的份上,给我们点提示就好。到时候要是对付老镜仙,我们不劳您动手我们自己了。是福是祸都归我们自己承担。”
杨思光显然也意识到气氛不对,尤其是听到黎帛忽然又提及母亲更是一阵心惊。
“……”
而乔姨则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看得出来她的牙关咬得很紧,以至于腮帮子上的肉都在微微跳动。
“黎帛你个化生子——”
半晌,她咬牙切齿地骂出了声。
一旦提及黎帛的亲妈,乔姨就再也无法挪动自己的双腿。
昔日相依为命的姐妹两个,曾经也是手拉着手说着什么患难与共,同甘共苦的傻话。
结果其中一个跑去跳了大神,另外一个则鬼迷心窍,嫁入豪门之后又不顾阻挠,削尖脑袋把自己的亲生孩子送去给别人做养子。结果等到孩子被人关在地下室里生死不明时,当妈的这才醒悟过来,又哭哭啼啼地回去找了老姐妹。
黎帛不知道自己血缘上的亲妈最后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让自己完好无损地离开了那间地下室。只知道那件事后没有过多久,女人便非常离奇地去世了。而乔姨从那次斗法后,对黎家完全是退避三舍,再不敢招惹半分。
她从不说,可黎帛知道,母亲的死已是乔姨内心隐痛……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拿母亲的去世说事,然而,此时他却没了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