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确言看穿了方裕华藏在话里的针对,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地直接告状,“奶奶,你看二伯母这胳膊怎么净往外拐?”
方裕华一哽。
商确言的视线怼了过去,“柏续不是说了?是对方先看不起人的,何况你这监控视频才多长时间?掐头去尾的,二伯母怎么就断定是柏续得罪了陈家?”
方裕华辩解,“这又不是我说的,是、是圈内外都这么传,说柏续和你们三房……”
商确言眼色一僵,高声打断,“放屁!我们三房什么时候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抹黑污蔑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
不就是想借着柏续这事上升,好在老爷子和外人的面前打压三房吗?
“……”
方裕华还是第一次被晚辈直呛回怼,面色涨红。
商颂鸣原本还在看好戏,这下顿时不爽,“商确言,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是你和我妈说话的态度吗?”
——哐。
商老爷子一言不发地将汤勺丢回碗里,清脆的碰撞声让一触即发的争执骤然停滞。
商颂鸣刚冒头的火气又被吓得缩了回去,不吭声了。
商老夫人在两个孙子的脸上前来回切换视线,温声劝和,“行了,你们两兄弟都好好说话。”
商运替自家儿子圆场,“是啊,一家人都和气点,别惹你们爷爷奶奶不开心。”
说着,他还扯了扯妻子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别再惹是生非。
“……”
商老爷子接过管家递来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柏续?”
“嗯?”
柏续应了一声,脸上还维持着委屈和倔强的微妙平衡。
商老爷子说,“这事是你引起的,你就负责把事情讲清楚。”
他的声线里有种历尽千帆的沉稳感,转瞬又沾上一丝威压,“你也好、这桌上其他人也好,都不准有一句胡说八道、添油加醋!”
“……”
方裕华心尖一颤,视线心虚地往下落了落。
从始至终,柏续想要的就是商老爷子亲自出面,见老人家终于发话,他立马续上了演技,“是,监控视频里的人是我和陈余飞。”
眼神小心翼翼的,说出口的话却很坦诚。
“被打的人也确实是金百的公子哥陈少轩,还有、还有他的两个朋友。”
这是公认的事实,没必要再扯其他的。
简单两句话,就将商家众人的目光集中了起来。
柏续假意不适应这样的关注度,双手攥紧了桌上一口未动的水杯,“我和陈少轩是高中同学,高中三年时间,他都一直联合其他人在霸凌我。”
“我、我很害怕他。”
说着,他交叉的指腹还用力搓了搓,仿佛是在转移回忆的痛苦。
商老夫人听得直蹙眉头,“柏家那边知道吗?”
“知道,但不管。”
柏续摇了摇头,语气越发可怜见得。
“我从柏家出来得急,那天临时想去金百买两件衣服,当时店长没说有人包场,但陈少轩进店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我,就、就又开始说一些很难听的话。”
商确言追问,“说了什么?”
柏续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商老爷子,“他说,什么阿猫阿狗、农民打工人都能进店。”
商老爷子听见这两声形容,眸色不着痕迹地凝住。
柏续将陈少轩在店里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我、我实在气不过,就鼓起勇气回了他两句,结果把他激得想要动手。”
“陈余飞作为三少的保镖,才站出来替我打回去的,我、我只是觉得奇怪……”
商老爷子见他欲言又止,沉声,“奇怪?”
柏续抿了抿唇,将矛头指向了方裕华,“二夫人刚才说,大家都认出了我身边跟着的是三少的保镖,又说我刚进商家就替三房得罪了陈家。”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怎么着?
商家和陈家比起来,是需要小心谨慎的那一方?
“……”
商确言这会儿的反应倒是很快,骨子里的少爷傲劲冒了头,“他们金百和陈家哪里来的脸?”
需要商氏自降身价合作?还让商氏三房上门道歉?
说来说去,不就是觉得他们三房遭了变故、没了实力,想要借机探一探商老爷子现在的态度。
商确言越想越气,竟然一把掀开自己腿上的毯子,赤/裸/裸地将自己的伤痛展露出来。
商老爷子的神色跟着一变。
商老夫人看得一阵心疼,“小言,你这是干嘛?”
商确言不是傻子,快准狠地抓住了这波机会。
他愤恨的目光扫视了对面的二房,旋即对准商老爷子,“爷爷,我哥现在还躺在床上,我也成这样了,别说是外头的风言风语,就连自家人对我也颇有微议。”
“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就想问一句——”
“您老爷子还当我们三房在吗?还当我和我哥是你的亲孙子吗?这些人哪里是在看不起柏续?”
分明就是在看不起他们两兄弟!
柏续眸色微晃,适时又推上一波,“对不起,这本来就不关三少的事,如果真要道歉的话,我愿意以个人的名义去。”
商老夫人想起横遭祸事的三房一家,于心不忍,“老爷子。”
商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再出口的语气很坚定, “你们该是我商鸿的孙子,那就是!外人无论说什么,那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言下之意,哪怕三房出了事,背后也有商家和他商老爷子作为靠山。
“我老头子还没到眼瞎心瞎的地步——”
商老爷子看向了二房,目光最终定格在商颂鸣的脸上,“传下去,从今往后,再让我听到家里有人乱嚼舌根、戳人伤疤,通通给我滚出去!”
“……”
商颂鸣吓得一激灵,“爷、爷爷,你看我做什么?”
商老爷子没理他,只是对着商运痛斥,“管好你的老婆儿子,再有一次搅弄是非,我连你一块训!”
商运连忙起身道歉,“爸,你消消气,我们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都、都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有人心里清楚!”
商老爷子丢下手里的湿毛巾,示意一旁的总管家,“今晚就让人查清楚,如果柏续说得是真的,立刻停掉和金百那边的合作。”
总管家点头应下,“好的。”
商老爷子大手一挥,“都散了吧。”
说完,他径直先离开了小餐厅。
柏续慢悠悠地松了手上的力道,端起水杯饮了一口,水光映照着他眸底的真实畅快。
因为看过原书,柏续知道商氏和金百接下来会有一波开发合作。
这个项目不仅交给二房负责盈利,而且也让走下坡路的金百持续苟了一段时间。
直到后续商延枭和商确言两兄弟发力,才终止了这场合作,金百才因此彻底破产被并吞。
柏续心里很清楚,陈少轩对原主的欺凌依仗于家境,金百作为大型商圈必将逐利,一时间的名誉损坏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
只有从根本上砍断了他们既得的利益,他们才会反思懊悔、才会觉得痛不可遏!
而最能砍下这一刀的人,无疑于是商老爷子。
所以得知有家宴时,柏续就想着将这事推到台面上来,借刀杀人,有时比自己动手更有用。
虽然今晚的开局有点意外,但好在结局和他料想得一致。
独栋别墅的大门一关。
商运就猛地变了一副嘴脸,将自己手里的西装外套砸在了妻子的脚边,“方裕华,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哎!”
方裕华被他的粗暴吓得一激灵,捂住胸口。
管家和佣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西装,然后迅速退出这场怒气交锋。
商颂鸣习惯了自家父亲人前人后的两张嘴脸,并不怕,他双手插兜,“爸,你气什么啊?要我说……”
“混杂东西,你也给我闭嘴!”
“……”
“商运,你这气性怎么没本事冲着老爷子发?”
方裕华原本就觉得自己在佣人面前被老爷子训得没了面子,一见丈夫对儿子发飙,忍不住回嘴。
“现在好了,关起门来倒知道教训老婆和儿子了!你是有多大的能耐?才会这个年纪了,还被你爸管着!”
商运胸口涌动了一瞬,反问,“我问你,柏续和陈家那档子事,你事先也不和我说一声?你非得在老爷子面前掺和上这一下?”
“你们母子两人在饭桌上一唱一和的,把白的说成黑的,但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最后点名道姓指着我们二房骂了,我就问你,占到什么好处了?”
贼心办坏事,害人不成反害己!
方裕华自知理亏,“我这不是想着借柏续这事打压一下三房,再试探一下老爷子的态度嘛。”
“我还在这儿呢!轮得到你来做主吗?你这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给商确言那小兔崽子逮到机会狠狠卖了一波惨!”
原本,他设局找了柏续这个没用少爷和商延枭联姻,不仅是为了羞辱、更是为了暗示帝京众人——
老爷子已经放弃了对这位昏迷成植物人的亲孙子!虽然男人和男人结婚合法,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见得是好事。
何况柏家这两年愈发小门小户,这样的联姻只会遭人看不起!
“柏续和金百公子哥闹了矛盾,老爷子转头就停掉了和金百的合作,这事要传出去,还以为老爷子在给他们撑腰呢,到时候谁还敢小瞧了三房?”
“……”
方裕华被丈夫劈头盖脸一顿斥责,红着脸没话说了,扭头看向儿子求助。
商颂鸣摸了摸鼻子,“爸,你消消气,这不是已经派人试探过了吗?”
“商延枭八成是醒不过来了、靠药吊命能有什么用?商确言向来不懂集团事务,也是废物一个。”
“爷爷再护着三房也有到头的时候,我们与其担心三房——”
商颂鸣有点小聪明,将矛盾暂时转移,“不如多把注意力放在大房的身上,以后真要争起来,那边才是潜藏的大威胁。”
商运想起大房那边的情况,眼中没有半点亲情可言,“我那大姐和姐夫,还有他们养出来的好儿子,哼,一家子毒蛇。”
另一边,接驳车也停在了别墅门口,谢奇和林伯合力将商确言坐着的轮椅抬了下来。
进了家门,林伯心有余悸,“四少,你今晚也太冲动了。”
他和谢奇一直待在隔壁小包间等着,发生的动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商老爷子的脾性最是古怪无常,今晚商确言露出伤处、有点逼着对方表态的意思,万一不小心惹了对方生气,那遭殃的就是他们三房。
柏续出声,“这不是赌对了吗?现在遭殃的是二房。”
商确言抬头看着已然恢复如常的柏续,“所以你在饭桌上就是装的吧?一脸小白花的样子,不怕老爷子看穿你?”
柏续没否认。
对他来说,他已经习惯了商战里的尔虞我诈,必要的伪装、示弱、演戏,都是他为了得到胜利的手段之一。
当然,掌握了足够实力和胜券后,他更喜欢“针针见血”怼得敌方抬不起头。
边上的谢奇出声,“我先上楼看看三少。”
柏续没说话,他看着谢奇急匆匆地上楼的背影,心尖掠过一丝疑问:
哪怕作为私人助理,谢奇每天“看望”商延枭的次数是不是也太勤了些?对方都已经昏着不醒了?还需要长时间守着吗?
商确言察觉到他的出神,“柏续,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柏续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口说,“你今天在餐桌上反应挺快的,时机抓得也准。”
三言两语就能抓住重点,简单“卖惨”就让商老爷子出口当稳了靠山,难怪会是原文大男主。
商确言会错意,“你可别多想,我不是为了帮你说话,只是讨厌有人看不起我哥。”
柏续愣了愣,旋即逗他,“啧,别见外啊,我和你哥什么关系啊?在别人眼里,我也是三房的一份子,你帮谁不是帮?”
“再说,我傍晚那会儿不是也帮了你?我还没听你说谢谢呢?”
“……”
商确言沉默,半晌后才闷声别扭,“谢、谢了。”
柏续这下子是真的笑开了,“不客气,小叔子。”
商确言无语,“你和我哥是那种关系了吗?”
柏续想起商延枭那张近乎天菜的脸,一本正经,“我倒是想啊,可是他现在昏着不一定有反应,要不我今晚试试?”
商确言反应过来这话里的调侃,整张脸火速爆红,“柏、柏续!你敢?!”
“我不怎么不敢?这就上楼。”
柏续见这兄控急得卡壳,越发笑得厉害。
他转身上楼,临走前还不忘蔫坏儿地丢下最后一句玩笑,“我和我老公的事,你少管~”
黑色的商务车缓慢停在了一幢小洋房前。
司机快速下车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对着里面怒火正盛的男人毕恭毕敬道,“陈董,到了,这几天少爷听了你的命令,一直没离开过这幢楼。”
陈荣看着灯火通明的小洋房,板着脸色走了过去,和大门离得近了,他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剧烈蹦迪声,以及男女混杂在一块的喧闹。
“……”
陈荣的脸色倏地一下拉黑,“这个逆子,我让他禁足了还不安分!”
门外怒气喧天,然而门内派对的热烈依旧继续。
陈少轩左拥右抱着两位身材火辣的女孩子,双眼被酒意熏得迷离,脑袋一下又一下地跟着音乐晃动。
“爽!你们看看,这算哪门子禁足?只要活着,就不怕没花头。”
有朋友蹦久了,累倒斜对面的沙发上,“我说你爸为什么禁你足啊?你犯什么事了?”
陈少轩吹了一口啤酒,不屑,“呸,还能有什么破事?都怪柏续那个垃圾,犯贱耍小聪明录视频。”
网络上引发的舆论或多或少影响到了金百集团,惹得高层股东们很不满意。
陈荣作为集团董事长,免不了训斥了陈少轩一顿,这不怕他嘴上没个把门的,出门在外还要继续惹是生非,所以停了他的卡、禁了他的足。
朋友安慰,“害,这种网络舆论算什么?穷人不就是这样?眼红又仇富,过段时间就什么都忘记了,掀不起波澜。”
边上的女孩子接话,“不过我听说,那柏续和商氏三房有点关系?那家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陈少轩挑眉嗤笑,“得了吧,这话放在三个月前还能唬唬人,现在整个帝京圈还有谁不知道?商氏三房都成笑话了,我没……”
话还没说完,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屋内充斥着的烟酒味就直面扑来,熏得陈荣的脸色越发黑了一个度,他看着还在持续吵闹的音响,一把拽掉了后面的线。
——砰!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原本还沉浸在欢闹氛围里的众人都跟着怔住了。
陈荣看着自家儿子这一群狐朋狗友,没了客气,“都给我散了,我有事要找我儿子讲。”
“……”
“爸。”
陈少轩甩了甩酒意起身,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陈荣憋了一肚子火,走到陈少轩的面前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你还有脸问我?”
猝不及防的响亮巴掌把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他们眼见着情况不对劲,哪里还敢多待下去?各个脚底生风溜得迅速。
陈少轩被扇懵了,缓了好几秒才捧着火辣辣的脸,“爸!你当着我那么多朋友,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陈荣想起了今天傍晚得到的消息,气不过又扇了这惹是生非的逆子一巴掌,“你知不知道,整个金百集团都被你害惨了!”
陈少轩哽着脖子叫喊,“管我屁事!我们金百又不缺那些只会在网上嘴炮的穷人!那柏续还让保镖打我了呢!”
“你不该打了吗?”
陈荣指着他骂道,“我们集团原本就要和商氏签约、拿到他们的合作金了,现在好了,商老董事长出亲自下令止了合作。”
其实这些年,金百一直在走下坡路,资金周转也出现了大问题。
明面上说是和商氏集团合作共赢,实际上是他们更需要前者的资金注入,但是现在功亏一篑、合作打了水漂。
最要命的是,商氏集团停止合作的消息一旦外传,其他集团和公司势必观望、为了不得罪前者也不敢贸然和他们金百洽谈合作!
“你脑子里成天除了酒色玩乐还能有什么?要是集团支撑不下去、我们家要是破了产,我看你还逞什么少爷威风!”
“……破、破产?”
陈少轩一惊,“爸,你胡说的吧?”
陈荣傍晚那会儿被几名股东联合声讨,这会儿瞧见这逆子还不知道悔改的模样,怒火攻心。
他环视一圈,捡起玩乐用的高尔夫球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糊涂玩意儿,你给我闭嘴!我今天不把你打死,我就不是你爹!”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陈少轩损失吓得抱头鼠窜,满脑子的酒意散了个一干二净,“啊!”
只可惜,这会儿求饶已经完全不管用了,陈荣手起杆落,落在身上的痛苦竟比陈余飞下手还要来得狠!
夜色渐深。
蹲守在主卧的陈余飞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他盯着眼前拿着换洗用品的柏续,“小柏先生,你怎么来了?”
柏续的视线往屋内一探,问,“谢奇今晚不在?”
陈余飞点头,“在他自己房间,今晚我守夜。”
柏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明来意,“我房间淋浴器坏了,出不了水,借三少的浴室洗个澡。”
陈余飞迟疑着,“坏了?”
柏续倚靠在门边,“怎么?还信不过我?真坏了,不信你去看。”
要是换成其他商家人,陈余飞自然不肯离开半步,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柏续还是可信的。
他侧身给柏续让出路,“小柏先生,我去看看能不能修。”
柏续点头,“行,谢了。”
房门轻轻关上,没有刻意上锁的必要。
柏续拿着换洗衣物往里屋走,隔着点距离看向了床上的商延枭——
床头昏暗的灯光刻画着他的轮廓,仪器在时刻不停地监控着身体数值,可哪怕躺了这么多天。
商延枭的外貌依旧出众得不像是个久卧在床的病人,好像只是浅眠一般,随时随地就会睁开双眼,向觊觎着送出致命一击!
柏续的视线锁定,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正常来说,急性脑损伤所导致的植物人不代表身体缺失了其他功能,哪怕商家再有钱、派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照顾着——
但商延枭似乎也太干净了点?
“……”
柏续想起了那日护工的试探,眉心又蹙了蹙:
装昏迷?不至于吧?毕竟章长叙的医疗团队还会隔天定时检查他的情况。
何况,作为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原书剧情就摆在那里,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发觉。
柏续眸底露出一丝深究,旋即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床上的商延枭瞬间“醒”了过来。
他偏头看着浴室磨砂玻璃透出的水光,心绪有了一丝起伏:
柏续刚才的注视停留实在太久了些,久到他第一次有了“怕露馅”的紧张感,他总觉得对方像是起了疑心?
商延枭警惕性很强,他生怕柏续还留有后手,迅速拿起放在床头柜里的手机,给助理发去了一条消息:
“来一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啪嗒,浴室紧锁的门有了重新打开的迹象。
柏续换上了自己带来的浴袍,只是手上多了一个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洗漱盆,里面还揣着些许温水和一条毛巾。
他没有选择直接出门,而是径直坐在了床边。
“——唰啦。”
柏续一边地拧着温毛巾,一边对着床上的商延续说,“本来呢,我是不太会做这种事情的,但昨晚家宴结束,老夫人又拉着我叮嘱了一番。”
这番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也刻意得有些直白。
“好歹是联姻关系,我确实得……”柏续饶有深意地加重了咬字,干脆牵起了商延枭的右手,“多‘照顾照顾’你。”
掌心独有的凉意传来,那手背上的烫伤已然转轻。
柏续眼露微光,状似不经意地捏了捏他的指尖,一下、两下、三下——
商延枭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感知不到这样的简单刺激。
“啧,手还挺凉的。”
柏续藏着不可明说的试探,将商延枭的双臂简单擦拭了一边,这才起身继续贴近。
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声绕了绕。
温热的毛巾从额头开始,扫过眉宇,再一点点下落。
柏续抓住毛巾的指尖就像是一支羽笔,跟着轻轻勾勒,划过鼻梁,触及脸颊,甚至还坏心思地揉了揉耳垂。
温柔的痒意里伴随着他真心外露的刻意调侃。
“这眉形挺好看的~”
“啧,这鼻梁也挺高的~”
“这耳根子摸着还挺软的,商延枭,你未来不会怕另一半吧?”
“……”
商延枭的呼吸声很浅,起伏也很稳。
柏续藏在笑意底下的眼光逐渐加深,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出了错:
他都已经这样上手“调戏”了,要是眼前人真装昏迷,不至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吧?
柏续目光迟疑地往下一落,不太确定地挑了挑眉:
要不然,再过分一点试试?
柏续掀开商延枭盖在身上的被子,将念头化为实际行动,他的指尖落在了衣服扣子上,一颗一颗地向下解开。
没一会儿,商延枭藏在衣服下的身材就显露了个七七八八——
宽肩阔肌窄腰,流畅的肌肉线条不算夸张,哪怕卧床已久,但能看得出有过锻炼的痕迹。
“……”
柏续鲜少地看晃了眼,连带着那点试探念头都消了下去,没等探出商延枭什么反应,他反倒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都是男人,看个身子怎么了?已经做到一半了,他总不能半途而废。
柏续重新控干了毛巾,不着痕迹地放缓了呼吸,借着擦拭的便利开始试探,指尖忽地在商延枭的小腹打了个转。
莫名的,像是燃了火。
房间内的温度跟着攀升,空气中隐约散发着沐浴液的香气,浅淡的,萦绕在两个人的周围。
刹那间,柏续感受到身下人紧绷了一下,短促地近乎错觉,再然后,卧室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
——砰!
推门而入的谢奇蹲住脚步,难得没藏好自己的惊讶表情,“小柏先生,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
被抓包的柏续尴尬了半秒,才搬出合适理由,“老夫人昨天叮嘱我,平日里要和三少多同屋相处,照顾这种事不能总是交给你们来。”
“但我干这种事情确实不熟练——”他淡定起身,将毛巾丢回到洗漱盆里,“还是交给你们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屋了。”
谢奇欲言又止。
柏续无视了他的反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主卧。
陈余飞正巧拿着修理箱子出来,迎面和他撞上,“小柏先生,淋浴器修好了,你明晚可以正常用了。”
柏续说,“嗯,谢了。”
陈余飞观察着他的面色,“小柏先生,你很热吗?”
“……哦,刚洗完澡,有点。”
柏续慢半拍地丢下这么一句,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重重上锁,仿佛连带隔绝了空气里的热意,柏续趁着无人时重重叹了口气:
再不试探了。
商延枭都由着他这么胡闹折腾了,怎么可能还醒着?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主卧房门被同步关上。
商延枭猛地从床上翻坐了起来,呼吸声蓦然重了点。
他看向走到床边的谢奇,哑声表示,“你可以来得再迟一点。”
“……”
小柏先生到底做什么了?
难得看见三少的反应这么不淡定。
谢奇无辜接锅,“三少,我在处理分公司的项目报表,一时没注意手机消息,抱歉。”
商延枭没空在意助理暗戳戳的打量,向来克制用水量的他一反常态,仰头将一整杯凉水饮尽——
游离在体内的热意终于被稍稍压制,只是鼻尖似乎还残存着柏续身上的香气,以及肌肤相触后的那点酥麻心悸。
商延枭喉结不自觉地一滚,默不作声地收拢自己敞开的衣物,只是手背上暗露的青筋足以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谢奇察觉出端倪,“三少?你没事吧?”
商延枭口是心非,“没事。”
他停顿两秒,还是按捺不住那种诡异的热感,“……把冷气打开。”
飘荡的心绪终于有了平稳的迹象。
商延枭起身下床,稳步缓解着自己因为久躺而僵硬的身体,“之前我让你调查柏续的身份背景,弄清楚了吗?”
谢奇一五一十地将调查结果说出,“最早的资料只能查到,柏续在三四岁之前就是弃婴?是被一位独居老人捡到、办理了收养。”
“……”
商延枭眉心一蹙,用眼神示意助理继续说下去。
“不过,老人家在他七岁那年就患病去世了,因为无儿无女,周围邻居也不愿意代为照顾,柏续才被有关部门移交到了福利院。”
从弃婴到收养再到孤儿,这样的成长波折,任谁看了都要摇摇头。
幸与不幸的是,柏续很快又被柏家看重收养,成了名义上的小少爷。
谢奇想起自己查到的事,半信半疑,“我通过曾经在柏家工作过的佣人打听到,已经去世的柏老爷子似乎很信风水运道,当年收养柏续是想要借用他的运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