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庄园系统去古代by米纸皮
米纸皮  发于:2024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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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一走,樊伉转过身双手搭在胸前蹑手蹑脚地准备开溜,还没走到门边就听见吕媭冷冷的声音飘了过来。
“去哪儿?”
樊伉扭头,看到吕媭咬牙切齿的脸,撒开腿就跑。
他阿母凶起来真的有点六亲不认。
见他居然还敢逃跑,吕媭更加怒不可遏:“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小混账!”
仿佛变戏法似的,吕媭手中突然凭空多了一根藤条,随手一挥,鞭子挥在地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樊伉当然不会站在原地乖乖挨揍,母子俩绕着院中的石桌凳子转圈圈练跑步,半空中只看到藤鞭挥出的道道残影。
“阿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
在院子外头观战的吕禄和吕产面面相觑,吕禄拿胳膊推了推吕产:“怎么办?姨母好像很生气,要去救伉表弟吗?”
吕产瞄瞄吕媭手中的鞭子,脸色有点迟疑:“应该不用……吧。姨母那么宠伉表弟,多半只是吓唬他,不会真抽的。”
樊府的下奴们连忙上前夺鞭子的夺鞭子,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好歹拉住了吕媭,不让她真的抽到小郎君。
吕媭跑得也有些累,借势停了下来,一手撑在石桌上,指着樊伉道:“今天就先饶了你这条小命,以后好好管着你的那些狗啊鸟的,再敢闹出事来我就让人拔毛剥皮炖了。”
危机解除,樊伉立刻道:“我都说了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阿母,你还不相信我吗?”
下仆送来汤盏,吕媭喝了一口喘匀了气,看着樊伉没好气地道:“我信你才有鬼!”
“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阿母你真是太过份了。”樊伉忿忿地抱怨。
他阿母什么都好,也喜欢宠孩子,就是脾气太暴了,跟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着。
吕禄和吕产见状,危机解除正准备偷偷开溜,吕媭冷倏倏的目光扫了过来。
“你们两个也滚进来!”
兄弟两耷拉着脑袋进来。吕禄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吕媭一把打断了。
她指着墙角,柳眉倒竖:“一起跪着去!”
吕禄一张脸都快皱成橘子皮了:“姨母——”
然而吕媭丝毫不为所动,扔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施施然地走了,留下兄弟三个齐刷刷地跪在墙根下。
“为什么我也要一起跪啊——”吕产觉得自己好冤。
阿秃是伉表弟养的,今天骑着阿秃闯祸的是禄堂弟,他什么都没做却还要和两人一起跪墙角。
院门外乘光探头探脑的,看见吕媭不在,躬着背小跑进来,给兄弟三个一人塞了一个厚厚的软垫,说:“垫着这个就不会伤到膝盖了。”
主母也真是的,郎君才多大啊,这么跪着万一把膝盖跪坏了可怎么办?虽然每次主母罚跪绝不会超过半柱香的时间。
这一次也不例外,半柱香之后吕媭没来,但派了贴身的侍女阿偌过来传话,表示对三兄弟的惩罚结束,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如逢大赦一般从地上起来,吕产边揉着膝盖边抱怨:“真是被你们害死了。”
这么大了还被罚跪,传出去要被人笑死了。
吕禄不敢吭声,快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乐表姊带来的那个婴孩是谁啊?没听说赵国又有小世子诞生啊。”
别的王侯京中没有消息还有可能,可赵王是鲁元公主的夫婿,赵国的一举一动皇后肯定十分关注。
樊伉也有此疑惑,但他本身不喜欢八卦,便没有多想,和两位表兄道别:“累了一天,两位表兄早点歇息吧。”
“哦哦,伉表弟也早点休息,千万别累到了。”吕禄这才想起自己体弱多病的表弟跟着一起罚跪,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今天是表兄的错,让伉表弟受牵连了。”
樊伉背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介意,打着呵欠走了。
鲁元公主底子不错,两碗安神汤灌下去,人就悠悠转醒。
“鲁元醒了?可有不适?”
鲁元公主人刚清醒还有点懵,看着吕媭带笑的面孔,半天没回过神来:“姨母?我这是怎么了?”
吕媭满脸慈爱地看着她:“伉儿顽皮,让你受了点惊吓,你莫要和他见怪。”
记忆回笼,鲁元公主终于想起害自己晕倒的罪魁祸首,脸上惊恐之色未褪,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孩子呢?孩子在哪?”
“孩子没事,你别着急。”吕媭侧身,让抱着婴孩的侍女上前。
鲁元一把接了过来,查看了下襁褓里的孩子,确定孩子没事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
被吓晕后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担心赵国翁主,反而更关心这个孩子吗?
吕媭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深思。
鲁元公主身为皇后唯一的爱女,虽然身在赵国,但长安依然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上次因为赵王谋反案鲁元秘密来长安求见皇后时明显未曾怀孕,如今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而这个孩子看着都快有一岁了,明显这个孩子不可能是鲁元的。
吕媭屏退左右,侧身坐在炕沿,侧身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夸赞道:“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倒是惹人喜爱。”
鲁元勉强笑了一下:“就是跟着我从赵国来到长安一路吃了不少苦,好在没有生病。”
吕媭皱起了眉头:“赵国距离长安路途遥远,你带嫣儿来长安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这么小的孩子也带出来。孩子娇弱,怎经得起这般长途跋涉。”
鲁元面带苦笑:“姨母,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在这个日子带他上京。”
她一个成年人坐上一个月的牛车尚且吃不消,何况如此稚儿!
吕媭最善察颜观色,见状便知有内情。
“这是何人的孩子?”
“此乃赵姬之子。”鲁元不敢隐瞒,“父皇远征匈奴,自平城脱险后取道赵国返归长安期间,赵王曾献东垣美人赵姬服侍父皇,不曾想赵姬自此便有了身孕,去岁诞下一子。赵王和我不敢相瞒,待得孩子稍长赵王便命我亲自带着孩子进京,以免皇室血脉流落在外。”
原本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赵王就想往长安送信。奈何彼时赵王涉嫌谋逆,纵使后来汉皇未曾责怪,赵王也委实不敢与长安城有牵扯。
待得孩子大了,赵王整日为此茶饭不思,担忧不已,鲁元公主看不下去了,才决定把孩子带回长安。
因为吕后素来喜爱赵国翁主,鲁元不得已才带上张嫣,希望吕后看在张嫣的份上,不会怪罪于他们。
吕媭顿时被这个惊天炸雷给劈得外焦里嫩:“他他他是陛下的孩子?”

“正是父皇和赵姬之子。”鲁元道,“事关皇室血脉鲁元万万不敢混淆。”
“你先让我缓缓。”吕媭按着额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时间只听见木屐踩在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显示此刻吕媭心情的焦躁。
她想了很多关于这个孩子身份的猜想,无非是赵王和别的姬妾所生之子,甚至还生出过也许可能是世子张偃所出这样荒诞的设想,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汉皇的孩子。
身为吕雉的妹妹,吕媭自然不希望汉皇的孩子过多,来分散陛下对太子的关爱,宫中光是一个受封后一直未曾赴封地的代王刘如意就让皇后和太子吃够了苦头,再来几个只怕皇后和太子的处境会更加雪上加霜。
“赵姬呢?”吕媭问。
“赵姬命薄,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诞下小皇子之后便离世了。”鲁元对赵姬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赵姬是赵王的姬妾,与自己共侍一夫,转头又怀了父皇的孩子,若非难产而亡,自己倒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听到赵姬身亡,吕媭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生母不在,留下这个孩子抱给皇后养着倒也无甚大碍。
两人正说着,担心阿母的小翁主张嫣脚踩木屐噔噔噔跑了进来,口中直唤阿母。
吕媭转身,朝着小张嫣招了招手:“嫣儿过来,你阿母身体不舒服,莫要吵着她了。”
张嫣担忧地看着鲁元公主:“阿母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阿母没事,就是有点累。”鲁元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到炕上,伸手抱了抱张嫣,说,“在这里你要好好听外王母的话,不可淘气。”
张嫣年纪小,不太能分辨家中长辈的称谓,叫吕雉是外王母,叫吕媭还是外王母。
吕媭怜惜鲁元,对张嫣也很疼爱,她抱起小张嫣问阿偌:“郎君呢?”
阿偌目不斜视,低首回答:“郎君在墙角跪了半柱香时间,现在已经回去休息了。”
吕媭原本想着儿子那儿好玩的东西多,让他过来带着张嫣玩乐的,现在听到儿子回去休息了,只得作罢。
安抚了小张嫣一会儿,吕媭将孩子还给鲁元,说:“你在府中好好歇着,我这就进宫探探你母后的意思,回头再来看你。”
自从汉皇登基之后,铲除异己诛杀异姓王侯的心思一日比一日明显,鲁元对长安就生出了一种深深的畏惧的心理,出事后唯有临武侯府百般维护于她,心中对吕媭这位姨母倒是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鲁元无能,还要连累姨母如此奔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吕媭知道其中隐情,叹了口气,劝道,“别怪你母后,她也有她的难处。”
一边是儿子和至高无上的皇位,一边是女儿,无论怎么选都注定要辜负另一个。
吕媭安顿好鲁元公主,便让人备好牛车进宫。
汉皇身体欠佳,由皇后和太子共同理政。太子年岁尚轻,朝政上吕后未免多操劳一些。
吕媭进宫的时候,正好碰见你看辟阳侯审食其从椒房殿出来。
审食其此人乃是汉皇同乡,汉皇起事时曾以舍人身份照顾吕后及鲁元公主和太子。就连当年汉皇败于西楚霸王,累得皇后太上皇皆为项羽所虏之时,也是审食其一直跟随吕后左右。两人共过患难,情分非比寻常,因此审食其深得吕后信任。
审食其抬眼瞧见吕媭,连忙行礼:“见过临武侯夫人。”
吕媭朝着椒房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皇后还未曾安歇?”
“未曾。”审食其道,“今日皇后召了萧丞相进宫议事,萧丞相将将才离开。”
一听吕雉召萧何进宫,吕媭的心便提了上来:“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皇后未曾提及,吾亦不知。”审食其摇头,朝吕媭行了一礼,“吾先行告退。”
不多时,椒房殿的宫人訾雅出来请吕媭进殿,吕媭跟在訾雅身后随口问了一句:“辟阳侯经常进宫么?”
辟阳侯进宫并不是什么秘密,訾雅坦然道:“辟阳侯每隔两三月进宫向皇后汇报纸坊的情况,通常也不过呆一柱香的时刻。皇后事务繁忙,得闲才能过问一下纸坊的经营。”
其实樊伉的纸坊和酒坊皇后都有份,只不过酒坊需得用粮食酿造,为免世人重利大肆酿酒浪费粮食,酒坊一直是樊伉自己管理,纸坊则没有这个顾虑,除了少府皇后自己也有着人打理。
这个人就是审食其。
吕媭见识过纸坊和书局的收益,皇后如此看重也在情理之中。
进了椒房殿,吕雉正处理政务,见到吕媭这个时候进宫,颇感诧异:“阿妹缘何此时进宫?可有要紧之事?”
吕媭眉头微蹙,却不言语。
吕雉会意,向訾雅微微颔首,訾雅便朝着左右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霎那间,宫人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吕雉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吕媭似笑非笑:“这下能说了吧。”
吕媭便将鲁元来就还有赵姬生子的事说了,然后看着吕雉:“如今人在我府上,皇后您看是不是要把人接进宫来?”
今年一整年都太平无事,田地丰收,又没有起战事,临近岁首,吕雉心情颇好,现下听到陛下在外有了私生子,心情顿时便不那么美丽了。
吕雉沉默不语,吕媭本来也不想多嘴的,但是想到府中的鲁元又觉得这孩子实在可怜,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反正赵姬也不在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子,没有生母可以依靠。皇后向来仁慈,不如把这孩子接进宫来,抱在膝下好好教养,将来好歹也算是太子的一个助力。”
彼时陛下已有七子,长子刘肥的生母曹姬乃是汉皇起事前结识的相好,身份低微,早已去世,汉皇即位后的第二年便加封刘肥为齐王,将齐地七十二城分给了他,算是诸皇子中混得比较好的。
次子便是吕后所出刘盈,已立为太子,如不意外,将来必登大鼎。
三子刘如意,乃戚姬所生,受封赵王。因为颇受汉皇宠爱,曾经一度威胁到太子刘盈的地位。不过自从汉皇病重,戚姬被皇后指派照顾在长定殿养病的汉皇,形同软禁之后,赵王在宫中失了倚靠,早已被边缘化。
其他诸子如薄姬所出刘恒,还有别的美人所生刘恢刘友刘建等皆十分年幼,连封号都没有,对太子刘盈完全构不上威胁。
想到刘盈,吕雉紧皱的眉头略略松了一些,道:“也罢。到底是陛下的子嗣,不知情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还让他一直流落在外,传出去陛下面子上不好看。”
“皇后心胸宽广,非吾等所能及。”在某些方面吕媭简直和樊伉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非常的能屈能伸,关键时刻马屁拍得啪啪直响,毫不脸红。
“伉儿回长安了吧?”吕雉对她的彩虹屁毫无反应,更关心樊伉的动向。
“今日晌午回来的。”提到这个,吕媭表情有些讪讪的,“就是路上发生了点事。”
吕媭为人直率,吕雉很少见她这副忸怩的模样,不由奇道:“发生什么了?”
吕媭并未隐瞒,将樊伉他们回来路上碰到鲁元,还将她吓晕过去的事也说了:“这几个孩子简直无法无天,幸亏鲁元公主没有什么大碍,若非现在他们还在府里跪着,我说什么也要将他们带进宫让阿姊责罚。”
听到鲁元被吓晕了,吕雉心中颇为担忧,然而想到那个即将进宫的孩子,还有生下这个孩子的母亲,担忧之余又有些气恼。
她气恼的当然不是鲁元,而是赵王。
她与刘邦夫妻多年,刘邦什么性子她还不清楚么?可刘邦贵为大汉皇帝,她不能责怪,便只能责怪赵王了。
身为一方诸侯,又是陛下的女婿,竟然想出美人计这样的手段来谄媚陛下,简直令人颜面大失。
纵然吕雉心中不愉,可就像吕媭口中说的,孩子都生下来了,再气恼也于事无补,只得择了个日子,让鲁元将孩子送进宫。
那孩子虽然将将足岁,可被鲁元养得很好,一路长途跋涉从赵国来到长安,居然未曾生病,小胳膊小腿十分有力气。
许是小孩子天生惹人爱,吕雉那样强硬的人,看到这个软软小小的孩子内心竟也生出几分欢喜。
这也是如今太子刘盈的地位稳固,再无人能够撼动,吕雉心中大石已定,不再似以前那般每走一步如履薄冰,整日提心吊胆。再者这个孩子来的时机也凑巧,汉皇病重多日,心情郁躁,戚姬如今也渐渐不能安抚他的情绪,这个孩子说不定能稍稍缓解陛下郁忿的心情。
吕雉抱着孩子看着鲁元满脸忐忑的表情,语气也不由温和了许多:“你和赵王辛苦了。”
“不敢,这都是儿臣和赵王该做的。”鲁元是真的心有余悸。
她现在只想离长安城远远的,和赵王安安心心地在赵国过自己的小日子,别的毫无所求。
如果可以,此生她都不想再踏进长安城半步。

第158章
“难得你进京,就在宫中多留几日,好好陪陪母后吧。”看着鲁元谨小慎微时时刻刻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吕雉心也软了。
这一年多来她刻意疏远鲁元,不过是为了隐瞒汉皇的病情,生怕那几位大权在握的诸侯王听到陛下病重的消息起什么不臣之心,现在局势渐稳,刘盈太子之位再无人能动摇,对鲁元实在不必如此苛刻。
鲁元道:“宫中重规矩,女儿常年身处宫外,恐不能适应,还是出宫住更为方便。”
吕雉皱眉:“你在宫外又没有府邸,能住哪儿?”
鲁元迟疑了一下,道:“临武侯府宽敞,想必临武侯夫人应该不会吝啬一间院子。”
与其住在宫中陪伴自己这个阿母,反而更愿意亲近宫外的吕媭么?
吕雉神色复杂,心中不知转了几多心思,末了也只长叹一声,道:“也罢。若是住在宫外更舒心就住在宫外吧。”
鲁元走后,吕雉面无表情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不知在想什么。
天色渐晚,訾雅轻手轻脚地进来,燃上油灯,豆大的灯火跳跃着,吕雉毫无表情的脸孔在微弱的火光中忽隐忽现。
訾雅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整个椒房殿静寂无声,沉闷压抑的气氛让殿中伺侯的宫人绷紧了心神。
“哇——”
婴孩洪亮的哭声传了过来,打断了吕雉的思绪。她转过头朝着哭声的方向望了过去,抱着新鲜出炉小皇子的宫女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回答:“小、小皇子应是饿了——”
吕雉收回目光,看着软软的孩子哭得满脸通红的模样,命宫人取来肉糜喂孩子。
小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少食多餐的时候,吃了点粥就止住了哭泣,乌黑圆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吕雉,十分惹人喜爱。
吕雉以指背轻轻刮了刮他的脸,那孩子竟然也不哭,软乎乎的小手拽着她的手指冲着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訾雅凑过去笑着道:“看样子小皇子很喜欢皇后。”
吕雉眼睛都没抬,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和缓了许多:“他一个孩子连话都不会说,能懂什么。”
“就因为小孩子心思纯净,反而更能感受得到别人对他的喜恶。”訾雅说,“皇后对他的善意他能感受得到,所以才会亲近皇后。”
“你倒是会说话。”吕雉扫了她一眼,原本打算唤宫人将小皇子抱下去,又突然改了主意。
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手上拍了拍,吕雉回头看了訾雅一眼,说:“去一趟长定殿,你们不必跟来。”
訾雅心领神会,朝身后的宫人摆了摆手,众人便各自散去。
吕雉抱着孩子出了椒房殿,朝着长定殿走去,一路上訾雅屏息敛眉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还没走到长定殿,远远地就听见宫墙内传出丝竹乐声。
刘邦移居长定殿养病后,吕雉除了限制殿中伺侯的诸人行动自由之外,对于长定殿的一应吃穿用度并没有苛减,相比起椒房殿与宫中其他诸殿,长定殿的衣食住行堪称奢侈。
然而,再精致奢华的囚笼终究也只是个囚笼罢了。
吕雉推门而入,殿中乐声嘎然而止。
戚姬眼巴巴地看着进门的吕雉,面上露出深深的渴望之色。
一年多的软禁生活,每天面对的除了不能生活自理的汉皇,便只有三两个天生不能言语的宫人,这样的生活快要将她逼疯了。
刘邦躺在榻上,形容消瘦,听见声响,转过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吕雉。
吕雉走近榻前侧身坐下,温声问道:“陛下近日可觉好些?”
刘邦口不能言,吚吚呀呀了半天依然让吕雉不知所云,只得询问一直照顾他的戚姬:“陛下近日身体可有起色?尚能饭否?”
戚姬这两年遭到了社会的毒打,早没了当初的嚣张气焰,老实得不行。
吕雉一问,立刻就回答了:“陛下近日精神尚好,只是天气寒冷,许是整日燃了火炕的缘故,有些虚火旺盛,用食倒比前些时日好些。”
吕雉点头,赞许道:“辛苦你了。”
平心而论,戚姬照顾陛下的确尽心尽力,没有丝毫懈怠,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今天她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夸奖戚姬。
吕雉将孩子抱到刘邦身侧,笑着道:“这是东垣美人赵姬生下的小皇子,和陛下生得真像,陛下也看看。”
刘邦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瞧瞧这个迟来的儿子,奈何如今他视力大不如前,再怎么努力也只看到孩子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又黑又漂亮。
他张了张嘴,想说这孩子长得像他,他很喜欢,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
吕雉听不懂他说什么,问他:“赵姬命薄,生小皇子的时候难产而亡,如今小皇子已经一岁有余却还未取名字,还请陛下为小皇子赐个名吧。”
心软大约是上了年纪的人共有的通病,久病之下乍然听见自己又有了血脉,汉皇心情也十分激动,思虑再三,给这个迟来的小皇子取名刘长。
当然这个过程也是相当艰辛的,吕雉猜测了许久才猜中汉皇的意思,也有可能是汉皇实在玩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烦了,最后不管吕雉猜出什么名字都允诺罢了。
见着了陛下,也给孩子取了名字,此行目的达成,吕雉不想再多作逗留,站起身带着小皇子准备离开。
戚姬见状,连忙上前挡在吕雉面前,悲悲惨惨地哀求着:“皇后,代王他在哪儿?能让妾见见代王吗?”
吕雉现在对她态度倒是挺和蔼的:“代王在宫中一切安好,戚姬不必忧心,安心侍奉陛下,让陛下身体早日康复才是。”
身体健康而且对她宠爱有加的汉皇戚姬的确喜欢,可年迈体衰生活不能自理还脾气暴躁的汉皇戚姬就侍奉得心力交瘁。现在她最迫切的愿望就是见到自己的儿子,然后和儿子去往封地代国过自己的松快日子。
“皇后,让我见见代王吧!求求您了,让我见一见他,只要见到代王,我保证一定和代王前往代国,绝不留在宫中碍您的眼。求求您了,皇后,代王是我的儿子啊——”
吕雉站定,看着她平心静气地道:“代王年岁尚小,陛下不放心让他前往封地,待代王年岁稍长一些,便让他前往封地治理封国。戚姬还是安心在宫中侍奉陛下吧。”
说罢眼睛一扫殿中宫人:“好好侍奉陛下和戚姬,不可怠慢。”
宫人齐齐低头。
如今宫中皇后和太子一家独大,戚姬纵然再得宠也翻身无望,除非陛下身体能康复。 可明眼人都知道陛下的身体日渐衰败,只怕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眼见出宫无望,儿子也见不着,还要和一个废人相伴,戚姬忍不住悲从心来。
现在陛下还在世,吕雉那个老妇不会对她怎么样,可万一哪天陛下殡天,吕雉会如何处置她和代王?
望着慢慢合上的宫门,越想越绝望的戚姬再也忍不住在殿中失声痛哭。
每年贺岁首,各地王侯都会进京送岁首礼,彼此联络一下感情,今年也不例外。外地人增多让平日冷冷清清的新都长安总算多了几分人气。
放完假,吕禄和郦商他们全都放飞自我,呼朋唤友到处浪,樊伉对这种玩乐的行为没什么兴趣。主要是天气冷,大街上根本没什么可逛的,还不如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因为天气寒冷,长安城这个时节已经开始飘雪,越往北越寒冷,鲁元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年一直担惊受怕郁结于心,将小皇子送进宫后终于捱不住病倒了,只得留在临武侯府养病,与之同行的小萝莉张嫣便顺理成章地留在樊府。
樊伉倒是很喜欢张嫣这个外甥女。
小萝莉长得漂亮可爱,性子似乎还没有被养歪,十分软萌听话。最让樊伉意外的是,小小的张嫣居然天生有学医的天赋,辨认草药的能力连郑験都为之叹服。
“小翁主天姿聪慧,只可惜身份尊贵,不然老夫都想将她收为弟子好生教习。”郑験掐着胡须连连感叹可惜。
天赋再好也没用,这是一只皇家萝莉。
樊伉也觉得挺可惜的。
张嫣自己倒是挺喜欢摆弄那些草药的,年纪虽小,却比书院那些长她许多的正式学子学得还要快,成日里追着郑験跑让他教自己治病救人。
下第三场雪的时候,太子刘盈突然跑来找樊伉,期期艾艾地告诉樊伉,他有了心上人,是个普通的商户之女,家里只有几个小作坊,无论身份地位都无法与一朝太子相匹配,但他很喜欢。
樊伉问他:“你喜欢她什么?”
回忆起心上人的模样,刘盈笑得有些羞涩:“景娥与旁人不同,并不会因为我太子的身份而巴结讨好我,甚至还敢与我据理力争,十分率真可爱,我想娶她为妻。”
樊伉:“……”
不用见现场,樊伉就脑补了一出霸道总裁遇上青春质朴野蛮女友的电视剧。
可现实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刘盈的身份也不是霸道总裁而是一朝太子。
这该怎么劝解呢?
“这事你跟姨母说过了吗?”樊伉又问他。
刘盈摇头,表情微羞涩:“我想先问问伉儿的意见。”
有了问题不先问吕雉,反而询问自己这个表弟吗?
樊伉心情略微妙。
关键这个问题还不太好回答。
樊伉想了想,道:“表兄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刘盈有点不好意思,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当然是真话了。”
樊伉于是很傻逼地老实回答他:“你若是当真喜欢她,让她入宫做个宫女或者女官,日日相伴就行,娶她为妻还是慎重考虑吧。”
“为什么?难道伉儿也觉得景娥身份低微,不配为太子妃吗?”刘盈没料到樊伉居然会反对,表情很是意外。
“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樊伉觉得有点头痛。他明明比刘盈年纪还小啊,为什么还要替他分析感情问题。
樊伉叹了口气。
算起来今年刘盈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突然碰上那么一个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的小姑娘,听他的语气小姑娘还挺漂亮,的确容易让人心生爱慕。
“这事先不提姨母会不会答应,就算姨母真的答应了,表兄你可想过若你真娶她为妻代表了什么?”樊伉道,“你若娶了她,将来你继承皇位,她就是皇后,后宫之主。可她母家只是个小商户,家中只有几十亩良田,几个小作坊,朝政上根本帮不到你什么,说不定还要拖你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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