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庄园系统去古代by米纸皮
米纸皮  发于:2024年08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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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活一世,换了个身份,只要他愿意,这样的生活唾手可得,樊伉却矫情地觉得不适应了。
有的时候闲着是一件比忙碌更累人的事,太闲了会导致人精神极度空虚,人一空虚就喜欢东想西想,然后做出些让人想以想象的事情。
所以说做人呢,还是忙碌一点儿的好,虽然辛苦,但心里踏实。
再说了人活着,有的时候也还是需要一点儿梦想的,没有梦想的人成天混吃等死跟猪又有什么区别呢?
养得膘肥体壮然后被人拉出去宰杀吃肉吗?
吕媭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多劝,说:“去的时候,顺便给那边的邑夫人送点东西过去。”
“哦。”樊伉点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阿母胸怀宽广,有容人之量,不愧为女中豪杰。”
吕媭被他不伦不类的夸奖说得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说:“你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
不就是他老爹在外面拼事业,阿母在家操持家务,然后阿翁事业成功了,随大流找了朵年轻又貌美的解语花么?
这事他看得太多了。
吕媭看见他的表情,不由抬手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记,说:“想什么呢?我们家又不缺那点东西。”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他们现在讨论的不是樊哙的小妾,而是路边哪个阿猫阿狗而已。
这年头的人,对自己老公的妾室都这么大度的么?
樊伉诧异地想道。
可是吕雉和戚姬的关系就不这样啊。
在他眼里,吕雉和戚姬两人水火不兼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关系才是一个家庭中正室和小三的正确相处方式吧。
为什么他阿母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呢?
因为吕媭的态度,樊伉甚至产生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理论,其实邑夫人生的根本就不是樊哙的孩子吧!
反正大汉朝的人在这方面特别没有节操。
男人在外打仗多年,回来的时候发现婆娘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就算这样男人也不会计较,继续和婆娘过日子,孩子照养。
这要是放在现代,完全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老婆要是敢给老公戴绿帽子,不发现则已,要是事情败露,那还得了。
必然是各种撕逼大战,自己撕还不算,还要拉上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撕,不撕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绿茶婊身败名裂绝不肯罢休。
这才是一个男人头顶长草的正确反应姿势,要是男人没这反应,那可是会被嘲笑到死。
但在大汉朝,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大家的反应都很平淡,依然该疼婆娘的疼婆娘,该疼孩子的疼孩子。
据说武阜家里最小的那具孩子就是他在外面打仗的第三年,他家婆娘生下来的。
然而就樊伉所知,武阜依然对自家婆娘非常好,对那个肯定不是他的亲生血脉的孩子也不错,和另两个并无两样,一家五口过得挺和谐的。
刚开始的时候樊伉还很震惊,然而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居然慢慢地也就见怪不怪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汉朝的人也是满彪悍的。
第二日,吕媭果然清点了一些财物让樊伉带去栎阳。
那些财物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就照着这年代的生活水平,只要邑夫人不是那种铺张浪费到夸张离谱的地步,足够她生活个一年半载的。
看来他阿母是真的没将这个邑夫人放在眼里。
也是,不过一个外室而已,吕媭实在没有必要自贬身份与之计较。
樊伉坐牛车回到栎阳,也懒得亲自登门,只让乘光代他走了一趟,将东西送还于邑夫人。
据乘光回来所言,邑夫人住的那宅子挺不错的,吕媭在这方面并没有亏待于她,就是那个叫阿梓的侍女十分不安分,他登门的时候还一个劲地打听主君的事,让乘光很是不屑。
“行了,你跟一个侍女计较什么?”樊伉并没有放在心上。
乘光说:“郎君你是不知道哩!照我说那边看样子还没有打消进侯府的念头。也不想想郎君和主母是什么身份,真进了侯府哪里还有她立足的地方。”
他们郎君不过十一岁,就已经数次受到陛下封赏,如今更是封了侯,爵位只比主君差一级,和太子殿下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那边居然还不死心打着想取代郎君的念头。
做梦呢!
乘光忿忿不平地想着。
樊伉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乘光不知又在脑补什么狗血剧情,甚是无奈。
以前阿琅在身边的时候,他还嫌弃阿琅不够稳重,和乘光一比较起来,阿琅简直太成熟稳重了。
因为他抵达栎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冬天日短,天黑得早,而且又冷也不便做什么,樊伉吃了点热食,洗漱完毕就去歇着了。
虽然长安从栎阳不远,不过天气寒冷,牛车又颠簸得厉害,樊伉也挺累的。
第二天,樊伉大清早就起来,吃了早饭,带着乘光直奔城外的作坊园。
在闳乐的主持下,纸坊已经开工,不过因为气温低河水结冰的缘故,闳乐便在室内建了个大水池,就像樊伉在家里那样,屋子里烧炕维持温度,防止水结冰。
樊伉转了一圈,发现纸坊被闳乐安排得紧紧有条,不禁暗暗点头。
瞧瞧这办事的老练程度,哪里看得出不过是个比他大了两岁的童工。
樊伉一边为自己居然理直气壮地雇佣童工而羞愧,一边却又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这年代是没有儿童保护这一说法的,谁都不容易,不做事就没饭吃,用以前的那一套,维护儿童的权利,估计饿死的人会更多。
樊伉不由得感慨一声,社会果然是最锻炼人的,看得多了再柔软的心也能被渐渐磨得刚硬起来。
木匠作坊里,闳翁正领着人打造各种新式家具,干得热火朝天。
除了《汉皇传》之外,樊伉的各种产业链中卖得最好的就要数那些木质家具了。
闳翁本来就是木工出身,手艺过硬,有樊伉的设计图纸,那手艺唰唰唰地往上涨,除了樊家特有的桌椅板凳,还无师自通地发明了很多小家具,比如专供孩子坐的那种带护栏的小椅子啦,比如把椅背设计成斜弧形,方便人葛优摊的沙发啦,真是让樊伉大开眼界。
看着这样的闳翁,樊伉颇有点伯乐识千里马的沾沾自喜。
要不是他慧眼识英才,又怎么能从那么多奴隶中一眼就相中了闳翁呢?进而发掘出闳乐这个人才呢?
虽然这个人才还是个童工!
“好好干,干得好将来发放你们出去,抹了你们的贱籍,将来子孙也不用跟着受这种苦。”樊伉鼓励他们道。
闳翁千恩万谢,即使他们都知道樊伉的这句承诺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般,但他依然淌着眼泪发誓以后一定效忠郎君,万死不辞。
被一个年岁大得可以当他爷爷的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谢,樊伉很是不好意思,又勉励了他们几句,飞快地溜掉了。
铁匠铺倒是一直不温水火,前些日子的马蹄铁着实让他们忙碌了一阵子,直到最后一批马蹄铁被买走,铁匠铺没有松懈,马上投入到新的生意当中——因为要赶制马蹬和马蹄铁的缘故,铁炉子和农具的订单已经积压了好些时日了。
樊伉照例勉励了一番,划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大饼,便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酒坊。

大汉朝当然也是有酒的。
不过这个时候还没有蒸馏技术,人们喝的是那种度数非常低的发酵酒,可能是处理技术不到家,喝到嘴里有一股怪怪的酸味,反正樊伉是不爱喝的。
但是樊哙和吕媭他们倒是非常喜欢,在家的时候会时不时地温两壶就着下酒菜过过酒瘾。
每次当他看到樊哙拿着小酒樽喝着那种带着酸味的浑浊酒液还觉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樊伉就牙酸。
一个个的封王封侯了,结果吃没得吃,喝也没得喝,只能多娶小妾生孩子了。
每每那个时候樊伉就想着什么时候酿出一坛真正的白酒给他尝尝。
真是怪不容易的。
正好酒坊建成了,樊哙也出征了,他可以酿点儿高度数的白酒,留点儿自己喝,其他的全送去前线让人给伤兵去清洗伤口也不错。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蚱蜢,能少死几个人总归是不错的。
蒸白酒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原理很简单,发酵酒古人已经会了,把发酵酒蒸馏成纯度更高的白酒,这其中的过程说白了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物理原理。
就连蒸酒器也是一样。
所以说以前流行的那句老话,叫什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流行学好数理化,不如一个好爸爸。
樊伉现在不仅有了一个好爸爸,还有一个好妈妈,一个好姨母,一个好表兄,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结果他活得还不如以前,什么都要操心,简直比老妈子还要累。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闲话少述,现在他还是想着怎么蒸出第一锅烧酒来吧。
樊伉揉了揉脸,打起精神,准备蒸酒。
知道郎君是要蒸酒,闳翁早就领了几个有酿造发酵酒经验的匠工过来,等侯小郎君的吩咐。
樊伉看得暗暗点头。
闳翁现在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见他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闳翁一直吊着的心才落回实处,也跟着轻松下来。
相比起别的勋贵人家,樊府的人口其实还算是很简单的,这得宜于樊府的主人无论是主君还是主母亦或是小郎君,都不太喜欢铺张浪费,相比之下在樊府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依然免不了勾心斗角那一套。
闳翁父子俩因为得了小郎君的青眼,在府里很有脸面,也惹得不少人眼红,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就盼着把他拉下来,然后取而代之。
可想而知闳翁的压力也是满大的。
闳翁的心态摆得特别正,主君和主母是不会关心他们这些匠奴的生死,紧紧地跟随着小郎君的步伐,尽心尽力为小郎君做事才有出头之日。
“会酿发酵酒就好办了。”樊伉看着那几个匠人,道,“你们酿发酵酒都是用什么酿的?粮食吗?”
几个匠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匠奴上前,用充满疑惑的表情道:“难道还可以不用粮食就能酿出酒来么?”
樊伉:“……”
那肯定了。
能酿酒的东西多了去了,葡萄啦蜂蜜啦甘蔗啦土豆红薯啦都能拿来酿酒的。
可惜这个时候即没有一个叫张骞的出使西域,也没有一个叫李广利的远征大宛,大汉朝连什么叫葡萄都不知道;甘蔗更是远在瘴气横生的南越国,或许长沙国也有,樊伉也不太确定;土豆什么的此刻更是远在大洋的彼岸跟美洲土著玩大眼瞪小眼,红薯他倒是有,不过那数量不说也罢。
蜂蜜就更不用说了,即便放在几千年以后的现代也是造价最昂贵的贵族酒。
人们为了吃上一口天然纯蜂蜜,往往要开上十几个小时的车去乡下养蜂场从蜂农手中都不见得能买到,实在是因为大天|朝的造假能力实在太高端了。
更别说现在了,假的都没有。
想了一圈,然后樊伉很悲摧地发现,他身边除了粮食什么都没有——其实粮食也不太够。
大军开拔的时候,城中的粮商已经被割了一茬,现在估计只剩下些陈粮。
当然那些世代门阀手里肯定还扣着不少,不过这些连刘邦都轻易不太敢得罪的豪强,樊伉就更不想招惹了。
酿酒不必用新粮,樊伉用卖马蹬马鞍的钱购买了一批陈粮,拖回来后酒坊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始酿造发酵酒。
这种自酿酒其实并不复杂,将谷物泡好之后上锅蒸,蒸熟了加酒曲用大盆装好,盖上布巾或者草蒲团,等待谷物发酵好,再添加适量的水再次发酵就成了。
这种二次发酵过后的汁液,就是米酒。
大汉朝是有现成的酒曲的,这给樊伉带来了极大的方便,要不然他还得想法子弄酒曲。
酿造酒从浸泡原材料到榨出酒液,至少需要一周以上的时间,现下气温低,发酵慢,时间就更长了。
那几个匠奴都是酿造发酵酒的老手,不用樊伉吩咐,各自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樊伉又巡视了一番作坊园,顺便考察了一下作坊园里工人们的住宿和伙食环境,发现就目前看来还不错。
因为是住的集体宿舍,房间大小布置什么的基本都差不多,没什么好挑的,这方面产生分歧的很少,看着似乎一切都井井有条,但细察之下,樊伉就发现很多不对的地方。
比如说他当初计划好的是一间屋子住四个人,可有的屋子明显只摆放了一个人的生活用品,而有的房间却塞了七八个人的东西。
他在很多单身男宿舍的屋子里发现了不少女人的物品。
别说是夫妻什么的,分配宿舍的时候樊伉就交待下去,宿舍区单独划了一个区域,专门供给那些已婚有孩子的住,其他的单身男女是分开的。
他进到一个宿舍区的时候,甚至还听到隔壁传来男女进行某种不和谐运动时发出的声音。
一个中年壮汉连忙去到隔壁喝散了,然后就见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遮着脸从里头飞快地跑了出来。
樊伉的脸当时就绿了。
他想建的是一个分工明确,效率高欣欣向荣的产业园,而不是一个藏污纳垢卖X买X的地方!
除此之外,卫生也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垃圾遍地都是,口痰更是到处都有。
明明每隔几栋屋子就有一个公共的垃圾箱,但是好多人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依然习惯随地乱丢乱吐。
樊伉不怪他们。
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这些出生低贱,几乎不被当成人看的奴隶,能想方设法弄口饭吃不让自己饿死几乎就耗费了他们所有的力气,哪里还有精力去顾忌别的。
可是能理解不代表就能忍受。
别的樊伉都可以不计较或者少计较,但这两点坚决不能忍受。
看来他还得制定出一个作坊园管理条例才成,要不然他期待已久的作坊园还不知道会被这些人闹成什么样子!
他想要成为的是一个成功的贵族企业家,而不是一个成功的拉皮条老鸨。
他可没有拉皮条这种癖好。
相比之下,食堂的环境就好多了,毕竟有以前的底子在。
不管是做饭的厨娘还是别的打杂小工,一个个的都收拾得很干净,而且做饭洗菜之前都知道先洗手,可见樊伉之前的工作没有白费。
樊伉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当然这些厨娘私底下昧点食材回去的作法,他也没有点出来。
哪个行业还没有点儿潜规则么,只要不是太过份,没有影响大局,他都不会太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在作坊园里转了一圈,樊伉心中有了大体的数,回去之后就闷在屋子里开始写樊氏作坊园管理条例。
这可是个相当专业的技术活。
樊伉写了撕,撕了写,期间大黑还种捣乱,花了两三天才磕磕巴巴地写了一份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几十条的管理条例。
头发都揪掉好大一把的樊伉看着新鲜出炉的草稿,泪流满面,心想以后他再也不说干行政的都是些磨洋工的家伙了。
樊伉自我检讨了一番,就叫来闳乐,让他将这份管理条例印刷出来。
闳乐是个非常上进的孩子,因为一直主管造纸和印刷这两项文化事业,在除了干好本职之外,这孩子默默地开始认字,如今已认得很多字。
可是——
他看着樊伉交给他的管理条例有点发懵。
郎君这都是写的啥啊?他咋一个都不认识呢?
樊伉囧了一下,这几天写章程写得脑子不清了,忘了自己写的简体字,而且还超级丑,估计无人认识。
以往碰上这种需要写写画画的事情,都是他动嘴,无名动笔代为书写的。
无名作为兵家弟子,不仅剑术好,那一手小篆和隶书也超级漂亮。
但现在无名还在奔赴砀邑的路上,迁都的时候家中得力的奴仆几乎全都跟随吕媭去了长安,现在栎阳府里留下的基本都是替樊伉做事的匠奴,没几个识字的,印书坊的那些人只会依样画葫芦,也是不识字的,以至于樊伉想找个代笔的人都没有。
“要不叫阿沅姊姊来?”闳乐似是看出了樊伉的窘况,试着建议道。
阿沅就是给樊伉编藤铠的那个女奴。
“她认字?”樊伉吃了一惊。
闳乐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我的字就是她教的。”
樊伉顿时震惊了。
在一个半奴隶半封建的社会,身为一个女奴居然认字,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樊伉震惊过后又开始阴谋论了。
这个阿梓不会是别人派来卧底做奸细的吧?
听得郎君召见,阿沅很快就到了。
“见过郎君。”不知道樊伉叫她何事,阿沅的表情有些紧张。
第一次让她编藤铠的时候,樊伉正忙着设计马鞍,没太注意。
再见的时候,樊伉才发现这个阿沅的确有点不一样。
虽然也是女奴,但阿沅收拾得十分干净,和那种因为他的召唤临时匆忙收拾出来的干净不一样,她的模样更像是因为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而保持的一种状态,举手投足之间也跟别的女奴不一样,眼神更澄净。
“我听说你会认字?”樊伉开口问道,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阿沅先是一愣,显然不曾想到樊伉找她来居然会是这事,先行了一礼,才不卑不亢地回道:“回郎君,奴幼时蒙大父教导,的确是认识几个字的。”
“你大父是?”这回轮到樊伉发愣了。
这个阿沅看来也是有来历的人啊。
阿沅回道:“大父出身先秦贵族,因为支持公子扶苏而得罪了丞相李斯,获罪下狱,抄家灭族,奴作为外嫁女才得以逃过一劫。秦亡以后,奴几番辗转,最后才以罪奴的身份进入樊府,侍奉主母。”
樊伉:“……”
这又是一个好悲伤的故事。
樊伉问了两句便不再问了,说:“我有样东西要你代笔。”
“是。”阿沅低着头非常谦恭地应道。
“桌上有纸和笔,我念一句,你写一句。”
阿沅便坐回到桌边,执笔沾了点墨汁,问:“郎君要小篆还是隶书?”
“隶书吧。”樊伉虽然觉得小篆非常优美,但真的太复杂了,实在不利于推广传播,相比之下方方正正的隶书的接受度高多了。
“樊氏作坊园管理条例:为了作坊园的安全运行,按时按质完成任务,工作期间,应了解注意安全生产知识,遵守作坊园行为准则,做到安全生产。第一条:工作期间,不得……”
樊伉念一句,阿沅便老老实实地写一句,每当念到很多奇怪条款的时候,闳乐都忍不住一副“卧草”脸时,阿沅也毫无表情。
光这份城府,就足以让樊伉汗颜。
樊伉的条例写得很细,洋洋洒洒加起来有好几页,等到念完,樊伉口都有点干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阿沅停下笔,双手呈给樊伉,说:“奴已记下郎君所述每一个字。”
樊伉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字迹居然非常漂亮。
这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樊伉心中一动,这年头想要找一个有文化的家奴实在太难了,他就总觉得身边用得趁手的人不够,这个阿沅若是背景干净,倒是非常值得培养一下。
反正以后他需要的人肯定是越来越多,尤其是阿沅这种接受过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
是的,在大汉朝能识字基本就能称得上是高级知识分子,若是还能有自己的思想,对于事务有自己的见解,就有了向权贵自荐的资本,运气好遇到赏识的贵族或者皇族,采纳自己的主张,从此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樊伉心中暗自琢磨着,即然作坊园都被他弄出来了,他是不是还要弄个学校出来?
人才稀缺啊。
闳乐的动作很快,管理条例誊抄出来,他马上就拿到印书坊,连夜印制了好几十版,樊伉着人用木框裱了,拿到作坊园贴起来。
鉴于作坊园的人很多都不识字,樊伉不得已,特地抽了个时间将作坊园里的人聚了起来,让人当众念了一遍管理条例的条款,并且逐条逐项地解释清楚明白。
每念一项,就听到底下一片哀嚎声。
实在是太麻烦了。
不能随地吐痰,不能随手扔垃圾,更不能随地便溺。
女人不能随便进入男宿舍区,男人也不能随便进入女宿舍区。
做得好的有奖,做得不好的没饭吃。
底下的人顿时怨气冲天。
刘邦派过来学习的少府拢着袖子默默地听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低下他高昂的头颅,纡尊降贵地问他:“郎君,这得理条例有何用?”
很多条款即使是以他的身份来看,也觉得太过严苛,更何况是那些毫无规矩不讲究的奴仆们。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也是为了管理方便。”樊伉笑道,“少府大人是个聪明人,想必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
少府这回倒是没有摆出高冷脸,而是在一边默默地思索去了。
他作为刘邦的眼线被派来名为督促学习实为监视作坊园的进度,亲眼见证了这一块地如何由一个勋贵们羞于提及的流民棚户区改造成了如今作坊园的模样,其中的变化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既然小郎君都认为这份管理条例十分有必要,那上林苑里头照着樊家纸坊建成的皇家纸坊,是不是也需要列一份管理条例呢?

樊氏作坊园是个很奇特的地方。
当身为贵族却拥有现代人灵魂的樊伉打算将这片荒地建成一个带有某种现代理念的作坊群时,就注定了它的不同凡响。
这应该是大汉朝史上第一个融合了生活、生产和商业于一体的作坊群体。
人们分工合作却又不可分割,按时起床做工,按时收工,仿佛一个大家庭一般。
从某种程度来说,作坊园已经隐隐具有了产业园的雏形。
而要管理这么大一个作坊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坊园管理条例已经颁布下去,并且已经请人详细讲解完毕,樊伉发现要把这份管理条例在作坊园中顺利地贯彻下去,依然困难重重,而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于作坊园里人员组成太过复杂。
如今作坊园里的劳动力很大一部分是流窜在山上的流民,因为樊伉发明的煤炉子和蜂窝煤这两样东西,导致了关中对煤石的需求与日俱增,一部分流民继续靠背煤石谋生,另一部分人则厌倦了风吹雨淋担惊受怕的生活,索性投身作坊。
作坊园里的另一部分劳动力来源则是当初遭受雪灾的灾民。
去岁那一场大雪,上郡、北地两郡损失最严重,民居坍塌十之八九,很多人失去了家园,沦落为流民,生活艰难,便滞留在作坊园里,谋取生计。
还有一小部分如闳翁等人才是樊家的匠奴,这一小部分人也是樊伉的坚定拥护者。
人员组成的复杂,让作坊园的管理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这个时候的大汉朝,对于流民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并不会逮到个流民就绑着去市集当奴隶卖掉,但流民太多也不是好事,对于朝廷的税收很不利。
作坊园里收纳了这么多流民,如果不是因为作坊园的主人是樊伉,估计栎阳内史早就上门了,强制让那些流民去垦荒开田,为朝廷增加税收去了,顺便给他扣上一个霸占农夫的罪名。
对于这个问题,樊伉也很伤脑筋。
相比起奴隶,这些由自由农转变成的流民好歹算是自由人,或者说曾经是自由人,相比起那些真正的流民和奴隶,这些人在心理上有种莫名的优越感,颇有点瞧不起流民和闳翁这种匠奴,所以对于自身沦落到和匠奴一个境地很有些不适,总是要时不时地闹出点什么以彰显自己的不同,在作坊园里产生了很多不和谐的声音,算是作坊园里的搅屎棍,肉汤里的老鼠屎。
偏偏这部分的人基数还不小,给樊伉的管理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要解决这个难题,说起来其实也不算难。
若是樊伉心狠一点,索性将这些人全部变为奴隶,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自然就老实了。
但作为一个接受了二十多年自由平等教育的现代人,本身对于这种把自由农变成奴隶这种极其不人道的行为有种天然的排斥。
这是身为现代人对于他人最起码的尊重,与是不是圣母没有关系。
他没有改变现状与整个社会进程作对的能力,但至少不要加重这些本来就可怜的人的苦难。
另一方面,在重农抑商轻视手工业的年代,本来大汉朝的人口就足够少了,若是他还要强行剥除这些流民本来的自由农身份,让他们转变成奴隶,估计第二天就会有人告他了。
刘邦现在还没死,刘盈还没有上位,吕后也没有当权,这样作死的行为还是少做为妙。
要怎么合情合法合理地利用这些劳动力,却又不至于让朝廷对他的这种行为产生误解,或者说不让朝廷找他的麻烦,让樊伉颇费思量。
在樊伉思索这个难题的时候,一辆牛车正从栎阳通往作坊园的大道上驶来。
不多时,牛车便抵达樊氏作坊园。
赶车的车夫下了牛车,撩开车帘,露出一张清瘦而愁苦的脸,正是曾经被申屠嘉坑了一把,在狱中招待过樊伉的栎阳内史杜恬。
杜恬下了牛车,望着路边竖着的那块上书“樊氏作坊园”的牌匾,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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