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肉干用风干的最好,营养没有怎么被破坏,热量高易保存,实在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口粮。
不过樊伉现在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等着肉条慢慢自然风干,只能在烧字的时候高温烘烤,以外力手段在最短时间内将肉内的水份蒸干。
这样烘出来的肉干虽然不若风干的营养成分高,味道却很美味,而且保存时间长,用来充作赶路的干粮着实非常不错。
据说这种牛肉干和烈马、弯刀一起被称为成吉思汗远征军的三大法宝。
蒙古人就是靠着这三样法宝一路霸气西进,横扫西亚,一直打到多瑙河畔,将华夏的版图扩张到史无前例的规模。
可惜以农耕为主的大汉朝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对于百姓来说吃肉现在还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享受。
更何况无论是烘还是自然风干做成的肉干缩水非常严重,如果汉人和蒙古人一样,行军打仗全靠这种肉干当主食,估计一场战争就足以让整个大汉朝破产。
非常的昂贵奢侈。
除此之外,樊伉还炒了许多炒米,放盐和肉干一起炒得焦香,让人拿干净的麻布缝了一个条状的布带装了,挎在肩上打个结,想吃的时候抓两把出来嚼,既能充饥也不影响赶路还方便。
这种方便随身携带的粮食袋得到了无名的好评,强烈建议樊伉多做点这种袋子,以后出门更方便。
被他的夸奖哄得心花怒放的樊伉,又让人又厚实的皮子缝了一个双肩背包,大小正好塞下装藤铠的箱子,得到无名好一顿夸赞。
有了双肩包,无名便对米袋子不那么感兴趣了,将背包背在背上,走了两圈,肯定地道:“这个包很好用。”
樊伉心想双肩包当然比现在流行的包袱好用了。
三天时间,樊伉杀了十多头猪,才烘了不到两百斤的肉干,他取了三十斤给无名随身带着,当做他在路上吃的干粮,又另取了五十斤才是送给吕泽的礼物,剩下的他打算全留着给樊哙出征的时候带着。
自家老爹当然不能忘。
无名出发的前一晚上,已经深夜了,樊伉像个管家公一样,还在一遍遍清点无名的行李以及给吕泽的东西,跟强迫症似的,把装着藤铠的小木箱打开又关上,来回检查好几遍。
“放心罢,不会忘的。”无名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樊伉不理他,捏了捏无名身上的毛裘,还是觉得有点薄了。
没有羽绒服没有棉袄,光一件毛裘大雪天里骑着毛驴赶路,得多冷啊。
“不会冷的。”无名打了个呵欠,勾着他的肩,强行将他带回到炕上,说,“困死了,睡罢。”
樊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眼睛。
烧着暖炕,被子里暖乎乎的,身边又有无名这个人形暖炉,樊伉睡得很踏实,不一会儿就发出细微的酣声。
一夜无话。
因为心中挂记着事情,第二天天还未亮,樊伉感觉到身边有动静,立刻就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身侧坐着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醒了?”无名一边穿衣裳一边道。
樊伉问道:“就起来了?什么时辰了?”
“申时末,还早,你再睡会吧。”无名系好腰带,随即下炕,在黑暗里摸索着走到桌边。
“不睡了,你点灯吧。”樊伉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无名这才点亮了油灯出去了,不一会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示意樊伉洗漱。
樊伉就着热水刷了牙洗了脸,去厨下找了点昨夜剩下的饼子就着热水吃了,让乘光去牵驴子,自己拎着装藤铠箱子的双肩背包送无名出去。
才出院子,就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声,却是久未露面的樊哙回来了。
霎时,沉寂了一夜,一本在安睡的侯府整个活转了过来。
各院的灯笼次第亮起,主院里也响起人声,所有人都爬起来了。
外头下着大雪,樊哙的肩头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靴子上还沾着泥水,带着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武阜跟在他身后老老实实牵着缰绳。
樊哙刚毅的脸孔略带疲色,显见得这几日过得不轻松,很是辛苦。
“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樊哙说。
武阜应了声“喏”,将缰绳交于樊府下奴,朝着樊哙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进得门来,绕过影壁,闻声匆匆起来的吕媭迎了出来,道:“回来了?”
樊哙唔了声,道:“出征的事有了结果,陛下就让我们回来了。”
吕媭表情便凝重起来,只不说话。
樊哙道:“外头怎的有头驴子,谁要这时候出门?”
吕媭便道:“伉儿说想念舅舅,让无名公子捎点东西去砀邑。”
樊哙便“哦”了一声,又问:“伉儿给舅兄捎了些什么?”
吕媭上前亲自替他解斗篷,递给阿偌,说:“没什么,一些肉干罢了。”
想到了什么,吕媭又道:“伉儿小孩子心性,让人编了两件藤甲,还巴巴地给他舅舅送去,可让人笑死了。”
樊哙也笑了,说:“小时候舅兄最疼他,也算这孩子有良心。”
想起以前的事,吕媭笑了一下,继而又忧愁起来。
打仗总归不是一件好事,实在让人乐不起来。
樊哙笼着手,站在廊下,听着这两口子说话,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表述。
“阿翁,阿母。”他忍不住开口。
樊哙和吕媭这才发现站在寒风中阴影里的两人。
“这么早?”樊哙敛了笑容,道。
“早点出门,也好趁早出城。”樊伉的睡意早已被冷风吹醒,冻得像只鹌鹑似的,缩着肩。
无名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说:“我出门了,郎君回去罢,别冻着了。”
“我送你出门。”樊伉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
吕媭:“……”
樊哙:“……”
两口子只得回转身,送无名到大门外。
无名将肉干放在驴背上,把双肩包背好,再把米袋子挎上,翻身上了驴背,道:“我走了。”
一家三口目送他离去,直到漫天的风雪将他的身影掩没方才转身。
吕媭便让人端热水来,又叫厨上送上饭食。
侍女鱼贯而入,奉上木盆热水和布巾,樊哙又累又饿,一脸的疲色,洗了把脸,略精神了些,在炕上坐下,对樊伉道:“你也坐。”
樊伉见他这样子便知樊哙肯定有话要说,也盘腿坐上炕。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送上饭食,樊哙吃了,便有侍女上来,将餐盘收下去。
樊哙吃饱喝足,气色恢复了些,道:“汉中距离长安来回近千余里,前些日子,陛下着人挑选良马,分选两人,一人配上你所献马鞍马蹬,钉上马蹄,一人则照往常骑乘,均从长安出发,星夜兼程,抵达汉中,再由原路返回长安。”
樊伉“嗯”了一声,说:“然后呢?”
樊哙清咳一声,道:“两人同时出发,同样的道路,驾着配备你所献马鞍马蹬钉上马掌的右中郎将刘冀已于昨日返回长安,且马蹄未有丝毫损耗。”
樊伉点头,说:“高桥马鞍和马蹬能够更好地固定骑手,马掌可以保护马蹄,只要有充足的战马,我大汉定能培养出一支比匈奴更加彪悍的骑兵,届时小小匈奴又有何惧哉?”
樊哙“咦”了一声,说:“原来那马鞍唤作高桥马鞍。”
又道:“打仗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训练骑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一匹战马所值不下千金,光是战马一项,便所费不靡。”
“有个努力的目标总是好事。”樊伉说,“以往我们老是拿步兵去拼人家的骑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纵然胜利,损失太大也不划算。”
樊哙看了一眼,似是十分诧异他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心中默默点头,道:“想必过两日陛下的赏赐便要下来了,这几天你便不要外出,留在府中等侯陛下的旨意吧。”
“哦。”樊伉应道,心中对刘邦的赏赐半点提不起兴趣。
樊哙大约是猜出他的心思,沉默了半晌,忽觉丧气,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樊伉便告辞离开。
行了两步,忽听得脑海中有个久违的金属音响起。
“叮个咚,宿主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累积造纸达到一千个卡米拉,奖励宿主一百点经验值,一百个庄园币。”
“叮个咚,宿主等级提升,达到作坊开启条件,作坊开启。”
“叮个咚,宿主积极主动完成任务,奖励宿主抽奖一次。”
樊伉:“?!!”
还能这样的?
原来他造纸达到一定数量也有奖励的吗?
樊伉心想,那是不是他种出一定数量的红薯也会给他奖励?
正想着,只见那个滴溜溜直转非常讨人喜欢的色子重新出现在光幕面板上。
这回会抽出个什么来呢?
樊伉十分激动,忍不住一阵小跑,回到屋里以着当年备考的态度认认真真地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伸手一戳。
“叮个咚,恭喜宿主获得商城跨界铭牌一个。”
商城跨界铭牌?
这又是什么鬼?
樊伉从面板的格子将那个铭牌取出来,发现那个所谓的铭牌外表看着就像一张古老的羊皮纸卷,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商城跨界铭牌,可以随机免费永久开通另外一个维度空间的交易。
哦,原来是国际贸易通行劵。
樊伉恍然大悟。
“叮个咚,宿主是否选择现在使用商城跨界铭牌?”
免费的东西那必须使用啊!
樊伉本着有劵不用,过期作废的精神,选择了是。
樊伉只觉眼前光幕一闪,漫天星光闪耀,亮得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直到眼前那种炫目的光亮感消失,他才再度睁开眼睛。
只见原本光秃秃只有两排不认识的少得可怜的商城界面底下,突然多出了一个交易选项——跨界商城。
会开通哪个文明的交易呢?
樊伉忍不住心想,会是各种让人眼晕的高科技的星际文明吗?
还是术法盛行,高人辈出的修真位面?
哪怕是他以前生活的现代也挺不错的,至少粮食便宜。
到底会是什么呢?
樊伉激动不已地伸指,戳开一看。
樊伉:“?!!”
谁来告诉他,那个新开的跨界商城界面里头,明晃晃的只在书里看到过的恐龙猛犸头像是什么鬼?
所以给他新开的交易世界其实是史前侏罗纪么?
那他跟谁交易?
恐龙么?
这也就罢了,头像底下代表价格的地方,那一串数不清到让人眼晕的零又是几个意思?
一个他根本就买不起的跟史前侏罗纪互通的交易商城要来干毛啊,摔!
再度被系统坑得不要不要的樊伉,简直对这个坑爹的系统绝望了。
为什么小说电视里别人的系统各种软萌可爱身娇体弱易推倒,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一个自带变态S|M属性的坑货呢?
果然那些软萌可爱的都是别人家的系统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樊伉感觉心好累,不想说话。
唯一让樊伉内心能高兴一点的就是,闳翁让人捎了信过来,他的作坊园差不多建成了,只等郎君过来主持大局。
总是梦想一步登天要不得,果然做人还是要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呀!
樊伉感慨一声,觉得自己灰暗的人生又多少有了点指望。
这几天他一直谨遵樊哙的指令,窝在长安城里哪儿都没去,倒是阿琅得知他已经回到长安,亲自过来求见,将这几天书屋里的帐册交于他,顺便告知书屋的《汉皇传》已告售罄,急需扩大生产,多补充货源。
事实上自打《汉皇传》开卖以来,就从没够卖过,这几天更是一度差点卖断货,要不是之前店里还扣了些存货,估计这会儿书屋里就没书卖了。
不是他不想提高产量,而是纸张供应不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没办法啊!
樊伉叹息一声,让阿琅将所有备用的书全摆出来尽快卖掉,一本不留。
这会儿在全民备战,过两天等大军开拔之后,估计书就不好卖了,那些惯会见风使舵一切以利益为先的商人很快就会把目光从《汉皇传》上挪开,转而投注在粮草铁器这些紧俏的战略物资上面去。
拍皇帝的马屁固然重要,然而还是及不上到手的真金白银,能握到手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
人就是这么现实的生物。
不过,樊伉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他估摸着跟匈奴的这场战争也不会太久,等到大军还朝,到时候会有新一波的《萧丞相传》、《留侯传》、《藤公传》……
反正这种自费出书的事情,又不要耗费他多少成本,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就像是羊毛,而且还是可以反复撸的那种。
另一方面,一直让他担心的推广小麦的主线任务,如今的进度条也已经涨到百分之四十五,事情一步一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忽略过即将到来的那一场战争,整个局势还是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好势态。
在樊伉非常具有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中,刘邦的封赏到了。
前来宣旨的还是樊伉的熟人,那个曾经在铁匠铺爆炸的时候,推开刘盈以至于让无名错手救了的英俊黄门——孺籍。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孺籍的腿伤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至少从他走路的姿势上是看不出来的。
樊伉对这个长相过份阴柔的阉人非常没有好感。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作为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三观正常,生活态度积极向上的新华夏好儿女,樊伉还是比较奉行在不损害他人的利益下尽量为自己谋福利这样的行事准则。
危难之中把别人推出去垫背换取自己谋生的机会这样的行为,哪怕以他的眼光来看都实在是太过无耻太过自私了。
尤其被他推出去的人还是当朝太子,这样的阉奴刘邦居然都没有处置,着实让樊伉吃了一惊。
难道他像自己一样背后有人?
可这个世上还有谁的能量强大到让吕雉都能忍着没有将试图残害自己儿子的人碎尸万段的冲动,反而只是小施惩戒便不了了之?
总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刘邦的赏赐这回还是极有诚意的,虽然没有赏赐财物,但是却直接封了樊伉一个兴平侯,爵位从第九等的五大夫数级连跳,一跃成为第十九等的关内侯,食邑再加一千两百户,封邑马岭县。
“恭喜兴平侯了。”孺籍的态度再不复先前的高冷,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态度前倨而后恭。
年仅十一岁的关内侯啊,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今后樊伉的前途不可限量。
樊伉有点发懵,被吕媭暗地里掐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转身朝着长安宫的方向躬身谢恩。
孺籍哈哈一笑,赞道:“临武侯教子有方,兴平侯年幼聪慧,小小年纪便凭着才华进爵封侯,一门两侯,这可是无上的荣光。”
樊哙眉眼之间却不甚有多大喜色,只中规中矩地说了一句:“谢陛下恩赏。”
孺籍只道是因为樊哙出征在即,忧心战事,也不计较樊哙的态度无礼,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收获一袋赏钱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
樊伉喜滋滋地说:“这么说我现在也是侯爵了,只比阿翁的彻侯低一个品级了?”
刘邦这回居然如此大方,这不科学。
结局太过美好,樊伉有点不敢相信。
吕媭伸手朝他额头戳了一下,叹道:“你啊!还说你聪明,怎地如此愚笨!”
又怎么了?
樊伉捂着额头心想,难道这里头还有陷阱不成?
樊哙一语道破天机:“天下富庶之地莫过关中与中原,关外多是荒僻之地,治下百姓寥寥无几,便是封了侯也没甚大用处。”
樊伉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其中关窍,忙问:“那马岭县是关中还是关外?”
樊哙本不想打击他,可又想到樊伉迟早要知道事实的真相,瞒着也没甚意思,便道:“马岭县本是古羌族后裔羌、氐族的游牧徙居地,先为荤粥、猃狁等犬戎部落所踞,前朝秦王一统六国以后,始建军政归属,没几个人的。”
樊伉:“……”
搞了半天原来是少数民族兄弟的地盘,后来那个可怜的少数民族兄弟被汉人打跑了,地盘也被占了,这才成了大汉国领土的补充。
条件艰苦,土地又不肥沃,汉人又不善游牧,人口自然少得可怜。
当真如同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才会被刘邦当做哄小孩的糖果随口赏给了樊伉。
不带这么欺负小孩子的啊!
亏得他还以为刘邦总算良心发现,所以给他一个侯爵当当,结果依然是个巨坑!
人都没有,封这个侯有个屁用啊!
食邑一千多户,整个马岭县的常住居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数。
想到刘邦居然还特意提到给他的封邑增加一千两百户的情形,樊伉内心只觉得像吞了一百只苍蝇般难受。
索性当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算了,假大方的样子真的很没意思。
这一刻,樊伉深深地感觉到了来自汉皇的极大恶意。
果然只拿他当NPC刷,不把他当成亲戚看待是正确的,有这样一个随时准备坑你的亲戚,谁受得了啊!
樊伉发现刘邦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就他从吕媭姐俩和樊哙以及其他的路人甲乙丙丁口中得知,吕泽作为刘邦起兵时的原始响应者兼造反事业合伙人,按照他的功绩天下大定后是完全能封一个诸侯王的,但是并没有。
吕泽只封了个彻侯,而且还不是作为第一批功臣受封的,封邑也并不理想,甚至不如他的部将丁复多。
这就好比两个人做生意,一个空有想法但没钱,另一个便掏干净口袋全家都出力支持,结果生意做大挣钱了上市了,出钱又出力的那个甚至连个董事都没捞着,随便给他个经理头衔就打发他走了。
他的老爹跟随他左右,一直忠心耿耿,鸿门宴上项庄意图行刺刘邦时,也是当时作为刘邦参乘的樊哙不顾生死闯进大帐,救了刘邦一命。
但他老爹的封邑其实也很一般。
这个世上有一种很奇怪的人,越是对于亲近之人就越是刻薄寡恩,对于外人反而越大方。
樊伉觉得刘邦说不定就是这种人。
光是这样想着,他都有点为吕雉母子和自己老爹不值。
难怪吕后当权后,要大肆封赏诸吕,可能就是觉得刘邦做皇帝的时候,对吕家人太亏欠了,所以才会用一种不理智的病态心理去补偿。
当然这只是樊伉单方面阴暗地猜测,吕后那等霸气人物的心理,他小小一介凡人是猜不透的。
“不管怎么说,能封侯也是一种荣耀。”大约是樊伉的脸色太过难看,吕媭轻笑着出来打圆场,说,“十一岁的关内侯,整个大汉朝头一份,说出去阿母脸上都光彩得不得了,至于其他的就别计较那么多。”
樊伉郁闷,却也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冲进长乐宫卡着刘邦的脖子咆哮着要求他改变主意,赐一块水草丰茂,土地肥沃的地方给他吧?
格局这么小,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樊伉最多只能在心中腹诽两句,完了脸上还要摆出一副感激零涕的模样,披着一张古人的皮,继续在这个操蛋的年代生活下去。
樊哙出征离开长安的时候,长安城已经开始下第二场雪。
如果说头一次不过是轻浅秀气的小雪,这次便是非常具有凛冬特色的鹅毛大雪,裹着寒风,纷纷扬扬从无边的天空落下来,不过一夜之间,整个世界就是一片彻底的洁白。
樊府的下人每天都在很勤快地打扫积雪,然而无论前一天多么努力,第二天依然如故。
这样的雪天里北征,简直就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樊哙出征前一晚,樊伉特地跑到他面前,非常固执且坚持地看着他阿翁将那件薄如蝉翼的藤铠穿上去才肯罢休。
“留给你阿母穿吧。”樊哙对樊伉的孝心非常受用,但对他送的藤铠却不是很感冒。
那么薄那么软那么细腻的衣服,本该就是给女人穿的,他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哪里用得着。
“不行,阿翁一定要穿上,而且连睡觉的时候都不能脱。”樊伉头一次在樊哙面前显得格外蛮横无礼。
“既然是伉儿送你的,你就穿上吧。”吕媭确实挺喜欢这件藤铠的,心中不免有些嫉妒,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酸意,显见得对樊伉只送樊哙藤铠而没有送她很是在意。
樊伉有些无语。
这可是在战场上能救命的东西,有什么好争的,要是吕媭也要戴披挂上战场,他肯定也会送了。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儿子,夹在中间的樊哙顿觉好生为难。
三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后吕媭自己禁不住先笑了。
“你儿子的一片孝心,你就穿着罢。”
樊哙也跟着笑了,这才将藤铠穿上。
然而穿上之后,他就感觉不同。
这藤铠薄虽薄,保暖效果却意外地不错,外面罩上皮铠,竟然不觉得冷了。
樊哙没想到这件薄薄的藤铠居然有些妙用,不由得“咦”了一声,语带疑惑:“伉儿这是什么藤编的藤铠?”
樊伉自然不能说是外层空间高等文明的产物,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阿翁还记得在栎阳的时候,爬满我院子外头的那个绿藤么?就是拿那个编出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樊哙倒是记起来,看着就像是很普通的绿藤,不过特别能长,两三个月时间就爬满了整面墙。
“挺暖和的,若有多的给你阿母也织一件。”樊哙道。
吕媭酸溜溜地道:“儿子送给你的,自然暖和了。”
樊伉被吕媭酸得不行,如果不是因为压箱底的那件实在太小吕媭穿不下,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献给吕媭,也好过她现在这样说酸话。
吕媭这么一说,樊哙也没有多想,只道是因为儿子的一片孝心让他感到温暖,便抬手拍了拍樊伉的肩,说:“伉儿你有心了。”
果然还是自家的孩子聪明又贴心。
留侯丞相藤公他们一世英豪有什么用?生的儿子多,加起来还顶不过他一个儿子。
樊哙心里老快意了,越发觉得樊伉送的藤铠珍贵,打定主意,以后除了洗澡之外,其他的时候都穿着,一刻也不脱下来。
不得不说,樊哙的一番脑补正好导致了樊伉所要的结果。
任务圆满完成!
第二天樊哙便穿着藤铠,带着樊伉特地给他做的肉干和炒米出征离开长安,顺便也拖走了樊伉前些日子让人加班加点赶出来的带马蹬的马鞍和马蹄铁。
长安城外,樊伉和吕媭望着风雪中数道人影渐行渐远,直到风雪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掩没方才收回目光。
别人送亲人上战场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樊伉不知道,但这回他亲眼目睹樊哙于风雪中离开家,离开妻儿,义无反顾奔赴前线的模样,只觉得内心酸酸的。
他穿过来的时间不长,迄今也不过一年多,却也能感受得到樊哙和吕媭对他打从心底里毫无私心的关爱。
他又不是什么不知好歹铁石心肠的人,又怎么会不知感动,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底里早已经承认了樊哙和吕媭,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双亲来看待了。
因为有情,因为挂念,所以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赶赶战场才会更加担忧不舍。
“走罢,回去了。”吕媭收回目光,掩下心中的不安,揽着樊伉进了牛车,打道回府。
城门口聚集了许多像他们一样送别的人群,有勋贵也有普通的百姓,将道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这个时候谁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吕媭心情低落,车夫也很乖觉,扬着鞭子驾着牛车沉默地往回走。
气温很低,樊伉坐在牛车里,即使放着炉子,依然觉得冷。
他的手笼在袖中,偏过头打量着吕媭的侧脸,发现这位史上鼎鼎有名的女侯如今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
算年纪吕媭此时尚不过将将四十岁,放到现代正是女人们度过了尴尬的哺乳育儿期,没了家庭的负担,重新杀回职场,在事业上拼搏意气风发的时候,而作为皇亲国戚的吕媭已经隐隐露出疲态。
都不容易啊!
樊伉犹豫了一下,主动伸手挽住了吕媭的胳膊,安慰她道:“阿母放心,阿翁不会有事的。”
有了刀枪不入的藤铠,就算有事也会转危为安,除非是樊哙运气实在差到极点,被人活捉,而且敌军又不善待俘虏,直接将他一刀咔嚓了,不然樊哙顶多受些伤,绝不会丢掉性命。
回过神来的吕媭,扭头看到儿子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一副萌萌哒的模样,瞬间得到了治愈,无比感动地道:“伉儿说得对,有你这么乖巧孝顺的儿子,你阿翁肯定舍不得受伤的。”
连受伤都舍不得,自然更加舍不得去死了。
那可不!
就算对樊哙没有信心,也要对他的藤铠有信心嘛。
被吕媭感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樊伉脸微红,借着给煤炉子拨灰弯下腰去,回避吕媭太过热切的视线。
被一个女性用这种充满了热情的目光注视着实在是让樊伉觉得压力山大,哪怕这位女性是他这个身体的亲娘也一样。
“阿母,明天我回栎阳了。”樊伉说。
吕媭惊讶地说:“都入冬了,你还要去栎阳?”
樊伉理所当然地道:“前些日子闳翁捎信来,作坊园已经建成,反正阿翁已经离京,无名兄也没有回来,我呆在长安城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栎阳多少有点事做。”
以前在现代忙得跟条狗的时候,樊伉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得手抽筯,只可惜辛苦忙碌到二十八岁,依然一事无成,未能达成梦想。